第31章 第二十八章　榮耀

　　這悲劇性消息立刻傳遍全世界，並到處激起同情。英王致函兩位登山者的家屬及探險團，表達慰問之意，並請聖母峰委員會的一名成員提供給他所有能夠取得的詳情。國王陛下特別想知道意外是如何發生的，因為一開始，大家都設想是一樁意外事故導致兩位登山者喪生。一開始，諾頓只發出一封簡短的電報，接著才又發出一封內容詳盡的電文。最後一番攀頂嘗試的種種，沒有人知道，大部分人都假設馬洛禮和厄文是在山上出了事而喪生地點可能是危險的北坳。 　　第二封電報讓人有寬慰之感幾乎是勝利的感覺，因為諾頓在電文中說那兩位登山者幾乎到達了峰頂，而且他本人和索默威爾也超越了二萬八千呎。馬洛禮和厄文並非平白犧牲了生命；他們創造了某種值得記憶的東西。

　　同情和慰問的信函從世界各地的登山團體寄到英國登山協會和英國皇家地理學會。悼念的儀式在伯肯黑德（Birkenhead）舉行，因為那個地方恰好是馬洛禮和厄文兩人共同的家鄉；另外，劍橋大學的馬格德蓮學院（Magdalene College）及牛津大學的梅爾頓學院（Merton College）也都舉行了追悼會。最重要的是探險團歸國之後，在聖彼得大教堂舉行了一場由道格拉斯．佛瑞斯菲所發起的全國性追思禮拜。 　　在這場追思禮拜中，亞歷山大國王與王后、威爾斯王子、約克郡公爵和康諾特（Connaught）的亞瑟王子都派了代表。布魯士將軍、諾頓上校、三次探險幾乎所有團員、英國皇家地理學會的主席與大部分評議委員，以及英國登山協會的委員及大部分成員，都到場了。另外，也有一大群民眾參加了這集會。聖彼得大教堂的祭司長親自誦念禮拜經文。應聖母峰委員會的特別要求，馬洛禮的牧師父親所屬管區的切斯特大主教帕吉特博士（Dr. Paget）發表了一場演說。

　　參與這些探險的人及負責籌畫的人，其所思、所感，被大主教生動地說出來了。其演說稿被收錄在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分的《地理月刊》（Geographal Journal）上，在此可以重溫一遍。他以這一句《聖經》經文作為開場白：在誰心中有你的路，然後說道： 　　毫無疑問地，很多人知道在拉丁文版的《詩篇》中，Asceniones in corde suo disposuit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這句話的拉丁文比英文還更常被使用，也被更多基督教徒所熟悉。如果一定要以我們的語言說出來，那就是：他已決心向上走。 　　這詩篇作者所意謂的，是既不陡峭又不危險的爬山路程。那路程頂多只是漫長而沉悶，對於住所距離神的聖殿較遠的恬靜靈魂而言，這算是有點冒險的事業。但那條路會帶著他向上走，會引導他走到他渴望到達的地方。無論在回憶或展望中，那條路都是他所珍愛的。他已在它上面安了心；他愛那向上的路徑。這是他不變的真情。Asceniones in corde suo disposuit （他已決心向上走）。

　　與平易的朝聖之旅大不相同的，是那崇山峻嶺的挑戰今天在場的人當中，就有許多人因它而團結成親密的伙伴。諸位了不得的一致性，對諸位在這神的屋子裡舉行的聚會賦予了重大的意義，因為高山的愛好者組成的團體，其成員間的關係，比起其他團體成員間的關係，來得更親、更緊密相關、更摯愛彼此。你們在今晚的大集會之前能在教堂裡，在神的面前，憶念那名字燙金銘刻在你們的紀錄簿上的亡友，是非常自然，非常美好的。 　　我們這些膽小的平地步行者無法假裝瞭解你們對高山的喜愛。但如果從遠方，從低得可憐之處，我們也能俯視諸峰，知道雪地的寂靜，能有寬宏的視野、體驗在銳利空氣中呼吸的爽快，並得以見到天空中完美的青藍色（以諸位的善良，一定肯相信連位處卑下者也能呼吸高山的靈氣），還有人會為了高山對那真正登山者如此具有魅力而感到奇怪嗎？還有人會因為你們對極高處如此一往情深而感到不解嗎？Asceniones in corde suo disposuit.（他已決心向上走）這句話毋寧是英國登山協會的箴言？

　　只因他們兩位都是我國的同胞，又都來自切斯特教區，我才受邀發言。算起來，我還勉強可以代表他們的家庭以及最摯愛他們的人在這裡講幾句話。我深信，我所代表的人，都非常瞭解、非常看重諸位的到場和心意。他們都非常感激諸位。我曾請他們告訴我一些他們的傑出子弟童年和早年的事情。從那一樁樁故事當中，都看得到他們那種恬靜謙遜的力量、無限的堅毅、對家人偉大而溫存的愛、透明般純潔的心地，還有那使得父母親非常感激、非常驕傲的深刻而單純的事情。我但願諸位曾參加我們在伯肯黑德的集會；那兒離他們的家比較近。那場集會雖然不比這場堂皇盛大，其隆重卻不下於此，其用意在向他們及他們的家人表達大家的愛。 　　那些滿懷著愛寫成的祭文，是那麼含蓄而富有說服力。我們讀了，便不難預知將在溫徹斯特、什魯斯伯里（Shrewsbury）、劍橋及牛津，接著在阿爾卑斯山、在斯匹茲卑爾根，最終在聖母峰舉辦的追悼會，會是何等感人。以穿不透的謙遜外表遮掩其優秀領袖特質的、當災難發生時堅持負起責任的、全憑其不可思議的心思救了他人性命而從不居功的，是同一個喬治．馬洛禮；他提醒我們，在那樣的事情當中，我們都是同志！是的，安德魯．厄文也是如此：儘管他聰明得令人驚訝，又在登山界少年得志，當他必須去做最卑微的工作，或必須以他巨大的體力去扛起別人的重負時，仍笑開了嘴。Ascensiones in corde suo disposuit.（他已決心向上走）。難道只是對高山的愛，就足以讓他們下這個決心？不；毋寧說：伴隨著高山之愛的，是靈性的高昇，是勇氣、無私及好心性的極致；這些，不見得步伐穩當、頭腦清楚就上得去，還要加上慈悲、友愛，以及純良的心。

　　因為登聖母峰的紀錄的確對人類大有助益若未能幫助人去感覺到山的奧祕，至少也將幫助他們更深、更虔敬地融入登山家的精神。 　　我們滿心感激探險團告訴我們探險途中的種種、他們的攻堅行動、他們偉大的成就，以及那些絕美的照片。這些全人類的紀錄、全人類的文獻，今天就在這聖彼得大教堂內向我們做最清楚的訴說與呈現。那種熄滅不了的興高采烈、那種不可思議的勇氣、那種工作的熱忱、那種對讚美的推辭！你們的確已將昇天①的想法植入我們心中：你們幫大家看見那上面的景物幫助得比你們所設想的還多。任何真實、高貴、公正、純真、可愛，以及有好口碑的事物，如果任何男子漢的美德，如果任何讚頌之辭都算得上的話，你們已幫大家朝那上面去想了。

　　注①原文Ascensiones為大寫，指基督的昇天，意指英國登山者的種種表現對其國人精神具有莫大的提升作用。譯注 　　喬治．馬洛禮、安德魯．厄文，在世時是那麼可愛而愉快，死後也不會和我們分離。 　　似乎上帝雖有意要我們學習，但又常常將祂藉以教我們的簡單、肅穆的美包藏起來，而那種美又是難以拒卻的。喏，就在這兒！雲暫時散開，你們得以看見他們兩人正穩健地向山巔走去。那是你們對他們的最後一瞥，而他們是否爬上了山巔，則仍是個未解之謎。這個謎總有一天會解開的。無情的山，默不作答。 　　但那最後的上行，帶著那偉大謎團的神祕之美，所彰顯的卻不僅是登山者的英雄氣概，即使他們是登向全世界最高的山巔於是，向眾星走去吧！

　　你將會怎麼想：當那君王般的靈魂是藉著這段上行之路去到主的住所；當這段上行之路是穿透死亡達到永生；當這段上行之路是讓雙手乾淨心地純潔的人去到上主的山丘，登上祂的聖殿；當走這上行之路的人這麼說：我先去為你們準備一個地方，因為我所在之處或許你也將來。 　　☆☆ 　　高貴的意圖必將以高貴的效果收場， 　　高貴地躺下， 　　拋下他們比世人所料還要更高貴地 　　活和死。 　　☆☆ 　　因為那些在高處安了心的人，的的確確是始於力量、終於力量。 　　 　　在同一天，也就是十月十七日，聖彼得大教堂舉行追思禮拜的那一天，英國皇家地理學會及英國登山協會也在晚間假艾伯特廳（Albert Hall）聯合舉辦了一次集會，由英國皇家地理學會的前任主席羅納雪大人主持；布魯士將軍、諾頓、歐岱爾和喬佛瑞．布魯士都發表了演說。大廳裡擠滿了人；那些未能參加上午追思禮拜的人，可以來此獻上他們的讚美和敬意；羅納雪大人請求大家靜默起立，藉以表示尊敬之意。

　　 　　英國就是這樣來榮耀她的子弟。 　　馬洛禮只是劍橋大學的講師，厄文則還是牛津大學的學生； 　　但他們為國家帶來榮耀，而國家也榮耀了他們。 　　他們的名字，我們永誌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