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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章 意志遊戲

冰峰暗隙 喬.辛普森 6315 2023-02-05
  積雪很深,因為陽光而變得柔軟。我把冰斧牢牢固定在雪中,用力靠在上面,單腳向下跳的同時急速踢腿。我只有一次機會將冰爪踢入冰中,踏穩腳步。傷腿軟弱地垂著。儘管我小心翼翼,還是時常絆到傷腿,或者因為身體顛簸而牽動膝關節,結果都是我疼痛得大叫出來。當我再次看向冰河,發現冰河距離我只有二十多公尺,而且到斜坡底部也沒有冰隙或背隙1,心中十分欣喜。然而,斜坡表面有些變化。我看見下方數公尺處一片片裸露的冰層,有些驚慌。我又成功地做了兩次單腳跳,這時不可避免的情況發生了。我早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也做好了準備。我一跳到冰上,冰爪就開始打滑,接著我朝一側翻倒。我頭朝斜坡下方,身體右側貼著斜坡,靠防風外套和褲子往下滑。我的靴子不斷擦到冰面,使雙腿撞在一起,陣陣劇痛使我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這過程短暫、迅速,卻極其痛苦。

  注1:背隙是冰河流動而與靜止的冰面或積雪分離形成的裂隙,多見於冰河上游。編注   然後我撞上一座隆起的雪堆,停止下滑。我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疼痛在傷腿內部來回翻湧。我試著把左腿自後彎的受傷膝蓋上挪開,可是我一動,劇烈的刺痛就讓我發出慘叫,難以動彈。我擡起身體觀察我的腿。右靴的冰爪纏進了左腿的綁腿,所以膝蓋又跟之前一樣,向後彎折過去。我探身想去解開冰爪,新一輪刺痛又貫穿整個膝蓋。要是不把身體再往前探一些,就沒辦法解開。最後我用冰斧拔出冰爪,輕輕把腿放在雪上,緩緩扳直膝蓋,直到疼痛消失。   賽門的腳印形成一條曲折的路線,而我現在的位置偏離這條曲線三公尺左右。我拖著自己的身體來到曲線上,然後休息。找到腳印讓我覺得安心。我看著那些帶陰影的痕跡彎彎曲曲穿過冰河,通往遠處的環形冰隙。冰河上覆蓋著波浪狀的積雪,向遠方綿延。腳印消失在波浪之間,然後又出現在下一個波峰上。我需要這些腳印。我躺在雪上。這個位置的視野很有限,沒有那些足跡,我很難確定自己正往哪個方向前進。賽門知道下山的路,沒有繩子他也能選出最安全的路線。而我要做的,就是跟隨這些足跡。

  我嘗試了一番才找到最佳的爬行方法。鬆軟的濕雪很難滑行。很快我就發現,臉朝前、靠單膝和雙臂匍伏前進實在太痛苦了。我側躺下來,避免受傷的膝蓋阻礙前進,然後一面拉冰斧,一面用左腿推地,就能平穩地前進。傷腿在後面跟著滑動,就像煩人的累贅。我不時停下來吃雪、休息,然後茫然望著龐大的修拉格蘭德峰西壁,傾聽各種古怪的念頭在腦中迴響。這時,那個聲音會打斷我的幻想。我會愧疚地看一眼手錶,接著動身。   每當冰河上的熱能使我眩暈、倦怠或疲憊地停下來的時候,那個聲音,還有手錶都會不停地敦促我繼續行動。三點了只剩下三個半小時就要天黑了。我一直前進,不過也很快意識到進展非常緩慢。我並不介意自己像蝸牛一樣慢。我只要遵從那個聲音的指示就不會有錯。我會往前看,並記下雪地的一些起伏特徵,然後看看手錶。那個聲音會告訴我在半小時內要到達某個位置,我就照辦。有時候我會發覺自己懶散地坐在那裡做起白日夢,忘了自己該做的事,然後我會滿懷愧疚地立刻行動起來,加快爬行來彌補浪費的時間。這過程周而復始。我心神恍惚,機械、自動地爬行,因為我接到命令,必須準時到達預定的位置。

  我在雪的海洋裡慢慢移動,耳畔也響起了雜音,討論著此刻謝菲爾德的人們正在做什麼;還記得哈羅姆那家茅舍酒吧,外出探險之前我總會去那裡喝上幾杯。我希望媽媽正如往常般在為我祈禱。一想到她,我的眼眶就噙滿了熱淚,視線都模糊不清了。我伴著爬行的節奏,哼唱起一首流行歌曲,腦袋裡不斷縈繞著無數的意念和影像,直到我停止爬行,在酷熱中搖搖晃晃地坐下來。然後那個聲音就會告訴我時間已經晚了,於是我清醒過來,重新爬行。我整個人一分為二。一方面冷靜客觀地評估每件事,決定該做什麼,並敦促自己完成;另一面則處於瘋狂狀態,不斷喚起一幕幕混亂而糾結的影像,那影像如此真實生動,使我不由得迷失其中。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疲憊掩蓋了一切。事件都以慢動作發生,思緒也變得迷亂,我完全喪失了時間感。每當我停下來,都會為自己找個藉口,好減輕罪惡感。凍僵的手指成了最方便的理由。我必須把手套和內層手套都脫下來,檢查手指有沒有惡化。十分鐘以後那個聲音就會驚醒我,讓我回到現實。我把費力脫下一半的內層手套戴上,再使勁戴好外層,接著爬行。爬行的時候雙手一直深埋在雪下,等它們凍麻了,我就再停下來,盯著它們看。我想按摩一下,或是脫掉手套讓陽光烘烤一下,但是我才剛開始茫然地看著雙手,那個聲音會再度呼喚我。   兩個小時以後,環形冰隙被我甩在身後,我已經逃出修拉格蘭德峰的陰影。在耶魯帕哈峰南壁下,我隨著一串新月形的腳印前進,經過一道冰隙。冰隙的斷裂面突出冰河的積雪層,雖然只有十五公尺長,但要繞過去對我來說卻像船隻繞過冰山一樣艱難。我凝視著裸露的冰面,一邊緩緩移動。我似乎正隨著冰面一起漂移。現在看起來,我沒有閃過那座冰崖並不奇怪。我望著冰崖上破裂的冰形成的各種人物形象,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它們。各種聲音跟那個發號施令的聲音爭辯,最後的結論是我正看著它們。這讓我記起,有一次躺在海灘上,我看到一個老人的頭出現在雲裡。我的朋友看不到,這讓我很惱火,因為即使我把視線移開再回頭看,我還是能看到那個人頭,所以它肯定就在那兒。它看上去就像西斯汀教堂那幅文藝復興時期的壁畫,那個從天花板上伸出手指,被認為是上帝的白鬍子老人。

  不過我眼前這些冰的人形沒有什麼宗教意味,許多看來就像淺浮雕,從崖壁上鮮明地伸出來,有些只形成了一半。陽光投射下來的陰影和冰的色彩使這些人形顯得更加完整。他們正在集體交媾。我看得入迷了,一邊呆呆注視著冰裡那些淫蕩的人形,一邊穩定向前爬行。以前我也看過這樣的形象。我想起印度教寺廟裡的雕像。這些雜亂無章的人形沒有一定的姿態,或站,或跪,或躺,有的還倒立著,我要歪著腦袋才能看清他們在做什麼。這些東西十分有趣刺激,就像我十四歲時迷戀的提香畫作中的豐滿裸女。   過了片刻,我靜靜地坐在雪中,把手套放在膝蓋上,用牙齒脫下內層手套。冰崖已經不在我視線範圍內。除了觀看那些人形,還有停下來檢查手指,我不記得自己做了些什麼。前一分鐘我還在看那些人形,後一分鐘我又是孤身一人,冰崖已經神祕地跑到我身後。水晶般的冰雪粒飛濺,刺痛了我的臉。起風了。我望向天空,驚覺厚重的積雲像毯子般翻滾著,遮住了太陽。又一陣風颳來,我連忙別過臉,暴風雪就要來了。風不知從哪裡吹來,冷得刺骨,且不斷加劇力道。我急急忙忙戴上手套,轉過去面對腳印。

  此時我不那麼恍惚了,那個聲音也把狂亂的念頭驅逐出我的頭腦。緊迫感油然而生,那個聲音說:繼續,一直前進,再快點。你已經浪費太多時間。繼續,趕在腳印消失之前。我竭盡全力加快速度。細小的雲朵被風吹過前方的冰河,在冰河表面低空盤旋著。有時候雲朵籠罩了我,我只能看見幾公尺以內的東西。但如果坐起身來,視線就可以穿透冰河上飛舞的細微雪塵,而冰河看起來彷彿正旋轉著向前奔湧而去。不知道人們看到冰河上冒出腦袋和軀體會作何感想。我側躺著,迅速爬行,然後把頭伸出暴風雪形成的布幕去窺探前方。雪在空中輕舞。這是新落的雪!我的腹部因恐慌而緊縮起來。風雪會掩蓋那些腳印。那個聲音說我會迷路,說我沒有腳印絕對無法穿越冰隙,他要我加快速度。但我最害怕的,其實是在這群山圍繞的空盪盆地裡再也找不到生命的跡象。我一直都開心地跟著那些腳印,好像賽門就在前面,我並不是獨自一人。而現在,風雪肆虐意謂著我將陷入完全的孤獨。我瘋狂地在暴雪中抓刨,瞇著眼睛緊盯前方那些正快速消失的足跡。

  光線很快就被黑暗吞噬了。夜晚正要降臨,風也變得更加猛烈。我沒有浪費時間溫暖雙手,而是急急忙忙跟著將要被填平的模糊足印前進,直到看不見它們為止。天黑了。我俯臥著,把臉埋進雪裡,心情沮喪。艱難的爬行暖和了我的身體。我靜靜地躺著,感覺到風把雪堆在我四周,卻不覺得寒冷。我想睡覺。無法再挪動半步了。睡在雪地上就夠暖和了。暴風雪會把我包裹得像隻哈士奇犬,我會很溫暖。我快要睡著了,斷斷續續地打著瞌睡,慢慢接近幽暗舒適的夢境,但是風不斷把我吹醒。我想要忽略那個敦促我前進的聲音,但我做不到,因為其他聲音都消失了。在空想中我不可能錯過這個聲音。   不能睡著,不能睡著,這裡不行。繼續向前。找一座斜坡,挖個雪洞不能睡著。

  黑暗和暴風雪使我迷失了。我不知道自己在雪中前行了多久,甚至忘記了自己是在遍布冰隙的冰河上。我只是一味往前爬。有一次我聽到比風聲還大的一聲呼嘯,緊接著一些冰塊突然擊中我。應該是雪崩,或是雪檐從耶魯帕哈峰墜落,砸到了冰河上。我記得是砸中了我,然後衝擊力消失,碎屑散落到我全身。然後風聲又出現了,我就忘記了雪崩的事。我從未想到自己可能處於危險之中。   突然之間我往前翻滾,跌落下去。黑暗中我無法分辨自己猛然滑進了什麼地方。我停下來後,轉過身去,面向剛才過來的方向。我上方有一層厚厚的雪層,我摸索著回到那上面,用冰斧耙著雪,單腳跳起。膝蓋疼得我叫出聲來。   我強忍疼痛與疲憊,挖掘了一個雪洞。在雪層裡挖掘的時候,我必須扭轉身體以拓寬雪洞,這樣一來膝蓋就得從一側扭向另一側,令我痛苦不堪。

  剛躲進避風港,其他聲音就又冒出來了。混亂的畫面飛掠過我的腦海,我打起瞌睡,然後驚醒,隨著腦海中不斷重複的那支曲調再次挖掘,然後又打瞌睡,接著再度沉浸在那些聲音中。   我用失去知覺的手在背包裡翻找頭燈。我把睡袋從包裡拉出來,在睡袋裡找到了頭燈。藉著微弱的燈光,我發現這個洞的長度不夠我躺在裡面伸展四肢,不過我已經太累了,沒力氣繼續挖掘。我往前探身解開冰爪,膝蓋因此承受了無法忍受的壓力。僵硬的手指在鞋跟快扣上怎麼撥弄都沒有用,我沮喪地呻吟、啜泣起來。我的力氣不足以握住快扣,把冰爪從靴子上拉下來。為了避免我的頭撞破洞頂,我彎曲上身緊貼著大腿,疼痛和憤怒令我大叫了出來。我停止拉快扣,默默地坐著,然後忽然想到可以用冰斧來幫忙。我利用冰斧做槓桿,輕鬆解開了兩隻靴子上的快扣,然後背靠著雪洞內壁,打起了瞌睡。

  似乎又過了幾個小時,我才鋪好防潮墊,鑽進睡袋。把傷腿放進睡袋裡可是件困難又痛苦的事。靴子鉤住睡袋上潮濕的纖維,頓時引發膝關節一陣灼痛。我一擡起腿便發現我的腿重得不可思議,而且僵硬又笨拙,就像搗蛋的小孩一樣礙事,讓我心煩意亂。本來能夠自由驅使的東西,此刻竟抵死抗拒我的命令。   我聽不到外面暴風雪咆哮的聲音,卻不時感覺到風在拉動露在洞口外面的睡袋末端,而後當雪覆蓋了我的腳並封住洞口,便不再有這樣的感覺。我看了一下手錶,十點半。我知道我必須睡覺,然而終於能夠安心入睡時,我卻非常清醒。冰隙的記憶在漆黑的雪洞裡再次甦醒,趕跑了睡意。膝蓋疼痛抽搐。我很擔心腳被凍僵,然後想起了我的手指。我突然想到,如果睡著了,也許就不會醒來,於是我睜開雙眼直盯著黑暗。我知道這只是在嚇唬自己,況且,既然天已經黑了,我也不可能再做什麼。但還是沒有用。   最後我睡著了,無夢,恍惚。暴風雪自顧自地在雪洞上肆虐,夜晚漫長而寂靜,疼痛和孩子氣的恐懼一次又一次打斷我的睡眠。      ◆賽門的敘述◆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陽光透過帳篷照射進來,睡袋裡熱得難受。我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盯著圓形的篷頂。昨天這個時候,我還蹣跚走在冰隙遍布的冰河末端,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喬已經死了三十六個小時。我覺得他好像已經離去了幾個星期,可是我們一起動身上山卻不過是七天前的事情。我感覺身體裡有一種空虛的疼痛。這種空虛無法用食物填補,但會隨著時間消逝。他已經成了模糊的回憶。我無法在腦海中描繪出他的面容,這很奇怪。總之,他離去了,而我無法改變這事實。我用麻木的手指摸索著鬆開睡袋的拉繩,費力脫下睡袋,走進陽光底下。我餓了。   理查正在臨時廚房旁邊忙著準備汽油爐。他微笑著看了我一眼。真是美好的一天,是那種讓人感覺美好而充滿熱情的天氣。我走到河床,在一塊漂礫上解手。薩拉泊峰在我面前拔地而起,然而它的壯美再也無法吸引我。我對這個地方以及這些美麗的風景感到厭倦。待在這裡沒有意義。這裡荒涼、了無生機。我恨這裡,恨它的殘酷,恨它迫使我做的一切。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殺了他。   我走回理查那裡,在他身邊蹲下,情緒陰鬱低落。他默默遞給我一杯茶和一碗牛奶麥片粥。我迅速吃光,幾乎沒有品嘗味道。吃完後我走向帳篷,收拾盥洗用品,走向河裡的一個深水池。我脫去衣服,走進冰冷的水中,迅速浸濕身體。寒冷讓我透不過氣來。刮鬍子的時候,太陽曬乾了我身上的水,溫暖我的背部。我在水池邊待了許久,洗衣服,檢視臉上的曬斑。這是個祥和的自我淨化過程,當我仔細思索過去這幾天的經歷時,低落的情緒逐漸消失了。走回帳篷的時候我已經精神煥發。事情已經發生,我也盡了一切努力。好了,他是死了,而我沒有,不過我沒理由折磨自己。我必須在腦中理清一切,才能回去面對那些不可避免的指責。我知道只要我自己能夠接受全部的事實,就能夠對其他人講述。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事情的全貌,我也懷疑自己能否說清楚,即使對親近的朋友亦然。不過只要我自覺坦蕩,就不必說出來。自我療癒開始了。在這一刻我是滿足的。   我回去的時候理查已經離開營地。我在帳篷裡到處尋找藥箱。藥箱在帳篷後部,被喬的衣物蓋住了。我把藥箱扔到外面的草地上,仔細篩揀他的物品。十五分鐘後,藥箱旁堆起了衣服和物品,一同沐浴在陽光下。我坐在一旁,打開藥箱,開始有條不紊地給自己上藥。我服下促進血液循環的藥物,防止手指的凍傷惡化,然後吃了一些廣效抗生素來防止感染。接下來是漫長的剔除、清潔和檢查,這對復原非常有效。自我檢查變得像是某種儀式,讓我告訴自己一切都回到正軌。這既是享受也是慰藉。我治療了腳、腿、臉、頭髮、胸腔和手指。   結束治療後,我轉向那堆物品,開始整理分類。我把喬的衣服堆在一起,其他物品則排成一列。分類的時候我相當平靜、不帶感情。我在一個塑膠袋裡找到他用過的底片和一支變焦鏡頭。那個袋子很大,我把要給他父母的東西都裝了進去。東西並不是很多。   我找到了他的日記。他幾乎每天都會寫點東西,哪怕在從倫敦出發的飛機上也是如此。他喜歡寫作。我翻閱了一下,但沒有細讀。我不想知道他寫了什麼。我沒有仔細檢查他留下了哪些登山裝備,這些東西對不登山的人而言沒有價值。我會把這些跟我的裝備一起打包回去。我回頭去看他的衣服,快速地瀏覽一遍,很快找到了他的帽子,這是一頂有黑白圖案的羊毛帽,上面的絨球不見了。我知道他很喜歡這頂帽子,於是也放進了袋中。這帽子來自捷克斯洛伐克,是喬的登山家朋友米利.斯密特在夏慕尼送他的,不能燒掉。   我剛收拾好要給喬的父母的東西,理查就回來了。他拿來一些汽油,於是我們到河床上焚燒喬的衣服。有些褲子很難燒毀,用了不少汽油。理查建議把衣服送給山谷裡那些孩子,因為他們的衣服都已破爛不堪,會很高興收到這些。可是我堅持全部燒掉。   燒完後我們回到臨時廚房,在陽光下靜靜坐著。理查弄了熱騰騰的食物,準備了無數杯熱茶。我們玩牌,或聽音樂。理查從塑膠袋中拿出喬的隨身音響,因為他自己的摔壞了。一天就這樣閒散度過。我們細聲談話,談的都是家庭和今後的打算。空虛的感覺仍跟隨著我。還有罪惡感。我知道自己終生無法抹滅這種感覺,但現在能夠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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