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你聽到了嗎？米芮輕聲說：是火車。
她的聲音很小，我差點就聽不見。我們站在車站月臺上，距離彼此十呎遠，上方是鐵灰色天空，我們倆都看著底下的列車軌道。這裡沒有其他人。強風抽打我們的頭髮，吹起旅人留下的垃圾，空紙杯和塑膠包裝紙沿著月臺滾動滑行。在與鐵道交會的那條路上，暗紅燈光閃爍，接著條紋般的柵欄搖晃下降。
我把背包甩到肩上。米芮在她的包包裡翻找，拿出一個用褐色紙張包裝的包裹給我。
一個小禮物。她說：沒什麼價值。
我沒準備東西給妳。
米芮笑了。我知道。你要轉幾次車？
三次。這樣最便宜。里爾、布魯塞爾、杜塞道夫。
我們可不能讓你那麼容易就到那裡。
火車出現了，看起來是遠處軌道上的一個小點。廣播響了兩次，一陣預錄的語音播報列車即將進站。
米芮，聽著。我很抱歉在這種狀況下離開。我會從柏林打電話給妳
再見。
她碰了我的手一下，然後走下月臺。我追上去，但在觸碰到她前，她就轉過身看著我。
大家都說，你是為了有地方住才利用我。他們告訴我別跟你太親近，因為你遲早都會離開。可是我不聽他們的話。我錯了嗎？你只是在利用我嗎？
當然不是
我要怎麼確定？
因為我會回來。
米芮搖搖頭。
崔斯坦，我很想相信。但我甚至不知道你自己信不信這句話。
那一刻，我們只是彼此對望。我一手摀著臉，心想到底該不該上車。米芮走過來，碰碰我的肩膀，勉強擠出笑容。
希望你能找到你要找的東西。
她轉身走下月臺。列車長正在對我揮手，大喊該上車了，於是我登上火車，到窗邊一個位子坐下。我打開餐桌，放下包裹。
火車駛離月臺時，我撕開褐色包裝紙，看見一個正方形金屬盒，盒子有凹痕也生鏽了，雖然體積很小，但分量很夠。盒子隨著鉸鏈轉動打開，一個黃銅圓盤放在專用的皮革底座上。我啪一聲打開圓盤的蓋子。一個古舊的白色盤面，指示出四個基本方向，象牙盤面刻劃出每一個角度。是個羅盤。背面刻了字：古魯瓊＆伊蒙斯 一九一七年倫敦（Cruchon ＆ Emons London 1917）。
破掉的褐色包裝紙上也寫了字。我在餐桌上把紙張拼起來，看看寫了什麼。內容是法文，我花了點時間才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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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崔斯坦，
我在阿布維爾一家古董店找到這東西。老闆發誓說這來自英國，戰爭時留下來的，是某個農夫在田裡找到的。我不相信，我也不覺得它能用。不過要是有誰能弄清楚，一定就是你。
米芮
我把紙收進一個塑膠袋，深藏在背包內層，抵著金屬背架。現在結束了，沒有什麼我能做的。除非忘掉柏林的事，然後在下一站下車。
你不能這麼做。我輕聲說：現在不行。
火車速度越來越快。軌道緩緩改變方向，我也看見窗外的車子彎向另一邊而去。我低頭看著羅盤。由於外在環境不斷晃動，指針也不停亂轉。我水平拿著羅盤，看著指針。針尖慢慢移向五十度，大概是東北方。這個羅盤還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