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聖母峰上的情書

第36章 34

聖母峰上的情書 賈斯丁.吳 7797 2023-02-05
  一九一六年十二月三十日   艾衍湖   瑞典,達拉納省   ﹡   伊莉諾總是先起床的那個。這裡的太陽很晚才升起,在一個已經覆著厚雪的世界中照出一陣朦朧的薄霧。白天一到來,伊莉諾就會本能地起床,彷彿她的身體受過訓練,要盡可能利用北歐嚴峻冬季的日光。   問題不是茵茉珍睡得晚。而是她都待在床上。白天短暫而嚴寒,要是她妹妹一直到中午才起來,就只能看見不到三個鐘頭的暗淡日光。任何人的心情都會受到這種陰鬱影響。所以每天早上伊莉諾都會穿過走廊去找茵茉珍,發現她已睜開眼睛,茫然看著從厚窗簾透進的那道灰白細微光線。伊莉諾會拉開窗簾;茵茉珍會繼續看著原來的地方,眼神穿透出窗框的鑲鉛窗格。   親愛的。伊莉諾會這麼說:妳應該自己拉開窗簾啊。

  接著伊莉諾會傾身輕輕吻上妹妹的額頭。      對茵茉珍來說,完全陌生的不只萊克桑德,也包括她自己的人生。這很像犯下私罪而被判的刑罰:在文明最北端的一間粗陋小屋裡度過一整個冬天,跟整個社會隔絕,能接觸的人只有她姊姊,以及一位年長的瑞典管家。茵茉珍在意的並不是房子、雪和隔離。她常幻想這種生活。讓她煩擾的是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無論茵茉珍再怎麼追溯那些讓她演變至此的事件,就是找不到哪裡不對勁,找到是什麼錯誤害她陷入這種不幸而最難受的是她無法改變情況。她沒辦法回去。不過要是她能知道自己犯的錯,說不定就能找到害她變成現在這樣的線索;也許她就能利用這種知識來補救一切。茵茉珍想起一篇讀過的文章,提到巴西醫生的奇妙血清證實可對抗響尾蛇與蝰蛇的毒性:那些瓶裝解藥存放在一間實驗室裡,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從毒液中製作出來。那麼她的解藥在哪裡?能讓她突然回到六週之前,給她機會重演那個由一些小錯而造成一切失控的場景?

  然而萊克桑德的虛幻感還是一直影響著茵茉珍,她每抗拒新的一天到來,這種感覺就更強烈,有如那些從木瓦屋頂往下延伸,越變越長的冰柱。現在這就是她的生活,她卻不肯過這種日子低矮傾斜的松木天花板;穿著套鞋和雨衣的伊莉諾在樓下穀倉點火,哈斯洛太太用大水罐把水倒進水壺;大雪在屋子周圍不斷不斷積聚,遮蔽了茵茉珍從前夏天來訪時唯一記得的青翠草地。      伊莉諾就不一樣了。她在這樣的困境中感到安慰。伊莉諾覺得自己的犧牲有意義,因為她樂於助人,而且能為自己一直保護的妹妹犧牲也讓她很高興。再說現在整個歐洲都在受苦受難,伊莉諾也很希望能盡點力量分擔一些:像是與外界隔絕六個月,在荒野中度過斯堪地納維亞的冬天,然後養育一個並非己出的孩子。

  對伊莉諾而言,這孩子是負擔也是恩賜。雖然她一直很想要自己的孩子,但隨著季節更迭,可能性越來越小,醫生的努力也越來越徒勞。天性實際的查爾斯立刻答應接收茵茉珍的孩子這個作法,並在匆忙中從巴勒斯坦寫了好幾封信,理性地長篇大論,認為這計畫能夠解決他們努力兩年以來的挫敗。不過他似乎接受得太過乾脆,伊莉諾還是不太敢相信。她知道這麼做很反常,而且也無法忘懷。除了茵茉珍的不甘願,除了他們必須就懷孕一事對查爾斯的家人撒謊,伊莉諾依然覺得這麼做不太對。   伊莉諾曾經失去再也得不到的東西她自己的孩子那無形的存在讓她覺得好真實,無論醫生怎麼說,她都無法放棄。不過現在她終於有了孩子。雖然伊莉諾心裡明白這並非買賣,卻覺得像一種邪惡的交易,是她無時無刻都會感受到的罪惡。每當她因看見茵茉珍的身體變化膨脹而避開眼神,心裡就會有罪惡感;每當她想像但又試著不去想那個正在成形的孩子會長得像茵茉珍還是艾胥黎,說不定甚至有點像她自己,但永遠不會像查爾斯她的心裡就會有罪惡感。有時她無法承受這種不安的感覺,就只能祈禱這污點能隨著孩子出世而消失,不會殘留多年。可是她也不敢確定。

  這一切促使伊莉諾去尋求最後的慰藉她的工作。雖然她一直很想隱遯鄉間發揮創意,但她和妹妹一樣都很容易分心,城裡總是有午宴、展覽、演講等活動吸引她的注意力。這裡完全沒有讓人分心的事物。姊妹倆的互動對象只有哈斯洛太太、管家,以及村裡的林柏格醫師。護士要到一月底才會從英國過來。伊莉諾偶爾會見到雜貨商,不過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而且伊莉諾瑞典語說得很差,也不好意思跟他有太多對話。自從來到瑞典後,伊莉諾去斯德哥爾摩拜訪過一次親戚,而她這麼做只是為了避免讓他們到萊克桑德,這樣就不會發現茵茉珍的情況。但其實也沒人想過要來這裡。   所以伊莉諾的重心就是作畫,整個上午都在改造成畫室的舊穀倉裡工作。在兩姊妹到來前,哈斯洛太太找人裝了一座燒柴的暖爐,也從斯德哥爾摩訂了一具還裝在箱子裡的大畫架,等著給伊莉諾使用。現在她每天都會披上兩條圍巾,蓋著一條沾染五顏六色油畫顏料的厚毛毯,以作畫度過嚴寒的上午。因為就算火爐持續燃燒,也沒辦法讓整座穀倉都溫暖起來。

  伊莉諾從倫敦買了帶來的幾塊畫布本來很讓她困擾,但目前她還沒開始使用畫布,因為這裡有太多題材。自從抵達萊克桑德,伊莉諾已經畫了兩幅小屋的景象,屋子的血紅色調非常吸引她;一幅把哈斯洛太太畫成農婦的肖像;另外還有一系列素描,畫出茵茉珍轉變為母親的過程,這主題讓伊莉諾十分著迷,因為她從沒想像過妹妹懷孕的樣子。好幾個星期來,茵茉珍都不肯以裸體擺姿勢讓她作畫,不過有天下午她到了畫室,不發一語就開始脫掉衣物。那天伊莉諾一定燒了至少五十根木柴,連上方的屋椽都佈滿繚繞的煙霧,不過茵茉珍坐著擺姿勢時還是會顫抖,她的手握成拳,皮膚似乎淡藍而蒼白,尤其是她那雙有如凍雨的眼睛。茵茉珍維持同樣姿勢好幾個鐘頭,從來不曾抱怨。而畫出的成果太迷人了,有種特殊的吸引力;一個懷孕的女孩,雙手和雙腿緊緊交叉,整個人非常不安,警覺的面容似乎正在等待奇蹟或災難降臨。伊莉諾認為這是她所有素描作品中最棒的,因為她自知有一天必須毀掉它們。雖然她現在還不會這麼做。

     今天早上,伊莉諾在茵茉珍的房裡多待了一會兒,她注意到地上的木板孔隙中積了些灰塵。她好奇的把一隻手指伸進縫隙。結果手指立刻變成灰色。她今天下午會來清理。   伊莉諾用水壺倒了杯水,放在茵茉珍的床頭櫃上;他們從斯德哥爾摩訂了一張床桌,可是還沒送到。茵茉珍在床上翻身。   天哪。茵茉珍咕噥說:為什麼妳一定要這麼早起?   我不知道。我猜我們兩個天生就適合這種地方吧。   適合的只有一個而已。   那你就是不適合的那個。伊莉諾開玩笑說:妳身體不舒服嗎?   茵茉珍轉過頭,沒有回答。伊莉諾親吻妹妹妹的額頭,然後踩著沉重的腳步走下樓梯,這是她用來叫醒哈斯洛太太的方法,要不然她很可能會打盹到九點才起來。茵茉珍多塞了一個枕頭到腦後。她在被窩裡把手放上肚皮,她現在常常這麼做手掌彎成杯狀感受肚子的膨脹,肉眼還無法明顯看出來。

  茵茉珍心想,她不應該來瑞典的。她不該這麼做。她可以嫁給艾胥黎,把孩子留給自己;她可以跟著他,而不是跟著她的家人。雖然這表示她得犧牲自尊,過著與想像中不同的生活,不過這麼做可以讓她保有最重要的兩件事艾胥黎和她的孩子至少在艾胥黎還活著的時候是這樣。   但茵茉珍無法忍受現在這種生活。早在艾胥黎受傷前,等待的日子就已難以忍受,而他的死訊更是讓她崩潰。當茵茉珍搭上前往法國的船,她仍持續處於恐懼之中,儘管她知道他正安全待在醫院裡。艾胥黎很快就會回到前線。光這麼想就讓茵茉珍無法承受,光是度過充滿無止盡恐懼的一星期就不行了,更何況幾個月或幾年。而孩子只會讓情況更糟,因為茵茉珍仍舊認為孩子會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中長大。她讓艾胥黎決定,結果他選擇了戰爭。

  然而,他們究竟是真的做了選擇,或只是屈服於自覺無法抵抗的力量?茵茉珍記得在基督教女青年會那一晚,後來她走回卡文迪什廣場,對母親說她願意去瑞典。這代表她選擇以孩子的快樂為優先,或者她相信自己是這麼考量的。她做了對的事。可是感覺起來卻一點也不對。茵茉珍現在明白了,就是在那時候,她放棄了人生的控制權,交由別人來掌舵,或者完全隨波逐流地過下去。   茵茉珍從床上坐起,喝了幾口床頭櫃上杯裡的水。她想到了抽屜裡的信,其中最近的一封距今只有十天。茵茉珍和女僕暗中講好,把她的信混在其他信件中一起收發。就算伊莉諾曾經懷疑,也沒說出來。   茵茉珍覺得那些信很可怕。艾胥黎從埃塔普勒的恢復病房寫信給她,然後是他在拉卡洛特里的住處。他全心全意訴說自己對她的愛。有時他會寫到自己對軍中弟兄的責任,可是他絕不提起他們的爭執。就算五週前在索姆斯分開後他就沒有她的音訊,但還是每隔幾天就寫信。

  (天哪,回覆我吧,親愛的,)他這麼寫著。(就算是拒絕的表示也行,至少讓我知道妳過得很好,而且決定離開我。)   艾胥黎不只問她的情況,也提到他們的孩子;他說他會是最慈愛的父親,願意為了茵茉珍,為了他們的家付出一切。他對她沒有任何要求,只希望能有第二次機會。   (你要得太多了,)她心想。(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晚上開始下雪。哈斯洛太太煮了些豆子湯當晚餐,可是裡面沒有豬肉,因為她昨天去雜貨商那裡時,什麼肉都買不到,只有跟平常一樣的鯡魚罐頭,而兩姊妹已經不想再吃這種東西了。三個女人沉默地吃著。突然,哈斯洛太太說,湖面似乎已經凍得很硬了。茵茉珍舀了芥茉到湯裡,然後擡起頭看著伊莉諾。

  什麼是skridskor?   溜冰鞋。她的意思是我們很快就可以去溜冰   我不要。   茵茉珍咬了一口硬黑麥餅。哈斯洛太太問她們要不要吃鬆餅當甜點,因為她有很多麵粉,而茵茉珍就算身體不舒服,也該為了孩子多吃一點。茵茉珍笑著表示歉意,告訴她或許可以明天再吃鬆餅。   哈斯洛太太清理完桌面就去睡了。茵茉珍拿出鉤針以及她織了好幾星期的毛毯。她已經兩次請哈斯洛太太到鎮上訂更多紗線,不過瑞典的配給量越來越嚴格,昨天到貨的紗線顏色也跟原來用的不一樣,比較偏海軍藍而不是靛藍,厚度也不夠。但茵茉珍還是繼續使用。   伊莉諾拿了支掃帚開始掃地。她看著毛毯,露出笑容。   織得真好。不會有人介意顏色差異的。其實我很喜歡呢。是長長針嗎?   茵茉珍的目光仍在鉤針上。   倍長針。   等妳織好,都可以讓一、兩隻大象保暖了。說不定可以蓋住一艘戰艦哦。想像一下,那些英勇的瑞典商船船長可是一路躲避德國潛艇替妳送來靛藍色紗線呢。   貨物總比炸彈好。   伊莉諾打個呵欠。是啊。親愛的,我要上床了,我真的好累。妳要不要也上樓?剩下的妳可以   茵茉珍看著伊莉諾。骨製鉤針在她手中動也不動。   妳是指給寶寶用。   妳也需要啊。   但妳關心的不是我。妳只在乎孩子。   我當然在乎妳。只是有時候妳對我脾氣太差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很簡單。讓我離開這裡。   伊莉諾停下動作。她吞嚥口水,看著地板。   茵茉珍,妳不能現在才改變心意。已經來不及了。   她們開始爭吵,內容又陷入無盡循環。茵茉珍想一邊說話一邊繼續織,但她越來越不高興,沒過多久,伊莉諾也放下掃帚坐到桌旁,準備面對這場爭執。今晚茵茉珍似乎特別激動,比之前更生氣、更哀愁、更焦急。大概到了午夜,她就把毯子丟在地上,咒罵著說再也受不了被監禁在這屋子裡了。   妳不能把我關在這裡。沒有什麼能把我關在這裡。   親愛的。   這不是我的生活。我寧死也不想過別人的生活。這就是妳要的嗎?   茵茉珍   妳知道我沒寫信給他嗎?妳當然知道。那麼妳知道我不寫的原因嗎?   拜託,茵茉珍。冷靜點。   因為我才不要對他說謊。如果妳想要孩子,那就自己去生一個,妳生不出來又不是我的錯。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回到他身邊,妳再也不會見到我。而且妳也永遠不會見到寶寶。   伊莉諾別過頭,開始拿塊布擦拭桌面。她突然轉身看著茵茉珍。   所以妳現在想改變心意,而且妳把自己的問題都怪在我身上。不過是誰害妳變成這樣子的?妳以為是我嗎?   這辦法又不是我想的。   但是妳自己作了決定,才會來到這裡啊。茵茉珍,妳的人生怎麼了?說到底,妳應該是比較有天賦的人啊?爸爸總會向華倫堡先生和其他人自誇,說茵茉珍九個月內就把希臘文學得很好,還讓家庭教師退還薪水,認為她該找個更厲害的老師才行。茵茉珍只要讀過一首詩或聽過一首奏鳴曲就能記下來   夠了。   這是真的。不過我想知道的是,如果妳天賦比較高,為什麼我整天在那臭穀倉作畫的時候,妳卻什麼都不做,只會盯著天花板,或是只顧著織那條臭毛毯?這就是妳夢寐以求的人生嗎比任何人都聰明兩倍,卻浪費這種才能,陷入憂鬱,然後再養出一個憂鬱的孩子?光這樣妳都做不到了吧。茵茉珍,不是我害妳不去考試,在倫敦荒廢一年。不是我害我們半夜一點還要吵架。而且也不是我害我們來到瑞典的,就只因為妳不能忍受等艾胥黎   妳敢說就試試看!   我說錯了嗎?兩個月前,妳告訴我艾胥黎想要結婚。妳似乎覺得很有趣,也很古怪。可是現在妳懷孕了,卻又告訴爸爸他不肯結婚。然後他似乎又寄了一大堆信過來。   茵茉珍倒抽一口氣。妳看過那些信了?   我不必看。我很清楚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就因為妳沒辦法做英國女人每天都在做的事,那就是全心全意支持自己愛的男人。   支持他去死嗎?   他是個軍人啊,茵茉珍。妳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個軍人了,妳只是一直忽略這點。而當妳終於明白這件事的意義,妳卻決定鄙視大家,要獨力養大孩子。等到爸爸告訴妳這是不可能的事,提出到瑞典來的建議,妳才肯配合到現在。妳願意保持沉默,讓我們告訴葛雷福頓家族和半個倫敦的人說我懷孕了。妳讓查爾斯和我不惜代價為了孩子作準備,整理這間屋子,妳也沒有怨言就一路來到這裡。可是當我們一抵達瑞典當妳知道我們已經來不及回頭妳卻因為有人想得到妳的東西,而妳無法給予,現在又說自己做不來   這從來就不是我選擇的。是爸爸逼我的。   因為妳不肯接受一般的選擇啊。妳只想要不可能的東西。難道妳看不出來嗎?如果全世界都要某個東西,妳就一定要選另一個,就是這樣!艾胥黎愛妳,妳很滿足,因為他只會在英國待上一星期,之後妳會每天寫信,對他說各式各樣的情話,讓他在法國時就會隨時想著妳。妳會立刻跟他上床   閉嘴!   妳做了,不是嗎?但妳卻無法支持他,因為這太困難了。   妳不明白。我只是想要救他,想要我們兩個可以好好過下去。   伊莉諾冷笑一聲。我明白得比妳知道得多。我讀的書不是跟妳一樣嗎?不就是妳過了幾年後從我書架上拿去讀的一樣的書嗎?妳以為查爾斯想要從軍,或是我想要他離開身邊去巴勒斯坦嗎?才不是!然而長大的意義,有一部分就是要在乎其他人,接受他們必須負的責任。就算事情不盡完美也一樣。尤其在那個時候。對世界有崇高理想不是壞事,可是茵茉珍,妳什麼都看不順眼啊!艾胥黎不能滿足妳,爸爸快把妳逼瘋,而現在我也沒法取悅妳了。我不否認我們兩個都被困在這裡,但就算彼此憎恨也無法讓我們離開。妳老覺得只要不能自己決定就是不好,不過事情總有限制   這是我的人生,我不能交給別人!   妳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妳一定要這麼做。女人不能只為自己而活。或許嘴上可以這麼說,但其實不行。就連男人也沒辦法這麼做又同時過著快樂的日子,更別說是女人了。   妳怎麼知道?在把人生交給第一個向妳求婚的好人前,妳為自己活了多久?   伊莉諾瞇起眼看著茵茉珍。   妳真是個孩子。一個跟小孩一樣幼稚的人,卻即將要有自己的孩子,我一想到就害怕。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要不然我才不會原諒妳。妳自以為比我們所有人都聰明,或許真是這樣,不過我認為妳只是更倔強而已。   茵茉珍搖著頭。   那妳告訴我要怎麼做。如果妳這麼聰明,就告訴我可以怎麼辦,要怎樣解決一切,讓所有人都開心。   天哪,這就是重點啊!妳得放棄一些事。雖然妳沒辦法讓每個人都開心,可妳也根本不想讓任何人開心啊!選擇妳的家人,或是選擇艾胥黎,甚至選擇妳自己甚至所有人,就像妳一直想要做的。但不要動不動就改變心意。還有別把自己的問題怪到我身上。   茵茉珍望向火爐內。他們已經幾個鐘頭沒添柴了,兩人都交抱手臂在寒冷中坐著。茵茉珍突然站起來。   我選好了。我要離開。   她走上樓,拿出大旅行袋,把裙子和上衣隨手丟進去。伊莉諾進了房間,懇求她住手,說會吵醒哈斯洛太太,要是再這樣下去,管家一定會去通知的。   讓她去通知吧。茵茉珍說:反正我離開後妳也不需要她了。   茵茉珍穿上大衣,費力穿上雪鞋,伊莉諾看著她,想幫忙卻又覺得不該幫忙。茵茉珍衝下樓梯,從前門出去,她沒戴帽子,大衣只扣到脖子下方。   外面非常冷。黑暗中,茵茉珍搖搖晃晃走上通往碼頭的蜿蜒小徑,想沿著剛被雪覆上的足跡走。伊莉諾在後面不遠處拖著腳步跟上,一面扣上大衣,一手拿著蠟燭。   進來吧,我們在這裡會凍僵的。想想寶寶,妳可能會傷害到   妳只在乎寶寶。   妳已經歇斯底里了。我們得回去才行   我再也不要回那裡去。再也不要!   茵茉珍蹣跚穿過細碎的陰影。她不小心走出小徑,踩進及膝高的積雪。伊莉諾抓住妹妹的肩膀,可是她抽身繼續往下走,在林間穿梭,手中的行李袋跟著晃動。在她接近湖岸,在岩石間費力行進前,她已摔倒兩次,背上都是雪。   茵茉珍終於到了碼頭。她沿著碼頭跑,在最後一片鬆動的木板上停住,前方是一大片結凍的湖面。這裡看起來空空盪盪,只是一片荒涼的白。伊莉諾追了上來,想摘下自己的帽子給茵茉珍戴上,但茵茉珍掙脫開來。伊莉諾的蠟燭熄滅了。她們的臉隱沒在黑暗中。   讓我走吧。我辦不到。我知道我說過可以,但我不行。我們可以犯錯吧?我們的人生不可能只因為一個錯誤就結束   我沒有逼妳留在這裡。   難不成還有別人!   那就去吧。逃離這裡,看看能不能解決一切。我不會阻止妳的。   茵茉珍在顫抖。她的大衣還是沒扣到頸部以上,她用裸露的雙手抓著領子。她忘了戴手套,現在兩隻手都在發抖。   我不想過沒有他的生活。   伊莉諾看著妹妹在湖邊顫抖。最後,她把自己的帽子戴到茵茉珍頭上,然後抱住她。她們緩緩沿著小徑走回屋子。   我不能沒有他,伊莉諾。我以為我可以,但我不行。   我知道。噓,親愛的。我知道。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