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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1

聖母峰上的情書 賈斯丁.吳 5610 2023-02-05
  【估算】   我現在有茵茉珍的信了。每天晚上我都懷疑自己真的找到了,而每天早上我都會從床下拉出皮箱,翻開上蓋,打開信封,觸摸那些硬脆的紙張。我相當確定就快發現重要線索,只要看到時認得出來就行了。因為到處都是跡象,我只是不知那代表什麼意思而已。   我在村裡的網咖寫了電子郵件給皮徹德,說明這些信件的事。屋裡沒有電話,我傳了米芮的手機號碼,免得他要打給我而找不到。   我們跟米芮的朋友在幾哩外一個農舍過夜,總共九人圍坐一張長桌用餐,吃著簡單的食物,不過酒倒是很多。後來他們到火爐邊用法語聊天;我心不在焉聽著,一面注視火焰,一面拼出筆記本裡的字母S︱O︱M︱M︱E,彷彿一個密碼就能解答一切。到了午夜,米芮在火爐前起身,影子拖長投射在前方。

  走吧。她大聲說:我們一起去散步。   外面沒有月亮,可是星星很多,銀河在我們上方的天空形成一道白色條紋。我們循著一條碎石路穿過濃密的森林。二十分鐘後,在路中央看見一個很大的木十字架,高高立在石造基座上,沒有任何裝飾或刻文。我發現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他們喝酒後變得更亢奮,有些人靠著底座,大口大口喝酒。其他人則對著黑暗的森林唱歌叫喊。我則是問了每個人關於這十字架的事。   這是做什麼的?是誰放在這裡的?   他們全都面露笑容看著我,要是他們知道答案,也一定不會告訴我。   回屋的路上,我保持一大段距離走在大家後面,拿著瓶子直接大口灌酒,一面想著那些信。總共十七封信的郵戳全都來自英國,再加上一份在亞伯特的醫院櫃檯所寫的紙條。沒有一封信提到她懷孕的事,而且也沒有任何線索顯示後來她可能發生了什麼事。

  說不定還有另一封信。我低聲說:也許他把最重要的那封燒了。   前面路上有個人脫隊,站在路中間,昏暗中轉身面向我。是伊蓮。   晚安。你還好嗎?你今天晚上很安靜   我很好。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伊蓮點點頭,然後點了支菸,和我一起走。我遞出酒瓶,她喝了一小口。   我聽說你是在酒吧遇見米芮的。是誰先開口的?   我微笑,不好意思地搖搖頭。伊蓮笑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她。你從美國哪裡來的?   加州。   伊蓮重複這個詞,然後吐出雪茄的煙霧。   加州。米芮跟我,我們說過,十七歲的時候要一起逃走。去洛杉磯。對我來說,這只是開玩笑,但她真的有可能那麼做。   伊蓮看著我。

  我們已經是好久的朋友了。米芮跟我。她跟你說過多少她過去的事?   說過一點。   伊蓮往前走,目光盯著地面。   她告訴過你,她六個月前剛離婚嗎?   她沒說什麼時候離的婚。   你一定很好奇你為什麼要待在那個又髒又舊的地方,而且她家人又這麼近   他們住在附近?   伊蓮擡起頭看著我。從十字架那裡,如果繼續往森林另一邊走,十分鐘內就到他們家了。   她從來沒跟我說他們在這裡。   嗯,但他們知道你在這裡。米芮要我拿那屋子的鑰匙給她,所以一定得解釋清楚。他的家人很擔心她再一次捲進麻煩。她的婚姻有太多問題。她好不容易回到學校,表現也很好,可是突然又提早回皮卡第,而且毫無理由

  伊蓮對著我笑。   基於某些理由,聽著,我不清楚你們兩個之間的事,說不定你自己也是。或許米芮也是。她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其實很脆弱。她還沒準備好跟不熟的人長時間相處,但她不聽我的,所以我想請你做件很簡單的事。對待她要小心。你可能要有耐心,米芮一旦開始在乎某件事   伊蓮把菸丟到路上,然後搖搖頭。   這是她最大的優點。也是最大的缺點。   我們回到屋子時,其他人已經在沙發上蓋好毛毯躺平。這屋子的年輕農夫屋主看著我,咧嘴一笑。   床不夠。誰想睡在外頭?   米芮跟我睡在戶外一片很大的金屬棚下,躺在整齊排成方塊的乾草堆上,乾草堆有四層高,我們像是各有一張大床:我聽見躺在旁邊那堆上米芮翻身時輕微的呼吸聲。

  你夠暖嗎?她問道。   我很好。   你可以蓋我的毯子。   不用,我覺得很暖。   一陣冷風吹過,吹動下方地面的乾葉。我睡著了,後來又聽見米芮的聲音而醒來。   崔斯坦。你覺得皮卡第怎麼樣?   我很高興來了這裡。   我也是。   我拉緊睡袋的頭套繩,看著自己呼出的空氣變成一絲螺旋狀水氣。      破曉時,天空呈深紫色。米芮已經裹著毯子坐起,看著從地平線升起的太陽。   我們要走了嗎?其他人要幾小時後才會醒。今天我想打掃屋子   我們開車回屋子,整個上午都在清理結了好幾層泥塊的地板。米芮到樓上清房間的地板,沒幾分鐘後就拿著一個木盒跑下樓。她得意的笑著。   我爺爺的棋組。你想玩嗎?

  我們打開棋盤,盤腿坐在火爐旁保暖。木製棋子全是手工雕刻並上漆。兩個王后都不見了,於是我們用一歐元的硬幣代替。米芮拿起其中一個硬幣,皺起眉頭。   真醜啊。法郎好看多了。真不知這種垃圾是誰設計的。   大概是德國人吧。   她笑了。我們不能什麼事都怪到他們身上。這樣不公平。   米芮選白棋。我看著她迅速擺好棋子。   昨晚我看到伊蓮跟你聊天。   米芮拿起一個騎士,皺著眉,然後又放回。她把國王前方的士兵往前移,開始這一局。   我猶豫著。她說妳還沒準備好花時間跟我相處。   我當然沒準備好。米芮嘆氣。你知道嗎,星期五那天遇見你前,我跟克萊兒出來吃晚餐。那時我能聊的只是多開心能夠自己一個人。有這小公寓,能再回學校,我知道這些似乎不多,但就算如此,這還是我自己的人生

  我移動國王前方的士兵。米芮搖搖頭。   只是花了這麼久的時間學會獨處後。現在我知道自己又要把這忘了。   米芮移動王后前方的士兵,被斜前方我的士兵吃掉。   那麼伊蓮說得沒錯。   才不是。   米芮搖頭,將王后旁邊主教前方的兵往前一步。我再吃掉那個兵,接下來我們下得很快,可是我覺得自己不是在跟她對奕,只是對她的動作做出反應而已。米芮擡頭看著我。   伊蓮以為我對任何事都沒有心理準備,就只會畫圖,只會整個冬天躲在我的公寓裡。但人生不是這樣的。因為就算我有心理準備會見到你,你有心理準備會見到我嗎?你有心理準備會見那些律師,或是來這一趟調查之旅嗎?所有事情從來不會在正確時機到來,我們也永遠無法作好準備。我們要嘛是找藉口,不然就是

  就是什麼?   她一邊笑,一邊移動主教攻擊我的國王。將軍。   再過幾分鐘,米芮贏了這一局。雖然她試著掩飾喜悅,但仍舊十分明顯。   那是丹麥棄兵開局法。   妳沒說過妳棋下得這麼好。   米芮聳聳肩。我下得不差,但也不算下得多好。我們住在南部時,我有本舊棋書,從裡面學了幾招。我喜歡那些招式的名稱。在西洋棋裡,什麼東西都有個名字。   我們擺好棋盤再下一次,各自將王后前方的士兵往前移。我出動主教的士兵,米芮則是斜移士兵解決了我的兵。她笑了。   后翼棄兵,這個我收下了。   我們的棋下到一半,米芮的手機響了。她看著螢幕上的號碼,然後聳聳肩。   我不認識   米芮接起電話。她用法語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把電話給我。

  是那個英國律師。他的法語比你好。   我把手機拿到耳邊。   我是詹姆斯.皮徹德。請為我可怕的法語向你朋友致歉,我恐怕是太久沒練習了。不知你方便說話嗎?我有點消息。   當然。   在倫敦時,我相信曾向你提過沃辛漢信託的保密條款。你可能還記得就是這些條款讓我們無法給你關於遺產的特定細節,尤其是總值的數字。   棋盤對面,米芮看著我。她對我笑,一面拿著她的城堡輕輕敲著一個黑格。   我擔心,皮徹德繼續說:若沒有這些數字,你可能會這麼說好了沒有充足的動機去追求屬於你的東西。老實說,我覺得不讓你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麼,這樣很不公平。所以我召集了信託管理人開會,我們也同意透露關於資產的某些部分。當然,這也是依據你簽過的保密協議。你明白,這一切還是要嚴格保密的。我猜你那裡還是沒辦法收電子郵件?

  在這屋子不行   沒關係,我可以在電話上告訴你。你現在自己一個人,沒有別人聽得到我說話吧?   我站起來,走進廚房。   對。我是指,沒有人能聽到。   好極了。我得說明,基於法律因素,我們還是不要透露英國部分的信託資產價值比較好。不過我覺得告訴你一份海外投資組合C應該就夠了。這份投資組合包含瑞斯利先生一些以前的資產,你應該記得他是沃辛漢的舅公,以及這份遺產最早的成立者。投資組合主要是債券及有形資產,其中有些非常特別。瑞斯利先生要求其中特定部分是國外的庫藏股、貴金屬之類的。這些資產置於海外是基於稅務考量。你準備好聽內容了嗎?   好了。   首先是多種債券的持股。他們通常會把其他債券期滿的收益再用來購買這些債券,儘管貨幣面額會有很大差距。目前的話瑞士政府公債,二〇一一年到期:32,452,950瑞士法郎。日本政府收益債券,二〇一二年到期:八點七四億日圓。德國三十年公債,二〇一六年兌現:四千三百萬德國馬克為什麼他們還是寫成馬克呢?啊,在這裡:22,356,390歐元。   皮徹德輕咳兩聲。以及一些特定的有形資產。在瑞士信貸銀行的龐博貴金屬公司(PAMP)所鑄金條,每個重一公斤,共有:462公斤。英國金幣,主要是一九〇三年到一九〇九年間的愛德華七世金幣:2,358枚。龐博貴金屬公司白金條:3,825金衡盎司。一套於一九〇五年向戴比爾斯公司購買的未切割鑽石,目前的保險金額是六千三百萬瑞士法郎。你還在聽嗎?   我坐在廚房餐桌旁一張椅子上,心不在焉地聽著皮徹德說話。其中一支椅腳較短,所以椅子會晃動。   對。   還有一些不動產。科西嘉島南部韋基奧港外的一幢別墅,據估價是五百五十萬歐元。位於聖羅倫︱卡達薩(Sant Llorencdes Cardassar)一座有排屋的橄欖農場,在馬略卡島東部。價值約一千一百萬歐元。順帶一提,我聽說那地方是中世紀風格,而且十分壯觀。可是我從沒去過。目前那裡是作為旅館經營。   馬略卡島?   我猜瑞斯利先生喜歡地中海吧。在肯亞的尼揚札省還有一小筆地產,不過關於其所有權一直處於爭議中,讓人頭痛得很。總之,這一筆從投資組合中拿掉了。重點來了。想當然,這些資產的總值變動很大。最近一次在一月份的估計,投資組合C的總值是122,046,468瑞士法郎,若更精確點,還要再加三十二生丁。需要我為你轉成歐元、英鎊或美元嗎?   不用。沒關係。   當然,這個投資組合的價值全都是估計。要是有受益者出現,在發配這些資產時會產生大筆稅金以及法律和行政上的支出。這會讓總數減少一部分,但也還是有其他資產。你想到了什麼問題嗎?   應該沒有。   你還真能用平常心看待啊,是吧?聽到上億的瑞士法郎,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這很能表現你的性格。你在法國的哪裡?   在皮卡第。大概是亞眠西北方四十哩,靠近海岸的地方。   你找到什麼重要的東西了嗎?   就我告訴你的那些信件。我認為就是孩子讓他們分開的   坎貝爾先生,皮徹德插話,我看過你摘錄的那些信件內容了,那或許能支持你的理論,不過都還只是推測。我們需要明顯的證據。現在已是九月十日,你得注意一下日期。你可能覺得一個月的時間還很多,可是我不希望你在最後期限到來時驚慌失措。你有調查計畫嗎?   我一直在追蹤線索。我知道一九一六年茵茉珍來到這裡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可是我查不到後來怎麼了。   那有什麼關係嗎?找到再多關於索姆斯︱安德森小姐的證據,也不一定能證明你外婆的母親是誰啊。   這是我目前手上最好的線索了。   也許吧,不過你也可能完全走錯了方向。除非你有新的調查計畫,不然我建議你還是回倫敦從頭找起吧。記住,你只需要一張紙,對的那張就行。只要能證明茵茉珍.索姆斯︱安德森是夏洛特.葛雷福頓的母親。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我們道別。我把電話還給米芮,然後坐下。她從棋盤上擡頭看著我。   我打敗你囉。我知道你能走的每一步,不管走哪一步我都能贏。所以我們不必再下了。   還是繼續吧。   米芮聳聳肩。看你囉。你的律師為什麼要打來?   他不是我的律師。他為某個人工作,但那人不是我。   好,我了解。不過他說了什麼?   如果我不趕快找到有用的東西,就應該回倫敦去。   米芮皺著眉。他只說了那些嗎?   我拿起一個棋子,往前移動兩格。我看著棋盤另一邊的米芮。   如果我得到財產,就會變得很有錢。   可是這你已經知道了   米芮拿起她的車。泛著光澤的黑檀木在火光中閃爍。   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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