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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二章 登山狂

眾神的山嶺 夢枕獏 10552 2023-02-05
  1   電話還沒打來。   差不多快早上十一點了。   深町和羽生一起在自己的房間裡等電話。   早上九點,羽生來到深町的房間。從那時起,兩人已經沉默地瞪著半空中兩小時了。   羽生坐在床緣,嘴唇緊抿成一條線。深町問他:   他們是來真的嗎?   羽生的衣著和昨晚完全一樣。   紊亂的長髮、滿臉鬍鬚、斑駁剝落的皮膚也都還是那幅模樣。唯有雙眸炯炯有神、蘊含生氣,一直看著某一點。他的視線轉向深町。   什麼是來真的嗎?   那些傢伙啊。他們綁架外國人,然後弄到那臺相機,想怎麼把它換成錢?   我不曉得那種事。   那臺相機和這件事就算流入黑市,也值不了幾個錢。唯有公諸於世,攤在大太陽底下才能賺錢。假設在那個過程中有犯罪行為,就不能公諸於世

     難不成他們想殺光所有相關人士?如果肉票是外國人,風險就太大了。      再說,是因為聽說Bisalu sap這人得到了那臺相機,那臺相機才有價值。這樣的話,對方只是想與你為敵。   你很清楚嘛。   你想是為什麼?   我應該說過了,我不曉得。   那,我問你你知道的事。那臺相機是你到手的吧?深町問道。   如今,羽生不可能逃離這個地方。無論他是否回答深町的問題,就算不想聽深町說話也得聽。   是啊。   羽生已經將目光從深町身上移開,看向窗戶。   街頭的喧囂,從窗外傳進房內。   汽車的引擎聲、喇叭聲,以及人聲。似乎哪裡正在施工蓋房子,那聲音也跑進了房內。

  你在哪裡發現的呢?   這沒必要告訴你。   那只能在聖母峰八千公尺以上的地方才能得到。羽生先生發現它,就代表你去了比聖母峰海拔八千公尺更高的地方,不是嗎?      那臺相機裡應該裝了底片。那捲底片現在在哪裡呢?      羽生不回答,默默地看了電話一眼。   深町一面從側面盯著羽生,一面心想。   我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想單獨去聖母峰這世上唯一的地方吧。   連贊助商也沒有,要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   你已經做了那件事嗎?   已經做了吧。   所以,你才會擁有那臺相機。   你擁有那臺相機,正代表你去了那座山八千公尺以上的地方,不是嗎?   結果,怎麼樣了呢?

  踏上峰頂了嗎?   還是沒有踏上峰頂呢?   正因為沒有踏上峰頂,你才會還留在尼泊爾。   盯著羽生的側臉,各種思緒陸續堆積在深町的腦海中。   那些思緒是現在才浮現在深町腦海中的。然而,原來每個思緒之前都曾數度片段地在深町腦海中忽隱忽現。如今,它們一一完美地拼湊起來。   深町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興奮從體內湧現。   羽生先生。你要挑戰的是從尼泊爾這邊第一個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對吧?深町直截了當地說完,望向羽生的側臉。   羽生面不改色。不發一語地瞪著半空。   不久   他的臉慢慢轉向深町的方向。   你為什麼知道那件事?羽生以僵硬、壓抑語調起伏的聲音說。   這次換深町沉默。

  你為什麼知道那件事?羽生又問了一次。   深町不回答。   那件事只有安伽林和我才知道。我們沒有告訴任何人。為什麼你會知道那件事?   有人說了。深町說道。   誰說了?   你說了。   我說了?   沒錯。   我什麼時候、跟誰說了?   跟長谷常雄。深町說。   這是個賭注。   雖然是個賭注,但深町有信心。   長谷和羽生肯定在尼泊爾見面聊過。   一九九〇年,你是不是和長谷常雄在加德滿都見了面呢?   羽生原本盯著深町的眼神,忽然像是要在遠方物體上對焦似地,飄在半空中。   一陣沉默之後,羽生嘟囔道:原來是長谷啊。   你們見了面吧?   嗯,見了面。羽生點點頭。

  長谷告訴你的嗎?   不是。深町輕輕搖頭。   那麼,為什麼你知道?   我推論出來的。   推論?   一九九〇年之後,長谷常雄忽然開始對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感興趣。若是說得更具體一點,是在因為拍電視廣告而來尼泊爾之後。長谷是不是在尼泊爾獲得了那個點子呢?   光是這樣,你為什麼會知道他跟我見了面?   長谷在迦尼薩前面看見了安伽林。我也在加德滿都看見了你和安伽林在一起。這麼一來,就能充分聯想到你是否和長谷見了面。   然後呢?   你和長谷經常有一點吻合。   吻合是指?   意思就是有共通之處。   那是什麼意思?   那就是指,你做什麼,長谷也做什麼;長谷做什麼,你也做什麼。

     鬼岩就是如此。你爬鬼岩,長谷也爬鬼岩;長谷一爬鬼岩,你也又爬一次鬼岩      長谷爬大喬拉斯峰,你也跟著爬大喬拉斯峰,你去喜瑪拉雅山爬聖母峰西南壁時,長谷也加入同一隊的另一支分隊,爬聖母峰的傳統路線      所以我在猜,長谷要挑戰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是不是代表你也要挑戰無氧單獨登頂喜瑪拉雅山的八千公尺高峰呢?   深町說這段話的期間,羽生默默地看著深町的臉。   一陣沉默。   深町抑制快要加速的呼吸,等待羽生開口。   原來如此   羽生宛如吐出小石頭般,吐出那句話。   用你的說法來說的話,就像長谷死於K2一樣,我也會死吧?   冰冷而僵硬的語調。

  羽生擠出一個令人背脊打了個寒顫的表情。   他面露微笑一道冷靜而冰冷的笑容。   沒那回事   長谷是什麼時候死的呢?   一九九一年十月。   你調查得真仔細      照這情形看來,除此之外,你大概也調查了許多關於我的事吧。所以,你才會帶涼子來加德滿都。      這麼做有趣嗎?   羽生小聲問深町:喂,我問你,這麼做有趣嗎?   深町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羽生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你擅自調查別人的過去,恬不知恥地來到像加德滿都這麼遠的地方。不但如此,你連女人都拉來,才會落到這般田地。      喂。不管我想做什麼事,那都與你無關。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別從旁干涉別人想做的事!你給我聽好了。你如果專心做你的事,就沒有閒工夫管別人的事了

  深町啞口無言。   他沒話找話說,正當要開口時   電話響起。   2   深町拿起話筒。   你們依約在等電話吧?   和昨天一樣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涼子呢?深町問道。   深町手上拿的是放在書桌上的電話話筒。而另一支電話放在床頭櫃上。羽生已經把那支話筒拿起來,抵在耳上。   讓我和她說話。別的事待會再說。   日本人真性急。談生意明明慢慢來會進展得比較順利   讓她聽電話!   OK。她現在在這裡,換她聽電話。但雖說是換她聽電話,拿著話筒的是我。通話時間是二十秒。二十秒之後,馬上又換我聽。   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   喂   涼子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涼子小姐。妳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沒有。至少目前沒有。   發生了什麼事呢?   有男人在新路向我搭訕,說Bisalu sap在找我。他說,Bisalu sap有話要跟我單獨說。我問對方,Bisalu sap不是不想見我?對方說,Bisalu sap不是不想見我,只是不想見另一個男人,如果能夠兩人獨處,他想見我。於是,我坐上車被帶來了這裡。   這裡?那裡是哪裡?   我不太清楚。在河附近   說到這裡時,涼子的聲音忽然變遠。   問地點也沒用。只在加德滿都閒晃過一、兩次的外國人,怎麼可能知道坐車前往的地點。而且我們故意以複雜的方式移動   深町十分明白男人話中的意思。   這樣你就知道女人平安無事了。我們能夠放心地談生意了吧?

  你想怎麼做?說出你的條件!   你不夠資格跟我談條件。Bisalu sap在你旁邊吧?請那個男人接電話   深町看了正對面坐在床緣、把話筒抵在耳上的羽生一眼。   羽生點了點頭。   我在這裡。羽生說。   原來你在啊。   說出你的條件!   你聽好了,我們想要的是那臺相機,和相機裡裝的底片。還有,關於你得到那臺相機的過程的資訊。但是,我們的條件也稍微改變了   變成怎樣?   付錢就行。   錢?   現金。日圓是一百萬圓。美金是一萬元。要付哪一種隨便你。我們想以商品和你交換先籌到的任何一種貨幣。      對於日本人來說,這個金額並不大吧。我不會要你今天馬上籌出來。傍晚我會再打電話。記得明天準備好。如果報警的話,商品就會掉入冰隙中,我們的關係也會到此為止   對方說完這些,不等回應便掛斷了電話。   呿!   羽生一面將話筒移開耳朵,一面咂嘴。   其中必有蹊蹺。   羽生邊說,邊將話筒掛回去。   什麼蹊蹺?   深町邊掛回自己的話筒邊說。   不曉得。他們大概突然變得想要現金更甚於相機了吧。至於原因就不曉得了。   他們大概是認為,相機不會給他們帶來值錢貨吧。   不知道。總之,這下只知道涼子平安無事。   對方要求一百萬,是嗎?   幸好對方沒有獅子大開口,要求一千萬日圓。   一百萬日圓是一般日本人八成都籌得出來的金額,對於旅客來說,大概也有人帶那麼多錢到國外吧。   至於一千萬日圓,則不是阿貓阿狗都籌得出來的金額。即使籌得出來,如果地點是國外,也需要時間。如果付不出一千萬日圓,肉票家屬就會報警。   這麼一想,一百萬日圓這個數字,可以說是相當實際。   幸好涼子的聲音比想像中更平靜,但是對方威脅:如果不順他們的意,就會殺害涼子。涼子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會被利用於何種交易。   一想到涼子的內心,就有一股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撕裂五臟六腑的不安,向深町排山倒海而來。   怎麼辦呢?深町問道。   什麼怎麼辦?   我的意思是,這件事要不要報警?   深町開始認為,報警會不會是更理想的上上策。   一百萬這個金額,應該是籌得出來。然而,就算交付贖金,也沒人保證涼子會平安無事地回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身為外國人的自己已經無能為力。   不要。羽生爽快地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不相信警察嗎?還是,尼泊爾的警察不值得信任呢?   都不是。   既然這樣,為什麼?   那,我問你,你相信警察嗎?說到警察,你覺得他們會替我們想辦法嗎?      如果你問我相不相信警察,我的回答是不相信警察。並不是我不相信警察或尼泊爾的警察,而是我不相信任何外人。僅止如此而已。   語氣強烈的一段話。   進一步來說,我也不相信命運,甚至不相信我自己。我不想當任何人的繩友,也不想讓任何人當我的繩友。就算剩下我自己一個人,我也不打算當自己的繩友。   宛如全身遭火焰吞噬般,羽生表情扭曲地說。   深町為之語塞。   沉默的刀刃,使勁地戳著深町的肌膚。深町彷彿無法忍受沉默地說:   既然這樣,你打算怎麼辦呢?   這次換羽生沉默。   怎麼辦呢?深町又問了一次。   等一下。   羽生像在沉吟似地低聲說。   你叫我等一下,到底要等什麼呢?   昨天,後來我採取了對策。   對策?   安伽林在調查內情,刺探馬尼庫瑪和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身邊的人。   是他們幹的嗎?   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方幹的,或者兩人共謀。不過,知道那臺相機的,只有馬尼庫瑪或納拉達爾.拉占德拉身邊的人。如果犯人在其中的話,遲早會被揪出來。   羽生這麼說時,電話再度響起。   深町拿起不久前剛放下的話筒,抵在耳上。   This is An Tuerin。   耳熟的聲音是安伽林。   你是深町先生吧?安伽林以英語問道。   是的,我是深町。深町也以英語回答。   Bisalu sap有去你那邊嗎?   他在這裡。   能不能請他接電話呢?   好的。   深町邊回答,邊看了羽生一眼。   是安伽林打來的。   深町遞出手中的話筒。   羽生從深町手中接下話筒,把它抵在耳上。   怎麼樣?羽生問道。   不知道安伽林對羽生的問題回答了什麼,羽生喔、喔地點頭,當了好一陣子的聽眾。   然後呢?   嗯,既然這樣   這樣啊。   羽生不時發出這種聲音。   不久之後   我知道了羽生說完,放下話筒。   羽生直盯著深町。   發生了什麼事嗎?   馬尼庫瑪要來。   要來?馬尼庫瑪要來?   嗯,來這裡。   來這裡?   他似乎有話要說。   什麼話呢?   等他來了就知道。大概是涼子的事吧。   3   馬尼庫瑪和安伽林一起來,大約是在十五分鐘後。   他們敲了敲門,一打開門,安伽林就站在門前,馬尼庫瑪站在他身後,臉上依然掛著那種討人厭的笑。   安伽林和馬尼庫瑪慢慢進入房內。關門的是安伽林。   馬尼庫瑪儼然自己是帶著安伽林來似地,站在房間中央環顧眾人。   這次好像發生了不得了的事。馬尼庫瑪如此說道。   他簡直不是在對三個人說話,而是面對更多聽眾。   就算這位老虎安伽林沒有來找我,我原本也打算請教這件事。   馬尼庫瑪的嘴角帶著看起來卑微的笑。   他好像到處向我身邊的人打聽,所以我主動請教他有何貴幹。結果,果然不出我所料,是為了Miss涼子的事。既然這樣,我就請安伽林帶我來這裡了。   你知道涼子被綁架嗎?羽生問道。   嗯,我知道。因為綁架她的,是我的朋友。   你說什麼!   羽生從床上起身。   欸,能不能請你們先聽我說呢?   馬尼庫瑪彷彿要制止羽生的動作似地,起身作勢要逃。   我是生意人,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要進怎樣的貨、怎樣的資訊,怎麼賣掉賺錢。在我看來,這次綁架Miss涼子是不智之舉。那是一樁賠本生意。   羽生坐在床上,把雙肘靠在雙膝上聽馬尼庫瑪說話,表情像石頭般僵硬,深町也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是你命令他綁架的嗎?深町問道。   No、No馬尼庫瑪搖了搖頭。   綁架涼子小姐的人你也認識,是瑪嘉族的蒙漢。   蒙漢?   深町說出那個名字。   替自己帶路去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的男人。   另外這人對你們而言,大概也不是第一次聽到的名字吧。和蒙漢一起綁架Miss涼子的,是原本偷出那臺相機的佝塔姆      還有一個人,他是打電話到這裡的人,名叫塔曼.穆格爾。我想,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幫忙的人,但就我所知,是這三個人。   那個塔曼.穆格爾是什麼人?羽生問道。   來自不丹的難民。   在此之前保持沉默的安伽林說道。   來自不丹?   是的。安伽林點了點頭。   這個時期,令尼泊爾政府頭痛的問題之一,是和不丹之間的民族糾紛。   事情的發端是從一九九〇年起開始活絡的尼泊爾民主化運動。   最初,民主化運動的前一年一九八九年,隨著尼泊爾政府修改通商、通關協議,印度對尼泊爾實行經濟封鎖。因此,石油等燃料和生活物資無法進入尼泊爾。   因此,尼泊爾物價高漲。   在這個歷史背景下,共產黨在尼泊爾的活動變得活絡,一九九〇年四月,以共產黨和學生為主的遊行走上加德滿都街頭。   遊行隊伍的人數約莫十萬人,許多成員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對皇室強烈要求民主化。警官對這支遊行隊伍開槍,造成五十多名死者、兩百多名傷者。此時,包含兩名義大利籍的採訪記者在內,有七名外籍記者、攝影師被警官開槍、毆打致死。   一九九一年五月,睽違三十二年舉行政黨參與的眾議院選舉,尼泊爾國大黨(NCP)獲得過半數的議席,誕生了柯伊拉拉政權。   尼泊爾政府的政治勢力大致可分成三大黨。   首先,是掌握政權的尼泊爾國大黨。其次,是聯合派共產黨。以及可以說是舊皇室派的民族民主黨(NDP)。   總之,從一九九一年五月起,尼泊爾的最高權力不再是皇室。國王成了尼泊爾這個國家的象徵。   對此感到危機的是,算是王制國家的鄰國不丹。   不丹有無數從以前就移住到國內的尼泊爾裔居民。尼泊爾的民主化運動蔓延開來,以這些居民為主,開始批判不丹的王制。對此感到擔憂的不丹政府,命令尼泊爾裔居民離開國內。   因此,大量難民湧入尼泊爾。原本就不斷增加的尼泊爾人口一下子爆增,物資缺乏、能源短缺、糧食不足等問題變得更加嚴重。   這些尼泊爾裔居民當中,出現了一群人對不丹政府展開武裝鬥爭,不丹政府為了取締這些激進分子,企圖把印度捲進這場麻煩中。   一九九三年,雨季發生洪水,尼泊爾出現兩千名死者。   這個時期,尼泊爾確實可以說是處於以加德滿都為中心的混亂之中。   蒙漢也是來自不丹的難民,而穆格爾和蒙漢似乎是這起綁架案的主謀。馬尼庫瑪說。   就我的調查,蒙漢曾經是激進分子,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好像負責調度資金。在黑社會裡,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在做那種事是公開的祕密。安伽林說。   當然,關於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在做什麼,我也略有耳聞。   馬尼庫瑪肯定安伽林的發言。   那麼,是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策劃這件事的?深町問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想說的是,相對於他們,我是處於被動的人。   被動?深町問道。   前天也就是來這間飯店見你那一天的事。那一天傍晚,蒙漢和穆格爾來找我。他們問我,如果把相機和底片弄到手,我肯花多少錢跟他們買   然後呢?   蒙漢問我,那臺相機是什麼來頭。我一告訴他,他才明白日本記者為何想要。視推銷方式而定,會替這個國家賺進大量外幣。      我說:當然,我保證金額不會讓你們失望。他們又問我多少錢,我說:除非看到實品,否則我無法做任何約定。但是,總之我會用比任何人更好的價錢買下。於是,他們倆下次來找我是在昨晚。他們說:貨到手了。我一問:是相機和底片嗎?蒙漢回答:不是,才一半。   一半?深町問道。   他說,到手的是女人。接下來要用女人交換相機和底片於是我才知道,他們綁架了Miss涼子      聽他說完,我馬上說:我不能和你們交易   為什麼?   你們想想看。這是犯罪。談判對象是外國人,而且成功率極低。於是,他們想利用我的組織。雖然是個小組織,但我在加德滿都的黑社會多少還吃得開。在印度、英國、不丹、中國也小有人脈。小雖小,要是因為他們犯下的罪而失去了我的組織,我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我對他們說。我愛莫能助,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如果他們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擅自將相機弄到手也就罷了,但既然知道他們是怎麼弄到手的,我就無法協助。   為什麼?你明明那麼想要那臺相機   如果是透過正當買賣到手的也就罷了,使出綁架外國人的伎倆才到手的那臺相機,究竟能賺什麼錢呢?      那臺相機和底片要公諸於世才能賺錢。如果在黑市出售,根本賣不了幾個錢。要公諸於世,引發媒體騷動,這樣才能賺錢。如果在得到那臺相機的過程中,使用綁架這種手段,怎麼能公諸於世呢?   深町大吃一驚,馬尼庫瑪竟然說出和自己不久之前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   若是如同馬尼庫瑪所說,他是在兩人向他提起這件事,告訴他事情原委的那一瞬間,就做了這個判斷。   老實說,話先說在前頭。正確來說,我之所以從這件事抽手,並不是因為其中有犯罪。   馬尼庫瑪先後看了深町和羽生,咧嘴微笑。   而是因為那起犯罪擺明了就是會敗露。我知道事情不會進展順利。   假如你知道事情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順利進行的話   深町一問,馬尼庫瑪搖了搖頭。   你要我說得那麼白嗎?   他露出一口白牙。   我告訴他們:現在馬上放了女人,帶著所有的錢逃去印度避風頭,過了兩、三年之後,再回來觀察情形   我想也是。羽生點了點頭。   如果就這樣放了他們,等到他們的綁架案浮出檯面時,我可能也會被視為共犯。於是,我下定決心要告訴你們。   原來如此。這樣我明白了。   羽生在雙膝之間十指交握。   難怪他們會突然要錢。   哦,要錢?   一百萬。   日圓?   沒錯。   原來如此馬尼庫瑪佩服地點點頭。   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可能和這件事有關?羽生問道。   大概無關吧。   為什麼?   因為那個男人沒有聰明到能夠理解我剛才說的事情。   他們三人和涼子,現在在哪裡?   不曉得。佝塔姆似乎和她一起在某個地方,蒙漢和穆格爾來我店裡。就算知道,這我也不太能說。如果連那都說了,我在這個社會上也做不成生意了。說到這裡是迫於無奈,為的是讓我繼續這種買賣。但是,我不能大嘴巴到說出他們在哪、在想什麼事。不過,就像我剛才說的,我也不知道那些。這是真的。我覺得幸好我不知道。   馬尼庫瑪看了深町一眼,問:對了,你們報警了嗎?   還沒。   你們打算怎麼做?      如果不小心讓他們知道的話,她會有生命危險。不過,就算把他們要求的錢交給他們,也沒人保證她會平安無事。畢竟她看到了他們三個人的臉。      哎呀,真遺憾。我原本想和你們好好談一筆生意,但在這種情況之下,氣氛實在不允許我那麼做。   馬尼庫瑪環顧三人,說:我的話說完了。那麼,我就此告辭了。   說完,他轉過身去。沒多久,他又再度轉身面對三人,說:   啊,對了對了。假如警方問我為何沒有報警而引發問題,我會說:我認為如果報警,會危及她的人身安全。這樣可以吧?   馬尼庫瑪又要轉身時,羽生對他說:   剛才你說,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大概不知道這件事,對吧?   我是說了。正確來說,他大概沒有策劃、指使這件事,或者事前知道計畫,卻不阻止。現在,如果是問他是否知道這件事,恕我無可奉告。不過我想,納拉達爾.拉占德拉現在知道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   我知道了。   那麼,我可以告辭了嗎?   嗯。   羽生一點頭,馬尼庫瑪再度恭敬地低頭鞠躬,一個轉身離開房間揚長而去。   關上房門,等到確定馬尼庫瑪的腳步聲遠去之後,羽生瞪著牆壁說:   這下決定要做的事了吧?   要做的事?   馬上去見納拉達爾.拉占德拉。   見他做什麼?   從納拉達爾.拉占德拉口中問出那群落魄激進分子住的地方、可能躲藏的地方。在河附近   電話呢?   晚上之前還有時間。看人怎麼想,也可以說成只有晚上之前有時間。   羽生已經站了起來。   我也去。   深町站在羽生前面。   羽生的瞇瞇眼看著深町。   反正晚上之前沒必要等電話。   好吧。   羽生說。   深町總覺得聞到了熏人的野獸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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