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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九章 攀岩之王

眾神的山嶺 夢枕獏 19408 2023-02-05
  1   那太困難了宮川說。   銀座位於地下室的啤酒屋。   時序已經進入了八月。   深町誠隔著小桌子,和宮川面對面。   兩人裝在大啤酒杯裡的啤酒,已經減少至不到一半。   不可能滯留七年啊深町對宮川如此說道。   我四處調查過了。因工作而入境是六個月。過了六個月,就必須出國一趟。到國外,然後再回來。而且,也不能馬上回來。必須隔幾個月才行   我聽說,尼泊爾的境管也變得比以前嚴格不少。   假設羽生丈二在遠征之後,於一九八六年再度進入尼泊爾,然後,到今年一九九三年為止,大約七年,一直待在尼泊爾,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他在這段期間內,不可能回日本。   要不被任何人發現而回來的方法多的是。再說,就算是要出國一趟,也不必回日本。他也可以往南去印度。

  那倒也是。   如果從事與尼泊爾政府相關的重要工作,就能拿到非旅遊簽證,這樣就能滯留一年。可是,一年過後,就必須辦理延長手續。否則就要看和政府相關人士有沒有相當好的交情了   宮川用右手拿起啤酒杯,將啤酒灌進喉嚨。   媽的,馬洛里啊宮川抹了抹嘴,嘟囔道。      已經到了工作結束,人潮擁進這種場所的時段。   即使太陽下山,外頭仍燈火通明的時間,兩人周圍的桌子已經座無虛席,擠滿了人。   深町告訴宮川在尼泊爾看到一個看似羽生丈二的人,是在一週前。   深町心想,遲早要再去尼泊爾一趟。   自費也不是去不成,但如果是去工作,經費就省下了。雖然不可能馬上賣錢,但如果那臺相機真是馬洛里的,可就成了大新聞。

  即便不是如此,當年的羽生現在在做什麼,也會成為一篇像樣的報導。   去要自費去。   如果寫成報導,除了稿費之外,再視情況請雜誌社出交通費和住宿費深町心想,如果能夠得到這種程度的口頭約定就好了,於是他告訴了宮川。   再說,有個人知情,在各方面提供協助也比較方便。假如去尼泊爾的期間有人能在日本四處走動幫忙,實在是求之不得的事。   說到馬洛里的相機時,宮川提高了音調。   那真的是馬洛里的相機嗎?   假如真的是,這件事可就不得了了   宮川也充分了解,馬洛里的相機如今被人發現所代表的意義。   好。我協助你。如果那是事實,所有費用由我們雜誌社來出   說完,宮川問深町:這件事,你告訴別人了嗎?

  沒有。你是第一個。   很好。你聽好了,這是你我之間的祕密。即使是公司內部,這件事我也會暫時保密。因為說出來的話,一定會洩漏出去宮川的聲音在顫抖。   你在興奮嗎?   廢話!馬洛里欸!說不定能夠解開他是不是第一個登頂聖母峰的人之謎!      當時,深町拜託宮川替自己調查羽生丈二滯留尼泊爾一事。現在,他正在聽宮川的報告。   再說,有護照的問題。就算順利靠關係拿到簽證,護照五年就到期了。   宮川用手指彈空空如也的啤酒杯。   說的也是。   可是,應該能在大使館申請新護照吧。   假如羽生在尼泊爾的日本大使館申請新護照,我們是不是就能循著這條線,查出羽生所在之處呢?

  一般應該沒辦法吧。又不是你打電話給外務省①,請對方告訴你,對方就會乖乖照辦。   注①:外務省,相當於外交部。   可是,如果住在國外,外務省應該會將聯絡住址等資料存檔管理。起碼會知道他在日本的聯絡方式吧?   我有朋友是外務省官員。我可以問他,能不能調查那種事情,但是這麼一來,直接飛去加德滿都,到處問那裡的日本人或雪巴人有關羽生的事,不是比較快嗎?羽生在那裡有別的名字吧?叫什麼來著   Bisalu sap嗎?   沒錯。如果以這個名字循線調查的話,應該總有辦法查出蛛絲馬跡吧。   尼泊爾啊   與其在這裡空想,不如去那裡吧。   宮川拿起啤酒杯,發現裡頭空了,又把杯子放在桌上,看著深町。

  去啦!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先查一件事。   什麼事?   長谷的事。   長谷?前年去世的那個長谷常雄的事嗎?   嗯   深町縮起下巴,點了點頭。   2   深町聯絡不上瀨川加代子,是在盂蘭盆節之後。   盂蘭盆節之後,深町打電話給她,錄音帶的機械女聲告訴他:您所撥的電話是空號。   打電話到青美社,認識的女性編輯對深町說:   加代子小姐,她辭職了。   辭職了?   是的。   什麼時候?   八月十三日   你知道她的聯絡方式嗎?   知道。   能不能告訴我呢?   這個嘛她支吾其詞。   怎麼了嗎?   她說,不要告訴深町先生。   不要告訴我?

  是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痛苦。   她應該也大略知道自己和瀨川加代子的事。   加代子不准她告訴自己聯絡方式時,說不定還向她透露了一些更深入的事。   她說,等她安頓好,會寫信給你。反正你如果有心要找,大概馬上就會找到她在哪裡,所以希望你在那之前別找她   她說,不准去找她嗎?   是的。   深町做了幾次深呼吸之後,簡短地說:請你告訴她,我會按照她的話做。   然後,掛上了話筒。   加代子為何躲起來?   深町知道原因。   因為她認為,兩人已經走不下去了。   加代子不是在等自己接受,而是主動抽身。無論深町做出何種結論,加代子都認為自己無法再維繫這段感情下去了,所以才會搞失蹤。

  她原本就不是正式員工。可是,話說回來   深町咬著嘴唇吐氣。   加代子辭去了長期以來習慣的職務。   她在這個職場上領取不算低的收入,而且找到了自己的一片天。她之前以專屬於青美社的形式在工作,接下來如果要找工作,想必會相當辛苦吧。   但是,加代子完全知道後果卻辭去工作,而且連家都搬了   深町心想,自己竟然把加代子逼到這種地步。   自己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然而,說到自己有什麼方法幫她,卻想不出來。   說不定她雖然在青美社沒有了自己的辦公桌,但還剩下大型的工作,改成在自己家裡做。   深町想重打一次電話,改問工作的事,但是作罷。   問了也不能怎樣。   因為這就是自己和加代子之間的結論。

  加代子用行動證明了已經得到的結論。   那麼,自己是否該尊重加代子提出的結論呢?   深町如此心想。可是   也覺得反而被奪走了自己該提出的結論。   老是這樣。   老是這樣。   事情總在自己下不了決心,猶豫不決時,被人硬塞了一個結論。   事到如今,深町已經不打算怪罪誰了。人沒辦法對凡事一一做個了結,才繼續活下去。   人經常必須抱著懸而未決的事情,面對下一件事。   人就是這樣。深町好歹明白這一點。   明白歸明白,不過話說回來,事情未免太過突然。   毫無預警   仔細想想,那也是理所當然。   加代子不可能找深町討論這件事。所以自己下了結論。   深町咬緊牙根,想要尊重她的決定。

  他放下話筒,仰躺在榻榻米上。   三坪大的房間   對面有一間四坪左右的房間,兼作客廳和廚房。   這是自己的公寓。   攝影器材和登山道具雜亂地丟置。拆掉和客廳之間的隔間,使空間變大,擺上工作桌、書櫃、資料櫃,以及用來保存拍過的底片的櫃子,只剩下一個能夠勉強橫臥的空間。   喂,深町   深町出聲說道。   你已經幾歲了?馬上就要四十了吧?   這就是即將四十歲的男人的房間嗎?   如果是聰明的學生,會住在更像樣的房間。   就這樣下去嗎?   你打算就這樣下去嗎?   你做攝影師這一行,能夠混吃混喝到什麼時候?   偶而寫稿,一個月做幾件工作,存了多少錢?

  存款少得可憐。   錢幾乎全花在爬聖母峰上,回國之後,雖說是商務旅館的便宜客房,但也在那裡住了一星期。   現在,能夠馬上籌出來的現金有多少?   爬山有益身心。去爬聖母峰當然令人心情愉快。而且大概值得炫耀。   可是,即使去了踏上峰頂,就這樣結束了不是嗎?回到日本,回來這間房間,接下來必須活著比花費在聖母峰更長的時間。   要是因為在那裡的生活而失去工作,你打算怎麼辦?你能每次失業就去爬聖母峰嗎?每次去爬聖母峰,就一一失去朋友嗎?   呿。   我想拋棄一切。   在這裡拋棄所有能夠拋棄的事物,身輕如燕地去某個地方吧。凡事變成怎樣都無所謂,我已經不想和任何事情扯上關係了   全身無力。   可是   深町心想。   他認為:人必須活下去。   自己也不曉得必須再活幾年或幾十年。無論是毫無意義的時間,或者彌足珍貴的時間,在死之前都必須過完那些時間。   反正都要活下去。   深町知道要活下去。   既然知道這件事,在死之前,就必須以什麼填滿那些時間。   既然知道這件事   既然反正都要填滿那些時間說不定永遠無法接受、說不定莫名所以但仍然存在的答案、朝說不定無法踏上的峰頂邁開腳步前進   以那種事物填滿,應該才是自己的做法吧。   矗立在藍天之中的一點   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地方。   世界的屋頂。   我想堅持爬上那裡。   不管在哪間酒店喝得酩酊大醉、爛醉如泥地睡在哪條小巷,心中都該記得那座白色峰頂。我想心繫於她。   心緒如麻。   大概   在心中持續想著那座峰頂,就是心繫於她吧。   這我知道。我知道   深町對自己說。   我現在累了。   現在什麼也別想,暫時就讓我像這樣腦袋放空地擡頭看天花板   3   長谷常雄死於一九九一年十月。   攀登喀喇崑崙山脈的喬戈里(K2)峰途中,死於雪崩。   K2意味著喀喇崑崙山2號的測量記號。它直接就變成了山名。   喀喇崑崙山脈在地形上雖然沒有與喜瑪拉雅山相連,但廣義來說,在登山史上,她包含在喜瑪拉雅山系內。海拔八、六一一公尺。位於巴基斯坦東北端,僅次於聖母峰,是世界第二高峰。   巴提語叫做Chogori。   一九五四年,義大利隊的康帕諾尼和拉切德利踏上了那座峰頂。   長谷常雄自從一九八五年的聖母峰以來,第二次挑戰八千公尺高峰。   而且,長谷想單獨挑戰這座山。   他帶著十名日籍後援隊隊員,在五千四百公尺處設置基地營。   單獨登頂成立的條件之一是,從基地營起,往上不得獲得其他人的任何協助。如果達成這個不成文的條件,就算是單獨登頂成功。   反言之,在基地營之前,無論使用多少人力,即使搭直升機直接進入那裡也不算違規。   除此之外,有二十名挑夫、四名從尼泊爾找來的雪巴人負責協助。   雖說是協助,但他們是幫忙攝影小組的隊員。   雖說照樣會陸續設置C1、C2、C3、C4等營區,但這些營區是用來讓攝影小組休息的,長谷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把所有用來搭建自己營區的物資扛上去。   後援隊和長谷之間的交集,僅限於透過無線電通訊,此外就是在長谷發生意外時。在C4之前,雖然可以利用後援隊開的路,但從超過八千公尺的地點開始,後援隊就不會走在長谷前面長谷在挑戰中對自己設下了這種條件。   沒有氧氣   經歷過聖母峰而增加自信的長谷,選擇了不用氧氣,單獨登頂K2。   但是   從基地營前往設置第一營的途中在海拔不到六千公尺的地方,長谷被捲入雪崩身亡。   四十四歲   以站在第一線的登山家而言,這大概是他的最後一項挑戰。   □□□   令人無法置信。   如今依然令人無法置信。我爬過兩次K2,所以十分清楚。就我所知,那裡至今從未發生過雪崩。   我知道就原理而言,如果斜坡上積雪,無論是多麼和緩的斜坡,都有可能發生雪崩。可是,那裡不是那種地方。   斜度不陡、天氣寒冷,而且持續好幾天好天氣。並沒有新雪積雪。雪也凝成堅冰,幾乎不需要鏟雪開道。在這次的路線中,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   為了適應高度,稍微活動一下筋骨   長谷懷著這種心情,離開了基地營。   當然,拍下了他從基地營出發的畫面。   拍完出發那一幕之後,我們四人晚了二十分鐘追上長谷。   走了半小時左右,看見走在前面的長谷。   和緩的積雪斜坡從左向右傾斜,長谷走在那片廣闊的雪上。   因為是好地方,所以我們想架設三腳架,拍下長谷的背影。這時,看見了那一幕。   斜坡上,像雲一般的白色煙塵倏地竄上藍天。   一開始,我們以為那是雲。   可是,那不是雲。   那像白雲的東西,一面膨脹、向天空擴散,一面衝下斜坡。   聽見雪崩發出轟的一聲,是在那之後。   是雪崩   當我們這麼想時,長谷也察覺到了。   他開始朝這邊飛奔。卯足了全力。   可是在我們看來,我們知道無論長谷再怎麼加快腳步,都難逃一劫。長谷必須移動的距離、從上方滑落的物體的巨大程度,以及它落下的速度   來不及。我們明白了那一點。   那應該稱之為害怕嗎,或許應該說是恐懼,有一種肛門縮緊的感覺。   長谷跑沒幾步,一眨眼就被雪崩捲進去了。   我們也嚇得動彈不得。   一時之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被捲進去的那一瞬間,我們已經忘了誰說了什麼,但我們叫道:   雪崩了!   笨蛋!   那傢伙。   於是,我們只拿著冰杖跑了過去。   我們一心祈求他還活著而趕往現場,抵達現場一看,我們知道這大概已經回天乏術了。   從遠方看,像是美麗的雪煙,但走近一看,卻是慘不忍睹。   像堅冰般的雪塊到處滾動,這下沒救了。   然而,說不定有萬分之一的機率他還活著。若是如此,一開始的二十分鐘正是關鍵時刻。如果能在二十分鐘之內把埋在雪堆裡的長谷挖出來,說不定就能讓他活過來。比起呼叫救援,不如由在場的四人一起尋找長谷,二十分鐘之後,再派一個人回基地營找人來就好。   於是,我們展開行動。   四人排成一列,一面將冰杖插入雪面,一面在斜坡上移動。將冰杖尖端插進雪中,每次移動二十公分。如果雪裡埋著人體,會從冰杖戳刺的觸感知道   結果,隔天之後才發現長谷的屍體。   北濱秋介(攝影師),<專訪>,     《岳望》一九九二年一月號      我好卑鄙   深町一面在茶館等岩原久彌,一面如此心想。   他想藉由工作不去想。試圖忘記加代子的事   不,現在在做的這件事,甚至還稱不上是工作。   興趣。   說不定這麼做連一文錢都拿不到。自己想藉由全心投入這件事而不去想。然而,在意識底層卻經常存在著像濃稠焦油般灰暗的事物,無法抹滅。   越想全心投入某事,它越是漆黑濃重地向下扎根。   我試圖藉由工作逃避。   但是,不管再卑鄙、再下流,那都是自己。   對加代子傾心的也是自己。   因為加代子有了別的男人而亂了陣腳的也是自己,如今,像這樣為了稱不上是工作的工作,而在等岩原的也是自己。   不能不做自己。不管是像這樣為了一個女人的事而亂了陣腳,還是那些慌亂的心情,都是自己。無論想逃避什麼,都無法逃避自己。      富士見飯店   一家位於品川的小飯店的茶館。   岩原久彌的公司在這附近,深町一打電話告訴他想見個面,岩原馬上就指定這個地方。   如果是中午一個小時左右的話,我能抽得出時間和你聊一聊岩原說。   於是現在,深町在等岩原。   為何和岩原聯絡呢?   其實是因為不久前,深町無意間看了長谷常雄的日記。   在長谷死後出版的遺稿集收錄了長谷寫給各家雜誌社、尚未集結成書的文章,以及還沒發表的文章。   《天上的岩壁》這本書中,包含了日記。標題是,但那個標題並非長谷自己取的。   把長谷從發想到單獨登頂K2,到付諸實踐為止的事,以日記型態隨手寫下來的內容付梓,成了。   有的部分是散文體,有的部分則是備忘錄形式。無論是何者,如果後來完成登頂的話,長谷肯定打算把這份草稿原封不動地挪為原稿。   在那篇中,有一段令人在意的文字。   □□□   五月三日 加德滿都   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打算要做。不用說也知道,內心七上八下。   原來有這種點子。如果認真思考,應該辦得到。   我也可以      只是這麼短的一段文字,但這個部分令深町莫名在意。   於是,他決定和岩原見上一面。   岩原待在出版《天上的岩壁》的溪流社的出版部,是編輯登山書籍和戶外相關書籍部門的負責人。他過去曾是一名衝勁十足的登山者,年齡應該和長谷一樣,所以今年應該四十六歲。   岩原準時在十二點整現身了。   4   是的,那個啊,是我一人做主,自己一手全部包辦的。長谷的手稿,我也全部過目了一次岩原說。   咖啡已經送上來了,但是岩原沒有拿起來喝上一口。   兩人並非第一次見面。   雖然沒有直接一起工作過,但深町接過幾次溪流社的工作,也和岩原見過幾次面,交換了名片。   兩人久未謀面,形式地寒暄後。話題轉到長谷常雄的《天上的岩壁》上。   我知道長谷先生認真開始想不用氧氣,單獨登頂K2,是在他一九九〇年去尼泊爾回來之後深町說。   是五月嗎?岩原邊伸手拿咖啡杯邊問。   是的。   深町拿出帶來的《天上的岩壁》,翻開刊登那篇文字的那一頁。   也就是說,如同這裡所寫的,我可以當作那個點子是在尼泊爾想到的嘍?   是的。   長谷先生為什麼會在尼泊爾想到這種事呢?   不曉得。因為那邊有成群的八千公尺高峰,所以會想到那種事也不足為奇吧。   可是   如果只是隨便想想的話,任誰都會在腦海角落幻想。   無氧單獨登頂喜瑪拉雅山的八千公尺高峰然而,這等於是天方夜譚。   不可能辦到。   必須具備強韌的體力、意志力,以及絕佳的運氣。登頂並非一蹴可幾,必須累積訓練,讓身體適應八千公尺的高度。從開始訓練,包含適應和訓練的時間在內,大概需要半年。適應高度的登山不能單獨一個人進行,光是如此,就要花費時間和資金在攀爬一般的八千公尺高峰。   如果考慮到登山許可及各項準備,要花兩年才能開始訓練。   而且前提是有贊助商。   除非登山家有相當的名聲和實際成績,否則無異癡人說夢。   第一個成功地不用氧氣,單獨登頂喜瑪拉雅山八千公尺高峰的是雷恩霍.梅斯納。   一九七八年八月,梅斯納站在南迦帕貝特峰八、一二六公尺的峰頂。除了他之外,登頂南迦帕貝特峰的人寥寥無幾。   能夠在冬天辦到這件事嗎?一九八四年,死於麥肯尼峰②的植村直己③,於一九八一年,加入聖母峰日本冬令隊嘗試登頂,但是失敗了。   注②:麥肯尼峰(Mt.McKinley),北美洲最高峰,海拔六、一九四公尺,地理位置接近北極圈,使得這座山特別酷寒,雪線大約只有一千公尺左右。攀登麥肯尼峰最大的挑戰是當地多變而難以預測的天氣,日夜溫差可以到達五十度,一年之中只有四到七月較適合攀登。   注③:植村直己(1941︱1984),是首位站上世界最高峰聖母峰的日本人,也是世界第一位成功攀登五大陸最高峰者。   如果長谷把它當作一幕現實中的景象在腦中描繪,肯定有某種契機。   那項契機是   長谷先生有沒有可能在尼泊爾見到了誰呢?那場會面就是契機   讓他想到了不用氧氣單獨登頂K2?   是的。   □□□   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   打算要做   不用說也知道      從長谷常雄這段說不上是日記或備忘錄的文字中,顯然感覺得出來他把誰當成了假想敵。   不用氧氣,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   光看這一句令人一頭霧水,但長谷接著寫道:   打算要做(那件事)。   深町總覺得,認為這句話不是指他自己,而是別人打算要做比較合情合理。   不用說也知道。   這句話應該是指,不用說也知道,別人打算要做(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這件事。   我也可以   而這句話是否在暗指,有人提供長谷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這個點子呢?   深町如此告訴岩原。   長谷先生是不是在加德滿都和誰見面了呢?   當然,這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和誰?岩原反問深町。   和羽生丈二   深町險些說出那個名字,勉強忍住了。   說不定   這是個直覺:一九九〇年,羽生丈二和長谷常雄會不會在尼泊爾見了面?   姑且不論是不是巧合,兩人會不會見了面呢?   當時,長谷的腦中是否具體地浮現了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的畫面呢?   然而,這只是想像。   深町來見岩原,是想確認這個想像猜中了多少。   假如長谷和羽生見了面,長谷為何隱瞞那件事呢?   為何連在備忘錄上,都不寫出見面對象的名字呢?   假如長谷真有隱情,不想讓人知道自己見面對象的名字,就十分有可能不在備忘錄上寫下對方的名字。因為即使是日記,人都會隱瞞事情。既然日記有可能被別人看,人有時會不寫下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而且基本上,若是備忘錄有可能變成在哪裡被人閱讀的鉛字,這種意識就會強烈運作。既然如此,備忘錄的內容只要寫下能讓自己記起當時的事即可   假如是這樣,長谷為何想隱瞞和羽生,或者其他人見了面的事呢?   或者,這是自己想太多了嗎?   長谷先生的其他備忘錄上,有沒有寫到類似的事呢?   你的意思是,記錄在尼泊爾見了一個人,使自己獲得無氧單獨登頂這個點子的備忘錄嗎?   是的。   我是沒有發現   我聽說,長谷先生之所以去尼泊爾,應該是為了拍廣告   是的。他去拍咖啡廠商的電視廣告。我想,他們是進入波卡拉,以魚尾峰和安娜普娜峰為背景拍攝   有沒有人是當時的工作人員,而且可能知道當時的事呢?   既然這樣,攝影師北濱秋介先生應該是最適當的人選吧。   他在長谷先生遠征K2時,也擔任攝影師吧?   是的。因為在尼泊爾拍廣告的機緣下認識,所以在長谷遠征K2時,他也充當攝影師。   岩原拿出記事本,把北濱秋介的聯絡方式告訴深町。   等深町抄完北濱秋介的電話號碼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由我來編輯長谷常雄的書。   岩原說。   這話怎麼說?   從前,我和長谷常雄有點過節。      那是我年輕的時候。已經將近二十年前了吧。   發生了什麼事嗎?   是的。我因此而錯失了和長谷常雄交心的機會。我可以說是一度恨過他。   恨過他?   嗯。可是我現在並不恨他。所以,我才能像這樣重提往事。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那件事呢?   告訴你當然是無妨。   岩原一口飲盡剩下的咖啡,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放下咖啡杯。   那是一九七四年三月的事   將近二十年前。   我想,當時我和長谷都是二十七歲左右,我們對攀岩的艱辛和趣味一知半解,最年少輕狂的時候   岩原以夢囈般的語氣,開始娓娓道來。   5   那個時期,岩原久彌隸屬於岳稜會這個登山會。   就團體來說,岳稜會還算是中間實力的主力軍,而岩原的實力在其中算是鶴立雞群。他具有足以和其他頂尖登山會的佼佼者匹敵的技術、體力和意志力。   然而,他幾乎沒有得到因走新路線首度登頂的勳章。因為他沒有遇到足以當自己夥伴的繩友,可以一同去攀爬新路線。   岩原從幾年前開始,一直企圖去爬谷川岳一之倉澤的瀧澤重太郎岩壁。   當時,那是谷川岳一之倉澤僅剩最後一條冬天無人履及的路線。雖然比不上鬼岩,但這面岩壁在冬天也是雪崩頻仍。   有野心的登山者都在心底暗自盤算,總有一天要征服她,然而一旦變成現實中的問題,這面岩壁就令人遲遲無法動身出征。   大約三年左右,我每年前去調查、利用一週到十天左右的時間,研究雪崩的狀況岩原如此說道。   終於下定決心,是在一九七四年的三月。   為了這一天,我鍛鍊我們登山會一個名叫北澤一實的男人三年。我們倆爬過好幾次冬季岩壁。除了一之倉之外,也爬過穗高的瀧谷和屏風岩。   北澤在登山會中,實力僅次於岩原。   要不要去爬重太郎岩壁?   岩原向北澤提起這件事,是在前一年的十一月。   不會吧?北澤心生恐懼。   你放心。我們一定辦得到。那裡的雪崩雖然會因為融雪的情況而有所不同,但是很規律。而且路線也固定   岩原讓北澤看自己至今仔細記錄的筆記本。   三月初進入當地一星期。不停查看氣象圖,等待機會。一定會有一、兩天有機會。到時候,一口氣解決重太郎岩。   北澤參與了那項計畫。   我和北澤在出發前,都寫好了遺書。把那交給朋友,離開了東京   即使做好了可能沒命的心理準備,出發前的十天內,仍然食不下嚥。吞進去,就吐出來。   我們在帳篷裡等了四天。   第五天,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大好條件。   開始攀登重太郎岩之後,過了一小時半左右,遇上了一個難關。   小型的懸岩。   往左或往右繞過它是最好的選擇,但是要往哪一邊走呢?   我們正在猶豫的時候,有人從下方以飛快的速度爬了上來。   是一名單獨行動的男子。   沒過多久就在懸岩下方被他追上了。那個男人正是長谷常雄。   敝姓長谷。那個男人面帶微笑地說。   我早就知道長谷常雄這個名字了。畢竟是陸續替日本的岩壁開闢新路線的人。會在冬天來爬一之倉的人,他們的名字我都知道。長谷常雄已經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這就是那個長谷啊?   岩原和北澤都瞇起眼睛看長谷。   這個地方真危險。我原本以為大概花二十分鐘就能搞定,沒想到竟然花了三十分鐘。長谷爽快地說。   太驚人了。因為他居然才花三十分鐘,就爬完了我們花一小時半的地方。   而且是輕而易舉地   這種形容十分貼切。   長谷宛如在垂直岩壁上走路似地超越兩人。   岩原和北澤加快腳步。往上爬了半小時左右,終於追上了長谷。   那個地方因為積雪,而必須鏟開厚實的雪開道。   長谷獨自一人邊鏟雪邊往上爬。   岩原和北澤兩人之所以馬上追上長谷,是因為長谷在鏟雪開道。走在前面的人鏟雪開道,後面的人走開好的路往上爬,是非常輕鬆的事。   換我們來吧?追上來的岩原對長谷說。   麻煩你們了。   三人輪流鏟雪開道前進。   有兩處這樣的地方。   當突破那兩處,終於不用鏟雪開道,變成只有冰和岩壁時   後會有期。   長谷如此說道,把兩人留在那裡,開始攀爬岩壁。   岩原和北澤爬完重太郎岩時,那裡已經不見長谷的身影。   兩人下了山之後,在土合的登山指導中心前面再次見到長谷。   卸下登山背包的長谷站在那裡,面帶微笑地伸出右手,打算和剛下山的兩人握手。   哎呀   岩原握住那隻手時,長谷面帶微笑地接著說:   恭喜你們成為第二登頂者。   這句話令人啞然失聲。   6   深町邊喝啤酒邊等宮川。   地點是不久前和宮川見面時,那間位於銀座地下室的啤酒屋。   涼颼颼的夏天。太陽鮮少露臉,雨倒是經常下。   颱風直撲九州,在南九州降下大量雨水,使得鹿兒島和熊本的河水泛濫。電視上播出河水淹上岸,掏空河岸土石,蓋在河邊的民房陷入河川,被黃褐色的滾滾泥漿沖走的畫面。   那間民房在激流中滾動、傾倒,眼看著倒塌,被吞進了泥流之中。   出太陽的日子沒幾天,而且持續不久。   雖說是冷夏,但畢竟還是夏天,氣溫相當高。   若在沒有冷氣的房裡寫稿,手會出汗,稿紙會黏在手腕和手肘上。   有時候在這種地方,如果不喝點啤酒,根本待不下去。   一旦關在家裡,心情也會變得鬱悶起來。   深町盡量用工作或跟人見面的事來填滿自己的時間,但當對方約會遲到時,意識就會忍不住轉向加代子的事。   宮川,快點來!   深町在心裡犯嘀咕,看了手錶一眼。   已經超過約定時間十分鐘了。      稍早之前,深町和北濱秋介在一起交談。   地點是銀座第一飯店的茶館。   深町問北濱:一九九〇年,你們因為拍攝電視廣告而進入加德滿都,在那裡有沒有發生什麼事,讓長谷想到無氧單獨登頂K2?   你有沒有任何頭緒?   不曉得   北濱偏著頭。   如果說是在加德滿都想到的話,我是能夠同意。可是如果你問我,他是在怎樣的機緣下想到的,這我就不太確定了。不過,假如長谷是待在加德滿都時初次想到那件事的話,第一個聽他說起那個點子的人,大概是我。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告訴我當時的事呢?   告訴你當然沒關係。   北濱點點頭,開始話說從頭。   那是待在加德滿都的最後一天晚上。深夜裡,長谷造訪北濱的飯店房間。   長谷提著一個裝了raksi的水壺,站在門前。說到:我睡不著,你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請進。   北濱一點頭,長谷便走進房間。   長谷坐椅子,北濱在床緣坐下,準備兩個馬克杯,倒滿raksi先乾杯。   北濱哥。我這是打比方唷。假如我說要無氧單獨爬超過八千公尺的山,你會怎麼做?   坐在椅子上的長谷,劈頭就說出這種事。   成員當中,最有登山經驗的是北濱。他在大學時代加入登山社,曾經挑戰過印度的七千公尺高峰。   對於長谷而言,在拍攝電視廣告的工作人員當中,北濱是最適合聊自己點子的對象。不用兜圈子解釋,就知道活生生的人單獨、而且是不用氧氣地站在八千公尺峰頂上是怎麼一回事的人,就是北濱。   當時,長谷好像真的對自己的點子感到興奮。   北濱如此對深町說。   那,你要爬聖母峰?北濱問長谷。   一九八〇年,梅斯納已經從西藏這一邊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了   你要挑戰哪裡?   喬戈里K2   長谷說出世界第二高的山名。說完之後,他笑了。   那個笑容,感覺像是在告訴北濱,自己說的話是在開玩笑,又像是不小心說出了不成熟的欲望,而靦腆地想以笑帶過。   後來話題變成了不著邊際的事,結果,長谷在北濱的房間待了一小時左右,等到raksi喝得一滴不剩,便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回日本的兩個月後,長谷打電話給我,當時正式地告訴了我K2的事。   能不能請你替我拍記錄片   長谷說:因為我要挑戰無氧單獨登頂K2,所以想請你替我拍用來上電視的影片。   北濱參加那趟遠征,而長谷在那裡死於雪崩。   長谷常雄有沒有可能是在加德滿都和誰見了面,而得到啟發,想出了無氧單獨登頂呢?   是不無可能,但是和誰?   倒也不是具體地和誰   我摸不著頭緒。就我所知,他並沒有和誰見面   可是,他有機會和誰見面?   當然。他有好幾次和工作人員分別行動,而且拍攝沒有長谷先生的場景的日子,他都自由行動。假如有和誰見面的話,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吧。   你什麼也不知道嗎?   嗯啊,可是,有一次發生了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當時剛好是傍晚,他和我一起走在加德滿都市內時,說他看見了誰。   看見了誰?   你問我看見了誰對了,是雪巴人。雪巴族,叫什麼來著的人。我想,他已經有相當的年紀了   老人?   是的,欸。他的體格也挺結實的。   北濱先生也見到他了嗎?   哎呀,與其說是見到,倒不如說是看到了。我想,地點是在因陀羅廣場一帶,不曉得那是什麼店,我看到那位老人剛從像店家的建築物門口走出來   北濱說,是長谷先發現了那位雪巴族的老人。   兩人走在因陀羅廣場時,長谷忽然停下腳步。北濱也跟著停了下來。   怎麼了?   即使北濱這麼問,長谷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北濱順著長谷的視線望去,前方就站著那位雪巴族的老人。   感覺是剛從門口走到店前面。   我想,在門口上方,應該畫著大象的畫。   大象?   大概是迦尼薩   你認識他嗎?   北濱一問,長谷便回答:   他是雪巴族的安伽林。   安伽林?   一九八五年爬聖母峰時,跟著我們隊伍的雪巴人。   當時的   兩人只有在進行這段對話的短暫時間內,從那名雪巴人安伽林身上移開目光。   再度拉回視線時,安伽林的身影已經從那裡消失了。   他是最後的老虎。長谷對北濱說。   說到老虎,是那支英國隊替雪巴族取的   是的。   所謂的老虎,是一種稱號。   這種稱號,最早誕生於一九二四年。這一年,英國將第三次聖母峰隊送上喜瑪拉雅山。   也就是馬洛里和厄文以峰頂為目標,就此下落不明的那趟遠征。   這趟遠征攀上八千公尺以上的高度,英國隊稱活躍的四名雪巴人為老虎,從此以後,賦予在喜瑪拉雅山上功績卓越的雪巴人老虎的稱號,以及有虎頭雕花的老虎徽章。   如今,雖然失去了那項老虎徽章的制度,但安伽林是在最後的時期獲得徽章的雪巴人之一。   他現在應該已經超過六十歲了。因為我們遠征的時候,他就已經快六十了   他仍然站在第一線嗎?   我想,我們的遠征大概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   因為發生了意外。   怎樣的意外?   企圖攻下西南壁的隊伍發生的意外。不,正確來說,或許不能說是意外。因為在演變成意外之前,羽生先生設法處理了   一九八五年的遠征中,似乎發生了如下的事。      事情發生在設置最終營區C6時。   C6大約設在海拔八千三百五十公尺。包含羽生在內的日籍隊員和兩名雪巴人負責設營。   羽生和安伽林兩人留在設營完畢的C6,繼續做上方的開道工作。   他們在幾個地方進行拉固定繩的工作。在那項工作的過程中,安伽林失足滑落。   他從跡近垂直的岩壁下墜,卡在下方二十公尺處的岩場。   安伽林還活著。從上方叫他也有回應。   然而,他似乎腳受傷了,沒辦法動。   那不是羽生一個人救得了他的狀況。   以Z字形攀爬到安伽林失足的地方,把楔釘打進那裡,垂下登山繩,從那裡下降。到此為止,羽生做得到。   然而,接下來怎麼辦呢?   安伽林無法靠自己的力量爬上來,所以得由羽生背他。安伽林的體重,加上他身上穿的衣服及用具的重量。即使用具可以丟棄,鞋子和衣服卻不行。光是高山用的登山靴,重量就不輕。還要再加上自己的體重和自己穿戴在身上的用具的重量。   除此之外,這裡是接近八千五百公尺的高度。   從上方以登山繩把安伽林的身體拉上來,大概是不可能的。沒辦法光靠臂力把一個人的重量往上拉二十公尺。   羽生只好背他上來。   非但如此,背上來之後還得再背著他往下爬兩百公尺到C6。   在氧氣只有平地三分之一的狀態下,辦得到這一點嗎?   就算以無線電求救,請C5的人過來這裡,也要花一天。   所以得在那處沒有東西遮蔽身體的岩棚過一晚。   即使羽生能夠忍耐在那裡露宿,安伽林大概也耐不住吧。而且往下爬到C6還要再花半天。   就地點和狀況而言,無法靠自己的雙腿走動的人,就算別人見死不救也怨不得別人。   總之,羽生以無線電向C5說明狀況,自己以登山繩下降至安伽林所在的岩棚。   安伽林的狀態比想像中更糟。右腳的大腿骨好像骨折了。背部也用力撞上岩石,某處的骨頭似乎有異常。此外,安伽林在發燒。他是強忍發燒,在這種高度行動。   如果在那裡露宿,安伽林肯定會沒命。   羽生割斷多餘的登山繩,用來將安伽林背在背上,攀上那面岩壁,反覆危險的Z字形攀登和下降,總算把安伽林送到了C6。   超人般的體力。   隔天,其餘雪巴人和隊員們從C5上來,把安伽林扛到下方的基地營。   長谷對北濱說,這件事就發生在一九八五年的聖母峰遠征時。   而北濱又把這件事告訴了深町。   至少,長谷似乎確實在加德滿都看見了安伽林。   安伽林   深町在加德滿都見到羽生時,和羽生在一起的男人就叫做安伽林。   7   宮川姍姍來遲,這時已超過約定時間半小時。   抱歉,遲到了。宮川一坐下就說。   我在資料室查了很多資料,比想像中更花時間。   資料室?   嗯。不過,先把之前羽生護照的事做個了結吧。   知道什麼了嗎?   我拜託外務省的朋友,他破例替我調查,所以這件事希望你保密,總之,知道了一些事。   說到這裡,宮川向服務生點啤酒。   羽生的護照,似乎在一九九一年三月過期了   你說什麼!   後來,外務省沒有發給他新護照。   那,我在加德滿都遇見的是   羽生大概是非法滯留吧   我想,那肯定是羽生丈二。   既然這樣,不就講得通了嗎?   什麼講得通?   羽生不說自己的名字啊。因為一旦被人知道自己在尼泊爾,就不曉得會因為什麼緣故,使得非法滯留的事東窗事發。   宮川說到這裡時,啤酒送上來了。   深町等宮川喝了啤酒,把啤酒杯放在桌上之後,告訴他自己和北濱聊過的事。   宮川聽深町說完,說:安伽林啊   說完,抱起胳膊。   你怎麼想?深町問道。   這麼一來,不就出現了長谷和羽生見了面的可能性嗎?   嗯。   深町點點頭,說:於是,我發現一件關於長谷和羽生的事。   什麼事?   他們倆總是互不相讓。      一個人做什麼,另一個人也會做類似的事。鬼岩就是如此。一開始羽生爬,接著長谷單獨爬。這麼一來,後來羽生又單獨再爬一次鬼岩      大喬拉斯峰的時候也是如此。喜瑪拉雅山的時候也不例外,羽生爬西南壁,長谷爬東南稜。而這次是   這次是?   長谷企圖挑戰無氧單獨登頂世界第二高峰K2。也就是說   羽生也企圖挑戰某座高峰嗎?   沒錯。   他要挑戰什麼?   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   深町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看著宮川。   不會吧   宮川心裡這麼想,但是沒有說出來。   他緩緩地吸飽氣,然後說:你也那麼認為嗎?   你也?那,你也在想類似的事嗎?   正是。   說完,宮川拿起放在旁邊椅子上的公事包,從中取出一只大型咖啡色信封。   他將那只信封放在桌上,說:你看一下。   深町拿起信封,看了宮川一眼。   這是什麼?   你不是說,你在調查東西嗎?那就是你要的東西啊。   深町從信封中,拿出一疊以釘書機釘好的紙。   這是   至今不用氧氣,而且單獨登頂喜瑪拉雅山八千公尺高峰的人的名單。   深町翻開那一疊紙,將視線落在那上頭。   8   這地球上人稱巨峰、超過海拔八千公尺的高峰,一共有十四座。   其中,在一九九三年之前,有十一座被人無氧單獨登頂。就次數而言,是十六次。   登頂者有十一人。其中,甚至有人像雷恩霍.梅斯納一樣,兩度單獨完成登頂。   名單列舉如下。   □□□   ▲聖母峰(八、八四八公尺)   一九八〇年八月雷恩霍.梅斯納(義大利),新路線。   一九八八年九月馬克.巴塔爾(法國),BC峰頂二十四小時。*   ▲K2(八、六一一公尺)   一九八六年七月班諾瓦.夏姆(法國),BC︱峰頂二十四小時。*   ▲金城章嘉峰(八、五八六公尺)   一九八三年五月皮耶.貝干(法國),一般路線。   ▲洛子峰(八、五一六公尺)   一九九〇年五月托摩.雪生(斯洛伐尼亞),首度登上南稜。   ▲馬卡魯峰(八、四八六公尺)   一九八一年十月葉吉.庫庫奇卡(波蘭)。   一九八一年馬克.巴塔爾(法國),西稜。   一九八一年皮耶.貝干(法國),南壁。   ▲卓奧友峰(八、二〇一公尺)   一九七八年秋天米察.乍基(伊朗)(登頂遭人懷疑)。   一九八七年冬天佛南度.嘉瑞多(西班牙)(唯一在冬天單獨登頂)。   ▲道拉吉利峰(八、一六七公尺)   一九八一年六月禿博信(日本),一般路線。*   ▲馬納斯盧峰(八、一六三公尺) 無   ▲南迦帕貝特峰(八、一二六公尺)   一九七八年八月雷恩霍.梅斯納(義大利),新路線。   ▲安娜普娜峰(八、〇九一公尺) 無   ▲加歇布魯Ⅰ峰(八、〇六八公尺)   一九八五年艾力克.愛斯可菲(法國),一般路線二十四小時。*   ▲加歇布魯Ⅱ峰(八、〇四七公尺)   一九八五年艾力克.愛斯可菲(法國),一般路線二十四小時。*   ▲布洛德峰(八、〇三五公尺)   一九八四年六月克西斯多福.維利其(波蘭),BC峰頂二十四小時往返。*   一九八六年八月班諾瓦.夏姆(法國),BC峰頂二十四小時往返。*   ▲希夏邦馬峰(八、〇一三公尺) 無      當中,有打*字記號者,嚴格來說,不算單獨登頂。   因為同一時期,有好幾組登山隊以同一座山頂為目標,單獨登頂者會利用那些隊伍設置的路線。   利用其他隊伍開闢的路線攀登,遠比嚴格規定的單獨登頂輕鬆,但話說回來,也就失去了單獨登頂本身的意義。   此外,馬卡魯峰的馬克.巴塔爾和皮耶.貝干是從攀登途中才變成單獨行動。   再者,雖說是八千公尺高峰,也有像八、〇一三公尺的希夏邦馬峰這種較低者,這些山原來就能以無氧攀登,所以特別強調無氧也沒有意義。   換句話說,就無氧單獨登頂八千公尺高峰而言,有意義的是:   ▲一九八〇年雷恩霍.梅斯納,聖母峰   ▲一九八一年葉吉.庫庫奇卡,馬卡魯峰   ▲一九八三年皮耶.貝干,金城章嘉峰   ▲一九九〇年托摩.雪生,洛子峰   這四項紀錄。   宮川帶來的紙上,大致記載著這樣的內容。   9   我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人無氧單獨登頂過八千公尺高峰。   深町說。   對吧?我也跟你一樣。調查之後嚇了一跳。宮川仍然抱著胳膊說。   這樣看下來,雷恩霍.梅斯納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了。你覺得那個心高氣傲的羽生,會打算再一次模仿別人做過的事嗎?   梅斯納是從西藏這一邊登頂。而馬克.巴塔爾是從尼泊爾這一邊。但是,馬克.巴塔爾進行這趟單獨行動時,有其他幾隊進入聖母峰,巴塔爾利用了那些隊伍開的路線。   你的意思是,這樣嚴格來說,還沒有人從尼泊爾這一邊無氧單獨登頂嗎?   欸,就是這麼一回事。但是羽生說不定會想出更異想天開的事   譬如說?   在冬天無氧單獨登頂聖母峰西南壁   宮川說完,緊盯著深町的臉。   不會吧   但羽生那個男人就是會做出人意料的事。   嗯深町不置可否地對著宮川點頭。   喂,深町,你去一趟吧宮川說。   嗯   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總之先去再說。羽生丈二和馬洛里的相機這可是相當棒的新聞唷!   我知道   深町像是要說給自己聽似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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