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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三章 矮黑人與侏儒象:剛果盆地(一九六八)二

非洲沉默 彼得.馬修森 28826 2023-02-05
  ★枯竭森林   在我們造訪巴揚加之初,我陪同巴恩斯博士和衛斯登博士進行偵察飛行,穿越里察.卡洛爾所提議設立的德桑加︱桑加保留區,這裡占地兩千七百平方公里。我們希望說服姆比提康先生未來在木材工廠的合約到期後,能擴大卡洛爾所提議的保育區,那或許能夠讓一座國家公園得到充分保護的狀態。   初時在高空中盤旋幾圈後,我們再度降到森林樹冠層上方幾百呎的高度;那些樹木沿著桑加河而下,分布在狹長的林地裡,在晨光中反射出縷縷金光。鐵樹在一片綠色的樹海中發出火紅的光芒,而奇特的白色羽翼鳥類,在此變成一群棕臉的大犀鳥,正穿過森林清涼的沼澤地。   讓我們感到驚訝的是,這裡較少見到落葉樹種,雖然比北方多,但也並不全是終年常綠。即使此地已經靠近赤道,但此時的剛果盆地不像亞馬遜上游和婆羅洲已經過了短暫的旱季,反而像南方和北方漫長旱季的延伸;對它的生態而言,或許比較重要的是不斷擴大範圍的氣候變化,這可以從湖濱的沉積物、植物的花粉和白蟻窩的紀錄看得出來。那些生態是第三紀(Tertiary)開始就有的。這裡,濕季與旱季比東南亞和美洲更極端,也更頻繁,這些地方從白堊紀(Cretaceous)開始,大半未受到破壞。上一次的大旱季是在一萬年前,它使得整個中央盆地的森林,也就是今天的薩伊,完全被消滅。而這座東西向伸展的殘餘森林,是生態學家所熟知的更新世殘跡,當雨水再度降臨,動物群與植物群也跟著再度滋生。相較於那些殘跡,中央地區到今天仍維持一種枯竭森林的狀態,儘管有人在那裡發現一隻在其他地方都不曾發現過的侏儒黑猩猩。

  我們碰到的第一頭森林象是一頭雄象,是在德桑加窪地的泥坑裡看到的。牠對著來回穿梭的飛機搖頭晃腦,似乎在表示抗議,但是並沒有跑開這表示盜獵者很少在這裡出沒。另一個好現象便是這裡幾乎看不到森林被砍伐的痕跡,相較於伐木的公路,這裡的林木長得過於茂密。稍後我們從斯洛伐尼亞的員工那裡得知,在上萬種的樹木中,進步的伐木業只砍伐其中的四種(三種是紅色的落葉木,用於出口,另一種是白木,供當地建設用),因此每幾公頃的土地上,被砍掉的樹木可能不到一棵。   選擇性伐木在理論上很棒,但是卻對森林造成種大的傷害,因為構建森林中的小徑和道路系統,就得砍掉樹木,不過從空中所能觀察到的最小影響來研判,斯洛伐尼亞.波以斯公司也頗費了一番心思。這種選擇性的伐木作業由於開闢了許多小塊的新空地,因而能製造出和古樹傾倒時相同的利益。那些從空中看似巨人骷髏的古樹,生長在森林底層,當它們枯倒,陽光便會從被撕裂的森林射入,或許能引發二次生長,也讓那些無法取得樹冠高處養分的許多動物,有機會吃到地上的嫩芽。

     ★象群數據調查   里察.巴恩斯曾在坦尚尼亞的盧哈國家公園完成叢林象群的碩士論文,現在他接受紐約動物學會的贊助,正在研究調查森林象群的技巧,因為這種象群很不容易顴察到。在此之前,森林象群含糊的數量估計曾受到某些臆測者的偏見影響,因此在國際間的保育工作能夠集中化而且具代表性之前,先要有更精確的調查。巴恩斯博士的研究區域是我們即將造訪的地方,位於加彭北方的艾文度河流域,大約是巴揚加西南方三百哩處,在他結束調查之前,將在加彭完成第一次的森林象群調查,他的調查方法接下來將可以引用於整個非洲雨林區。巴恩斯用他最嚴謹的語氣告訴我:我們還無法作出精確的數據。我們在動物的排遺密度數據中,有一定程度的不規律性,必須加注糞便的分解率。但是比較安心的是,在雨林動物數量的統計上,可以說每公頃土地不到一頭,儘管根據報告,象群在這裡十分普遍。

  衛斯登博士點點頭,說:在這個區域,包括中非共和國南部、剛果、喀麥隆南部和加彭北部,cyclotis森林象數量明顯是最高的。人們告訴我象群在東薩伊已經很稀少,但是我想當我們拜訪伊都里森林時,將能建立一套數據,而且必然可以假定剛果盆地的大塊土地上,象群的數量很少。   在巴揚加的原生森林和再生森林裡,巴恩斯博士將運用技術來估算某些象群的密度。第一天早晨的偵察飛行之後,他和衛斯登博士、唐古貝與巴比斯先生,還有三名巴賓加族的動物追蹤者從他過去徒步橫越的地方出發,那裡象群的排遺在預先查明的距離上,提供了計算象群的主要基礎。   班桂鎮的護士警告我,盡量不要走路,直到我腳踝驚人的腫脹消下去為止。我也希望在我們到達伊都里森林時,我的腳多少能有所改善,因此決定當天下午節制一下森林徒步活動。斯洛伐尼亞公司當地建設事務的負責人塞魯斯.史特庫雷,很親切地陪我前往德桑加的含鹽窪地,那是條偏離老伐木林道的林間小徑,大約有兩哩長,據說象群經常在此出沒。史特庫雷先生一輩子打光棍,他長得高瘦結實,是叢林育種的老手,這些年在非洲,這種人已不多見。十五年前巴揚加國家公園設立時,他就已經在這個地方,過去五年,他一直沒有離開過這座森林。他來接我時,帶了兩名巴賓加族的獵人比山貝和拉里耶,他倆的個子比另一組人馬所帶的三名巴賓加人矮一截。比山貝是兩人中年紀較長的,皮膚略黃,彎腰駝背,有顆大腦袋;兩人的門牙全被銼刀銼成尖尖的。

  我對史特庫雷先生帶著他的步槍感到不悅。他解釋說:這不是為了打獵,而是因為我的恐懼感。      ★侏儒象的祕密   我們前一天吃晚餐時,曾經討論過侏儒象(學名Loxodonta pumilio)。對整個熱帶雨林區的原住民來說,牠只是一種動物,儘管體型比我們所研究的非洲象群中的小型森林象還要小。巴恩斯告訴我們,在加彭有一種傳說中的好鬥小象,稱為阿沙拉(assala),從沒有人懷疑過牠們的存在。一九七七年出版的《非洲野生哺乳動物指南》詳細描述過這種動物,並指出這種動物廣為人知的攻擊特性。然而書裡也注明:這種侏儒象的存在並沒有被普遍認定,人們所說的這種動物被認為是森林象群中體型較小的成員。

  有關侏儒象的紀錄首次出現在一九〇六年,那是根據前一年在加彭所捉到的一隻小象(肩膀寬度一點二公尺)為基礎所作的紀錄,牠還被運到紐約動物學會的布朗克斯動物園。有可能是侏儒象發現者的希羅多德.諾亞克是一位德國教授,他宣稱這是非洲象的一種新亞種,學名Elephas (Loxdonta) africanus pumilo。可惜牠的體型是侏儒象的兩倍,是一頭平常的森林象,九年後死時,還只是一頭青春期的小象,但是當時,牠已經被人們所遺忘,因為牠在科學界耀眼的地位,被傳說中另一頭一九年被捕、屬於非洲象特殊亞種的象所取代,這種象的學名是E.a. frasseni。另外一份廣受各界認同的報告提到,在剛果的里奧柏二世湖北岸捉到五頭迷你象,那在地域上是相近的。這種教人興奮的新象種一是眾所周知的水象(water Elephant),據說牠有兩棲動物的生態習性,就像河馬一樣。一九二三年,有兩頭以上的小象在那裡被人獵殺,經過紐約動物學會最傑出的主任威廉.霍納代的鑑識,那正是侏儒象。此外,在一九三六年,一對侏儒般的厚皮動物被活捉送到紐約市,引起當時新聞界和社會大眾的騷動。其中一頭象到一九四七年仍然存活,那時,那頭象就像諾亞克博士所採集到森林象亞種,很自然地長到森林象的大小。

  儘管如此,一些著名的生物觀察者的報告陸續公布,雖然報告中的侏儒象出現的地點幾乎涵蓋了森林象分布的區域,然而後者已經消失,連侏儒象也一直不見蹤影。所有赤道雨林區國家的非洲人都一致同意,有兩種特殊的象種,其中一種體型較小的象,聲名狼藉,和另一種體型較大的象相比,牠們比較不機警,較具攻擊性。他們更進一步地表示,牠的叫聲也不一樣,而且有久居一地的習性,通常偏愛在潮濕的地方,經常與拉斐亞棕櫚樹分布有關,這點引起一些學術權威推測,就算這種象不是屬於分布地域性的特殊亞種,也可以說是生態習性的亞種,因而把這種象冠上亞種的學名。   那些懷疑侏儒象存在而且是一種獨特品種的人,他們的觀點不只是因為那些被捕捉的亞種會在籠子裡長大,也因為他們沒有看到報告中所提到的侏儒象群的幼象。如果無法證明這種動物的存在,那麼認為森林象已經消失的論調也是錯的。此一論調的強硬派也如此表示過,包括保守的比利時動物學者柏納德.胡佛曼博士,他在他的著作《不知名動物的追蹤》一書中表示:我否定侏儒象的存在,即使說牠是學名Loxodonta cyclotis森林象的亞種,那種說法也是荒謬可笑的。然而近代獵捕非洲象最著名的獵人貝爾(W.D.Bell)曾描述過一群來自賴比瑞亞的侏儒象。貝爾根據回憶畫了這些侏儒象群的素描,在他的素描中,一頭母象帶著一頭小象。其他的報告也提出侏儒象幼象的證據那是頭生產過的母象,還有一頭授乳中的母象,那些反對者反駁,指出那些交配繁殖的證據並無法證明有成年象的存在,而這些繁殖哺育的母象會繼續長大到超過六呎,那樣已超出成年侏儒象的假設標準。

  在我們進入森林的途中,我問比山貝是否知道侏儒象,他說他知道。我用法文問他,牠們是否比其他象plus mechant,意思是更陰險而且具攻擊性,他低聲回答:lls sont tous mechants(牠們全部都很陰險),這句話弄得他和拉里耶爆笑不已。      ★出現了象群家族   這些追蹤者穿著古式的短褲,還有兒童尺寸的暗紅色塑膠拖鞋,但是一進入森林,兩人都是打著赤腳走路,用他們的手很優雅地提著拖鞋。比山貝帶頭走,定時停下腳步聆聽,步伐之間,停滯不動,一腳離地,轉動他的腦袋,在僧帽鳥和犀鳥喧鬧聲中去截取短暫的聲音,或者嗅聞刺鼻的糞便與森林樹葉的氣息。他帶著一種神祕而柔緩的微笑,眼珠愉悅地轉動著,輕聲說:Moku,有時說:gandi。Moku是一種猴子(是哪一種猴子是個疑問,因為在這座森林裡,有十三種白晝活動的靈長類動物,包括大猩猩和稀有的紅疣猴)。至於gandi,從他靈巧的手勢判斷,是一種羚羊,一種體型嬌小的森林羚羊。巴賓加就像其他傳統的獵人,在叢林裡溝通交談似乎是用一種柔和的腹語,有時候,比山貝在我們前方二十碼一條垂著茂盛樹葉的小徑上,用他低沉而輕柔的嗓音說著話,而且不用轉動他的頭,另在二十碼後方的拉里耶則柔聲回答。

  在我們前方沿著狹窄小徑飛舞的是雄性的皇冠鳳蝶,牠有黑色的翅膀,帶著白色大斑點和深藍與黑相間的條紋狀身體(雌性則完全不同樣,且擁有另一個名字,稱為黃色紫羅蘭)。小一點的蝴蝶有深藍斑點,或者完全是深藍色,或許這種顏色在森林的黑暗中是最安全的;一隻綠胸膛的八色鳥(或稱八色鶫)再度出現,正閃動著臀部與尾翼,這是一種森林底層的神祕鳥類,能看到牠我覺得很幸運。   靠近德桑加窪地時,比山貝稍微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傳來一種粗厚的樹枝啪啦聲,就像是信號槍發出訊號,打破這片綠色世界的寧靜,它意味著人們看到一頭象或是一隻大猩猩。比山貝仍然一動也不動,過了好一陣子,他用長長的手指頭指著,就像天線一般。接著他靜靜地移動到濃密森林樹冠層的一個開口,大約有四百碼長,一百碼寬。他在那裡轉動他的大腦袋,面帶著微笑,從頭到尾都在微笑,他的手直指前方的樹木之間。

  從西方來了一群大象家族,一頭母象加上三頭小象,東邊有一頭母象帶著一頭小公象,還有一頭大公象,相互挨著。讓我感到吃驚的是,那頭公象有著高聳的肩膀,巨大而蓬鬆的三角形象耳,有叢林象的那種粗厚而向前彎的長牙。另外還有一群,大約十隻,位在窪地的最西端。就在我們的正前方有兩頭很小的公象,長著不成比例的大象牙,牠們正用鼻子深深嗅著窪地裡被淺水灘阻斷的泥坑。   當我發現樹林間出現兩張非洲人的臉時,我的望遠鏡焦距馬上從那兩頭長相奇怪的象移開了。那是盜獵者!我這麼想著,但是過了一會兒,我從望遠鏡裡觀察到一張白人的臉,接著是另一名白人,他們同樣也在觀察這兩頭象。原來是里察和約拿。他們橫越過森林之後,從遙遠那一頭被帶到德桑加窪地來。他們後來告訴我,就在我們到達此地之前,這些長著長牙、活躍而脾氣暴躁的動物群裡,有一頭曾經和大型的草原公象發生爭鬥。儘管這個窪地裡還有其他象群,不過這些小公象特大的象牙,使牠成為我們未來這段旅程中所看過最能引人感興趣的象。

  在鄰近的荒野中,那頭帶著三頭小象的母象,聞到我們的氣味,便帶領著她的小家族不疾不徐地走進森林。唐古貝和他那些武裝的朋友,一發現侏儒象,就趕忙穿過窪地,前來察看是否有盜獵者,沙魯斯和我站在空曠地,引得那些非洲朋友咧嘴而笑,很快地約拿和里察也穿過窪地,將我們曾經見過的第一批森林象,特別是那些大型的叢林象群,和那兩頭小公象作個比較。   森林象會沿著河濱的樹林進入大草原有時可以在開闊的野地看到牠們,同樣,叢林象也會進入森林深處。里察和卡洛爾曾經看過叢林象群,判斷牠們是為了逃避象牙交易者的屠殺而向北方走,但是約拿認為那是因為大草原的遺傳基因,讓牠們如此遠離南方。這種特殊的動物有可能從來沒有看過寬闊的草原。   其他象群展現出拉丁學名為cyclotis的森林象群的生物特徵,只是程度上各有不同,牠們身體的最高點是在背脊中央後方,而頭部的位置則趨低,這樣一來,使得牠們小小腦袋上又小又圓的耳朵不會比頸子高(這讓牠們看起來很像叢林象幼象),而象牙也變得比較狹窄、直挺,而且牙尖朝下。根據推測,牠們較低的頸部和小耳朵純是為了適應在森林中行進,但是牠們垂直的象牙,就像cyclotis象群一樣,原因還是不得而知。另外也無法得知這種象群為何沒有產生性別二態性,一般來說,一頭叢林雄成象可能是雌象的兩倍大。   約拿說:我想,象群的二態性,就像其他一夫多妻制的物種,和雄性爭奪雌性有關。大草原上的四季十分明顯,象群在雨季時集體群居,也同步進入動情週期,而體型較大的雄象當然會贏得雌象。至於這裡的赤道森林,季節變化沒那麼顯著,食物和水源也分布得更平均。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懷疑雌象群一定比較小,分布得也比較平均,此外牠們可能整年都能夠交配繁殖。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雄象也一定分布得很廣,而不會在某一地、某個時期內產生強烈的競爭,因此體型大小就比較不重要了。   里察用他一貫保留且寡言的方式,對能在這個開闊草地,以近距離看到這些有趣的象群,顯露出興高采烈的神情。他從來就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森林象群,這也是他第二次有機會拍攝到牠們的照片。他在早餐時告訴我:在加彭,牠們總是藏匿不見蹤影,有時只不過是躲在數碼外。我們可能就站在一頭象的上方,卻不知在那裡。即使我們真的知道牠們就在那裡,我們還是會製造出聲音來把牠們嚇走,因為,他說到這裡,聳聳肩,漫無表情的率真突然出現在他身上,那是他最教人喜愛的特質之一。他接著說:嗯,因為我怕牠們。我還沒有準備好接近這種森林裡的怪象。我的未婚妻曾逼我答應她,我不會靠近牠們。   里察不像約拿與我穿著短褲和運動鞋,他每天花時間待在森林裡,因此他覺得自己無法像我們一樣用這般休閒的態度,去面對像是荊棘和咬人昆蟲之類的叢林之苦。在極為酷熱與潮濕的氣候中(雖然森林裡比空地上來得清涼),他加強防禦,穿著一件深綠色卡其野戰夾克,釦子扣得緊緊的,還綁上緊緊的皮帶,打上綁腿.穿上靴子,還有一大套完整的裝備,裝了帆布袋、水壺、羅盤、一袋袋用來測風向的塵土、望遠鏡、相機,以及其他有用沒用的配備。從他那頂厚沉的制式晴雨兩用帽下面,透過像貓頭鷹般的眼睛向外凝視,他讓人想起十九世紀自然學家的老照片,他們共同擁有一種充滿古意的一絲不苟與奉獻精神,而那是最教人激賞的。   如果巴恩斯和衛斯登博士曾在這座森林的深處,看到一頭純正的叢林象,而以我們正前方的這兩頭年輕公象的身高來研判象牙尺寸,他們絕對會大感驚訝。牠們肩膀的高度絕不超過五呎,牠們可能有五歲大。這些象對於過去有關侏儒象的描述,甚至是牠們好鬥的天性,都提供了最完美的答案,因為那兩頭比較大的公象曾經受到煽動,與較牠們大好幾倍的草原公象發生小規模戰鬥。但是幾分鐘之後,同一頭小公象又接近西端大型象群中的一頭母象,無疑地,牠表現出孩子的行為模式,而且很快便顯露出牠並非是一頭長大的侏儒公象,只不過是有長得過大的象牙;牠只是一頭特別獨立的森林幼象。獨立的理由可能是在於此地完全沒有獅子、土狼和野狗,這些動物是唯一可能攻擊體型這麼大的幼象的掠食者(獵豹不夠大,不可能撂倒一頭象)。為免於掠食者的攻擊,小象很早就脫離母象,可能是這個原因,使得那些嬉鬧的cyclotis森林幼象群,被錯誤報導為侏儒象。   雖然一頭成年公象有八呎高,然而牠們在大草原上與之競爭敵對的象群可能超過十呎,但是森林象的生命週期可能比叢林象來得短。可能也會更快長到成年,包括牠們的象牙和整個身體。約拿說:在叢林象中,你可以預期找到大型的象牙,因為公象長得比較大,但是森林象因為沒有二態性的生物特徵,象牙變得如此醒目顯著,儘管根據年齡,牠們的象牙是長得比較快的。如果這種動物和牠們的同伴如我們所預測的,是屬於侏儒象的一種,那麼至少在一些cyclotis象群中,牠們的象牙和特殊罕見的進化,都還是個謎團。      ★與象群面對面   這些象相當溫馴,這一點倒是教人感到鼓舞振奮,也由此可以看出牠們極少受到侵擾,這也是我們推薦這個棲息地作為國家保護區的原因。這裡的林務官員說,這裡的象群比更南邊的象群數量多很多,儘管很難看到大猩猩和非洲大羚羊,但在這個區域裡算是很普遍的。衛斯登博士可能會建議,設一座比原先提出的保育區大很多的國家公園,涵蓋中非共和國位於剛果與喀麥隆之間整個的三角地帶,以及兩國相連的保護區或國家公園這將是第一座保存數百平方哩的生態不受破壞的國家森林公園。   由於我們有手電筒,塞魯斯和我,以及拉里耶與比山貝決定留到天黑,我們希望可以看到叢林野豬或非洲大羚羊,或是巨大的森林野豬。然而我們的朋友根本就沒有出現,倒是出現了另外四頭象,身上帶著金黃色泥塊從另一個澡池晃過來。牠們從黃昏的樹林裡走出來,前往窪地的東端。很快地大型灰色草原公象加入牠們的行列,牠們的體型、膚色以及外表,顯得與眾不同。這五隻象一起通過我們的側邊,重新進入森林,以至於我們猜想回程時說不定會碰上牠們。另一頭象來了又走了。突然,那些巴賓加人打著手勢。   那五隻消失的動物又重新出現在我們右方綠草叢生的沼澤地邊緣。牠們並沒有嗅到我們的氣味,繼續向前走。牠們走向窪地中央洗澡、喝水,靠我們很近,直到一頭母象在微微的風中聞到我們的氣味。她把象牙揚得高高的,像一把喇叭槍對準我們。靜靜地,不疾不徐地,大象離開了窪地,鴴科鳥類、歐洲來的磯鷸,還有一些藍翼棕鴨在淤泥與河水的沖積地跟著移動位置,避免被走過的大圓腿給踩扁。我從未看過這般美麗的林鴨(牠們被稱為哈特勞布野鴨,一點也沒錯),從來就沒有人找到過牠們的鳥巢。約拿以毫無特色的生態學行話說:神奇的是,人們對剛果盆地的雨林一直所知甚少。   兩天之後,里察繼續他的橫越之旅,約拿和我在下午兩點回到德桑加盆地,以便在大象前來時作好準備。那天天氣炎熱,盆地裡一片死寂;我看到一隻太陽鳥、一隻綠得發亮的蜥蜴,還有紅尾巴在陽光中發亮的灰鸚鵡(這種鳥類聒噪,是籠中鳥愛好者的最愛,因此牠們在野外倍受威脅)。不到中午,第一批象群出現,牠們突然從森林幽暗的綠蔭中出來,穿過窪地,抬起象牙在空中聞來聞去。把一隻前腳抬離地面數吋,伸展牠們的耳朵,細細的尾巴不住地擺動,這是象群常有的流動(flowing)方式。約拿輕聲地說:第一批出現的象群往往是比較機警的。   這批象看起來幾乎是純粹的cyclotis象群,被兩名從森林裡出現向著西南方走的巴賓加獵人嚇跑。獵人們帶著一大包用樹葉包紮的鮮肉,並且用彎刀重重地砍斫一棵樹,以便在象群穿過窪地之前,將牠們驅散。這二十二頭進來又出去的象,大部分都是混血種,呈現出叢林象群的生物特徵,像是:隆起的額頭、長長的背脊、有尖角的耳朵。唯一的公象比我們所看到的侏儒象還要小,且少了厚重的象牙,然而牠似乎有較獨立的行為模式,最早單獨進入這盆地。牠所走的距離超過其他的象群,而且又獨自走另一個方向,離開這個盆地。約拿大感震驚地說象到了八歲之後才會離開牠們的母親。而那頭象可能不到三歲!如果是在大草原上,牠可能活不過一天!      ★桑加河畔的動物   桑加河西岸的森林完全沒有道路,越過沒有標示的國界,進入喀麥隆境內。或許為取得第一手的訊息,黑人和白人都同意大猩猩是那個區域裡數量最多的動物。唐古貝如是說,牠們是數量最密集且最狡詐的,與沼澤鱷魚一起支配著這個區域。那裡唯一的住民是矮黑人,沒有一名當地人願意陪我們,因為他們說這些來自喀麥隆的矮黑人非常有攻擊性(喀麥隆是矮黑人分布領域最西點,一般認定他們的總人數有二十萬人。最大的族群是姆布弟人,大約兩萬五千人,我們會在薩伊的伊都里森林見到他們)。跨國的疆界對於隨意分布的姆布弟人來說,根本就沒有意義,但是桑加河可能是矮黑人各個國度之間的一個天然疆界。也或許這些森林人害怕穿越這樣一個對桑加河漁民是恩慈的寬闊水域,漁民總是直挺挺地站在獨木舟的船尾,操著如樹葉般的船槳,沿著長長的綠蔭遮掩的水流上上下下。   在這種情況下,約拿和我單獨出發,進行一趟尋找大猩猩之行。由於獨木舟太精巧,要乘載兩個大塊頭很容易滲水,塞魯斯.史特庫雷願意用他的河上快艇載我們渡過桑加河,那是一艘二次世界大戰除役的金屬製登陸艇。很快地,我們繞著在雨季裡才出現河中央的寬闊沙洲,穿過強勁的水流,來到濃密森林裡的一塊空地,這是象群經常前來飲水的地方。   塞魯斯擔心我們沒有追蹤者的嚮導,可能會在濃密的森林裡迷失。他跑到另一側,找了一名揚加族的漁民艾靈德,他願意帶領我們。艾靈德沿著一塊廣闊而草木茂密的濕地往內陸前進,那或許是這條河流早期的牛軛湖。我們到達一處草木稠密而險惡的沼澤,直徑大約有一百碼,那裡盡是草叢,長得過密且糾結在一起,還有腐爛、踩下去便深陷其中的隱藏坑洞,讓我們雙腳陷進去,深及膝蓋。在另一側的雨林,由於象群的生存而被改觀,我們是從數量頗多的糞便,以及因為糞便提供養分滋長了許多新生植物的小空地,而加以研判的。這些嫩葉對大猩猩和被稱為非洲大羚羊的大型森林羚羊來說,是很有用處的。不久,我們看到大猩猩的跡象有床、哺育區和一些舊有的排遺(一般人預估中非共和國這座西南邊的森林裡,有數千隻的大猩猩)。繼續朝西走了大約兩哩多,我們找到新鮮而呈綠色的排遺,夜暮低垂之前,它們在空氣中留下一種甜甜的氣息。但是大猩猩很少現身,牠們總是躲在一排排濃密的林木後面下,除非想出來看看這些觀察者。   越過河流,從北方傳來一聲槍響;接下來的半小時又傳出四聲槍聲。艾靈德停止腳步,搖搖頭;四周的動物肯定已經逃逸。他不是矮黑人,當他遠離河流,他愈發沒有信心,因為那裡根本沒有路徑。他曾經利用短刀刀尖,小心翼翼地在我們的路徑上留下記號。甚至在回程途中,我們看到他掉頭選擇小徑之前,有兩三回誤判他自己所作的記號。接近河流之際,有一頭赤褐色的動物從蔓草雜生的窪地中的灌木叢裡衝出來,是一頭波荷種大羚羊,是我們在東非洲熟悉的羚羊。   艾靈德在河邊划著他的獨木舟離開,約拿和我為了等塞魯斯,只好坐在岸邊盯著河水瞧。到目前為止,我們相處得相當順利,或許好得超乎我的想像,儘管我們做朋友已經十四年。慢慢地,我們彼此嘲弄和開對方玩笑,因為在這趟旅程中,我們分享許多共同的興趣與關切的事物。就在河畔,我們分食一顆橘子,感到滿心的幸福與滿足。約拿告訴我他父親的事:他父視亞瑟是個英國建築調查員和城市設計師,三十年前為三蘭港(Dar es Salaam)的殖民地政府工作,空閒的時候,他父親又是一名獵人,但就像其他東非的許多獵人一樣,他也是個保育人士,當年姆布弟還叫作坦甘尼亞時,他對國家公園的設立貢獻良多。他也是一名榮譽巡守員,有時候會受召快速處理有危險性的頑皮大象。一九五八年,他就是在塞羅斯野生動物保護區北方的柯羅莫貝洛河谷,被這樣一頭動物所殺害,當時約拿只有十四歲。   約拿生於英格蘭,一九六一年回到那裡找工作,並且完成學業。他說:我只是急著想要回到非洲。當年他住在肯亞的安伯塞里國家公園完成他的論文(論文題目是<安伯塞里生態系統的結構、動力與變遷>),接下來的十年,他大多數時候住在安伯塞里,就在非洲第一高峰吉力馬札羅山腳下,那裡是他認定的家。      在我們停留的最後一個下午,又進行了一趟偵察飛行,可是很遺憾的,從窪地向南延伸到鄰近剛果的邊界上,沒有看到象群,只有一群森林野牛。德桑加再度出現象群,這地方似乎吸引大部分的當地動物。   飛行在森林上方時,飛機發出奇怪的蜂鳴聲,原因來自推進器的少量漏油,在擋風玻璃上形成油膜。回程中,我發現約拿航過了桑加河,並沿著上游飛向巴揚加。回到地面後,我們正要重新加油,為明天的四小時飛行作準備,我問他,沿著河流飛回來時是否曾經出現過警訊,他說是的。他告訴我那種蜂鳴聲並不嚴重,推進器在這趟旅行之前,就已經作過徹底的檢查,或許我們到了里伯維爾可以再檢查一下。   約拿似乎有心事,甚至有一點氣餒。他說他正在試圖克服讓他全身疼痛的流行性感冒。走在前往村子星光照耀的道路上,我們第一次討論到迫降在這些叢林河流中的理想地點。他露牙笑著喃喃說道:那裡可是一點犯錯的餘地也沒有,不是嗎?我點點頭,因他明白這回事而略感安慰,覺得他這麼說實在很能讓人鬆弛下來。他描述道格拉斯︱漢彌敦有一回在這森林上空突然發生機件故障,卻因為神奇的好運而免於變成碎片他在這個區域俯瞰到一塊僅有的空地而滑行進去。   約拿如果不是死鴨子嘴硬,就是真的不在乎,他幾乎沒說過從一架單引擎飛機看那片赤道森林,有多麼可怕而不友善;或許因為根本就沒有他置喙的餘地;如果發生引擎故障或是迫降,除非有一片濕地或一條河流,長度足供飛機滑行,否則輕型飛機將會消失在這個綠林裡,就像一塊石頭從天上掉進大海裡(即使靠著奇蹟像煎餅一般降落在森林的樹冠層,而且沒發生解體或爆炸,但由於這些森林沒有低矮的樹枝,受傷的乘客將發現他們得試著從一百呎以上的高度跳到幽暗的下方)。告訴別人我們的航程,讓他們擔心,一點好處也沒有,這些航程多半都是在無線電能聯繫的範圍之外,即使有無線電也沒用。我們最好的命運就是在撞擊中猝死,因為倖存者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更別說有人來救援。簡而言之,何必討論這件事談得愈少愈好。   這天早上天色朦朧,直到上午九點半,我們才告別那些令人愉快的中非共和國朋友,以及親切的斯洛伐克主人,起飛升空。當爬升到片雲層上,飛機轉向西南方,越過那個無形的邊界,航向喀麥隆。一個小時後,粗略估計,我們已經把喀麥隆與剛果西北邊的交界遠遠拋在後面。偶爾,我們瞥見如綠蛇般的泥坑、一條深灰混著棕黃色的叢林河流,或是一塊空地被焚燒過的痕跡,甚至看見一條草木茂密的紅土路,和道路盡頭的鐵皮屋頂所發出的閃光。(稍後約拿評估,我們眼見的一塊濕地、一條河流,或是一些類似的地形,使得降落的成功機率只有三分之一,但里察和我的看法是樂觀的,經過這樣沮喪的評估之後,不管答案如何,總是很難讓人能夠再滿懷溫馨。)   在剛果上空,我們俯瞰到索納克(Souanke)邊區駐人哨站,它距離卡拉古瓦河大約一小時航程,離加彭邊界大約兩小時,位於全世界最偏遠道路艱困的一角。然後越過加彭最北的省份,來到東南角的里約穆尼(Rio Muni),這是前西班牙的殖民地,就是已知的赤道幾內亞。接著我們再繞回加彭,穿過陡峭青綠的克里斯托山,狂野湍急的河道從那裡流到大西洋。不到一個小時,幾內亞灣出現在我們眼前,灰濛濛的赤道地平線上,一條和緩的波紋。海的邊緣被粗糙的波浪所包覆著的地方,就是加彭的首府里伯維爾,我們必須在那裡取得造訪馬柯庫(Makokou)的許可。馬柯庫位在我們剛剛飛過的熱帶森林裡。      ★為保育與人為敵的女士   馬柯庫在加彭東北方的艾文度河邊,位於赤道北方不到十五哩。馬柯庫熱帶生態研究所原是由法國人所創設,對里察.巴恩斯來說,這裡似乎是從事森林象群調查最理想的地點,而且有他的未婚妻凱倫.詹森協助。詹森女士曾經訓練自己進行糞便分析,那項分析提供最直接而正確的象群數量證據。她是個平易隨和且不拘小節的美國女孩,來自加州長灘,而他們也將在六月回到長灘結婚。她倒是很欣賞里察凡事講究的性格,在他們的探險活動中,她總是穿著全套的叢林裝,就像里察一樣。   幾年前,里察和凱倫在黛安.佛塞位於卡里索柯(Karisoke)的大猩猩營地碰面,里察是研究指導員,而凱倫是研究助理。他們倆對佛塞小姐嚴格的任務指派與她對大猩猩完整徹底的知識印象深刻,也為她那種不與世人往來的性格而感到恐懼,而她最令人不悅的,是她對非洲人的粗暴偏見,包括她那些飽受威脅的職員。里察說:他們活在她會再回來的恐懼中,她一回來,他們的士氣便全部瓦解。她喜歡虐待和侮辱非洲人。由於他們有家庭,而且工作機會少,所以他們必須忍受這種事。有人告訴我們,她會讓盜獵者剝光衣服,用麻藤把他們從頭打到腳;當她喝醉時,會拿手槍對著人們的腦袋開火。   沒有人會質疑巴恩斯博士所說的真實性,他總是以很保守的方式表達意見,而詹森小姐則支持他所說的一切。他說:除非有攝影師和記者在現場,否則佛塞小姐很少外出到田野。或許她喜歡大猩猩,但是她對人類沒有一點感情,我們很確定那些事情很暴力,但是,我們不希望人們把它和道德聯想在一起。我們從來沒有想過,她可能是一名受害者,直到我們告訴美國大使。大使的結論是:未來有一天,他們會拿著短刀跟在她身後,就像當年他們對付喬伊.亞當生的方式。最後我去找有關當局,強烈建議他們不要再核發簽證給她。他們已經聽說過事情的嚴重性,但是他們說,對盧安達而言,她可以吸引觀光客,增加收益,那是盧安達迫切需要的,因此他們不能拒絕她。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得辭職;我覺得無法再在那裡工作。   凱倫點點頭以示同意;她自己也有很不愉快的回憶。一個起初表現如此之好的同僚(曾經贏得一些同輩,如喬治.夏勒和珍.古德等人的激賞),最後卻落得如此可怕的下場,真是令人難過。不過他們對於黛安.佛塞的觀點,和其他人對她的評語是一樣的。   一九八五年,在聖地牙哥一場靈長類動物學年會中,佛塞小姐提醒衛斯登,在非洲從事保育唯一有意義的工作就是拿出保險套。約拿說:我想我在和一名瘋子說話,我告訴她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然後我便離開。她狠狠地吐了一口痰。   約拿待在安伯塞里的年代,一直和非洲人一起工作,特別是和馬賽族人,他們的牲口和野生動物爭食稀少的牧草。約拿相信,保育工作若得不到當地人合作的話,價值有限。動物保護工作單靠一座國家公園劃定界線,只能達到人為的極限。設界線來包圍安伯塞里,並不能保護它。如果你和當地人合作,告訴他們能受益多少,讓他們知道人類的資源利用與動物保育之間的相容性,他們將會支持你現在所做的事,甚至會幫忙反盜獵。這樣,野生動物保育才能擴展到國家公園的界線之外。約拿聳聳肩說:當然,情況依然很糟。這些年來,馬賽族的觀念禁止殺獅子,但是他們去年卻殺害了四十頭大象來取代。儘管如此,和其他的利益團體合作,像是農民、遊牧民族或森林中的居民,長期而言,還是會比黛安.佛塞那樣與所有人為敵,來得更有效益。這是因為,政府能夠支持而且兩造皆蒙其利,而不用像過去總是犧牲某一方。      ★人決定了象的存活   有一天,我們加入里察和凱倫行列,徒步穿過森林,這是一趟長達十哩的旅行。這次旅行由一位巴柯達族(Ba︱kota)的老獵戶帶領,他名叫比倫比。一般來說,他應該不是矮黑人,不過比倫比的個子極為矮小,大多數時候都彎著腰在藤蔓下方閃躲,就像那些老練的追蹤者一樣。他並不需要劈開林木,因為他很輕易就可以從下方通過藤蔓。這並不是一種謙卑,而是一種對空間環境的了解,也因為他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以一名班圖族人來說,他在森林裡顯得輕鬆自如,對於森林裡動物吃的各種堅果和水果,以及人類能吃的東西都很熟悉。有一種從藤蔓上長出來的水果,稱為姆波羅,它有橘子的大小和色澤,也會產生白色黏稠的汁液,有時被用於製造橡膠。姆波羅攀生在某種數百呎高的大樹樹頂上,鮮艷的果實總是被猴子摘食。比倫比說:它叫作猴子糖。另外還有一種叫阿坦卡的小果實,帶著鮮明的紫藍色,那是一種長在樹底層具弱光性特徵的植物。比倫比停下腳步摘了一口袋,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種寬大的薄葉子把它們包起來,打算帶給他的家人。比倫比咧嘴開懷暢笑,大聲說:每個人都吃一吃,接著又說:如果在這裡等一等,所有的羚羊就會跑過來。   比倫比把牠們歸類為小型的森林羚羊,不過這裡也有牛羚,在沼澤地深處;還有旋角長得十分精緻的大羚羊。越過一處濕地的小溪,比倫比指出較上一頭體型大的羚羊足印,他說那是大羚羊留下來的。約拿搖搖頭說:不夠長,驀地一尾綠色紅腹小蛇快速地從樹葉中衝出來,再鑽進一塊木頭裡,比倫比說是樹眼鏡蛇。不過牠不是。或許比倫比給我們的許多訊息是錯誤的,把牠們和同行白人想看到的東西搞錯,不過他的眼睛十分銳利,他的叢林技巧專精是無庸置疑的。我們也因此知道原住民以這種樹的汁液做草藥,煮沸之後,可以治療所有女性的泌尿疾病。這種罕見的黏糊東西有細細的白色纖維,是靠一種烏龜吃的蕈類所產生;他把我們的注意力引到一片搖晃得很奇怪的樹叢,那裡有一隻離群的大狒狒,也逃不過他那雙銳利的眼睛。他在某個地方,重重地打下一條三呎長的藤莖,他稱為水藤,將它的一端對準人們的嘴,便會很神奇地流出一道小而穩定的純淨的水。到了另一個地方,那名老人稍事停下腳步,發出一種埔詭異而帶鼻音的叫聲,那是森林獵人用來呼喚黃背潛羚的方法;可以很確定有一頭小小的藍羚,張著大眼睛,而且有精巧的四肢,趕忙橫過一道狹小的陽光,跌跌撞撞地轉頭消失。   今天,我們將會在走過的每一公里路途中,記錄所有的象群遺跡,包括足印、在樹上的刮痕,也包括排遺。凱倫將用它來彙整糞便密度數據,那和年齡一樣,對於用來估算象群數量十分管用。今天發現的大多數排遺都是舊的,而且已經散落,只像軟泥那般黑色的小圓粒。里察說:這裡有許多的叢林野豬,該死的是牠們當中有許多隻用鼻子嗅這些tembo的糞便。因此,我們的糞便密度數據。他溫柔而帶點冷笑地看著凱倫說:或許得看野豬的糞便密度,而不是看tembo的糞便。(里察用史瓦西利語tembo說大象這個字眼,那是他待在盧瓦哈國家公園時的記憶。這麼說代表一種尊重,而不是一種虛偽,一個不太虛偽的男人已經不容易找到。)   那群大象上個月還在這裡,從排遺可以得出這個結果,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已經沒有幾隻留在此地了。當我們停下來檢視人們曾經垂釣的一條溪流旁,一處營火的殘跡,里察說:土壤與植物決定一頭象可否在那裡存活,而人類則是決定象是否存活。象群在馬柯庫的數量稀少,歸因於糧草的稀少,和不時從馬柯庫屯墾地前來此地林間空地紮營的獵人(男性打獵,女性則捕魚。她們在和緩黝黑的森林小溪畔,利用泥與樹幹做成簡陋的水堤,再用垂直的樹枝支撐,在每個轉彎則逐一使用Y字形樹枝形成角度)。   剛果盆地裡的所有國家中,加彭被認為是最完整,而且原始森林未被破壞和野生動物最不受打擾的地區。即使如此,相較於大草原上種類豐富的動物,這裡的野生動物似乎顯得稀少。約拿後來提到:我不是森林中人,但是對我而言,即使把長在樹冠層,大象採食不到的地方也算進去,此地生產可供利用的食物,比起大草原實在是少很多。而且其中許多食物,即使牠們採食得到的,味道也不太可口,因為已經長出二度生長的混合植物,有味道不好的化學成分,那和植物生長無關。這讓象群和其他動物不願意吃食。里察不想提出不成熟的數據,但是就我在此地與中非共和國所看到的,以每公里步行他可以採集到一點五個排遺,可以略粗算出每個月大約有一頭象經過。   里察說:不管這個區域是否被人類占領,我懷疑這種情況在赤道森林區的其他地方,情況也不會改善太多。根據伊安.派克所說每平方公里五頭象的數據,我們在巴揚加所調查的那個區域應該有兩千頭象,但包括高度集中在德桑加窪地,以及不少更小一點的窪地與河道。我非常懷疑總數加起來只有兩百頭。整個剛果盆地的平均數應該更少。或許原本應該多一點,但是我不認為森林象的數量會如人們預期的那麼多。   此地接近赤道,我們認為能找到一批全部是cyclotis純種森林象。我們搞錯了。昨天有一頭年輕的象,當地政府射殺,牠被宣告是農作物的掠食者,立刻遭人宰殺分食。但是剩下的大象軀體還夠讓我們認出那是一頭混血象,有叢林象向前伸展的象牙,卻有森林象那種圓而小的耳朵。      ★獼猴各唱各的調   旱季裡,艾文度河的河床岩石暴露出來,河水變成一道深褐色的清澈水流,映照著一長排樹幹灰白的巨樹所構成的森林,還有盛開花朵的藤蔓和火紅的新葉。那景象非常美麗,特別是在河流下游的激流與水中岩島之間,環頸鷸和土耳其綠的白頸藍燕是最常見的鳥類。我們沒有看見鱷魚。幾年前,一名法國籍的獸皮商把步槍交給巴柯塔人,射殺了艾文度河裡所有的鱷魚,而同樣的模式幾乎在整個加彭重複發生,讓鱷魚蕩然無存。步槍還留在此地,巴柯塔人依舊使用他們精緻的獨木舟在河裡打獵,結果嚇跑了森林裡原本常見的猴子。   離開艾文度河,猴子依然很普遍。我們看到非洲最小的一種猴子,侏儒鬚猴,快速從一棵樹的低矮葉緣跳到另一棵樹上,而白鼻鬚猴瘋狂地轉動身子跳進四十呎下的樹底層,德布拉薩猴一種我們稍早在薩伊加蘭巴看過的美麗動物站在東側,超出牠的棲息範圍。這三種動物都是屬於偉大的鬚猴族群,學名cercopithecines,牠們分布遍及全非洲,包括塞內加爾的白腹長尾猴,以及東非洲的藍猴或稱為塞克斯猴,也包括東非小猴或稱青猴(僅知這種猴是脊髓灰質炎的病毒帶原者,也是綠猴病濾過性病毒的帶原者,這種病毒是愛滋病毒的近親)。某些權威人士,包括衛斯登博士,都認為獼猴科動物只是這個超大物種中一種地域性的小族群,雖然牠們的大小和顏色有差異,但長出來的髭鬚和鬍子的歧異點相當驚人。   尚皮耶.高提爾博士對於約拿的觀點,肯定相當不以為然。高提爾是個友善而富裕的原始人類學家,在這個研究站工作多年。即使是吃早餐,高提爾博士也熱中於模仿滑稽的大猩猩動作,或鬚猴族群迷人的咳嗽聲、呻吟聲、遠距離的咆哮聲。那是他的專長。他說或許不同種的猴子都能發出攻擊或警示的聲音,但尖叫聲或雄猴的啼叫聲,以及在旅行穿越森林時讓隊伍集中的集合號令和低鳴,每種猴子都有其獨特性;一種幼年的猴子不可能成功地模仿另一種猴子的發音。事實上,他所研究過的五種鬚猴的發音模式,都和各獼猴科動物的進化直接相關。   或許隨著人類數量增加,森林猴類已經學會新的防衛技巧,在這個性急而聒噪的族群,有許多種類是非常安靜的。其他成員諸如德巴拉薩猴則極具領域性,當牠們受到威脅,只會從樹上(牠們可能被射殺的地方)跳開,然後驚惶失措地奔逃。這種小小的侏儒鬚猴可能固定生活在水面上低矮的樹枝,即使是雌猴背著小猴,也會跳離樹枝潛入水裡,從水面下游走,這或許是首先進化而讓豹子感到挫折的謀略。這些防衛技巧說明,要捕捉這種聰明機靈的動物何其困難。高提爾博士說,為了進一步研究而捕捉的猴子,普遍得花上數百個小時,才能以麻醉、捕捉陷阱和無線電套環使牠昏厥。   高提爾博士住在巴黎,現在已回到加彭調查他所認定的一種新品種短尾猴。一九八五年,英國靈長類動物學家麥克.哈里森從阿比里斯區(Region des Abeilles,也就是蜜蜂之鄉)回來時,曾對這個品種作過描述,在馬柯庫南邊大約一百哩處,這種奇特的猴子,被當地人稱為恩巴雅,第一次被發現時,逃過獵人之手。恩巴雅猴是最接近赫洛斯特猴的品種,據說是一種極端機警的猴子,雖然從隱藏這點來說,牠在某個偏遠、無人居的森林裡居住的特定範圍,要比起這項機警特質更有意義些。      ★樹冠層下的社會   雨林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社會,每一種樹都有它特定的數百種昆蟲棲息其上。地球上半數以上尚未被發現的品種,全住在這個綠色世界裡。然而這個綠世界正從地球表面快速萎縮成一小塊,人類已經把雨林摧毀大半,消失的速度比增加的速度還快,大多數不為人知的植物、動物都將隨著雨林一起消失。   因此,我們把握每個機會探索這座森林。我經常隻身前往,孤寂地穿過暗淡林間的空地,陷入沉寂之中,人可以從中學習到其他方式所學不到的許多事情。巨樹的樹冠層是封閉的,因此,即使到了正午,林內的空氣還是很清涼,而且暗黑,對拍照來說,它幾乎是太過漆黑,太神祕了。森林中的靜謐不可滲透,完全不受如鈴聲般輕柔的鳥鳴所侵擾,也不被落葉的滴答聲或落下的果實與嫩枝所產生的敲擊聲所打亂,甚至遠處猴子發情的叫聲也不能打擾它。從遠處的上空傳來神祕的大型藍色僧帽鳥的嘎嘎叫聲,牠們就像始祖鳥,跳躍和攀爬在最高的樹枝上。   人們因為自己的入侵,不安感漸次升高,於是身形的移動變得輕盈,以免驚動任何事物,而人也因此更注重完美的和諧性。由高處落下來一道道長長的陽光,而這綠世界的塵土就在那如教堂頂射入的光線中飛旋。光線照在一根色彩燦爛的鳥羽毛上,照在一隻甲蟲身上,牠有個如豆莢般堅硬的外殼,柔滑而呈紅色,或者說它是堅硬而發亮,如同雕刻的木頭一般。一大群靜靜行進的兵蟻隊伍,是這個族群中最頂尖的種類,具有致命的戰力,在森林底層一片片黑色地層上閃閃發亮。叢林裡充滿張力的蜘蛛網閃耀著光芒,若隱若現。在頭頂上方的高處,如同天窗的藍天縫隙篩漏下來的陽光,使明亮的橙色姆波羅果實顯得膨脹。但是樹底下的世界是棕色與綠色的,綠是這教人窒息的空氣唯一的顏色。   人類在這座森林裡打獵,只有少數的動物殘存下來像是猴子、大狒彿、松鼠、羚羊和岩狸、幾種穿山甲還能夠維持豹的需求,因為,昨天我還在森林池塘邊聽到牠的叫聲;那種叫喊太老掉牙,連蝴蝶都吸引不了。這些蝴蝶已失去警覺,尤其在吸取肉食動物糞便裡的蛋白質時,很容易被捕捉。我們曾經在林間小徑看到一種奇異花卉,它有著不可思議的生命形態,宛如出汙泥而不染的美麗蓮花,帶著鈷藍、紅、黑和墨綠色。它的花卉盛開就像蝴蝶般顫動,在濃烈的氣味饗宴中展現出生命,和那美麗的色彩。而它們正在趕時間,因為只有在這種氣候它們才得以不斷繁殖,而且某些授粉的蝴蝶生命只有一個月。   一路上,一種巨大的聲響不斷迴盪著,劃破了寧靜,並且冷不防地刺穿每個人的感覺。那是蟬激烈振動羽翼所發出的尖鳴聲,聲聲刺耳,如同刀片劃破石塊,交雜著數千種電子合成般的歌聲,從我們頭頂上方的樹冠層傳送過來。約拿說,這種身體肥厚的綠蟬會腹語,我則懷疑這個說法並不適用於那些藏匿森林中的鳥類,因為牠們甜美的聲音似乎不可能追蹤得到。這些鳥類大多棲息在樹冠層,那些混合了多種鳥類的軍團,當地人或稱之為ejaks,包括攀旋葉鶇、眼瘤鶲、馬利布鳥、旋葉鶇,總會掠過林下,如果你站著不動的時間夠久,那種停住的聲音就會再出現。   午後稍晚,黃臉頰的鸝鵑鳥(trogon,熱帶啄木鳥),從林蔭間飛出來,一動也不動地落在小徑的一根樹枝上。牠是一種害羞且不易看見的森林動物,胸部一抹斗篷深紅色有如寶石一般,鳥嘴後方還有黃色的斑點,就像森林中的精靈,即使我們行經下方,牠也不為所動,我們離去時,牠連看都不看一眼。   艾文度河沿著喀麥隆與剛果的邊界向南流,從高原奔流而下,在馬柯庫以下變成一串串澎湃的瀑布與激流,最後流注偉大的奧古伊河(Ogooue),這條河流經蘭巴倫,再注入大海。艾文度河和桑加河一樣,是剛果盆地諸多支流中的一條,除了坦尚尼亞和莫三比克交界的尚貝齊河或是盧烏瑪河,它比東非或印度洋岸的任何一條河流都大。我們打算沿著這條河向南開展行程,但低矮的雲層迫使我們幾乎折返。在轉了一個急彎並且修回原來的航道之後,衛斯登低聲說:這樣的情況不太好。我們愈接近山區,雲層變得更低,飛機可能會陷入群山間的山谷中,無法看清能從何處爬升上去。   我們自艾文度河與奧古伊河的匯流處向西飛行,在羅普(Lope)跑道降落。機場在奧古伊河與壯觀的新鐵道加彭橫貫鐵路之間,這條鐵路是為了進入加彭尚未開發的內陸地區,用以運輸木材和開發礦產而設計。幾年前,這條鐵路建到奧古伊時,羅普地區便很難獵到足以供應鐵路工人所需要的肉品。如今那裡是個野生動物保育區,動物回來了,水牛和大象變得十分普遍。有一天或許這個人稱羅普︱奧康德(Lope︱Okande)的地方,能夠變成一個真正的國家公園,但是目前這裡還是出租,作為伐木之用(事實上,包括加彭、中非共和國、剛果、喀麥隆和薩伊大半土地在內的整個雨林,都已經以伐木面積為單位分別賣給歐洲國家和日本人。加彭五分之一的外匯也是來自木材)。由於這個地方產石油,為了支應新鐵路的財務所需,石油正在枯竭中,也因為加彭的礦產蘊藏分布區域沒有原先評估的那麼廣泛,不過所幸這個國家人口少,人口增加率也低。即使如此,政府還是勸說百姓多多生育,並且移居東部的荒野地區。無論是外國投資客或加彭本身,都能從這些看得到而尚未開發的荒野地區受益,但是擔心起雨林正在消失,人類無疑地將是輸家。   來自馬柯庫曾陪伴我們的巴恩斯,好心地為我們安排在加彭的各個拜訪活動。羅普的園長山波尼先生還到機場接我們。他載我們經過德巴拉薩山下開闊的大草原丘陵地,它的山脈是以發現奧古伊河的法國探險家而命名,甚至用他的名字為一種特殊的猴子以及剛果共和國現在的首都巴札維爾(Brazzaville)命名。區域內的這片廣大草地,在起伏不定的丘陵地上,地形顯得詭異,這些草原似乎和生態地形學無關。儘管山波尼先生說這裡一直都是大草原地形,他還說他必須焚燒草原,以免草原侵蝕了森林。   衛斯登被說服而相信大草原的起源是來自人類侵入由人類造成的;事實上,他質疑東非大草原族群龐大的野生動物分布廣泛,是一種天然的生態體系,並且三千年來,神祕地一直未受遊牧民族的影響而有所改變。就目前的記憶所及,它一直不曾森林化,這個草地一定是在更早的幾個世紀前,因為班圖族的屯墾而形成,或許早在班圖族第一波大規模移民時所造成的;人們認為大約五千年前,可能由於大草原生長期的乾旱或是人口過剩,導致遊牧民族沿著河流向南遷徙。整個區域拼湊而成的草地,分布十分廣袤,因此屯墾區的分布可能比今天更廣闊,似乎只因為奴隸販子的掠奪,以及部落之間發生激烈的奴隸戰爭,才讓這個破碎的地景空盪盪的。      ★大猩猩的生存危機   不到一個小時,我們抵達卡洛琳.杜亭博士(Dr.Caroline Tutin)的駐紮地,她是一位年輕的英國靈長類動物學家。通風的營地位在大草原的丘陵上,俯視羅普︱奧康德森林區。七〇年代初期的前一年半期間,這位矮瘦、有著碧眼紅髮的年輕女子,與珍.古德待在坦尚尼亞的貢比河(River Gombe)流域,後來許多年,她繼續在塞內加爾尼奧柯羅柯巴國家公園進行黑猩猩研究計畫。她在那裡首次遇見她的助理,米榭.費南德茲,一位天才型的法國籍飛行員、技師兼後勤專家,他建造及維修他們現在的營地(杜亭與費南德茲提醒了我,一九七九年我造訪尼奧柯羅柯巴時,與他們碰過面)。杜亭博士說,她在加彭找尋田野工作,不只是因為大多數的森林是原封不動的,也因為這個赤道雨林的極西地區,是更新世(Pleistocene)的遺址,雖然在非洲大陸一萬年前的冰河時期,大多數的雨林都已消失,但仍有許多動植物殘存在這片冰凍而乾燥的廣闊大地上,數量龐大、複雜且多樣化。這些動物鮮為人知,更別說植物了。她懷疑或許可以找到新的品種。她同意高提爾博士所說,恩巴雅猴是靈長類動物中的獨特新品種,牠的分布範圍僅局限於羅普河以東一百平方公里內。   杜亭博士在羅普研究黑猩猩和低地大猩猩的行為,她說這兩種動物首次發現的報告是由美國的教會在加彭提出。雖然她偏愛黑猩猩,並表示:牠們的社會組織種種激發高智慧的發展,但她目前全力集中研究大猩猩,她曾經確定地點,並調查過五個大猩猩族群。她不只是計算兩三頭孤單的雄猩猩,而是研究人類十分陌生的大猩猩生態習性。那種大型的銀背雄猩猩(法國人也喜歡這樣的叫法,稱牠們是seelbairebok moll),至今依然會發出吼聲,甚至還引發象群的叫聲,以助長聲勢。   除非有身體上的接觸,大多數大猩猩已經不見威脅性表現。不過一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受害者說,那個日子我記得很清楚),一頭孤單的銀背雄猩猩從樹叢裡衝出來,咬了費南德茲的小腿肚。那頭大猩猩把費南德茲交給另一隻雄猩猩,他想:如果牠想要殺掉我,或是讓我受傷慘重,那真是輕而易舉的事。費南德茲一臉驚恐地告訴我:但是牠並沒有用全力咬我。   由於雄性大猩摧的犬齒長得大而尖銳,只消輕輕一咬,便可在他腿上留下大洞,傷口至今依然會清晰可見。同樣的咬傷事件也發生在位於盧安達境內的卡里索科的佛塞營地,以及數年前我發現到大猩猩的薩伊東部卡胡其︱碧卡山。除了因為牠們力大無窮教人害怕之外,並未發生任何致命的事。權威學者認為牠們是一種溫馴的草食性動物。卡洛琳十分憤怒地說:想想那些偉大的獵人射殺一頭銀背猩猩!很難想像他們並不是為狩獵而殺牠們。   應觀光客要求標本的猩猩頭袋的緣故,盜獵者會定期射殺中央高原的高山大猩猩(年幼的猩猩被非法捉到動物園去,在捕捉的過程總會殺掉成年的大猩猩),這使得大猩猩陷入嚴重的危機,牠們的數量已經減少到大約四百頭,但是就像北方的白犀牛,牠們被視為一種地域性的族群,而不是一種獨立的品種,儘管牠們在形態學上有兩種外型差異(現在第三種已被承認東部低地大猩猩如今已經縮減到東薩伊的極小範圍內。這三種大猩猩被認定目前數量約在兩千五百頭到四千五百頭之間,包括卡胡其︱碧卡山的)。幾年前基於一些概略估算,包括山區與低地的族群已經不到五、六千隻,全球發出大猩猩將被滅絕的警訊。不過,杜亭博士與其他研究人員新近的一項發現是完全與我們現在所預估的森林象群情況相反單單在加彭地區,估計就有三萬五千頭大猩猩,而且還有其他仍然健在的低地大猩猩,向西最遠分布到喀麥隆(里察.卡洛爾比較保守的數據顯示,剛果盆地西部,包括喀麥降、中非共和國、加彭、剛果和赤道幾內亞的西非低地,大猩猩還有五萬隻)。那情況就像北方的白犀牛,引起人們的質疑:這麼多的保育心力是否應該用在一種殘餘而且被認定是地域性的族群,也就是山區大猩猩身上。就整何品種而言,牠們並沒有面臨滅絕的危機。   一天下午,我和約拿陪著杜亭博士,徒步進入她的森林裡。那森林的景觀比起馬柯庫森林被象群改變的程度,尤有過之。因為大猩猩還是很害羞,她認為牠們不可能現身,結果證明她的想法是對的。雖然我們找到一大堆新鮮的排遺。杜亭博士熟練地用塑膠袋採取其中一個樣本,以便作食物分析。她說:這些糞便有些味道聞起來滿好的。說到這裡,她看了衛斯登博士一眼,她知道他的妻子史特倫博士是著名的狒狒權威。因為她如此溫和,以至於約拿並沒有注意到他正被她嘲弄,她露出害羞而淘氣的微笑說:味道比狒狒的還好!(值得一提的是,最著名的靈長類動物研究者,包括珍.古德、佛塞、碧魯蒂.加地卡(Biruti︱Galdikas,婆羅洲的紅毛猩猩研究者),還有最近的史特倫博士與杜亭,全都是女性。前三位在靈長類動物學領域內,被人毫不客氣地稱為三劍客,是路易絲.里奇(Louis Leakey)的女門徒。路易絲覺得女性對於冗長的研究更具耐性,但是這並不能充分解釋這種現象,因為並沒有人提出這類行為理論。)   我們來到一處森林的山脊,人的出現在濃密的灌木林裡引起了一陣騷動。杜亭博士輕聲地說:大型的羚羊。我想是黃背脊。我們被一隻長鬍猴子嚇了一跳,那是與大猩猩、狒狒、大狒狒、灰面白眉猴、東非疣猴,還有共同生存在這座森林裡的三種鬚猴中的一種。杜亭博士說在南喀麥隆,也就是在一路延伸到海邊的更新世遺址北端,這種靈長類動物的數量更多。她曾經在加彭西南的馬永巴(Mayumba)海邊看過大猩猩。   這個山脊就在森林底層凸出的大岩石向外展開,我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希望聽到大猩猩搥胸或其他能透露大猩猩棲息地的聲音。但是我們聽到的反而只是一大群黑猩猩接近時所發出氣喘吁吁的聲音,每一隻動物都發出尖銳的叫聲,還夾雜彼此嗥叫的聲音,在樹林間迴盪。卡洛琳低聲說:牠們已經找到一些好吃的東西,或者碰到另一小撮猩猩族群。她側身傾聽,臉上帶著那種毫不懷疑與完全同意的微笑,真是教人感動不已;和獵人們身上看到的表情相似。我們穿過山脊到達更遠的一側,循著黑猩猩進食的聲音前行,但是那些猩猩已經安靜下來,全都躲進樹冠層下方的林葉之間。卡洛琳再次微笑地說:牠們正為了過夜而安頓下來。明天早上我會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      ★造訪汪加汪古   伊安.道格拉斯︱漢彌敦博士在一九七九年的非洲象調查之行中,曾在加彭的伊桂拉野生動物保護區海邊看過一群矮象。漢彌敦陪同奧瑪.邦哥總統(President Omar Bongo)手下的野生動物保護區主委克勞德.普拉德到汪加汪古(Wonga︱Wongue),這位在該國服役三十三年的退伍軍人告訴伊安,這些象叫作assala(阿沙拉),也是當地人所說的侏儒象。如果我們想要看看這種神祕的阿沙拉,在汪加汪古這塊由海邊向內陸延伸的三十五平方公里的蠻荒地上,情況顯得很樂觀,因為象群在這處優閒的原野,所受到的保護比其他地方都還多。   在沒有困難與遲延情況下,里察.巴恩斯和他的好友國家級的標本採集主管阿特.路易士博士(Dr.Aaat Louis),獲准短期造訪汪加汪古。一月二十二日,由路易士博士和另一位荷蘭籍植物學家詹.雷茲馬博士(Dr.Jan Reitsma)的陪同,還有一批總統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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