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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瓜爾達島探險記

多多鳥之歌上 大衛.逵曼 8121 2023-02-05
  五月一個炎熱的下午,坐在凱斯命運未卜的拖車上,剛過了墨西哥邊境約十二英哩,我們便離開公路,只為了貪一杯瑪格麗塔雞尾酒(margaritas )和龍蝦。凱斯博士剛剛逃離加大聖地牙哥校區的辦公室,以及他的大學學者身份,正準備為即將展開的田野工作慶祝一番。他說這一帶的瑪格麗塔雞尾酒調得最棒。龍蝦雖然不大,但價錢便宜,他勸我最少吃個兩隻才過癮。   凱斯的船是新的,取名麥克阿瑟號。它足足有二十三英呎長,外形是專門為墨西哥魚販們設計的,看起來頗經得起大風大浪。舊船在一次烏龍事故中不見了,凱斯和一位名叫雷奇(Ray Radtkey)的研究生就這樣被困在瓜爾達島好幾天。到偏遠地區進行野外工作,難免會發生一些意外,好在凱斯對這些花費和風險倒也能泰然處之,而今年更慎重其事地打點了設備。

  飽嚐雞尾酒和龍蝦之後,我們再度上路。但到了恩莎納達(Ensenada ),拖車的鋼片彈簧斷了,我們在那兒足足耽擱了一天一夜,在街上找尋能做鋼片彈簧的鐵匠。凱斯在芭荷半島和加利福尼亞灣諸島已經做了二十季的田野研究,能說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語,還能在勸說時保持心平氣和。   我們詢問一位叫提托的工頭,和他的焊工下屬托果。但他們跟我們深深致歉,他們太忙了,根本沒空抽身。在另一條街上,找到彈簧工帖姆的鋪子。當時他正把一段剛從簡易鍛鐵爐燒紅、變軟的直鐵條,放在鐵砧上敲擊成U形被這個過程迷住的我,兩眼盯著帖姆看。誰能想到只用一支鐵鎚就能做得如此完美?看來鐵器時代還沒告終呢!   由於我幾乎不會西班牙語,因此找人修理拖車這件事便幫不了忙,我決定好好看個仔細。由於帖姆手上還趕著一些客戶的東西,他在下午前也無法抽出時間來。或許他的兄弟能幫得上忙也說不定。他的兄弟厄爾在另外一家不遠的打鐵鋪,只要拐到另一條街弄,就可以看到招牌。凱斯把他所說的記在腦子裏,照著指示走。果然,厄爾的體力驚人,而更讓我讚嘆的,是在不到兩個鐘頭的時間,他就把一些廢鐵鍛造成拖車彈簧片。

  我們上路了。畢竟島嶼生物工作者的新野外工作季,不能虛擲在恩莎納達的市區。   第二天清晨,我們這一群探險隊到達基地營。那是位在芭荷半島東濱的巴喜雅村裏的一家汽車旅館。瓜爾達島藏身一些小島後,隱約出現在濱海二十英哩外。   跟其他小島沒什麼兩樣,瓜爾達島不過是一團岩磐,上面長著稀疏的沙漠植物索羅藍(Sonoran),有一些爬蟲類和種類更少的鳥類,不消說你也知道,沒有人類在此定居。   大約在一百萬年前,隨著海床擴張,它自芭荷半島東濱分離出來。當它與半島分隔時,島上必定有一些動植物同進退。在後面的一百萬年歲月中,可以想像陸續還有其他物種藉跨水分佈來到島上。   由於瓜爾達島的生活條件極為嚴酷島上沒有淡水、氣候惡劣、毫無遮蔭、土壤稀少,而使人類卻步。因此雖然與聖地牙哥直線距離不過三百英哩,它卻可能是地球上最原始的島嶼之一。在長達一百萬年的隔絕時期中,只有上一世紀才有人類的間斷性干擾。在如此得天獨厚的條件下,榮登最佳的研究島嶼作用場所,對剛好又特別喜歡爬蟲類和豔陽的人,更是上上之選。凱斯博士正是。

  凱斯每年赴瓜爾達島例行探勘,重點在於對島上食用大蜥蜴(Sauromalus hispidus)之族群數和生態環境做長期的研究。這種可食用的蜥蜴重約兩磅,長得跟鬣蜥有點神似。當我知道他的背景和意圖之後,不禁懷疑凱斯博士年復一年的造訪此地,恐怕有部份原因是純粹為享受汗流浹背和曬成古銅色肌膚的樂趣。   在一張假想的地圖放上一塊玉米圓餅,凱斯說:這兒就是瓜爾達島。我們正坐在巴喜雅村中最好餐廳的戶外桌旁,桌上擺著簡單的豆類、米和冰啤酒之類的食品,而凱斯正為我們簡單介紹加利福尼亞灣的地理。他用新烤出來的薄餅做為標記,代表瓜爾達島的餅較大,還有著優雅弧線。他又說:   這兒是愛德班島(Esteban)。另一座島,另一塊餅。

  接著又說:這是勞倫佐群島(Lorenzo),另兩座也是他田野工作對象的島嶼,和帕提達島(Partida)。我們注視著五座以脆玉米圓餅代表,彼此不相連的島嶼,漂浮在代表海的桌面上。那麼桌上的啤酒瓶不就可以當成漁船?凱斯補充道:問題是這幾個島之間的潮汐和風都相當險惡,要到那兒得有一番折騰。   一位大塊頭、肚子餓極了的研究生問:這塊不用了嗎?是的,代表瓜爾達島的那塊餅不用了。於是他拿餅起來吃下肚。   對在加利福尼亞灣的島嶼生物地理學者來說,多變的潮汐和風也算是一種職業危險。即使在溫暖晴朗的好天氣,駕著小船在狹長的灣中航行,依然是處處危機。   有一次凱斯遇上海相多變的氣候,讓他從康拉德(Joseph Conrad)出港,跨海到聖愛德班島的七小時航程變成一種折磨。那時他在霧中航行,差一點就撞上帕提達島的岸邊峭壁。他在海上連續漂流了三天之久,無法在任何一座岩島上靠岸。凱斯把救生衣套好在飲用水瓶上,做船難的最壞打算。後來,在沒有捕獲半條食用大蜥蜴的結局下,蹣跚駛回巴喜雅村。這是他遇過第二糗的事。

  凱斯博士是個頑固的研究者,也正因為如此,才能成就他今日在野外試驗和爬蟲學數據的專業。經過這場與船難只有一線之隔的夢靨後,凱斯在巴喜雅休息了一、兩天,他終於能好好沖個澡,並喝點太平洋牌啤酒壓壓驚,隨即又發豪語:在取得數據之前我是不會回去的。然後,他又不怕死地出航了,想起來跟華萊士遭逢海倫號事件的情節還有點相像。當然,能比沒抓到食用大蜥蜴還糟糕、還不光彩的,就只有遇難了。   還好凱斯到目前為止都能逢凶化吉。他第一次被魟魚咬傷沒死,只是身子有點不適而已。第二次被咬傷,還是沒死,不過腳腫得非常厲害。醫生提出鄭重警告,說他的身體已經對魟魚毒敏感,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再有第三次。   去年他和雷奇丟了船,在瓜爾達島上孤立無援困了四天,最後還不是化險為夷!

  其實他們並沒做什麼讓自個兒身陷險境的傻事,不過又是那險惡難測的海灣上飆風和洶湧波濤惹的禍。當風暴來時,他和雷奇正在島的北端,離戴鄂博(Punta Diable)不遠。他們到附近的一處小洞穴中避難凱斯之所以知道那兒,是因為那是他長期觀察食用大蜥蜴、名叫帕瑪峽谷(Canon de las Palmas )的登陸點。他們回到船上,想拖一些生活必需品到避難洞穴。但才一轉身,強風就把船吹離海邊,速度之快,連凱斯這般的游泳好手也追不上。因此,他們沒有食糧,只有七天份的飲水,一些杜松子酒和兩張鋁製躺椅。那時他們只得悻悻然坐下,算算自己活命的機會有多大。   他們靠水、杜松子酒和搜尋來的食物撐過了四天這些食物包括洞穴內的貽貝,以及幾條響尾蛇。他們也曾經想試試食用大蜥蜴,卻發覺那比挨餓還要命!

  洞穴提供他們避難的天地,而排遣時間的事就交給隨身的兩本書。一本是雷馨(Doris Lessing)的《墮入地獄的概況》(Briefing for a Descent into Hell),以及一本《堅持》(Endurance),記述南極探險隊遇難時的一段故事。在當時環境下,凱斯覺得關於南極的這一本書讀起來讓人愉快些,畢竟他們的處境還沒有那麼糟。   終於,一艘漁船看到了他們的求救信號,但這並非回巴喜雅的船。無論如何,凱斯和雷奇能獲救依然覺得萬幸,至少可以搭這一條船到一座較不偏遠的島,然後在那兒等待另一次救援。由於獲得國家地理學會的贊助,凱斯決定訂購一艘新船。這艘新船的特色之一就是:船錨一定要夠大。

  如果新船的設計能夠用在捕龍蝦,那麼用在島嶼生物地理學研究上應該也不差。因此,凱斯相信這艘新船在多變的海域航行起來一定會順利些。一個天氣晴朗,命運未卜的早晨,我、凱斯和雷奇上了船,引擎正常運轉,麥克阿瑟號已經蓄勢待發。   告別其他留在巴喜雅的探險員,我們劃過如鏡的海灣,航向瓜爾達島。   天氣好的話其實不算遠。我們到達瓜爾達島南端時,海面上的空氣還相當冰冷。由南端沿著島的東濱向北航行,突然覺得空氣溫暖起來。雖然距岸還有半英哩遠,但我們可以感覺到島的東邊山壁,好像壁爐火熄後一般,把昨天蓄積的熱量散發出來。   我們通過戴鄂博時天氣依然晴朗。經過島南北軸長達五十英哩的航程,發現大部份都是不毛的岩石。裸露的山,光溜溜的峽谷和峭壁呈紅灰色,許多地方即使如凱斯這樣的老鳥也不知其名。從巴喜雅出發後三小時,我們在凱斯上次受困的洞穴處安然上岸。

  在近洞處紮好營後往內陸看,是帕瑪峽谷的谷口。在那平坦的沙地上,稀稀疏疏的長著一些仙人掌屬的植物、美洲黃櫨、龍舌蘭、假紫荊屬樹木和一種葉形呈藍色扇狀的棕櫚樹,這個谷就是因這種植物而得名。這是一處沖積平原,由島上極少見的暴雨在地面上形成逕流後,把一些細粒沉積物沖到谷口堆積而成。凱斯管此地叫芭哈達(bajada)。這樣的地形在瓜爾達島上並不多見,這裏多數的陸地都太陡峭,連耐旱植物也不敢恭維。   凱斯以挖苦的口吻說:這就是島上的花園每年夏天他到此地調查食用大蜥蜴,至今已十二年。   過去三年,他眼見此地遭逢乾旱。降雨量一直非常稀少,幾乎等於零。那些耐旱動植物雖然已習於乾燥氣候,但三年滴雨不降對他們來說還是太嚴酷了。樹因此逐漸枯死,爬蟲類也奄奄一息。最近谷口有一株棕櫚樹想結果子卻也失敗了。我們此行的目的便在瞭解乾旱對食用大蜥蜴的影響。

瀟灑不羈的大蜥蜴   早先幾季,凱斯在芭哈達上標示出格子點,然後以藍色膠帶纏繞在樹枝上,圍繞出一塊塊調查用的區塊格子。每個區塊格子大致呈長方形,面積約為七十五英畝。過去幾年,凱斯和雷奇頂著炙熱的大太陽,在芭哈達從一點走到另一點,計算食用大蜥蜴的數目並記錄下來。一如往昔,現在他們也看到了數以打計的食用大蜥蜴,但不同的是,有很多已經死了。   凱斯說,調查死的食用大蜥蜴要比活的容易多了。有一些動物知道自己快死時,會挖個洞把自己藏起來,然後獨自歸去。就因為這樣,往往讓你看不到死屍。如果臨死的動物不挖洞,那麼可能已遭哺乳類掠食者的毒手(至少在大陸上是如此)。但瓜爾達島上的食用大蜥蜴就不理這一套。牠們死了就曝屍曠野,完全不考慮臨終前會不會受到掠食,也不管什麼私密性,瀟灑地任自己死後祭了渡鴉的五臟廟。   成群的渡鴉棲息在仙人掌屬的植物上,攫取食用大蜥蜴的死屍後又飛回歇腳處,吃了幾口腹部的肉之後,其餘的就丟棄不要。因此在芭哈達許多仙人掌屬植物下,有不少那些被吃過的食用大蜥蜴。對一個經年來訪的爬蟲學家來說,這種場面雖然冷酷無情,倒也不失便利。   一些死去的食用大蜥蜴背上有號碼,那是凱斯在早幾季期間漆上的。一度凱斯宣佈說:剛剛我又再抓到十二年前被我抓過的傢伙(的死屍)。就樣品的情況來說,再抓到只不過是句玩笑話罷了。凱斯可以從筆記本中,找到那些再抓到者的記錄,包括成長速率、身體狀況變化和最短壽命等等。此時,可以幫牠們記錄上死亡年份,以及可能的死亡原因:乾旱。   凱斯似乎已經把食用大蜥蜴視為同類,因此情緒受到影響,但這並非濫情。他跟牠們每一隻的過去都有一些關係,簡單說包括:先抓一隻、幫牠稱重、量牠的身長、辨識牠的性別、在牠的背部畫上數字,然後放了。現在遭受這場足以致死的乾旱,對食用大蜥蜴的族群數來說當然是負面的,但對爬蟲學家而言卻有一股病態的吸引力。這一切都只是自然環境擾動下所產生的結果,而凱斯的工作剛好碰上。如果他該擔心,應該是假使乾旱持續,那麼食用大蜥蜴面臨的就不只是族群數減少而已,甚至有滅絕的可能。但即使如此,很顯然那是一個生物學事件,因為任誰都知道,死在沙漠不就是因為過度乾燥。   至於我在瓜爾達島上,由於是新加入者,只能做些簡單的工作,好比去調查螞蟻的種類和數量等等。凱斯設計好實驗,要我在他和雷奇找尋死去的食用大蜥蜴時去執行。我欣然允諾,渾然不知在一座如此缺水的島上,蒐集螞蟻的工作有多乏味。   依照凱斯的指示,我在區塊格子的不同點埋下小塑膠瓶,埋得深度恰好與瓶口切齊。注入少許致命的酒精到瓶內。酒精在這裏的作用,除了殺死掉下來的螞蟻外,還兼具防腐的功能。完成之後在每一瓶子旁邊插上記號旗。然後在距離瓶子適當範圍處,擺上四小堆聰明的凱斯設計的、極具誘惑力的螞蟻誘餌:一堆是種子,一堆是碎椰子肉,一堆是罐頭貓食,最後一堆則是聖誕餅乾上裝飾用的小糖果。我將這些食物灑在瓜爾達島上,不過看後來情節的發展,顯然螞蟻並未因此而感到高興。   芭哈達中午的溫度是華氏一一○度,溼度為零。幾天來我盡職地揹著裝有瓶子、酒精、種子、椰子、已開罐的貓食等,辛勤地穿梭在區塊格子間。但所得的結果卻是你想不到的我抓到的螞蟻還不到六隻。即使凱斯明瞭這不是我的錯,因為這個島上的螞蟻本來就很少,但我還是認為自己沒把這個角色扮演好。 愛衝浪的學者凱斯   在傍晚沁涼的夜色中,我們坐在躺椅上喝著酒,也讓黑黑孽(jejene)飽餐一頓。黑黑孽是當地一種細小會叮人的飛蟲,牠們不露形跡欺近你身旁,然後給你一道重擊,就像被迴旋加速器噴出之罌粟籽擊中般。但凱斯全然不當一回事。他一邊啜著酒,一邊摑打著黑黑孽,平靜地談論著,還附帶提到一些族群生物學和分子生物學間的門戶之見這件事之所以使他操心,是因為他即將上任加大聖地牙哥校區生物系的系主任,日後必須充當和事佬。話題一轉,凱斯又說到重複遭遇的困難和小族群的減少等。   幾天來經過白天疲累但不艱苦的工作後,到了傍晚時分便能好好放鬆一下。在這幾個鐘頭的時間裏,我所看到凱斯,似乎不太像是<孤立陸生脊椎動物體型大小趨勢之一般說明>這一篇論文的作者這位南加州海邊長大、聰明伶俐的孩子,年輕時把光陰蹉跎在衝浪板上,但不曾後悔過。雖然他終於成為著名的科學家,但十九歲那種飛揚的心情仍深植於心。   凱斯十幾歲時熱中在炎熱的海邊衝浪,皮膚曬得很黑,而高中時的成績也是滿江紅。他沉醉在回憶中,笑呵呵地解釋道:那是因為我去衝浪,大半的時間都不在學校。接著又說,那不是一種運動,而是一種次文化群的特殊文化模式有著震耳的音樂、金色的驕陽和年輕的女孩,這一切真是美妙極了。醉心於如此次文化群的歷史學者,還可以在舊的《衝浪者》(Surfer)雜誌裏,翻到凱斯年輕時的照片。   我問他:最近還衝浪嗎?我知道游泳是凱斯每天的例行運動,而他在加大聖地牙哥校區的辦公室裏也擺著一部十段變速腳踏車,因此他腰圍多餘的脂肪還不及一份漢堡。然而他回答道:   我的身體已經應付不來了。上次去衝浪是三年前的事,那給我的感覺真是歲月不饒人啊!雖然我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肺活量也不成問題,但是那種速度和維持平衡的敏捷度已大不如前。即使你的頭腦知道該怎麼做,但就是力不從心,因此,站在浪頭上只有不勝唏噓的落寞罷了。   凱斯的高中在渾渾噩噩中度過。雖然成績不好,但憑著演技和造型,他獲得一份戲劇獎學金並上了大學(University of Redlands),之後,他收斂多了。那兒的每個人所懂的都比我多。我很洩氣。覺得總要有點過人之處,於是我發憤苦讀。當他畢業時,同時擁有國家科學基金會的贊助和悟卓.威爾遜(Woodrow Wilson)獎學金,憑著如此優渥條件,研究所可說是任君選擇。凱斯最後挑了長島的布魯克(Stony Brook)。現在回想起來,他覺得選錯了。不到幾個月,他就認定長島不是他喜愛的那類島嶼,便轉回西岸改修其他研究所課程,也改變了他的一生。   說瓜爾達島已成為他生活的一部份應不為過。這幾天來,凱斯的皮膚慢慢曬成古銅色。如果島嶼生物地理學的地盤僅限於格陵蘭島、斯匹次卑爾根群島(Spitsbergen,位於挪威一帶)和福克蘭群島(Falkland,於南大西洋)的話,相信他早就改行了。 一個物種的訃聞   每天早上我們在區塊格子中走著。吃過午飯,便到洞穴陰涼處小睡片刻,直到太陽西斜才又開始幹活兒。我沿著旗子標誌看看我的螞蟻收成狀況,不時聞到陣陣貓食經過蒸烤過的腐臭味。芭哈達的空氣既乾又寧靜,即使他們在兩百碼外清清喉嚨,我也聽得一清二楚。因此我所走的路雖然不同,還是可以聽見他們的談話聲。差不多個把個鐘頭,我總會找藉口跟他們會會,畢竟和我所做的無聊任務相比,他們的顯然有意思多了。   他們跟著渡鴉,找完一棵仙人掌屬植物又換另一棵。他們也在枯死的草叢和厚片狀的石塊下找。食用大蜥蜴的死亡數目持續增加,而每具死屍都得以訃告在凱斯的筆記本上。能夠抓到再放走的活蜥蜴出奇的少,大約找到十具死屍,才看到一隻活的。而數據中還透露出一項比高死亡率還糟的訊息。雷奇告訴我說:我們碰上了一次族群災難,因為找到的活個體都是公的。   他的意思是母的死亡率特別高,如果母的數目降到太低,公的數目多寡就沒什麼意義。如果母個體完全死絕,那麼存活的公個體不過是行屍走肉,終究難逃滅絕之途了。   大蜥蜴的高死亡率使人心驚,但另一件事更讓我們膽顫。某天傍晚,我們拖著疲累的步伐回到營地,猛然發現纜繩斷了,凱斯那艘漂亮的新船竟沒有在它停泊的地方。它已經掙脫船錨,還好只漂流到凱斯另外加繫的一條長拴繩的長度而已。在離岸一小段距離處,隨著滾滾浪潮起起落落。看來雖然錨已經遺失在五噚深的海底,但至少還不至於孤立無援。雷奇的心寬了不少。他喃喃道:我可不想再吃響尾蛇肉。特別是這次沒有杜松子酒可以佐配。   凱斯隨即游出海奮力地拉回麥克阿瑟號,然後再潛到洞穴下。當他再冒出水面時,一手抓住船錨,一邊留著鼻血。我們趕緊拉他上岸。他以一團紙巾塞入鼻孔止血,並套了一件紅色的夏威夷襯衫,避免清楚看到紅色血漬。在那當兒,我不禁想究竟是凱斯的命運乖舛,還是他所從事的就是極具危險性的工作。看來我們這趟探險,一點也不乏味,而且處處驚險。要是有例外的話,就是我的螞蟻調查。   對於螞蟻調查這檔事,我只得到兩項結論:一、瓜爾達島上的螞蟻族群數很小;二、牠們對貓食的喜愛程度高於碎椰子肉。   經歷船斷錨這件事後,再沒有發生什麼嚴重的不幸或重大發現。只有一個下午,渡鴉趁我們不在時,偷吃了足以讓牠們撐上兩天的麵包和肉,但凱斯不想和牠們計較,畢竟在這座孤島上有牠們作伴,多少能免除一些寂寞。況且這一次調查,牠們在蒐集食用大蜥蜴的屍體上也出了點力。   雖然在大太陽下會覺得時間過得慢又長,但在瓜爾達島上三天的光陰很快地溜走了。此行我們遇到過巨大化的小響尾蛇(Crotalus mitchelli),和迷你化的大響尾蛇(Crotalus ruber),但很幸運地,我們不用靠吃牠們維生,另外也沒遇上蠍子,凱斯也沒有被魟魚弄傷。老天有眼,從那一次斷錨後,船也沒有再做怪。只有凱斯的鼻血時好時壞,停不到幾個鐘頭又流了下來,因此我和雷奇都已經看慣他鼻子塞著紙團的模樣。   回程的時間到了,我們已經準備好離開相處三個晨昏的芭哈達。   在島上的最後一晚,我們打開最後一批用剩餘冰塊冰涼的啤酒。我一時興起,舉罐高聲道:為瓜爾達島和我們的成功造訪乾杯。   腦子一轉,又改口:至少我認為頗為成功。   凱斯接著舉罐說:此行的確相當成功,我們拿到所要的數據了。此時他的鼻血已止,但還是穿著那一件血紅色的夏威夷襯衫,一條檸檬黃的寬鬆長運動褲,顎上留著三天未刮的鬍渣,和一身深可可色的皮膚,此時的凱斯博士像極了看來不怎麼體面的馬來西亞保鑣。   他補充說:這一局遊戲的名稱就是拿數據回家。在某種層面上,這個遊戲從達爾文和華萊士時代就一直沒改過名。   時至今日,島嶼生物地理學依舊是一項充滿危險的事業。凱斯一句話就道出箇中甘苦,他說:如果冒險過了頭,你就回不去了;但險冒得太少,你也休想拿到數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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