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霸王槍

第8章 第八章 天才兇手

霸王槍 古龍 16011 2023-02-05
  尼姑庵的一面怎麼還有個土地廟?土地廟怎麼會有個地窖?   丁喜眼睛裡帶著種思索的表情,注視著神案下的石板,喃喃道:這個尼姑庵裡面,以前一定有個花尼姑,才會特地修了個這麼樣的土地廟。   鄧定侯忍不住問:為什麼?   丁喜道:因為在尼姑庵裡沒法子跟男人幽會,這裡卻很方便。   鄧定侯笑了:你好像什麼事都知道。   丁喜並不謙虛:我知道的事本來就不少。   鄧定侯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最大的毛病是什麼嗎?   丁喜道:不知道。   鄧定侯道: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聰明了。   他微笑著,用手拍了拍丁喜的肩,又道:所以我勸你最好學學那老烏龜,偶爾也裝裝傻。   鄧定侯道:那麼你就會發現,這世界遠比你現在看到的可愛得多了。

  地窖果然就在神案下。   他們掀起石板走進去,陰暗潮濕的空氣裡,帶著種腐朽的臭氣。刺激得他們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他們睜開眼,第一樣看見的,就是一張床。   地窖很小,床卻不小,幾乎佔據了整個地窖的一大半。   鄧定侯心裡歎了口氣:看來這小子果然沒有猜錯。   有兩件事丁喜都沒有猜錯   地窖裡果然有張床。床上果然有個人,這個人就是蘇小波。   他的人已像是棕子般捆了起來,閉著眼似已睡著,而且睡得很熟,有人進了地窖,他也沒有張開眼。   他睡得簡直像死人一樣。   像極了。   丁喜的心在往下沉。一步竄了過去,伸手握住了蘇小波的脈門。   蘇小波忽然笑了。   丁喜長吐出口氣,搖著頭笑道:你是不是覺得這樣子很好玩?

  蘇小波笑道:我也不知道被你騙過多少次。能讓你著急一下也是好的。   丁喜道:你自己一點都不急?   蘇小波道:我知道我死不了的。   丁喜道:因為岳麟是你大舅子?   蘇小波忽然不笑了,恨恨道:若不是因我有他這麼一個大舅子,我還不會這麼倒霉。   丁喜道:是他把你關到這裡來的?   蘇小波道:把我捆起來的也是他。   丁喜笑道:是不是因為你在外面偷偷的玩女人,他才替他的妹妹管教你?   蘇小波叫了起來,道: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寶貝妹妹是個天吃星,我早就被她淘完了,那有精力到外面來玩女人?   丁喜道:那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子修理你?   蘇小波道:鬼知道。   丁喜眨眨眼,忽然冷笑道:我知道,一定因為你殺了萬通。

  蘇小波又叫起來,道:他死的時候我正在廚房裡喝牛鞭湯,聽見他的叫聲。才趕出來的   丁喜道:然後呢?   蘇小波道:我已經去遲了,連那人的樣子都沒有看清楚。   丁喜眼睛亮了,道:那個什麼人?   蘇小波道:從萬通屋裡走出來的人。   丁喜道:你雖然沒有看清楚,卻還是看見了他?   蘇小波道:嗯。   丁喜道:他是個什麼樣身材的人?   蘇小波道:是個身材很高的人,輕功也很高,在我面前一閃,就不見了。   丁喜目光閃動,指著鄧定侯道:你看那個人身材是不是很像他?   蘇小波上上下下打量了鄧定侯兩眼,道:一點也不像,那個人至少比他高半個頭。   丁喜看著鄧定侯,鄧定侯也看了看丁喜,忽然道:姜新和百里長青都不矮。

  丁喜道:可惜這兩個人一個已病得快死了,一個又遠在關外。   鄧定侯的眼睛也有光芒閃動,沉吟著道:關外的人可以回來,生病的人也可能是裝病。   蘇小波看著他們,忍不住問:你們究竟在談論著什麼?   丁喜笑了笑,道:你這人怎麼越來越笨了,我們說的話,你聽不懂,別人對你的好處,你也看不出。   蘇小波道:誰對我有好處?   丁喜道:你的大舅子。   蘇小波又叫了起來,道:他這麼樣修理我,難道我還應該感激他?   丁喜笑道:你的確應該感謝他,因為他本應該殺了你的。   蘇小波愣了一愣,又道:為什麼?   丁喜道:你真不懂?   蘇小波道:我簡直被弄得糊塗死了。   丁喜道:那麼你就該趕快問他去。

  蘇小波道:他的人在哪裡?   丁喜指一指道:就在前面陪著一個死人、兩個尼姑睡覺。   黃昏。   後院裡更暗,屋子裡沒有燃燈。   死人已不會在乎屋子裡是光是亮,被點住穴道的人,就算在乎也動不了。   蘇小波喃喃道:看來我那大舅子好像真的睡著了。   丁喜微笑道:睡得簡直跟死人差不多。   說到死人兩個字,他心裡忽然一跳。忽然一個箭步竄過去,撞開了門。   然後他自己也變得好像個死人一樣。全身上下都已冰冷僵硬。   屋子裡已沒有活人。   那對百煉精鋼打成的日月雙槍,竟已被人折斷了,斷成了四截,一截釘在棺材上,兩截飛上屋樑。還有一截,竟釘入岳麟的胸膛。   但他致命的傷口卻不是槍傷,而是內傷。被少林神拳打出來的內傷。

  大力金剛的傷痕也一樣。   陳准、趙大秤,都是死在劍下的。   一柄很窄的劍,因為他們眉心之間的傷口只有七分寬。   江湖中人都知道,只有劍南門下弟子的佩劍最窄,卻也有一寸二分。   越窄的劍越難練,江湖中幾乎沒有人用過這麼窄的劍。   鄧定侯看著岳麟和五虎的屍身,苦笑道:看來兩個人又是被我殺了的。   丁喜沒有開口,眼睛一直眨也不眨地盯著陳准和趙大秤眉心間的創傷。   鄧定侯道:這兩個人又是被誰殺的?   丁喜道:我。   鄧定侯愣了愣,道:你?   丁喜笑了笑,忽然一轉身,一翻手。手裡就多了柄精光四射的短劍。   一尺三寸長的劍,寬僅七分。   鄧定侯看了看劍鋒,再看了看陳准、趙大秤的傷口,終於明白:那奸細殺了他們滅口,卻想要我們來背黑鍋。

  丁喜苦笑道:這些黑鍋可真的不少呢。   鄧定侯道:他先殺了萬通滅口,再嫁禍給我,想要你幫著他們殺了我。   丁喜道:只可惜我偏偏就不聽話。   鄧定侯道:所以他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你拉下水。   丁喜道:岳麟的嘴雖然穩,到底是比不上死人。   鄧定侯道:所以他索性把岳麟的嘴也一起封了起來。   丁喜道:岳麟的朋友不少,弟兄更多,若是知道你殺了他,當然絕不會放過你。   鄧定侯道:他們放不過我,也少不了你。   丁喜歎道:我們在這裡狗咬狗,那位仁兄就正好等在那裡看熱鬧、撿便宜。   蘇小波一直站在旁邊發愣,此刻才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這位仁兄究竟是誰?   丁喜道:是個天才。

  蘇小波道:天才?   丁喜道:他不但會模仿別人的筆跡,還能模仿別人的武功:不但會用這種袖中劍,少林百步神拳也練得不錯。你說他是不是天才?   蘇小波歎道:看來這個人真他媽的是個活活的大天才。   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小馬呢?   丁喜道:我們現在正要去找他。   蘇小波道:我們?   丁喜道:我們的意思,就是你也跟我們一起去找他。   蘇小波道:我不能去,我至少總得先把岳麟的屍首送回去,不管怎麼樣,他總是我大舅子。   丁喜道:不行。   蘇小波愣了愣,道:不行?   丁喜道:不行的意思,就是從現在起。我走到哪裡,你也要跟到那裡。   他拍著蘇小波的肩,微笑道:從現在起,我們變得像是一個核桃裡的兩個仁。分也分不開了。

  蘇小波吃驚地看著他,道:你沒有搞錯?我既不是女人,又不是相公。   丁喜笑道:就算你是相公。我對你也沒有什麼興趣的。   蘇小波道:那麼你跟我這麼親幹嗎?   丁喜道:因為我要保護你。   蘇小波道:保護我?   丁喜道:現在別的人死了都沒有關係,只有你千萬死不得。   蘇小波道:為什麼?   丁喜道:因為只有你一個人見過那位天才兇手。也只有你一個人可以證明。岳老大他們並不是死在我們手裡的。   蘇小波盯著他看了半天。長長歎了口氣,道:就算你要我跟著你,最好也離我遠一點。   丁喜道:為什麼?   蘇小波眨了眨眼道:因為我老婆會吃醋的。   到過杏花村的人,都認得老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

  這個人好吃懶做,好酒貪杯,以紅杏花的脾氣,就算十個老許也該被她全部趕走了。   可是這個老許卻偏偏沒有被趕走。   他只要有了六七分酒意,就根本沒有把紅杏花看在眼裡。   若是有了八九分酒意,他就會覺得自己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到這裡來做伙計,只不過是為了要隱姓埋名,不再管江湖中那些閒事。   據說他真的練過武,還當過兵,所以他若有了十分酒意,就會忽然發現自己不但是個大英雄,而且還是位大將軍。   現在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將軍。站在他面前的丁喜,只不過是他部下的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丁喜已進來了半天,他只不過隨隨便便往旁邊凳子上一指,道:坐。   將軍有令,小卒當然就只有坐下。   老許又指了指桌上的酒壺,道:喝。   丁喜就喝。   他實在很需要喝杯酒,最好的是喝上七八十杯,否則他真怕自己要氣得發瘋。   他們來的時候。小馬居然已走了,那張軟榻只剩下一大堆白布帶本來紮在他身上的白布帶。   看到這位大將軍的樣子,他也知道一定問不出什麼來的。   但他卻還是不能不問:小馬呢?   小馬?   大將軍的目光凝視著遠方:馬都上戰場去了,大馬小馬都去了。   他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道:前方的戰鼓已鳴,士卒們的白骨已堆如山,血肉已流成河,我卻還坐在這裡喝酒,真是可恥呀,可恥!   鄧定侯和蘇小波都已看得愣住,想笑又笑不出,丁喜卻已看慣了,見怪不怪。   老許忽又一招桌,瞪著他們,厲聲道:你們身受國恩,年輕力壯,不到戰場上去盡忠效死,留在這裡幹什麼?   丁喜道:戰事慘烈,兵源不足,我們是來找人的。   老許道:找誰?   丁喜道:找那個本來在後面養傷的傷兵,現在他的傷已痊癒,已可重赴戰場了。   老許想了想,終於點頭,道:有理,男子漢只要還剩一口氣在,就應該戰死沙場,以馬革裹屍。   丁喜道:只可惜那傷兵已不見了。   老許又想了想,想了很久,想得很吃力,總算想了起來:你說的是副將?   正是。   他已經走了,跟梁紅玉一起走的。   梁紅玉?   難道你連梁紅玉都不知道?   大將軍可光火了:像她那樣的巾幗英雄,也不知比你們這些貪生怕死的小伙子強多少倍,你們還不慚愧?   他越說越火,拿起杯子,就往丁喜身上擲了過去,幸好丁喜溜得快。   鄧定侯和蘇小波的動作也不慢,一溜出門。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丁喜的臉色。卻好像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三百兩銀子沒還一樣。   蘇小波笑道:馬副將,小馬居然變成了馬副將?他以為自己是誰?是岳飛?   丁喜板著臉,就好像全世界每個人都欠他四百兩銀子。   蘇小波終於看出了他的臉色不對:你在生什麼氣?生誰的氣?   鄧定侯道:梁紅玉。   蘇小波道:他又不是韓世忠,就算梁紅玉跟小馬私奔了,他也用不著生氣。   鄧定侯道:這個梁紅玉並不是韓世忠的老婆。   蘇小波道:是誰?   鄧定侯道:是王大小姐的老搭檔。   蘇小波詫異道:霸王槍王大小姐?   鄧定侯點點頭。道:他不喜歡王大小姐,所以不喜歡這個梁紅玉了。   蘇小波道:可是小馬卻跟著這個梁紅玉私奔了。   鄧定侯道:所以他生氣。   蘇小波不解道:小馬喜歡的女人,為什麼要他喜歡?他為什麼要生氣?   鄧定侯道:因為他天生就喜歡管別人的閒事。   馬車還等在外面。   趕車的小伙子叫小山東,脾氣雖然壞,做事倒不馬虎,居然一直守在車上,連半步都沒有離開。   蘇小波道:現在我們到哪裡去?   丁喜板著臉,忽然出手,一把將趕車的從上面揪了下來。   他並不是想找別人出氣。   鄧定侯立刻就發覺這趕車的已不是那個說話總是抬槓的小山東了。   你是什麼人?   我叫大鄭,是個趕車的。   小山東呢?   我給了他三百兩銀子,他高高興興地到城裡去找女人去了。   丁喜冷笑道:你替他來趕車,卻給他三百兩銀子,叫他找女人。他難道是你老子?   大鄭道:那三百兩銀子並不是我拿出來的。   丁喜道:是誰拿出來的?   大鄭道:是城裡狀元樓的韓掌櫃叫我來的。還叫我一定要把你們請到狀元樓去。   丁喜看著蘇小波。   蘇小波道:我不認識那個韓掌櫃。   丁喜又看著鄧定侯。   鄧定侯道:我只知道兩個姓韓的,一個叫韓世忠,一個叫韓信。   丁喜什麼話都不再說。放開大鄭,就坐上了車。   我們到狀元樓去?   嗯。   到了狀元樓,丁喜臉上的表情,也像是天上忽然掉下一塊肉骨頭來,打著了他的鼻子。   他們實在想不到,花了三百兩銀子請他們客的人,竟是前兩天還想用亂箭對付他們的王大小姐。   王大小姐就像是自己變了個人,已經不是那位眼睛在頭頂上,把天下的男人都看成王八蛋的大小姐了,更不是那位帶著一丈多長的大鐵槍。到處找人拚命的女英雄。   她身上穿著的,雖然還是白衣服,卻已不是那種急裝勁服,而是那件曳地的長裙,料子也很輕、很柔軟,襯得她修長苗條的體態更婀娜動人。   她臉上雖然還沒有胭脂,卻淡淡地抹了一點粉。明朗美麗的眼睛裡,也不再有那種咄咄逼人的鋒芒,看著人的時候,甚至還會露出一點溫柔的笑意。   女人就應該像個女人。   聰明的女人都知道,若想征服男人,絕不能用槍的。   只有溫柔的微笑,才是女人們最好的武器。   今天她好像已準備用出這種武器,她想征服的是誰?   鄧定侯看著她。臉上帶著酒意的微笑。   他忽然發現這位王大小姐非但還比他想像中更美,也還比他想像中更聰明。   所以等到她轉頭去看丁喜時,就好像在看著條已經快被人釣上的魚。   丁喜的表情卻像是條被人踩疼了尾巴的貓,板著臉道:是你?   王大小姐微笑著點點頭。   丁喜冷冷道:大小姐若要找我們,隨便在路上挖個洞就行了,又何必這麼破費?   王大小姐柔聲道:我正是為了那天的事,特地來同兩位賠罪解釋的。   丁喜道:解釋什麼?   王大小姐沒有回答這句話,卻捲起了衣袖,用一隻纖柔的手。為蘇小波斟了杯酒。   這位是   我姓蘇,蘇小波。   餓虎崗上的小蘇秦?   蘇小波道:不敢。   王大小姐道:那天我沒有到熊家大院去,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還得請你們原諒。   蘇小波道:我若是你。我也絕不會去的。   王大小姐道:哦?   蘇小波道:一個像王大小姐這樣的美人,又何必去跟男人舞刀弄劍,只要大小姐一笑,十個男人中已至少有九個要拜倒在裙下了。   王大小姐嫣然道:蘇先生真會說話,果然不愧是小蘇秦。   丁喜冷冷道:若不會說話。岳家的二小姐怎會嫁給他?   王大小姐眼珠子轉了轉,道:我早就聽說岳姑娘是位有名的美人兒了。   蘇小波歎了口氣,道:也是條有名的母老虎。   王大小姐道:既然如此,我勸蘇先生還是趕快回去的好,不要讓尊夫人在家裡等著著急。   她含笑舉杯,柔聲道:我敬蘇先生這一杯,蘇先生就該動身了。   她笑得雖溫柔,可只要不太笨的人,都應該聽得出她這是在下逐客令。   蘇小波不笨,一點兒也不笨。   他看了看王大小姐,又看了看丁喜,苦笑道:其實我也早想回去了,只可惜有個人一直都不肯放我走。   丁喜道:這個人現在已改變了主意。   蘇小波眨了眨眼睛。說:他怎麼會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的?   丁喜道:因為他很想聽聽王大小姐解釋的是什麼事?   蘇小波喝乾了這杯酒,站起來就走。   鄧定侯忽然道:我們一起走。   蘇小波道:你?   鄧定侯笑了笑,道:我家裡也有條母老虎在等著,當然也應該趕快回去才對。   丁喜道:不對!   鄧定侯道:不好?   丁喜道:現在我們已被一條繩子綁住了,若沒有找出繩上的結,我們誰也別想走出這裡。   鄧定侯已站起來,忽然大聲道:殺死萬通他們的那個天才兇手,究竟像不像我?   蘇小波道:一點兒也不像。   鄧定侯道:他是不是比我高得多?   蘇小波道:至少高半個頭。   鄧定侯道:你有沒有搞錯?   蘇小波道:沒有。   鄧定侯這才慢慢地坐下。   蘇小波道:現在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鄧定侯點點頭,道:只不過你還是要千萬小心保重。   蘇小波笑道:我明白。我只有一個腦袋,也只有一條命。   他走出去的時候。就好像一個剛從死牢裡放出來的犯人一樣,顯得既愉快,又輕鬆,一點也不擔心別人會來暗算他。   丁喜看著他走出去,眼睛裡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好像又想追出去。   只可惜這時王大小姐問出了一句他不能不留下來聽的話。   我那麼著急想知道,五月十三那天你在哪裡,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是的。   你一定想不通我是為了什麼?   我想不通。   那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王大小姐端起酒杯,又放下。明朗的眼睛裡,忽然現出了一層霧。   過了很久,她才慢慢接著道:家父就是在那天死的,死得很慘,也很奇怪。   鄧定侯皺眉道:很奇怪?   王大小姐道:長槍大戟,本是沙場上衝鋒陷陣用的兵器,江湖中用槍的本不多,以槍法成名的高手更少之又少。   鄧定侯同意:江湖中以長槍成名的高手,算來最多只有十三位。   王大小姐道:在這十三位高手中,家父的槍法排名第幾?   鄧定侯想也不想,立刻道:第一。   他說的並不是奉承話:近三十年來,江湖中用槍的人,絕沒有一個人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道:但他卻是死在別人槍下的。   鄧定侯愣住,過了很久。才長長吐出口氣,道:死在誰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不知道。   她又端起酒杯,又放下,她的手已抖得連酒杯都拿不穩。   王大小姐道:那天晚上夜已很深。我已睡了。聽見他老人家的慘呼才驚醒。   鄧定侯道:可是等到你趕去時,那兇手已不見了。   王大小姐用力咬著嘴唇,道:我只看見一條人影從他老人家書房的後窗中竄出來。   鄧定侯立刻搶著問:那個人是不是很高?   王大小姐遲疑著。終於點了點頭,道:他的輕功很高。   鄧定侯道:所以你沒有追。   王大小姐道:我就算去追,也追不上的,何況我正著急去看他老人家的動靜。   鄧定侯道:你還看見了什麼可疑的事?   王大小姐垂下頭,道:我進去時,他老人家已倒在血泊中。   鮮紅的血。蒼白的臉,眼睛凸出,充滿了驚訝與憤怒的神色。   這老人死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在別人的槍下。   王大小姐道:他的霸王槍已撒手,手裡卻握著半截別人的槍尖,槍尖還滴著血,他自己的血。   鄧定侯道:這半截槍尖還在不在?   王大小姐已經從身上拿出個包紮很仔細的白布包,慢慢地解開。   槍尖是純鋼打成的。槍桿是普通的白蠟竿子,折斷的地方很不整齊,顯然是槍尖刺入他的致命處之後,才被他握住折斷的。   鄧定侯皺起了眉。   這桿槍並不好,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在普通的兵器店裡就可以買得到。   王大小姐道:我從七八歲的時候就開始練槍,我們鏢局練槍的人也不少,可是我們從這半截槍尖上。卻連一點兒線索都看不出來。   鄧定侯道:所以你就帶著他老人家留下來的霸王槍,來找江湖中所有槍法名家挑戰,你想查出有誰的槍法能勝過他。   王大小姐垂頭歎息,道:我也知道這法子並不好,可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   鄧定侯道:你看見丁喜的槍法後,就懷疑他是兇手,所以才逼著要問他,五月十三那天,他在哪裡?   王大小姐頭垂得更低。   鄧定侯歎了口氣,道:他的槍法實在很高,我甚至可以保證,江湖中已很少有人能勝過他,但是我也可以保證。他絕不是兇手。   王大小姐道:我現在也明白了,所以所以。   丁喜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你父親平時是不是睡得很遲?   王大小姐搖搖頭,道:他老人家的生活一向很有規律,起得很早,睡得也早。   丁喜道:出事之時,夜確已很深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已過三更了。   丁喜道:他平時睡得很早,那天晚上卻還沒有睡。因為他還留在書房裡。   王大小姐皺眉道:你這麼一說,我才想到他老人家的確有點特別。   丁喜道:一個早睡早起已成習慣的人,為什麼要破例?   王大小姐抬起頭。眼睛裡發出了光。   丁喜道:這是不是因為他早已知道那天晚上有人要來,所以才在書房裡等著?   王大小姐道:我進去的時候,桌上的確好像還擺著兩副杯筷、一些酒菜。   丁喜道:你好像看到了,還是的確看到了。   王大小姐道:那時我心已經亂了。對這些事實在沒有注意。   丁喜歎了口氣,拿起酒杯,慢慢啜了一口。忽又問道:那桿霸王槍,平時是不是放在書房裡的?   王大小姐道:是的。   丁喜道:那麼他就不是因為知道這個人要來,才把槍準備在手邊。王大小姐同意。   丁喜道:可是他卻準備了酒菜。   王大小姐忽然站起來,道:現在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我進去的時候,的確看見桌上有兩副酒杯筷。   丁喜道:你剛才還不能確定,現在怎麼又忽然想了起來?   王大小姐道:因為我當時雖然沒有注意,後來卻有人勉強灌了我一杯酒,他自己也喝了兩杯。   她又解釋著道:那時我已經快暈過去,所以剛才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來。   丁喜沉吟著,又問道:那書房有多大?   王大小姐道:並不太大。   丁喜道:就算是個很大的書房,若有人用兩根長槍在裡面拚命,那房裡的東西,只怕也早就被打得稀爛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   丁喜道:可是人進去的時候,酒菜和杯筷卻還是好好的擺在桌子上。   王大小姐終於確定:不錯。   丁喜道:這半截槍尖,只不過是半截槍尖而已,槍桿可能是一丈長,也可能只有一尺長。   王大小姐道:所以。   丁喜道:所以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並不一定是用槍的名家,卻一定是你父親的朋友。   王大小姐不說話了,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年輕人。   她眼睛的表情,就好像是個第一次看見珠寶的小女孩。   丁喜道:就因為一定是朋友,所以你父親才會準備酒菜在書房裡等著他,他才有機會忽然從身上抽出桿短槍,一槍刺入你父親的要害。就因為你父親根本連抵抗的機會都沒有,所以連桌上的杯筷都沒有被撞倒。   他又慢慢地嚥了口酒,淡淡道:這只不過是我的想法而已,我想得並不一定對。   王大小姐又盯著他看了很久,眼睛裡閃耀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光芒,又好像少女們第一次佩戴了珠寶一樣。   鄧定侯微笑道:你現在想必也明白。聰明的丁喜這名字是怎麼來的?   王大小姐沒有說話,卻慢慢地站了起來。   現在也已夜深了,窗外閃動著的星光,就像是她的眼睛。   風從遠山吹來,遠山一片朦朧。   她走到窗口,眺望著朦朧的遠山,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說過,五月十三是個很特別的日子,並不僅是因為我父親的死亡。   鄧定侯道:這一天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王大小姐道:我父親對自己的身體一向很保重,平時很少喝酒,可是每年到了這一天,他都會一個人喝酒喝到很晚。   鄧定侯道:你有沒有問過他為什麼?   王大小姐道:我問過。   鄧定侯道:他怎麼說?   王大小姐道:我開始問他的時候,他好像很憤怒,還教訓我,叫我最好不要多管長輩的事,可是後來又向我解釋。   鄧定侯道:怎麼解釋?   王大小姐道:他說在閩南一帶的風俗,五月十三是天帝天后的誕辰,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祭拜天地,大宴賓朋,以求一年的吉利。   鄧定侯道:但他卻不是閩南人。   王大小姐道:先母卻是閩南人,我父親年輕的時候,好像也在閩南耽過很久。   鄧定侯道: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件事?   王大小姐道:這件事他從來就很少在別人面前提起過。   鄧定侯道:可是。   王大小姐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最奇怪的是,每年到了五月十三這一天,他脾氣都會變得很暴躁。本來他每天早上都耍一趟槍的,這一天連槍都不練了,從早就一個人耽在書房裡。   鄧定侯道:你知不知道他在書房裡幹什麼?   王大小姐道:我去偷看過幾次通常他只不過坐在那裡發愣,有一次我卻看見他居然畫了一幅畫。   鄧定侯道:畫的是什麼?   王大小姐道:畫完之後,他本來就好像準備把那幅畫燒了的,可是看了幾遍後,又好像捨不得,就把那幅畫捲好,藏在書架後面腹壁中的一個秘密的鐵櫃裡。   鄧定侯道:你當然也看過了。   王大小姐點點頭道:我雖然看過,卻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來,他畫的只不過是幅普通的山水,白雲青山,風景很好。   丁喜忽然問道:這幅畫還在不在?   王大小姐道:不在了。   丁喜失望地皺起了眉。   王大小姐道: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又打開了那鐵櫃,裡面收藏的東西一樣也沒有少,偏偏就只有這幅不值錢的畫,居然不見了。   丁喜道:你知不知道是誰拿走的?   王大小姐搖搖頭,道:可是我已將那圖畫看得很仔細,我小的時候也學過畫。   丁喜眼又亮了,道:現在你能把這幅畫再一模一樣的畫出來看看嗎?   王大小姐道:也許我可以試試看的。   她很快就找來筆墨和紙,很快的就畫了出來   藍天白雲,白雲下一片青色的山崗。隱約露出一角紅樓。   王大小姐放下了筆,又看了幾遍,顯得很滿意:這就是了。我畫的就算不完全像,也差不了多少。   丁喜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來,淡淡的道:這幅畫的確沒有什麼特別,像這樣的山水,天下也不知有多少。   王大小姐道:可是,這幅畫上還有八個很特別的字。   鄧定侯道:寫的是什麼?   王大小姐又提起筆。   五月十三,遠避青龍。   青龍!   看到這兩個字,鄧定侯的臉色竟像是忽然變得很可怕。   王大小姐轉過頭來,凝視著他。緩緩道:家父在世的時候,常說他朋友之間,見識最廣的人,就是神拳小諸葛。   鄧定侯笑了笑,笑得卻很勉強。   王大小姐道:我知道他老人家從來不會說謊話,所以   鄧定侯忽然歎了口氣,道:你究竟想問我什麼?   王大小姐道:你知不知道青龍會?   她忽然問出這句話,鄧定侯竟好像又吃了一驚。   青龍會!   他當然知道青龍會。   可是他每次聽到這組織的時候,背上都好像有條毒蛇爬過。   王大小姐盯著他,緩緩道:我想你一定知道的。據說近三百年以來,江湖中最可怕的組織就是青龍會。   鄧定侯沒有否認,也不能否認。   因為的確是事實。   沒有人知道青龍會是怎麼組織起來的。也沒有人知道這組織的首領是誰。   可是每個人都知道。青龍會組織之嚴密,勢力之龐大。手段之毒辣,絕沒有任何幫派能比得上。   王大小姐道:據說青龍會的秘密分舵遍佈天下,竟多達三百六十五處。   鄧定侯道:哦。   王大小姐道:一年也恰巧有三百六十五天,所以青龍會就以日期來作為他們分舵的代號,五月十三,想必就是他們的分舵之一。   鄧定侯道:難道你認為青龍會和你父親的死有什麼關係?   王大小姐道:他雖然已是個老人,耳目卻還是很靈敏,那天我在外面偷看的時候,他也許早就發現了。   鄧定侯道:難道你認為那幅畫是他故意畫給你看的嗎?   王大小姐道:很可能。   鄧定侯道:他為的是什麼?   王大小姐道:也許他以前在閩南的時候,和青龍會結下了怨仇,他知道青龍會一定會派人來找他,所以就用這法子來警告我。   鄧定侯道:可是   王大小姐打斷了他的話,道:他活著時雖然不願意跟我說明,卻又怕不明不白的遭了別人暗算,所以才故意留下這條線索,讓我知道害他的人就是五月十三,這秘密的組織就在這麼樣一片青色的山崗裡。   鄧定侯歎道:就算真的如此,你也該忘了下面四個字。遠避青龍   王大小姐緊握著雙手,眼裡已有了淚光,道:我也知道青龍會的可怕,但我卻還是不能不為他老人家報仇的。   鄧定侯道:你有這麼大的力量?   王大小姐道: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試。   她用力擦了擦淚痕,又道:現在我只恨不知道這片青色的山崗究竟在哪裡。   鄧定侯道:別的事難道你都已知道?   王大小姐道:我至少已知道五月十三這分舵的老大是誰了。   鄧定侯聳然動容道:是誰?   王大小姐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緩緩道:這個人的確是我父親的朋友,那天晚上我父親的確在等著他。   她轉過臉,凝視著丁喜,道:有些事我本來都沒有想到,可是剛才你的確讓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   丁喜淡淡道:我剛才也說。我的想法並不一定正確。   王大小姐勉強笑了笑,忽又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有到熊家大院去?   丁喜冷冷道:大小姐說去就去,說不去就不去,根本就不必要有什麼理由。   王大小姐道:我有理由。   她好像沒有聽出丁喜話中的刺,居然一點也不生氣,接著又道:因為那天早上,我忽然在路上看見了一個人。   丁喜道:路上有很多人。   王大小姐道:可是這個人卻是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見的。   丁喜道:哦。   王大小姐道:那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他臉上又戴著個人皮面具,一定想不到我會認出他來。但我卻還是不能不特別小心。   丁喜道:為什麼?   王大小姐道:因為我那時就已想到,我父親很可能就死在他手裡的,他若知道我認出了他,一定也不會放過我。   丁喜道:所以嚇得你連熊家大院都不敢去。   王大小姐眼圈又紅了,咬著嘴唇道:因為我知道我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   鄧定侯忍不住道:他究竟是誰?   王大小姐又避開了這問題,道:但那時我還沒有把握確定。   丁喜道:現在呢?   王大小姐道:剛才我聽了你的分析後,才忽然想到,我父親死的那天晚上,在書房裡等的人一定就是他。   丁喜道:現在你已有把握能確定?   王大小姐道:嗯。   丁喜道:但你卻還是不敢說出來。   王大小姐道:因為因為我就算說了出來,你們未必會相信的。   丁喜道:那麼,你就不必說出來了。   他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飲。居然好像真的不想聽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書房裡卻還留著他的藥味,我一嗅就知道他曾經來過。   現在丁喜無論怎麼諷刺她,她居然能忍得住。裝作聽不見:昨天早上我遇見他的時候,他恰巧用過那種藥,我遠遠的就嗅到了,所以我根本不必看清他的臉,也知道他是誰。   她接著又道:就因為他有這種病,所以他呼吸的聲音也跟別人不同,你只要仔細聽過兩次,就一定可以分辨出來。   鄧定侯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的表情卻已無疑證實了她的話。   他實在沒有想到這位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小姐,竟是個心細如髮的人。   王大小姐盯著他,道:我想你如果見到他。就一定可以分辨得出。   鄧定侯只有點頭。   王大小姐道:五月十三距離七月還有四十七天。這段時間已足夠讓他趕回關外,等著你去接他。   鄧定侯道:可是今年   王大小姐道:我也知道他是在兩個多月前出關的,這段時間也足夠讓他偷偷地溜回來。   鄧定侯長長吐了口氣,道:你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但你卻忘了一點。   鄧定侯道:百里長青和你父親的交情不錯,他為什麼要害死你父親?   王大小姐道:也許因為我父親堅決不肯參加你們的聯盟。而且很不給他面子,所以他懷恨在心:也許因為他是青龍會五月十三的舵主,想要挾我父親做一件事,我父親不答應,他就下了毒手。   鄧定侯道:難道你已認定他是兇手?   王大小姐又握緊雙拳,道:我想不出別的人。   鄧定侯道:可是你的理由實在不夠充足,而且根本沒有證據。   王大小姐道:所以我一定要找出證據來。   她又補充著道:要找出證據來,就得先找到百里長青,因為他本來就是個活證據。   鄧定侯道: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王大小姐道:一定就在那片青色的山崗上。   鄧定侯道:你知道這片山崗在哪裡?   王大小姐道:我不知道。   她黯然歎息。又道:何況,就算我能找到這地方,就算我能找到百里長青,我也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   鄧定侯道:所以你一定要先找個幫手。   王大小姐道:而且要找個有用的幫手。   鄧定侯道:你準備找我?   王大小姐道:不是。   她的回答簡單而乾脆,她實在是個很直爽的人。   鄧定侯笑了,笑得卻有點勉強。   這是件麻煩事,能避免最好。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心裡卻又覺得有點失望。   王大小姐道:百里長青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是條老狐狸。   鄧定侯道:所以你一定要找個武功比他更高的幫手,而且還是條比老狐狸更狡猾的小狐狸。   王大小姐點點頭。眼睛已開始盯著丁喜。   丁喜在喝酒。好像根本就沒聽見他們說了些什麼。   鄧定侯瞄他一眼,微笑道:而且這個人還得會裝傻。   王大小姐忽然站起來向丁喜舉杯,道:經過了那些事後。我也知道你絕不會幫我的忙的,可是為了江湖道義。我還希望你答應。   丁喜道:答應你什麼?   王大小姐道:幫我去找百里長青,查明這件事的真相。   丁喜看著她,忽然笑了,但卻絕不是那種又親切,又討人喜歡的微笑。   他笑得就像是把錐子。   王大小姐還捧著酒杯,站在那裡,嘴唇好像已被咬破了。   丁喜道:你並不是個糊塗人,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   王大小姐道:你說。   丁喜道:連你自己親眼看見的事,都未必正確,何況是用鼻子嗅出來的?就憑這一點,你就說人家是兇手,除了你自己外,只怕沒有第二個人相信。   王大小姐捧著酒杯的手已開始發抖,道:你你也不信?   丁喜道:我只相信自己。   王大小姐道:那麼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查出真相來?   丁喜冷冷道:因為我只有一條命。我還不想把這條命送給別人,更不想把它送給你。   他忽然站起來,掏出錠銀子,擺在桌上:我喝了七杯酒,這是酒錢,我們誰也不欠誰的。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王大小姐臉色已發青,一把抓起桌上的銀子。好像想用力摔出去,最好能摔在丁喜的鼻子上。   但是她這隻手又慢慢地放下,居然還把這錠銀子收進懷裡,臉上居然還露出微笑。   鄧定侯反而愣住了,忍不住道:你不生氣?   王大小姐微笑道:我為什麼要生氣?   鄧定侯道:你為什麼不生氣?   王大小姐道:百里長青的確是個可怕的人。青龍會更可怕,我要他做這麼冒險的事,他當然應該考慮考慮。   鄧定侯道:他好像並不是考慮,而是拒絕。   王大小姐道:就算他現在拒絕了我,以後還是會答應的。   鄧定侯道:你有把握?   王大小姐眼睛裡更發著光,道:我有把握,因為我知道他喜歡我。鄧定侯道:你看得出?   王大小姐道:我當然看得出,因為我是個女人,這種事只要是女人就一定能看得出的。   鄧定侯又笑了,大笑:這種事就算男人也一樣看得出的。   他人笑著走出去,追上丁喜。   丁喜道:你看出了什麼事?   鄧定侯笑道:我看出前面好像又有個大洞,不管你怎麼避免,遲早還是會掉下去的。   丁喜板著臉,冷冷道:你看錯了。   鄧定侯道:哦?   丁喜道:掉下去的那個人不是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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