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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一章 再入囹圄

大宅門 郭寶昌 13236 2023-02-05
  新宅門口。   清晨,街道上還沒行人。   地上滿是紅紙屑,遠處偶爾有鞭炮聲。   兩個穿西裝的年輕人在白宅門口走來走去,低聲地嘀咕了些什麼,又慢慢走到了街對面,站定了抽起煙。   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抱著一大摞賀年卡跑到門前,把幾張賀年卡從門縫塞進去,喊叫著:拜年啦!拜年啦!向遠處跑去。   那兩個年輕人不時地望一眼白宅大門,過了一會兒,他們乾脆又穿過街道,在白宅門口候著。   白宅門道裏,秉寬撿起一大堆賀年卡、信、報紙放在懶凳上,拉開了大門。   那兩個穿西裝的年輕人正站在大門口。   秉寬:二位,拜年的?早點兒吧!   年輕人甲:我們找白敬業。   秉寬一愣:白敬業,早不在家裏住了。

  兩個年輕人對視了一下。   年輕人乙:那我們見見七老爺吧!   秉寬忙往裏讓:兩位請客廳裏坐,有名片兒嗎?   年輕人甲:就說給七老爺拜年就行了。   頭廳院外客廳。   秉寬進去回過話後,出來把兩個年輕人讓了進去。   白景琦正在那兒坐著。   年輕人甲:實在對不住,大年下的來打擾,我們也是奉命而來。   白景琦驚訝地看著兩人:白敬業怎麼會是漢奸呢?他從來沒給日本人辦過事。   年輕人甲:我們也不清楚,我們就是傳話人,案情跟我們無關。   白景琦:他確實不在。   年輕人甲:那就麻煩七老爺去一趟,我們也就交差了。   年輕人乙:您把白敬業在與不在的事兒說清楚就行了,我們倆也好過年去了。

  白景琦:行!那就去一趟吧!   三人走出屋。   白景琦:秉寬!跟裏邊兒說一聲,我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秉寬正在門房裏分賀年卡和信件:知道了!又低頭分起來。   白美走了過來:秉寬爺,有我的信嗎?   秉寬:沒有!   白美奪過一摞信亂翻著,秉寬又往回搶。   秉寬:哎呀!小姐,沒有你的!   白美:不可能!怎麼半年多沒他來的信?   秉寬:誰的信?   白美:您甭管!會不會把地址寫錯了?   秉寬:那也沒準兒,寫封信去問問!   白美:我去多少封信了?您還不知道?   秉寬:是、是!哪可真怪了!   白美:準是您給弄丟了!   秉寬:你別天天跑來問行不行?有信我還不給你送去?

  白美嘆了一口氣:原來差不多兩三天就一封信,怎麼忽然一下子連一封信都沒有了?   秉寬:我怎麼知道?   白美:我寫的信您都給我發出去沒有?   秉寬:沒有!   白美急了:那您給我弄哪兒去了?   秉寬:哎呀!我扣你的信有什麼用?回去踏踏實實等著去吧!啊!   白美:一來信,馬上給我送去啊!   秉寬:都說八百回了!   白美只好跑了回去。   廚房院飯廳。   擺了四檯大圓桌,李香秀正指揮安排座位,僕人們搬椅子上菜。   李香秀:呆會兒坐不下,外邊開一桌叫孩子們坐。   僕人:外邊兒冷,再加一桌吧!   胡玉銘匆匆跑進。   李香秀:找著沒有?   胡玉銘:該跑的地方我全跑了,法院上上下下找不著人,過年都回家了。

  李香秀:這一點兒信兒也沒打聽著?   胡玉銘:聽說是叫他們把人扣了。   李香秀大驚,忙跑出飯廳。   上房院北屋廳裏。   已經有十五六位賓客。   白玉婷正在打電話,白景怡、白景雙、白敬生、白敬堂都圍坐在旁邊。   李香秀匆匆走進屋,焦急地朝正在打電話的白玉婷直奔過來。   白玉婷:我知道扣了,我問扣在那兒了?什麼?啊知道了。   白玉婷掛上電話直發愣,大家都瞪著眼睛看她。   白玉婷:關佑年告的狀,本來告的是敬業,與日本人通商通婚,我七哥去了跟人家沒說上幾句就動手打起來了,打掉了一人兩顆門牙,叫人家扣了。   李香秀大惑不解:關佑年罕眉耷眼兒的告敬業幹什麼?

  白玉婷:別提這位大爺了,這一年多他倒騰古玩賺了幾個,關佑年有個相好的舞女叫他拐跑了。   白景怡:你瞧!為這事得罪姓關的,不成體統!   白敬生:關佑年才是貨真價實的漢奸呢,還敢告別人?   白敬堂:他現在是市參議會的參議,抗日有功!   白玉婷:快去看看老七,他叫三個人兒按在地上臭揍了一頓!   李香秀一下子哭了:我這就去這就去忙往外走。   白景怡:帶上錢、帶上藥,不定打成什麼樣兒了呢!   拘押房。   室內骯髒陰暗,牆角放著一隻便桶。   白景琦狼狽不堪地趴在草墊子上。   李香秀在鋪褥子,胡玉銘正用火柴烤一貼膏藥。   李香秀:抬抬身把褥子給你墊好嘍!   白景琦:帶狗皮膏藥了沒有?

  胡玉銘:正烤著呢,好了、好了!走上前。   李香秀把白景琦的衣服撩起,只見腰和背上都是青紫的傷痕。   李香秀聲音帶著哭腔:怎麼打成這樣子啊?   白景琦開心地笑著:這幫王八蛋四個打一個,有個小子說,這丫挺的怎麼不哭不喊也不求饒啊,往死裏打,看他叫喚不叫喚,這小子他媽跟我一個脾氣!呵呵呵   李香秀:你還笑呢?痛不痛啊?輕輕給白景琦敷藥。   白景琦:多新鮮哪!肉長的能不痛嗎?腰上,腰上再來一貼。   李香秀:審案子還興打人的?告他們去!   白景琦:別、別!不賴他們,我先動的手,把一小子門牙打掉倆,吐到手裏還看哪,沒鬧清是什麼東西,哈哈哈   李香秀:至於這麼開心嗎?你這性子,在家裏成,在外頭得忍著點兒。

  白景琦:我怎麼成了漢奸了?他媽真漢奸升官發財,弄我一個假漢奸來充數!什麼王八蛋一群?   看守走來:嘿、嘿!差不多了吧?   李香秀:給你錢了你還催?   看守:我無所謂,呆會兒來了查房的   李香秀沒好氣兒:我給他錢!   看守:行!有您這句話就行!   白景琦:甭慣著他們,給他們臉了!   李香秀:行了!老爺子,圖個平安吧!   胡玉銘貼好了膏藥:趕緊蓋上吧,這屋陰冷陰冷的!   白景琦:快找律師,找肖炳南!萬一敬業回來,叫他趕緊躲了,這官司我打!他呀,不是漢奸也能招成漢奸!   李香秀:老爺子,知道關佑年為什麼告敬業嗎?   白景琦:為什麼?   李香秀:敬業把他一個相好的舞女拐跑啦

  白景琦一愣:嘿!這個免崽子!兒子玩女人,老子替他蹲大獄!什麼東西?這世道可真是變了啊!   肖炳南律師事務所。   肖律師的辦公室裏,肖炳南正把訴狀和幾份材料交給李香秀。   肖炳南:您看看,這是我要來的訴狀和有關的材料,對七老爺不利!   李香秀:你是北平最有名的律師,你還沒有辦法?   肖炳南:跟您說實話吧,這案子本來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完全是關佑年官報私仇,此人可是手眼通天!光靠硬碰硬的打官司恐怕不行!   李香秀:那還有沒有國法了?要你們律師有什麼用?   肖炳南:正因為我是律師,我才更知道這裏邊兒的黑暗、骯髒!真要有國法,七老爺就不會被抓!   李香秀:那也不能把假的說成真的!

  肖炳南:這年頭把假的說成真的不是家常便飯嗎?官方已經下了逮捕令,轉到了軍事法庭,這就更難辦了!   李香秀:怎麼會轉軍事法庭?   肖炳南:這對關佑年有利,一定是他上下疏通使了錢了。   李香秀激動地站起:我也花錢!傾家蕩產我都認,可就不知道這錢該往哪兒送!   肖炳南:你們家在藍衣社裏有熟人嗎?   李香秀:藍衣社裏不都是特務嗎?   肖炳南:都是戴笠的嫡系,沒人敢惹,能搭上這條線,官司就打贏了一半兒!   李香秀:行!只要能說出個路兒來就好辦,我就不信走不通!   新宅,夜。   李香秀、黃立和兩個提燈籠的僕人向大門道走去。   李香秀喊著:拉閘了各屋點燈、拉閘了各屋點燈

  大門道裏。   黃三正在搬梯子。   李香秀:秉寬呢?   黃三:一聽見老爺出事兒,一急一氣病得不行了,送回通縣老家了。   李香秀:誰安排的?   黃立:放心,給了錢,接長不短的有人去看!這是我孫子老三,剛從鄉下來,叫人啊!   黃三已上了梯子:七太太!   李香秀:哎!拉吧!   新宅一片黑暗,只聽到李香秀淒涼的喊聲:拉了閘了啊!小心火燭、小心火燭小心火燭   白玉婷家西客廳。   屋裏坐著白景怡、李香秀、白玉婷、齊福田和陳月升。   白玉婷:齊先生和陳先生都和勵志社的人有深交。   李香秀:那就請二位多費心幫忙了,七老爺決不會虧待二位!   齊福田:您要這麼說,我倒不願幫這個忙了!先甭說七老爺的為人,單說婷姑奶奶和萬老闆這段事兒,我就由衷地佩服!   陳月升:萬老闆得了抗敵勳章,過幾天譚處長要給他獻花圈,這可是個機會。   齊福田:您有錢,往這兒用吧!這可是填不滿的無底洞!   李香秀:只要能救七老爺,我認了!   白景怡:咱們藥行的我全都找到了,大夥兒聯合上書保老七。   白玉婷:就這麼著!跟關家打了三代人的官司,這回也不能栽到他手裏!   陶然亭義地。   花圈放在萬筱菊墓碑前,上寫:抗日志士萬筱菊先生千古。   譚處長退後幾步鞠躬,衛兵站在兩旁,記者急忙拍照。   萬太太和萬占明、白玉婷還禮,站在一旁。   李香秀和胡玉銘站在後面看著,齊福田和陳月升站在旁邊。   大家走出墓地,白玉婷有意將大家攔在後面。   譚處長和李香秀在前面緩緩走著。   譚處長:真怪了,關家告你們白家是漢奸,你們告關家是漢奸,你們打的是什麼官司?   李香秀:誰是漢奸,譚處長心裏最清楚!   譚處長忙搖手:我不清楚!真不清楚!我與關佑年曾是中學的同學,關家對我不錯,這件事我不便多插手,您得原諒我!   李香秀遞上一份禮單:您想一退六二五那可不行,我還是就賴上你了,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拉起譚處長的手將禮單拍上。   譚處長一看禮單,暗吃一驚,忙站住了。   白玉婷一抬手,後面的人也都站住了。   譚處長為難地看看禮單又看看李香秀,李香秀死盯著他。   李香秀:我已經派人送到您府上去了,譚太太還挺給面子的!   譚處長:七太太!真厲害!真厲害!您這是把我逼上梁山,我只好火拚王倫了!   監獄單人牢房。   白景琦正滿頭大汗地踢毽子,嘴裏數著:八二八十三、八四八十五、八六八十七   看守開了鐵門,李香秀抱著好多東西走進,走到木板床前掀開褥子,把好多吃的放在床上。   白景琦仍在踢著、數著。   李香秀拿出一個單根大紅羽毛銅錢兒毽子走上前,一把抄住白景琦踢的毽子,把新的毽子順手扔給白景琦,白景琦又接著踢。   白景琦:來,倆人一塊兒踢!把毽子踢給李香秀。   兩人對踢了起來。   白景琦:活動活動!我別在這裏頭呆黏嘍!   李香秀:他們對你還行嗎?   白景琦:愈來愈好,使了錢吧?   李香秀:什麼錢都沒用,現在就認金條,我告訴你,你要大喜啦!   白景琦一下子抄住了毽子:胡說!監獄裏說大喜就是槍斃!   李香秀:哎呀!呸呸呸!這叫什麼講究?關佑年的日子不好過啦!譚處長跟他過不去呢!   白景琦:他們不是同學嗎?   李香秀:認錢不認人!   白景琦:他不會使錢?   李香秀:哎呀!關佑年是吃別人兒吃慣了的主兒,他捨得使多少錢?   白景琦:可惜叫這幫壞蛋兒們吃肥了!瞧我這個,接著!來了個張飛騙馬踢給了李香秀。   李香秀倒腳一踢:給你個二踢腳!將毽子踢回。   看守走來趴到門窗上看。   看守:嘿!牢房裏踢毽子,少見!爺兒倆真夠邪的!   白景琦:放你媽的屁!什麼爺兒倆?這是我太太!   看守一愣:嘿這是什麼話兒說的?公母倆!   豐澤園飯莊四合院內單間裏。   譚處長、李香秀、白玉婷、肖炳南、齊福田、陳月升、白景怡都在坐。   譚處長:事情總算有了結果,過幾天走個形式開個庭,七老爺就可以回家了。   白景怡:還是譚處長的面子大,我得敬您一杯。   李香秀:可這事兒應該分個是非曲直吧?   譚處長:七太太不必太認真了吧?一切以和為貴吧!   肖炳南:對、對!能有這個結果已經是不容易了。   李香秀還要說,被白玉婷狠狠拉了一下,李香秀不說了。   白景怡起身:來、來!敬譚處長一杯!   齊福田、陳月升也站起,譚處長忙揮手叫大家坐。   譚處長:不忙、不忙!我今天還請了位客人,事先沒打招呼,別見怪啊!   齊福田:怎不早說,失禮、失禮!   譚處長:佑年兄!進來吧!   門一開,關佑年滿臉堆笑走了進來。   李香秀一愣,立即站了起來,譚處長忙阻止。   譚處長:七太太,請坐、請坐!聽我說!   李香秀沒有坐:這是什麼意思嘛?   譚處長:一句話,不打不成交!請雙方喝一杯和合二仙酒!   李香秀二話沒說,扭身出了屋,譚處長忙追了出去。   關佑年尷尬地望著。   院子裏。   李香秀大步向外走,譚處長追出趕上了李香秀,一把攔住。   譚處長:七太太、七太太!這樣不好、這樣不好!您這不是叫我栽臉兒嗎?   李香秀:我可不是駁你的面子,這太不合適了吧?   譚處長:我可是一片好意!   李香秀:這麼大的事也不招呼一聲?   譚處長:我要是招呼,您還能來嗎?   李香秀:白家與關家誓不兩立,這可是說好了的!   譚處長:明人不做暗事!七太太,跟您說實話!你們倆家的好處我都得了!您叫我怎麼辦?我只能息事寧人!   李香秀愣了,沒想到譚處長如此無恥,竟無言以對。   譚處長:少個仇人,多個朋友不好嗎?   李香秀:這種朋友可交嗎?七老爺本來就冤枉,可關佑年是實實在在的大漢奸!他害怕了吧?   譚處長:七太太漢奸不漢奸都是小事兒,民不舉、官不究,聽之任之算啦!都不當漢奸,中國人死的還得多!   李香秀:啊?當漢奸還有理?   譚處長:七太太!現在可都是人家求我,我從來沒求過人,我今兒求您了,請賞個臉兒!   李香秀沉吟不語。   譚處長:行不行?   李香秀:今兒我就把這個面子給處長,關家的賬以後再算!   譚處長:我這兒給您道謝!佑年!   關佑年急忙從屋中跑出。   譚處長:都是你惹的事!還不快請七太太入座!   關佑年一揖到地:七伯母,小侄有禮,今天   李香秀不等關佑年說完就轉身進了屋。   關佑年一愣,譚處長忙拉關佑年。   譚處長:好話多說又不上稅,走走走!   關佑年不住地點頭:知道、知道!   二人忙進了屋。   關佑年舉杯站起:七伯母!   李香秀未等關佑年說完,也舉起杯向大家:我先敬在座的各位一杯,謝謝諸位見義勇為,主持公道!先乾了。   大家忙著也乾了。   關佑年又舉杯:七伯母,我來   李香秀不理關佑年,舉杯向譚處長:第二杯敬譚處長,拔刀相助,不循私情!   譚處長尷尬地:哪裏、哪裏!   李香秀又先乾了,譚處長也乾了。   關佑年又舉起杯。   李香秀又舉起杯:第三杯我要敬關大少爺!   關佑年:不敢、不敢!我敬伯母!   譚處長:好好好!剛說到正題!   李香秀:關大少爺!恕我眼拙,抗戰八年你委曲求全,曲線救國   關佑年愣愣地聽著。   李香秀:吃了那麼多的苦,我怎麼就沒看出來呢?諸位你們看出來了嗎?   譚處長苦笑著直撓頭。   大家不知說什麼,彼此交換著眼色。   李香秀:還不趕緊舉杯?敬這位抗日的大英雄!   大家忙舉杯:對對!乾、乾!、好好好!大英雄!   李香秀將杯往桌上一放:譚處長,真對不住,家裏有事兒,得先走一步,你們喝!轉身向門口走去。   大家都驚愕地望著,關佑年求助地望著譚處長,譚處長低著頭。   李香秀走到門口,回頭:我把關大少爺交給你們了,一定得讓他吃得盡興啊!   大家哼哼哈哈答應著,白玉婷偷偷地笑著。   李香秀推門出了屋。   譚處長低著頭:唉!我真服了這位七奶奶了,遇見對手了!忽然站起:諸位!咱們得往死裏灌關佑年!拿他出出氣!來!拿起酒壺往關佑年的嘴裏灌。   關佑年忙掙扎地推著,齊福田、陳月升都跑來起哄。   關佑年:我喝!我喝!我自己喝!   法庭。   白景琦的案子有了結果,法官作出了宣判。   法官:白景琦所屬的白家老號中草堂,其日人投資,係在九、一八事變以前屬正常經商,並無通敵之嫌白景琦任偽藥行商會會長一職,事出有因,且保護了藥界同仁,有藥行全體聯保,並非通敵之舉白景琦之孫與日本人通婚一事,實屬日方脅迫,且白占元拒婚逃亡,氣節可嘉,並非媚敵求榮白景琦與關佑年聯手設計,利用敵日之手,除去大漢奸王喜光,抗敵有功,應予嘉獎。   新宅廚房院。   白景琦和李香秀正在踢毽子。   楊九紅、何祺、白美、白慧、白占安、白占先、白占光、白玉婷和丫頭、僕人們圍了一大圈子,大家不時地叫好。   白美一個人兒遠遠地站在圈外,無精打采地望著。   李香秀把毽子踢給白景琦,忙退到旁邊:誰來踢?   孩子們都跑上前:我跟爺爺踢!、我跟爺爺踢!   白景琦和孩子們對踢起來。   李香秀回頭看了一眼白美,悄悄走了過去。   李香秀湊到白美身邊:怎麼了美子?你爺爺回來了你怎麼不高興呀?   白美木然:我爺爺回來我當然高興。   李香秀:那你怎麼了?人兒不大,瞧這樣兒,心事還挺重,想童越了吧?   白美:您知道什麼呀?都快一年了,童越沒來一封信!   李香秀驚訝:怎麼回事?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白美:就是不知道嘛!   李香秀著急:去封信問問哪!   白美:哎呀!去的信沒數兒了,就是不回信!   李香秀:這可怪了,他不至於這麼粗心哪!   白美:您說他會不會和別人好了?   李香秀:不會!童越決不是那種人!   白景琦正在踢花樣,嘴裏說著花樣的名字。   白景琦:瞧,這叫張飛騙馬這叫左右開弓這叫頂門開花這叫蘇秦背劍來個二踢腳!一腳將毽子踢向了白美。   正和李香秀說話的白美一愣,忙伸手接住飛來的毽子,孩子們上前哄搶:拿出來、拿出來!、憑什麼給你呀!、先叫我們踢會兒!   白美不給:幹什麼?爺爺給我的!   白景琦:別搶!明兒一人給你們做一個,我看美子一臉不高興   楊九紅和唐幼瓊會意地互相看了一眼。   白景琦:這毽子送給美子留個紀念這是抗戰紀念!哎!鄭老屁怎麼還不來?   鄭老屁手裏拿著兩卷大餅卷肉從廚房中跑了出來。   鄭老屁:來了、來了!七老爺,我來了!   白景琦:大餅呢?   鄭老屁忙舉起:這兒呢、這兒呢!   白景琦走到台階上一蹲:監獄裏這些日子可把我悶壞了,就想看你吃大餅,吃!讓我解解悶兒!   鄭老屁:哎!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大餅卷肉。   大家起著哄地圍過來。   李香秀把煙袋遞給白景琦,給他點煙,白景琦目不轉睛地望著鄭老屁吃大餅、看得發愣,嘴也跟著使勁兒。   僕人們笑著:慢點兒!、有這麼吃的嗎?、別噎著!   鄭老屁吃完了第一卷,開始吃第二卷。   白景琦像孩子一樣嘿嘿笑著,十分開心地不時抬眼看看圍觀的人。   白景琦:快瞧!嘿神不神?他是人嗎?啊?哈哈!   鄭老屁忽然噎住了,抻著脖子,倆眼發直。   白景琦興奮:怎麼了?怎麼了哈哈,小子噎住了!   鄭老屁一下下地抻著脖子,圍觀的人大笑不止,白景琦也哈哈大笑。   鄭老屁抻著脖子不住地用手往下捋。   白景琦笑得直悟肚子:哎喲、哎喲!不行、不行!笑得我肚子痛   鄭老屁倆手一塊兒捋肚子。   白景琦樂不可支:不行!肚子痛!要放屁!我得放屁!一歪身子,著實地放了個大響屁。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鄭老屁終於咽了下去了。   鄭老屁:呵聽這屁!真痛快!就衝這屁,再過一百年這家運也敗不了,中氣十足嘛!   大家又笑。   白景琦心滿意足地站了起來:開心、開心!老屁,去賬房兒領個紅包兒!   白佳莉診所。   這是一個小四合院的門面,掛著白佳莉診所的木牌。   診所的外屋,有五六個病人候診,白景琦和李香秀也坐在裏面。   小護士從裏屋走出,拿起一張單子叫:白景覺著不對,忙抬起頭看。   白景琦和李香秀正看著她笑。   小護士也笑了:嗨!七老爺!快請進來吧!   門診室裏。   正在做紀錄的白佳莉抬起頭。   白佳莉:爸!您搗什麼亂?還掛號?   白景琦:不能壞了你的規矩呀,你現在在北平有一號了。坐到白佳莉對面。   白佳莉:病人太多忙不過來,有事兒嗎?   李香秀:給他檢查檢查,從大獄出來他就拖著,我逼著他來的!   白佳莉:您躺床上吧!   白景琦走到床前躺下:我最不愛上醫院,沒病也叫你們瞧出病來了。   白佳莉:我們吃飽了撐的?沒病就是沒病!拿起聽筒給白景琦聽心臟。   白景琦:律師吃犯人、大夫吃病人!大夫就盼人得病,要不然吃誰去?   白佳莉:那您弄了一輩子醫藥,也都是天天兒盼人得病?   白景琦:得!甭說了!咱倆都不是好東西。   李香秀:佳莉,今兒來是要和你商量個事兒。   白佳莉:什麼事兒?說吧!   李香秀:何祺的事兒。   白佳莉驚訝:何祺怎麼了?   李香秀:何祺十八了,上門兒提親的人不少!我和你爸商量了,給她找個合適的人家兒,一定要你認可的,叫他們自立門戶,先離開九紅,下面的事就好辦了。   白佳莉怔怔地聽著,似乎明白了。   白景琦:明白了嗎?只要她離開九紅,慢慢兒的就會回心轉意,我們也就都使得上勁兒了。   白佳莉:明白了、明白了!這樣好,也叫我有個盼頭!   白景琦猛地坐了起來:行了!走了!   白佳莉:還沒檢查完呢!   白景琦:你給外邊兒的人檢查吧!我沒毛病,掛號費白送給你了!   三個人都笑了。   新宅門口。   向雲川從窗口把名片遞給黃三。   向雲川:我是貴府姑爺何洛甫的表弟向雲川,來拜望七老爺!   黃三忙站起:請客廳裏坐,我去回稟一聲。   頭廳院外客廳裏。   白景琦和向雲川相對而坐。   向雲川:我奉姨父、姨媽的命,來接佳莉母女。   白景琦一愣:噢是去廣東?   向雲川:不,去台灣,姨父一家已經到了台灣了!   白景琦不解:怎麼跑那兒去了?   向雲川:時局動亂,中央軍節節敗退,東北已經守不住了,萬一共產黨進了關,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   白景琦為難了:他們娘兒倆這個你什麼時候走?   向雲川:明天,我已經買好了三張飛機票,最好今天就跟我住到我姑姑家去。   白景琦一驚:哎呀這這麼急?恐怕來不及,總得收拾一下出這麼遠的門兒要不,明天我把她們送到機場!   向雲川:那不用,我明兒一早再來接吧。   白景琦:哪好、哪好!明兒一早兒!   上房院北屋西裏間。   白景琦和楊九紅正商量著。   楊九紅沉著臉:明兒一早?行!叫佳莉跟他們走,何祺不能走!   白景琦:那怎麼行?我怎麼跟人家說?   楊九紅:這孩子從小跟著我,帶到十八歲了,他們來要人?沒這道理!   白景琦:人家每年都寄錢了。   楊九紅:我不稀罕那倆錢兒,我都給他退回去!   白景琦急了:你講理不講理?人家說了好幾回要接走,是你不讓人家接!   楊九紅:那這次為什麼非要接走?   白景琦:現在不接走,共產黨真進了關,他們還有相見之日嗎?   楊九紅:那他一接走,我們還有相見之日嗎?好傢伙,台灣!   白景琦衝到楊九紅面前:你別忘了,何祺她姓何!不是咱家的人,你憑什麼不給?   楊九紅沒話可說了,抬頭悲傷地望著白景琦。   楊九紅聲音發顫:就這麼讓她走了?啊?不行!   白景琦焦急了:你看你怎麼   楊九紅狠狠地:叫佳莉來跟我說!   白景琦:你明明知道她不會來求你,何苦呢?   楊九紅猛地站起:我告訴你,景琦!這事兒沒商量!她不來求我,孩子她甭想帶走!何祺也不會跟她走!你信不信?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楊九紅:我信!   白佳莉診所門診室。   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兒的白佳莉聽了白景琦說向雲川的事,大為興奮。   白佳莉:真的?我可等到這一天了。   白景琦:你先別高興,你也不想想,九紅這一關,你過得去嗎?   白佳莉:她管得著嗎?我們家的人來接了,她還有什麼可說的?   白景琦:你糊塗!九紅不發話,孩子能跟你走嗎?   白佳莉一下子愣住了:那我怎麼辦?   白景琦走到白佳莉身邊:你去跟九紅說,求求她!   白佳莉堅決地:我不!   白景琦: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你服個軟兒,也許今後就再也見不著了!   白佳莉盯著白景琦:這是楊九紅叫您來這麼說的吧?   白景琦:你甭管誰叫說的,我也是這個意思!佳莉,你就服個軟兒,那怕心口不一的叫聲媽,先把孩子弄到手再說!   白佳莉:爸!心口不一可不是您的為人!   白景琦急得大叫:你這不是逼得我沒了轍了嗎?哎喲!我的媽呀!   白佳莉氣哼哼地脫著白大褂,掛到衣架上。   白佳莉:我去找向雲川,叫他出面,我就不信她敢不給孩子!說著向外走去。   白景琦慌忙上前死死攔住: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你跟人家向雲川怎麼說?勢必把那陳穀子爛芝麻都得抖落出來!   白佳莉:抖出來又怎麼樣?   白景琦:家醜不可外揚!你也得給爸爸留點兒面子吧!這不是擠兌我嗎?   白佳莉:是您擠兌我!   白景琦:要不然這樣,我去跟何祺說,只要她願意跟你走,可以不必管九紅!   白佳莉:爸!我告訴您,這事兒沒商量!楊九紅不答應,我就去跟向雲川說,看我能不能把孩子帶走,您信不信?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白佳莉:我信!   新宅二廳院北屋。   何祺:我那兒也不去!   白景琦站在屋中耐著性子勸何祺,楊亦增、陳玉芝遠遠坐在一邊。   白景琦:是你爺爺、奶奶派人來接你了。   何祺不急不火:我就知道有姥姥,我誰也不認!   白景琦急了:沒這個道理,怎麼連爺爺、奶奶都不認了?   何祺慢悠悠:我知道他們是誰呀?好好兒的北平不呆,我去台灣幹什麼?台灣是哪兒呀?我都沒聽說過!笑了。   白景琦:你管台灣是哪兒呢?就這麼定了!明兒跟你媽一塊兒走!   何祺:我沒有媽!   白景琦:佳莉就是你媽!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拗啊?   何祺:姥爺,我還告訴您何祺仍不緊不慢心平氣和:這事兒沒商量!逼急了我,我就跟我占元大哥似的,我也跑,叫你們永遠找不著我,您信不信?   白景琦氣急敗壞地大叫:我信!我信!我全他媽的信!八國聯軍、日本鬼子都比你們好對付!你們全是我祖宗!   新宅上房院北屋廳裏。   白景琦沉著臉坐在椅子上抽悶煙。   白景琦一籌莫展地望著地下,忽然拿起煙袋在銅盂上噹噹噹地猛磕,李香秀和蓮心嚇得忙從東裏間跑了出來。   白景琦怒沖沖走向西裏間,李香秀和蓮心擔心地望著。   蓮心:糟了!老爺要急了!   北屋西裏間。   楊九紅一個人失神地坐在床上。   白景琦怒沖沖地走進門,兩眼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抬頭驚慌地望了一眼白景琦。   白景琦虎視眈眈地慢慢向前走。   楊九紅乾脆豁出去了,扭頭不理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了楊九紅面前,用煙袋點著楊九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楊九紅兩眼望著窗外,根本不理睬。   白景琦忽然把煙袋揚起,狠狠摔到地下,一下子坐到了楊九紅對面的凳子上。   白景琦:九紅!這事兒你們都沒什麼錯兒!你進白家門兒也四十年了,說句實在話,你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   楊九紅驚訝地抬起了頭:你用不著   白景琦:你聽我說完,不管你受過多大的委屈,總之是我對不起你,你知道,我是個活土匪辦事兒說話,都沒個準星兒!有好幾回,我傷你都傷得不輕,這對你是天大的不公!   楊九紅強忍著淚水忙低下了頭。   白景琦:有什麼仇、有什麼恨,都算在我白景琦一個人兒的身上!老太太早去世了,你恨也沒有用!可兒女無罪呀,報復了快二十年了,可以放手了吧?做母親的有不心疼自己女兒的嗎?放她們母女一條生路白景琦動情地說著。   楊九紅任憑眼淚往下流。   白景琦:種個善因、必有善果,儘管佳莉對你不好,可你心裏還是一個心眼兒的想疼她!天性!這改不了!   楊九紅開始抽泣。   白景琦:你想想,將來祺祺再有了女兒,也不認她,怨怨相報,豈不是自相殘害,代代不幸嗎!   楊九紅大哭:別說了!別說了!我去我這就跟祺祺說去   白景琦站起向門外大叫:來人!給姨奶奶打洗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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