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二房院北屋。
楊九紅摟著何祺的肩在哄她。
白景琦坐在一邊。
楊九紅:祺祺,聽話!
何祺:我哪兒也不去!
楊九紅:其實姥姥也捨不得你走,可爺爺、奶奶、媽媽都去台灣了。
何祺:我沒有媽媽!
楊九紅:胡說!沒有媽媽你從哪兒來的?那個人沒有媽媽?
白景琦:佳莉就是你媽!聽話啊!
何祺:她不是!她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
楊九紅突然揚手打了何祺一個嘴巴。
何祺、白景琦,包括楊九紅自己都嚇了一跳。
陳玉芝忙走來護住了何祺:你怎麼打孩子?
何祺都傻了:姥姥您怎麼了?您打我?
楊九紅將何祺摟住,何祺一下子痛哭起來。
楊九紅也哭了:是呀!我是怎麼了?姥姥怎麼打你呀?別哭了、別哭了!是姥姥錯了!姥姥說那些話都不是心裏的話,這些年姥姥對不起你媽!
白景琦、楊亦增、陳玉芝都十分感動地望著,陳玉芝也擦著眼淚。
何祺抬起淚眼:這是怎麼了?啊?姥爺?
白景琦:你姥姥說得對,這才是她二十幾年來的真心話!祺祺,我帶你去見你媽。
何祺:我不!姥姥!我不走!
楊九紅將何祺推開:你一定得走!等仗打完了再回來看姥姥,啊?
何祺:我鬧不明白還是沒鬧明白
白景琦:你不用明白!這不挺明白的嗎?聽姥姥的話沒錯兒,走吧,還有好些個事要辦呢!
白佳莉診所門診室。
白佳莉和小護士正用大大小小的白單子將室內的東西一一蓋上。
白佳莉:行了,你回去吧,明兒就不用再來了。
小護士:您從台灣回來再找我啊!跟著您學了好些本事。
白佳莉笑著:好!一定找你!
小護士走出去了,白佳莉忙脫了白大褂要出門。
門開了,白景琦帶著何祺走進了屋,白佳莉一下子驚呆了。
白景琦笑著,何祺慌亂地不時看看白佳莉又看看白景琦。
白佳莉緊張又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白景琦:叫呀,快叫媽!
何祺看著白佳莉像是在愣神。
白佳莉緊張地看著女兒。
何祺怯怯地、小聲地叫了一聲:媽!
白佳莉馬上答應:哎!然後就傻在了那裏。
白景琦:怎麼著?咱們就都這麼站著?
白佳莉立即慌亂地東張西望,手足無措。
白佳莉:哎呀!你們坐何祺來,坐你看我這兒也沒什麼可吃的,全是藥
白景琦:一人兒給我們來兩片亞斯匹靈!
白佳莉笑了:爸,您又逗!快坐,喝水吧!忙拿著水瓶。
白景琦:不吃也不喝!你也甭張羅,還好些個事兒要辦呢!
何祺用陌生的眼光來回地看著白佳莉。
白佳莉倒水的手直發抖,水灑到了外面還在倒。
白佳莉:我還是出去買點兒什麼吧?啊?
白景琦:佳莉,知道嗎?這是您媽叫我把孩子送來的。
白佳莉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兩隻手垂了下來,手裏的暖瓶內的水倒了一地。
白佳莉:哎呀!這是怎麼了?
白景琦:什麼怎麼了?女兒認媽,天經地義!什麼叫怎麼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祺祺,先跟你媽在這兒住,我得走了。
何祺忙拉著白景琦:姥爺我先跟您回去!
白景琦:跟我回去幹什麼?你的東西我叫人給你收拾,你們娘兒倆好好聊聊,明兒一早向雲川就來接你們了!拉門而出。
何祺:姥爺!
一看姥爺真的走了,何祺回過頭,膽怯地望著白佳莉。
白佳莉笑得很不自然:祺祺,走,到南屋去,我住那屋。
白佳莉走到何祺身邊,親熱地用手一扶何祺的肩,何祺急忙閃開,白佳莉忙把手縮了回去。
白佳莉尷尬地笑了,何祺也假裝著笑了。
白佳莉拉開門:走吧!見何祺不動:我先走!來呀!
沒過多久,南屋傳出了白佳莉彈奏古琴的聲音,彈的是《滄海龍吟》。
新宅上房院北屋。
白佳莉帶著何祺走了出來,高月玲、白占安跟著走了出來。
廊子上早站了好多人,此時見白佳莉娘兒倆出來,都迎上去,擁著她們走向屏門。
白景琦和向雲川走在最後面,兩人一直在說著什麼。
楊九紅趴在窗子上看人們送白佳莉和何祺,一群人都走了,楊九紅仍望著院子
新宅大門口。
一輛小汽車已經等在了那裏。
向雲川和何祺先上了汽車。
大家紛紛說著告別的話,白佳莉卻始終心情沉重,木然地應付著。
白景琦:快上車吧!
李香秀:上車吧!
白佳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轉身跨進了車裏,白景琦幫她關上了車門。
人們紛紛揮手:到哪兒就來信!、一路平安!
車裏的白佳莉似乎沒有聽到窗外的告別聲。
司機啟動了汽車。
白佳莉忽然大叫:等等!別走!
向雲川忙回頭:忘了什麼東西了?快去拿,還有時間!
汽車停了,白佳莉推門下車。
白景琦: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兒!
白佳莉:我找楊九紅!轉身向大門裏跑去。
白景琦:糟糕!臨走了還鬧什麼呀?趕緊追了上去。
白佳莉像瘋了一樣跑進二廳院,跑過垂花門,跑到了上房院,衝進了北屋。
北屋西裏間。
楊九紅一個人趴在床上哭著,聽見腳步聲,她直起身來擦著眼淚。
白佳莉撩起簾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屋,胸口一起一伏地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轉頭驚異地看著白佳莉,慢慢從床邊兒站了起來。
白佳莉喘著氣慢慢地走向楊九紅,站到了楊九紅的跟前。
白佳莉聲音顫抖:媽
楊九紅一下子崩潰了,哭了:佳莉!
白佳莉淚水滾滾湧出,撲到母親身上:媽
楊九紅緊緊摟住女兒:我的心肝兒呀我的肉呀
白景琦進了屋,感慨萬千地望著母女倆搖頭嘆息著。
隨後的李香秀也抬起了手擦著眼淚
街道上。
夏日炎炎,賣冰盞兒的依然悠閒地敲著、唱著、吆喝著,永遠不變的節奏。
報童揮舞著手中的報紙跑過:號外!號外!看錦州大戰的消息,蔣委員長到東北親自督戰!號外!號外!看錦州大戰的消息
新宅上房院。
除了南屋,三面廊子上都放下了大葦子堂簾。
紫蘇拉著李天意在北屋窗外說:七太太,小少爺要回去了!
李香秀:吃完了?
紫蘇:吃完了,半個西瓜全吃完了。
李香秀:行了,回去吧!
紫蘇拉著李天意出了上房院,剛走到垂花門,碰見了白美。
白美問:紫蘇,這是誰的孩子?
紫蘇:七太太的侄子,叫他來吃西瓜。
白美摸著李天意的頭:這孩子真好玩兒,瞧這耳朵嘿,這麼軟,長大了準怕媳婦兒!叫什麼?
李天意:天意!
白美:幾歲了?
李天意:七歲!
白美:上學了嗎?
李天意:二年級了。
紫蘇:就在咱們甄花園兒藥行公益小學裏唸書。
白美:噢,今兒放假?
李天意:沒有,我們學校都住上當兵的了,學校停課了。
白美:走,跟我玩兒去,我那兒有好多好吃的!紫蘇,呆會兒再送他走。
白美把李天意帶到三廳院自己的屋子,抓了一大把糖放到李天意手裏、塞到李天意兜裏。
白美:吃吧、吃吧!這巧克力好吃!多揣點兒!
李天意:謝謝姑姑!
白美:你瞎叫什麼呀?論輩兒我得叫你小叔呢!
李天意感到奇怪:那我不成了老頭啦!
白美笑了:你可真逗!來!我教你踢毽子。在屋裏找毽子:我踢得可棒了,跟我爺爺學的。
白美拉開抽屜、開櫃門兒都沒找到毽子。
白美向門外喊:芍藥!我的毽子呢?芍藥!
沒人答應。
白美走到唐幼瓊的臥室裏找。
唐幼瓊正睡午覺。
白美撩著門簾:媽,我的毽子呢?
唐幼瓊不滿:問芍藥去!晌午睡會兒覺,別搗亂!
白美放下簾子,嘟嘟囔囔地在堂屋又找起來,她踮著腳費力地拉開了頂櫃的櫃門兒,不料一大摞信從裏面掉了下來。
白美彎下身把信撿起來,看了一眼信封,立即驚呆了,她一封又一封地看,信封上都寫著白美收、童越收。
白美看著信,拿信的手劇烈地抖動著。
白美拿著信,又撩開了唐幼瓊躺室的門簾,唐幼瓊睡得很熟。
白美憤怒地扔下門簾,匆匆跑了出去。
李天意正在院裏的金魚缸裏抓金魚玩,見白美跑出來,趕緊把金魚扔回缸裏。
白美兩眼發直地跑出了院子。
李天意:你不跟我玩了?
白美向上房院走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東裏間。
李香秀正在伺候白景琦漱口、洗臉。
楊九紅在旁邊拿著一封信顯得興高釆烈。
李香秀:這麼快就到了台灣?
白景琦:快給我看看!接過信看。
楊九紅:唉!好了、好了!倒見不著了。
白景琦:不聽老人言,饑荒在眼前!早點幹什麼來的?
兩人坐到桌前。
楊九紅指著信:你看這段兒,蔣委員長怎麼把金條,銀元全往台灣運?佳莉說,實在不行咱們也去台灣。
李香秀:南京政府怎麼一下子到這分兒上了?
白景琦:這是委員長要把咱們扔下不管嘍!你看這段,何祺出門兒還給她媽買了一塊手錶!
楊九紅:別說了!心裏堵得慌
白美兩眼發直地進了屋。
白景琦:美子來了,過來坐!
楊九紅:快看,佳莉她們來信了。
白美坐到了床頭的凳子上,李香秀端著盆兒走過。
李香秀:美子,是不是又想吃那兒了?說!叫你爺爺請客!走出了屋。
楊九紅又和白景琦聊上了:大房的人可都跑到香港去了,聽說三房的也都要往上海跑呢!
白景琦:我哪兒也不去!
白美兩眼直直地望著床頭,床頭上掛著白景琦的鬼頭大刀。
白景琦:窮家難捨、故土難離!咱們走了,百草廳搬得走嗎?
白美仍愣愣地盯著鬼頭刀。
白景琦:土八路不過一時得意,蔣委員長好幾百萬軍隊打不過這幫土匪?
楊九紅:天津可都淪陷了!
白美摘下鬼頭刀起身向外走,誰也沒有注意到。
白景琦:我在北京活了快七十年了,把老骨頭埋台灣去?
楊九紅:八路要是進了城,可共產共妻,在鄉下他們專門兒殺財主!
白景琦:你聽誰說的?哎,美子呢?怎麼扎了一頭又走了?
白美拿著鬼頭刀兩眼發直地回到了三廳院。
李天意:你幹嗎呢?我等半天了,還踢不踢毽子啊?
白美完全沒聽見李天意的話,衝進了北屋。
唐幼瓊剛剛起床正要穿鞋。
白美拿著刀掀簾而進。
唐幼瓊:美子,你找著望著白美手裏的刀一愣:你拿把刀幹什麼?
白美凶狠地望著唐幼瓊。
唐幼瓊:你怎麼了?
白美猛地拔出了刀向前撲來。
唐幼瓊大驚,跳起來大叫:你要幹什麼?
白美舉刀砍來,唐幼瓊往旁邊一躲,白美一刀砍到床上。
唐幼瓊撒腿往外跑,白美反身一刀向唐幼瓊後背砍來,唐幼瓊已跑出了門,刀砍到了門框上。
白美提著刀又追了出去。
李天意見了,又驚奇又不解。
唐幼瓊大叫:來人啦!要殺人啦向上房院跑。
新宅上房院北屋。
老媽子、僕人們正在捲堂簾,剛聽見唐幼瓊淒厲的叫聲,就看見白美持刀追了進來。
唐幼瓊:快攔住她!快!殺人啦
白景琦、楊九紅、李香秀聞聲跑到門口。
唐幼瓊一頭扎過來,從他們身邊衝進了北屋。
白美趕過來,也往北屋裏衝。
白景琦向前一靠,等白美剛跑過一個身子,伸手攔腰一抱,把白美的刀奪了下來。
唐幼瓊站在屋裏驚得渾身發抖。
白景琦緊抱著白美:美子!你要幹什麼?怎麼了啊?
白美兩眼呆滯,忽然口吐白沫,暈倒在白景琦的懷裏。
白景琦急忙用力,把白美抱了起來,白美手中的信紛紛掉到地上。
李香秀連忙把信撿了起來。
白景琦把白美抱到東裏間的躺榻上,人們圍了過來。
白景琦:快拿十香返生丹來!
李香秀把信遞過來:你看看這些信兒!
白景琦接過信來看,抬頭驚訝地望著唐幼瓊。
白景琦:這些信是怎麼回事兒?
唐幼瓊:這事兒不賴我,是姨奶奶叫我把信扣下的!
楊九紅:你把信燒了不就結了嗎?你留著它幹怎麼?
唐幼瓊哭咧咧的:這事兒不賴我呀!
白景琦拍打著信:看看!看看!童越一年多沒接著美子的信,以為美子變心了,他已經結了婚了!
李香秀憤怒:你們幹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丫頭拿了藥來,李香秀忙將白美扶了起來,餵白美吃藥。
白景琦:這下兒你們都稱心如意了吧?
白美突然掙扎大叫:殺了他!殺了他!愛不來了死了才好呢!
唐幼瓊忙上前拉白美的手。
唐幼瓊哭著:美子,你這是怎麼了?
白美:這事兒不賴我!不賴我
唐幼瓊:胡說什麼呢?這可是要了我的命啦!
白景琦憤怒:要了你的命?你要了她的命!
新宅上房院。
大宅門裏,能夠隱隱聽見遠處傳來的槍炮聲。
僕人們正在拿白紙條往玻璃窗上貼。
白景琦、胡玉銘和幾個僕人從屏門走進了院子。
僕人甲:今兒去東單修飛機場,我去晚了點,大兵過來照我腰上就是一腳!那美國大兵靴,差點兒沒把我腰踹折嘍!
白景琦:胡總管,明兒換個人去吧,打仗的時候沒地兒講理!北京城叫共產黨圍得水洩不通了,誰不著急呀!
胡玉銘:小學校裏住滿傷兵了!天兒冷,沒有煤,把學生的課桌兒、椅子都劈了燒火了。
白景琦站住了:這蔣委員長是怎麼了?不是說三月就能消滅土八路嗎?這三年倒讓土八路給捲了!
僕人甲:昨兒跑回來的人說,咱們海淀子花園子也叫八路給佔了。
胡玉銘:眼看要過年了,您看這年
白景琦:年還是得過呀,只怕是八路不叫咱們過呀!一切從簡吧!
僕人們正向南屋裏搬八仙桌子。
白景琦奇怪地看著,慢慢地走向南屋。
白景琦喃喃地:搬那麼多桌子幹什麼?
南屋裏。
高月玲正指揮僕人們將四個八仙桌兒拼在一起,上面蓋了七八層棉被。
白景琦奇怪地看著:這是怎麼個意思?
高月玲:晚上鑽底下睡覺心裏踏實,炮彈炸不著,比防空洞保險!
白景琦:噢,這房子炸不塌?
高月玲:聽說八路有照妖鏡,城裏任什麼地方都能反到鏡子裏,他們想用炮轟那兒就轟那兒!
白景琦:照妖鏡?還封神榜呢!敬功有信來嗎?
高月玲:沒有啊!八路佔了濟南府倆月了,急死人了!
白景琦:急也沒用!地上鋪厚點兒!夜裏地氣涼,三十晚上熬一宿,咱們都桌兒底下熬吧!
新宅廚房院頭廳院。
白景琦寫的春聯兒、斗方、條幅、吉字兒啦、褔字兒啦,被僕人們往門柱、牆上黏貼。
白景琦和李香秀指揮僕人們往飯廳裏搬臘梅。
胡玉銘從外面跑來:七老爺!南苑機場起火了,八路要攻城了!
白景琦:真是不叫過年啊!
胡玉銘:黃爺剛從城外回來。
白景琦:看看去!
胡玉銘帶著白景琦直奔上房院。
上房院面南角兒的平房頂上站著黃立,正朝南苑機場的方向看,幾個僕人在指指劃劃。
白景琦從梯子上爬了上來,幾個僕人忙跑來扶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黃立身旁。
黃立:快看!半拉天都紅了!
南方天空映紅了,顯得又壯觀又摻人。
白景琦:你出去看了看怎麼樣?
黃立:傅作義正和八路談判呢!
白景琦:都這樣了還談什麼?
黃立:講和呀,跟長春一樣!
白景琦:傅作義怕什麼?民國十六年,十萬奉軍打涿州,傅作義才一個師,愣沒叫張學良進縣城!
黃立:圍著你不打更慘!長春圍了五個月,餓死了多少人?最後是一個金鎦子換一個饅頭!
白景琦:真要講了和,這北平歸誰管?
黃立:既然誰也不打誰了,那還得歸傅作義管吧!
白景琦:行!只要八路不進城就行!一聽共產黨就嚇人呼拉的!
黃立:看透了!誰來也沒老百姓的好!
白景琦:黃爺!幫我辦個事兒,我就信得過你!
東廂房。
白景琦把黃立帶到東廂房裏間。
那張大床已經被搬開,地面上有兩個大鐵環。
白景琦看著黃立,指了指大鐵環。
黃立彎下身,揪住一個鐵環用力一拉,一塊一米見方的水泥板掀開了。
站在旁邊的李香秀驚呆了,驚訝地扭頭望著白景琦。
李香秀:這是什麼?
白景琦:下去一看你就明白了!
黃立又掀起了另一塊水泥板。
白景琦打著電棒往下照,下面是一個地下室,有一條梯子。
白景琦:我先下。反過身子順著梯子走了下去。
電棒的光照來照去,白景琦扭開了電燈。
黃立和李香秀走下了梯子,兩個人都驚呆了。
一排排的多寶格上擺著各種珍寶,貼著一排排的標籤兒!
三個人慢慢走著看著。
李香秀:老天爺!住了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地底下還有這麼多寶貝!
白景琦:黃爺!把金條全都搬下來!
黃立回頭去搬金條。
白景琦、李香秀走到頭兒,拐了彎兒。
白景琦開了一道門,兩人走了進去。
室內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箱子。
白景琦:記得老太太去世前,在花旗銀行存了那麼多寶貝,就為了防個萬一!我這也是有備無患!
兩人走到盡頭,白景琦又開了一道門。
李香秀:這是到了哪兒了?有多大?
白景琦:你抬頭!
李香秀抬頭看,頂子上寫著兩個大大的白石灰字兒北藥。
白景琦:這就到了北屋東裏間下邊兒了!千萬別跟人說!
李香秀望著白景琦:我是傻子!
新宅上房院。
除夕夜,白家的大人和丫頭僕人們都聚在一起,看孩子們放炮仗煙花。
白占安、白占平幾個孩子不停地放著二踢腳。
白慧拿著一掛鞭炮,白占平幫她點,剛一點著,白慧嚇得把鞭炮扔到地上,捂著耳朵就跑。
馬立秋和李天意站在廊子上。
白玉婷拉著白美指指劃劃地說話。
李香秀站在白景琦身邊。
李香秀:好些日子不打槍不打炮了,大概是講和了吧!
白景琦:八路還行,叫老百姓過個年!和了好,要不北平非毀了不可!
李香秀:我把我媽接過來了,病好多了,放哪邊兒我不放心!
白景琦:行!就住東廂房吧!
李香秀:該你了,點八大卦!
白景琦走到院子中間點燃了八大卦,火花噴湧而出,上房院一片歡呼聲。
白玉婷拉著白美來到李香秀這邊。
李香秀高興地:美子,精氣神兒好多了!掏出紅包給白美:拿著壓歲錢!
李天意在身後叫:媽!您看!懷裏抱著一個大紅包。
李香秀:呵!你可發財了!
李香秀打開大紅包一看,包兒裏是二十塊大洋。
李香秀驚訝:誰給的?
李天意:姨奶奶!
李香秀驚訝地扭頭看,楊九紅和唐幼瓊正在高興地看著煙花。
胡玉銘大叫:今兒夜裏不拉電閘,熬一宿啊!
白景琦笑著:好!大夥兒高興!
大家都歡呼起來。
新宅後花園,夜。
白景琦從祖先堂裏跪拜辭歲了出來。
胡玉銘忙迎了上來。
胡玉銘低聲:七老爺,咱們櫃上有共產黨!
白景琦著實一驚:誰?
胡玉銘:二查櫃皮雲良!
白景琦:果然是他!
胡玉銘:他們年也不過了,正鼓搗夥計們準備迎接共產黨進城呢!
白景琦:甭跟別人說!
胡玉銘:是!
離開胡玉銘,白景琦一個人出了家門,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步行走到百草廳。
百草廳門前。
白景琦猶豫了一下,還是拍響了門,裏面沒有聲音,白景琦又拍。
皮雲良在前堂裏應道:誰?
白景琦:我!白景琦!
前堂裏。
幾個夥計正在糊三角旗、寫標語,聽見了敲門聲都慌了,想把東西收拾起來。
皮雲良:別動!不怕!是七老爺,我正想叫他看看!
皮雲良把大門打開,白景琦走了進來。
皮雲良:七老爺過年好!
白景琦:大夥兒過年好!
白景琦掃視著堂內,櫃檯上下全是標語、橫幅、小三角旗。
幾個夥計提心吊膽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扭頭看了一眼皮雲良。
皮雲良衝他一笑。
白景琦又回頭看地上的標語,一邊走一邊唸:慶祝北平解放!、熱烈歡迎解放軍進城!、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皮雲良微笑著看著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櫃檯邊拿起小三角旗看著,面無表情。
白景琦放下小三角旗,從兜裏掏出一把紅包扔到了櫃檯上。
白景琦:諸位過年好!大吉大利,平安如意!
夥計們沒一個敢說話。
白景琦默默地往門口走,經過皮雲良身邊時也沒有打招呼就拉門走了出去。
夥計們都鬆了一口氣。
皮雲良隨後一拉門也走了出去。
街道上。
一個行人也沒有,所有店舖都上了門板兒。
白景琦在昏暗的燈光下緩緩走著,直到皮雲良趕上來。
白景琦停住腳步,轉身審視地盯著皮雲良。
白景琦:你是
皮雲良:共產黨的地下黨!
白景琦笑了:我早看出來了!你不是凡人!
皮雲良:我是凡人!反正不像別人說的紅頭髮、綠眼睛!
白景琦:你要共我的產?
皮雲良:產總是要共的!鄉下打土豪、分田地,不是共產嗎?城裏要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飯吃,不是共產嗎?可現在辦不到!
白景琦:八路真要進城了?
皮雲良:真要進城了,和談成功了,國軍這幾天就要出城接受改編!
白景琦:進了城怎麼著?就把我這財主抓起來?
皮雲良:連傅作義都不抓,抓你幹什麼?別忘了,您在日本大獄裏就是我們地下黨把您救出來的!
白景琦接著往前走,皮雲良跟在他旁邊。
白景琦:你們不是殺財主的嗎?幹嗎救我?
皮雲良:您是愛國的,對我們有功啊!
白景琦驚訝:我有功?
皮雲良:我管外賬房,我們地下黨的經費周轉,都用百草廳的賬號兒,沒人懷疑過,大批的成藥、草藥都運到解放區去了!您這功勞還小嗎?
白景琦站住:你瞞了我多少年?
皮雲良:從我進百草廳那天起!
白景琦:行了,你回去吧!又往前走。
皮雲良:我送您回去,陪你走走!
兩人在空曠的街道上愈走愈遠,鞭炮聲愈來愈響。
新宅上房院南屋。
桌子上蓋著棉被,白景琦、楊九紅、白玉婷、高月玲縮在桌子底下盤著腿打牌。
李香秀跪在白景琦身後看。
白景琦大叫:八萬!我說咱們搬桌兒上打好不好?
高月玲:您不怕共產黨的炮彈?
白景琦:共產黨有什麼可怕的?又不是紅頭髮、綠眼睛!
楊九紅:您又沒見過!九條!等共產黨開進了城,你就知道厲害了。
白景琦:開進城又怎麼樣?不開進我家就成!碰!擱那兒!紅中!給你個么雞!
白玉婷:我看進了城,共產黨也長不了,美國人能饒得了他們?東風!
李香秀:那就永遠也沒有個安寧日子了!吃、吃!吃二條!么餅!
白景琦:誰進城也不能不叫人做買賣、喝稀飯!白板擱那兒!大三元!滿貫!掏錢吧諸位,我今兒手氣真壯!
白玉婷:你今兒怎麼那麼高興?我這腰可真受不了了!窩得慌!
楊九紅:等消停了我就去台灣!
老媽子伸進頭來:餃子好了,問端不端來?
白景琦:不端!都去飯廳吃!我敢說,今兒過年,共產黨決不會打炮!
新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景琦全家都在屋裏,靜靜的沒人說話。
收音機裏正在播送新聞:傅作義將軍所採取的和平行動,是為了迅速縮短戰爭,獲致人民公議的和平,保全工商業基礎與文物古跡,使國家元氣不再受損傷,以期促成全國徹底和平之早日實現。傅作義總司令曾於二十二日發表文告,宣布二十二日上午十時起休戰,北平市國軍大部隊遵從總部指示先後撤離市區,開入指定地點,此一行動得到李宗仁總統的讚揚和嘉許
胡玉銘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胡玉銘:七老爺、七老爺!我看見孫少爺了!
白景琦忙站起走上前:他回來了?在哪兒哪?
胡玉銘:沒有、沒有!我在街上看見的!
白景琦:他怎麼不回家呀?跟你說什麼了?
胡玉銘:他他在進城的解放軍隊伍裏頭,手裏還舉著一杆紅旗哪!
白景琦懷疑:你看花眼了吧?
李香秀、楊九紅等人都圍了過來。
胡玉銘:沒錯兒,他穿一身八路的衣服
黃立和幾個僕人也都跑到了北屋門口。
黃立:沒錯兒!我也看見了!我還使勁兒喊他,人太多,什麼也聽不見!
楊九紅大驚:他怎麼會投了共匪了?
黃立:可不能這麼說,勝者王侯敗者賊,現在委員長是蔣匪啦!
李香秀:好傢伙!這一下子就折了個兒啦!
白景琦:怎麼咱們大宅門兒裏也出了個共產黨了?
楊九紅:這可糟了!他這是回來報仇來了!
白景琦:跟誰報仇?跟他爺爺、奶奶、親爹、親媽報仇?
楊九紅:共產黨可是不認親爹親娘啊!
白景琦:這回共產黨可真要開進咱們大宅門兒裏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