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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二章 白家新人

大宅門 郭寶昌 11361 2023-02-05
  新宅二房院北屋。   楊九紅摟著何祺的肩在哄她。   白景琦坐在一邊。   楊九紅:祺祺,聽話!   何祺:我哪兒也不去!   楊九紅:其實姥姥也捨不得你走,可爺爺、奶奶、媽媽都去台灣了。   何祺:我沒有媽媽!   楊九紅:胡說!沒有媽媽你從哪兒來的?那個人沒有媽媽?   白景琦:佳莉就是你媽!聽話啊!   何祺:她不是!她是個不要臉的壞女人!   楊九紅突然揚手打了何祺一個嘴巴。   何祺、白景琦,包括楊九紅自己都嚇了一跳。   陳玉芝忙走來護住了何祺:你怎麼打孩子?   何祺都傻了:姥姥您怎麼了?您打我?   楊九紅將何祺摟住,何祺一下子痛哭起來。   楊九紅也哭了:是呀!我是怎麼了?姥姥怎麼打你呀?別哭了、別哭了!是姥姥錯了!姥姥說那些話都不是心裏的話,這些年姥姥對不起你媽!

  白景琦、楊亦增、陳玉芝都十分感動地望著,陳玉芝也擦著眼淚。   何祺抬起淚眼:這是怎麼了?啊?姥爺?   白景琦:你姥姥說得對,這才是她二十幾年來的真心話!祺祺,我帶你去見你媽。   何祺:我不!姥姥!我不走!   楊九紅將何祺推開:你一定得走!等仗打完了再回來看姥姥,啊?   何祺:我鬧不明白還是沒鬧明白   白景琦:你不用明白!這不挺明白的嗎?聽姥姥的話沒錯兒,走吧,還有好些個事要辦呢!   白佳莉診所門診室。   白佳莉和小護士正用大大小小的白單子將室內的東西一一蓋上。   白佳莉:行了,你回去吧,明兒就不用再來了。   小護士:您從台灣回來再找我啊!跟著您學了好些本事。

  白佳莉笑著:好!一定找你!   小護士走出去了,白佳莉忙脫了白大褂要出門。   門開了,白景琦帶著何祺走進了屋,白佳莉一下子驚呆了。   白景琦笑著,何祺慌亂地不時看看白佳莉又看看白景琦。   白佳莉緊張又驚訝地望著自己的女兒。   白景琦:叫呀,快叫媽!   何祺看著白佳莉像是在愣神。   白佳莉緊張地看著女兒。   何祺怯怯地、小聲地叫了一聲:媽!   白佳莉馬上答應:哎!然後就傻在了那裏。   白景琦:怎麼著?咱們就都這麼站著?   白佳莉立即慌亂地東張西望,手足無措。   白佳莉:哎呀!你們坐何祺來,坐你看我這兒也沒什麼可吃的,全是藥   白景琦:一人兒給我們來兩片亞斯匹靈!

  白佳莉笑了:爸,您又逗!快坐,喝水吧!忙拿著水瓶。   白景琦:不吃也不喝!你也甭張羅,還好些個事兒要辦呢!   何祺用陌生的眼光來回地看著白佳莉。   白佳莉倒水的手直發抖,水灑到了外面還在倒。   白佳莉:我還是出去買點兒什麼吧?啊?   白景琦:佳莉,知道嗎?這是您媽叫我把孩子送來的。   白佳莉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兩隻手垂了下來,手裏的暖瓶內的水倒了一地。   白佳莉:哎呀!這是怎麼了?   白景琦:什麼怎麼了?女兒認媽,天經地義!什麼叫怎麼了?我也不多說了,你好好琢磨琢磨吧!祺祺,先跟你媽在這兒住,我得走了。   何祺忙拉著白景琦:姥爺我先跟您回去!

  白景琦:跟我回去幹什麼?你的東西我叫人給你收拾,你們娘兒倆好好聊聊,明兒一早向雲川就來接你們了!拉門而出。   何祺:姥爺!   一看姥爺真的走了,何祺回過頭,膽怯地望著白佳莉。   白佳莉笑得很不自然:祺祺,走,到南屋去,我住那屋。   白佳莉走到何祺身邊,親熱地用手一扶何祺的肩,何祺急忙閃開,白佳莉忙把手縮了回去。   白佳莉尷尬地笑了,何祺也假裝著笑了。   白佳莉拉開門:走吧!見何祺不動:我先走!來呀!   沒過多久,南屋傳出了白佳莉彈奏古琴的聲音,彈的是《滄海龍吟》。   新宅上房院北屋。   白佳莉帶著何祺走了出來,高月玲、白占安跟著走了出來。   廊子上早站了好多人,此時見白佳莉娘兒倆出來,都迎上去,擁著她們走向屏門。

  白景琦和向雲川走在最後面,兩人一直在說著什麼。   楊九紅趴在窗子上看人們送白佳莉和何祺,一群人都走了,楊九紅仍望著院子   新宅大門口。   一輛小汽車已經等在了那裏。   向雲川和何祺先上了汽車。   大家紛紛說著告別的話,白佳莉卻始終心情沉重,木然地應付著。   白景琦:快上車吧!   李香秀:上車吧!   白佳莉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轉身跨進了車裏,白景琦幫她關上了車門。   人們紛紛揮手:到哪兒就來信!、一路平安!   車裏的白佳莉似乎沒有聽到窗外的告別聲。   司機啟動了汽車。   白佳莉忽然大叫:等等!別走!   向雲川忙回頭:忘了什麼東西了?快去拿,還有時間!

  汽車停了,白佳莉推門下車。   白景琦: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兒!   白佳莉:我找楊九紅!轉身向大門裏跑去。   白景琦:糟糕!臨走了還鬧什麼呀?趕緊追了上去。   白佳莉像瘋了一樣跑進二廳院,跑過垂花門,跑到了上房院,衝進了北屋。   北屋西裏間。   楊九紅一個人趴在床上哭著,聽見腳步聲,她直起身來擦著眼淚。   白佳莉撩起簾子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屋,胸口一起一伏地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轉頭驚異地看著白佳莉,慢慢從床邊兒站了起來。   白佳莉喘著氣慢慢地走向楊九紅,站到了楊九紅的跟前。   白佳莉聲音顫抖:媽   楊九紅一下子崩潰了,哭了:佳莉!   白佳莉淚水滾滾湧出,撲到母親身上:媽

  楊九紅緊緊摟住女兒:我的心肝兒呀我的肉呀   白景琦進了屋,感慨萬千地望著母女倆搖頭嘆息著。   隨後的李香秀也抬起了手擦著眼淚   街道上。   夏日炎炎,賣冰盞兒的依然悠閒地敲著、唱著、吆喝著,永遠不變的節奏。   報童揮舞著手中的報紙跑過:號外!號外!看錦州大戰的消息,蔣委員長到東北親自督戰!號外!號外!看錦州大戰的消息   新宅上房院。   除了南屋,三面廊子上都放下了大葦子堂簾。   紫蘇拉著李天意在北屋窗外說:七太太,小少爺要回去了!   李香秀:吃完了?   紫蘇:吃完了,半個西瓜全吃完了。   李香秀:行了,回去吧!   紫蘇拉著李天意出了上房院,剛走到垂花門,碰見了白美。

  白美問:紫蘇,這是誰的孩子?   紫蘇:七太太的侄子,叫他來吃西瓜。   白美摸著李天意的頭:這孩子真好玩兒,瞧這耳朵嘿,這麼軟,長大了準怕媳婦兒!叫什麼?   李天意:天意!   白美:幾歲了?   李天意:七歲!   白美:上學了嗎?   李天意:二年級了。   紫蘇:就在咱們甄花園兒藥行公益小學裏唸書。   白美:噢,今兒放假?   李天意:沒有,我們學校都住上當兵的了,學校停課了。   白美:走,跟我玩兒去,我那兒有好多好吃的!紫蘇,呆會兒再送他走。   白美把李天意帶到三廳院自己的屋子,抓了一大把糖放到李天意手裏、塞到李天意兜裏。   白美:吃吧、吃吧!這巧克力好吃!多揣點兒!

  李天意:謝謝姑姑!   白美:你瞎叫什麼呀?論輩兒我得叫你小叔呢!   李天意感到奇怪:那我不成了老頭啦!   白美笑了:你可真逗!來!我教你踢毽子。在屋裏找毽子:我踢得可棒了,跟我爺爺學的。   白美拉開抽屜、開櫃門兒都沒找到毽子。   白美向門外喊:芍藥!我的毽子呢?芍藥!   沒人答應。   白美走到唐幼瓊的臥室裏找。   唐幼瓊正睡午覺。   白美撩著門簾:媽,我的毽子呢?   唐幼瓊不滿:問芍藥去!晌午睡會兒覺,別搗亂!   白美放下簾子,嘟嘟囔囔地在堂屋又找起來,她踮著腳費力地拉開了頂櫃的櫃門兒,不料一大摞信從裏面掉了下來。   白美彎下身把信撿起來,看了一眼信封,立即驚呆了,她一封又一封地看,信封上都寫著白美收、童越收。

  白美看著信,拿信的手劇烈地抖動著。   白美拿著信,又撩開了唐幼瓊躺室的門簾,唐幼瓊睡得很熟。   白美憤怒地扔下門簾,匆匆跑了出去。   李天意正在院裏的金魚缸裏抓金魚玩,見白美跑出來,趕緊把金魚扔回缸裏。   白美兩眼發直地跑出了院子。   李天意:你不跟我玩了?   白美向上房院走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東裏間。   李香秀正在伺候白景琦漱口、洗臉。   楊九紅在旁邊拿著一封信顯得興高釆烈。   李香秀:這麼快就到了台灣?   白景琦:快給我看看!接過信看。   楊九紅:唉!好了、好了!倒見不著了。   白景琦:不聽老人言,饑荒在眼前!早點幹什麼來的?   兩人坐到桌前。   楊九紅指著信:你看這段兒,蔣委員長怎麼把金條,銀元全往台灣運?佳莉說,實在不行咱們也去台灣。   李香秀:南京政府怎麼一下子到這分兒上了?   白景琦:這是委員長要把咱們扔下不管嘍!你看這段,何祺出門兒還給她媽買了一塊手錶!   楊九紅:別說了!心裏堵得慌   白美兩眼發直地進了屋。   白景琦:美子來了,過來坐!   楊九紅:快看,佳莉她們來信了。   白美坐到了床頭的凳子上,李香秀端著盆兒走過。   李香秀:美子,是不是又想吃那兒了?說!叫你爺爺請客!走出了屋。   楊九紅又和白景琦聊上了:大房的人可都跑到香港去了,聽說三房的也都要往上海跑呢!   白景琦:我哪兒也不去!   白美兩眼直直地望著床頭,床頭上掛著白景琦的鬼頭大刀。   白景琦:窮家難捨、故土難離!咱們走了,百草廳搬得走嗎?   白美仍愣愣地盯著鬼頭刀。   白景琦:土八路不過一時得意,蔣委員長好幾百萬軍隊打不過這幫土匪?   楊九紅:天津可都淪陷了!   白美摘下鬼頭刀起身向外走,誰也沒有注意到。   白景琦:我在北京活了快七十年了,把老骨頭埋台灣去?   楊九紅:八路要是進了城,可共產共妻,在鄉下他們專門兒殺財主!   白景琦:你聽誰說的?哎,美子呢?怎麼扎了一頭又走了?   白美拿著鬼頭刀兩眼發直地回到了三廳院。   李天意:你幹嗎呢?我等半天了,還踢不踢毽子啊?   白美完全沒聽見李天意的話,衝進了北屋。   唐幼瓊剛剛起床正要穿鞋。   白美拿著刀掀簾而進。   唐幼瓊:美子,你找著望著白美手裏的刀一愣:你拿把刀幹什麼?   白美凶狠地望著唐幼瓊。   唐幼瓊:你怎麼了?   白美猛地拔出了刀向前撲來。   唐幼瓊大驚,跳起來大叫:你要幹什麼?   白美舉刀砍來,唐幼瓊往旁邊一躲,白美一刀砍到床上。   唐幼瓊撒腿往外跑,白美反身一刀向唐幼瓊後背砍來,唐幼瓊已跑出了門,刀砍到了門框上。   白美提著刀又追了出去。   李天意見了,又驚奇又不解。   唐幼瓊大叫:來人啦!要殺人啦向上房院跑。   新宅上房院北屋。   老媽子、僕人們正在捲堂簾,剛聽見唐幼瓊淒厲的叫聲,就看見白美持刀追了進來。   唐幼瓊:快攔住她!快!殺人啦   白景琦、楊九紅、李香秀聞聲跑到門口。   唐幼瓊一頭扎過來,從他們身邊衝進了北屋。   白美趕過來,也往北屋裏衝。   白景琦向前一靠,等白美剛跑過一個身子,伸手攔腰一抱,把白美的刀奪了下來。   唐幼瓊站在屋裏驚得渾身發抖。   白景琦緊抱著白美:美子!你要幹什麼?怎麼了啊?   白美兩眼呆滯,忽然口吐白沫,暈倒在白景琦的懷裏。   白景琦急忙用力,把白美抱了起來,白美手中的信紛紛掉到地上。   李香秀連忙把信撿了起來。   白景琦把白美抱到東裏間的躺榻上,人們圍了過來。   白景琦:快拿十香返生丹來!   李香秀把信遞過來:你看看這些信兒!   白景琦接過信來看,抬頭驚訝地望著唐幼瓊。   白景琦:這些信是怎麼回事兒?   唐幼瓊:這事兒不賴我,是姨奶奶叫我把信扣下的!   楊九紅:你把信燒了不就結了嗎?你留著它幹怎麼?   唐幼瓊哭咧咧的:這事兒不賴我呀!   白景琦拍打著信:看看!看看!童越一年多沒接著美子的信,以為美子變心了,他已經結了婚了!   李香秀憤怒:你們幹的這叫什麼事兒啊?   丫頭拿了藥來,李香秀忙將白美扶了起來,餵白美吃藥。   白景琦:這下兒你們都稱心如意了吧?   白美突然掙扎大叫:殺了他!殺了他!愛不來了死了才好呢!   唐幼瓊忙上前拉白美的手。   唐幼瓊哭著:美子,你這是怎麼了?   白美:這事兒不賴我!不賴我   唐幼瓊:胡說什麼呢?這可是要了我的命啦!   白景琦憤怒:要了你的命?你要了她的命!   新宅上房院。   大宅門裏,能夠隱隱聽見遠處傳來的槍炮聲。   僕人們正在拿白紙條往玻璃窗上貼。   白景琦、胡玉銘和幾個僕人從屏門走進了院子。   僕人甲:今兒去東單修飛機場,我去晚了點,大兵過來照我腰上就是一腳!那美國大兵靴,差點兒沒把我腰踹折嘍!   白景琦:胡總管,明兒換個人去吧,打仗的時候沒地兒講理!北京城叫共產黨圍得水洩不通了,誰不著急呀!   胡玉銘:小學校裏住滿傷兵了!天兒冷,沒有煤,把學生的課桌兒、椅子都劈了燒火了。   白景琦站住了:這蔣委員長是怎麼了?不是說三月就能消滅土八路嗎?這三年倒讓土八路給捲了!   僕人甲:昨兒跑回來的人說,咱們海淀子花園子也叫八路給佔了。   胡玉銘:眼看要過年了,您看這年   白景琦:年還是得過呀,只怕是八路不叫咱們過呀!一切從簡吧!   僕人們正向南屋裏搬八仙桌子。   白景琦奇怪地看著,慢慢地走向南屋。   白景琦喃喃地:搬那麼多桌子幹什麼?   南屋裏。   高月玲正指揮僕人們將四個八仙桌兒拼在一起,上面蓋了七八層棉被。   白景琦奇怪地看著:這是怎麼個意思?   高月玲:晚上鑽底下睡覺心裏踏實,炮彈炸不著,比防空洞保險!   白景琦:噢,這房子炸不塌?   高月玲:聽說八路有照妖鏡,城裏任什麼地方都能反到鏡子裏,他們想用炮轟那兒就轟那兒!   白景琦:照妖鏡?還封神榜呢!敬功有信來嗎?   高月玲:沒有啊!八路佔了濟南府倆月了,急死人了!   白景琦:急也沒用!地上鋪厚點兒!夜裏地氣涼,三十晚上熬一宿,咱們都桌兒底下熬吧!   新宅廚房院頭廳院。   白景琦寫的春聯兒、斗方、條幅、吉字兒啦、褔字兒啦,被僕人們往門柱、牆上黏貼。   白景琦和李香秀指揮僕人們往飯廳裏搬臘梅。   胡玉銘從外面跑來:七老爺!南苑機場起火了,八路要攻城了!   白景琦:真是不叫過年啊!   胡玉銘:黃爺剛從城外回來。   白景琦:看看去!   胡玉銘帶著白景琦直奔上房院。   上房院面南角兒的平房頂上站著黃立,正朝南苑機場的方向看,幾個僕人在指指劃劃。   白景琦從梯子上爬了上來,幾個僕人忙跑來扶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黃立身旁。   黃立:快看!半拉天都紅了!   南方天空映紅了,顯得又壯觀又摻人。   白景琦:你出去看了看怎麼樣?   黃立:傅作義正和八路談判呢!   白景琦:都這樣了還談什麼?   黃立:講和呀,跟長春一樣!   白景琦:傅作義怕什麼?民國十六年,十萬奉軍打涿州,傅作義才一個師,愣沒叫張學良進縣城!   黃立:圍著你不打更慘!長春圍了五個月,餓死了多少人?最後是一個金鎦子換一個饅頭!   白景琦:真要講了和,這北平歸誰管?   黃立:既然誰也不打誰了,那還得歸傅作義管吧!   白景琦:行!只要八路不進城就行!一聽共產黨就嚇人呼拉的!   黃立:看透了!誰來也沒老百姓的好!   白景琦:黃爺!幫我辦個事兒,我就信得過你!   東廂房。   白景琦把黃立帶到東廂房裏間。   那張大床已經被搬開,地面上有兩個大鐵環。   白景琦看著黃立,指了指大鐵環。   黃立彎下身,揪住一個鐵環用力一拉,一塊一米見方的水泥板掀開了。   站在旁邊的李香秀驚呆了,驚訝地扭頭望著白景琦。   李香秀:這是什麼?   白景琦:下去一看你就明白了!   黃立又掀起了另一塊水泥板。   白景琦打著電棒往下照,下面是一個地下室,有一條梯子。   白景琦:我先下。反過身子順著梯子走了下去。   電棒的光照來照去,白景琦扭開了電燈。   黃立和李香秀走下了梯子,兩個人都驚呆了。   一排排的多寶格上擺著各種珍寶,貼著一排排的標籤兒!   三個人慢慢走著看著。   李香秀:老天爺!住了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地底下還有這麼多寶貝!   白景琦:黃爺!把金條全都搬下來!   黃立回頭去搬金條。   白景琦、李香秀走到頭兒,拐了彎兒。   白景琦開了一道門,兩人走了進去。   室內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箱子。   白景琦:記得老太太去世前,在花旗銀行存了那麼多寶貝,就為了防個萬一!我這也是有備無患!   兩人走到盡頭,白景琦又開了一道門。   李香秀:這是到了哪兒了?有多大?   白景琦:你抬頭!   李香秀抬頭看,頂子上寫著兩個大大的白石灰字兒北藥。   白景琦:這就到了北屋東裏間下邊兒了!千萬別跟人說!   李香秀望著白景琦:我是傻子!   新宅上房院。   除夕夜,白家的大人和丫頭僕人們都聚在一起,看孩子們放炮仗煙花。   白占安、白占平幾個孩子不停地放著二踢腳。   白慧拿著一掛鞭炮,白占平幫她點,剛一點著,白慧嚇得把鞭炮扔到地上,捂著耳朵就跑。   馬立秋和李天意站在廊子上。   白玉婷拉著白美指指劃劃地說話。   李香秀站在白景琦身邊。   李香秀:好些日子不打槍不打炮了,大概是講和了吧!   白景琦:八路還行,叫老百姓過個年!和了好,要不北平非毀了不可!   李香秀:我把我媽接過來了,病好多了,放哪邊兒我不放心!   白景琦:行!就住東廂房吧!   李香秀:該你了,點八大卦!   白景琦走到院子中間點燃了八大卦,火花噴湧而出,上房院一片歡呼聲。   白玉婷拉著白美來到李香秀這邊。   李香秀高興地:美子,精氣神兒好多了!掏出紅包給白美:拿著壓歲錢!   李天意在身後叫:媽!您看!懷裏抱著一個大紅包。   李香秀:呵!你可發財了!   李香秀打開大紅包一看,包兒裏是二十塊大洋。   李香秀驚訝:誰給的?   李天意:姨奶奶!   李香秀驚訝地扭頭看,楊九紅和唐幼瓊正在高興地看著煙花。   胡玉銘大叫:今兒夜裏不拉電閘,熬一宿啊!   白景琦笑著:好!大夥兒高興!   大家都歡呼起來。   新宅後花園,夜。   白景琦從祖先堂裏跪拜辭歲了出來。   胡玉銘忙迎了上來。   胡玉銘低聲:七老爺,咱們櫃上有共產黨!   白景琦著實一驚:誰?   胡玉銘:二查櫃皮雲良!   白景琦:果然是他!   胡玉銘:他們年也不過了,正鼓搗夥計們準備迎接共產黨進城呢!   白景琦:甭跟別人說!   胡玉銘:是!   離開胡玉銘,白景琦一個人出了家門,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步行走到百草廳。   百草廳門前。   白景琦猶豫了一下,還是拍響了門,裏面沒有聲音,白景琦又拍。   皮雲良在前堂裏應道:誰?   白景琦:我!白景琦!   前堂裏。   幾個夥計正在糊三角旗、寫標語,聽見了敲門聲都慌了,想把東西收拾起來。   皮雲良:別動!不怕!是七老爺,我正想叫他看看!   皮雲良把大門打開,白景琦走了進來。   皮雲良:七老爺過年好!   白景琦:大夥兒過年好!   白景琦掃視著堂內,櫃檯上下全是標語、橫幅、小三角旗。   幾個夥計提心吊膽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扭頭看了一眼皮雲良。   皮雲良衝他一笑。   白景琦又回頭看地上的標語,一邊走一邊唸:慶祝北平解放!、熱烈歡迎解放軍進城!、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   皮雲良微笑著看著白景琦。   白景琦走到櫃檯邊拿起小三角旗看著,面無表情。   白景琦放下小三角旗,從兜裏掏出一把紅包扔到了櫃檯上。   白景琦:諸位過年好!大吉大利,平安如意!   夥計們沒一個敢說話。   白景琦默默地往門口走,經過皮雲良身邊時也沒有打招呼就拉門走了出去。   夥計們都鬆了一口氣。   皮雲良隨後一拉門也走了出去。   街道上。   一個行人也沒有,所有店舖都上了門板兒。   白景琦在昏暗的燈光下緩緩走著,直到皮雲良趕上來。   白景琦停住腳步,轉身審視地盯著皮雲良。   白景琦:你是   皮雲良:共產黨的地下黨!   白景琦笑了:我早看出來了!你不是凡人!   皮雲良:我是凡人!反正不像別人說的紅頭髮、綠眼睛!   白景琦:你要共我的產?   皮雲良:產總是要共的!鄉下打土豪、分田地,不是共產嗎?城裏要人人有工作、人人有飯吃,不是共產嗎?可現在辦不到!   白景琦:八路真要進城了?   皮雲良:真要進城了,和談成功了,國軍這幾天就要出城接受改編!   白景琦:進了城怎麼著?就把我這財主抓起來?   皮雲良:連傅作義都不抓,抓你幹什麼?別忘了,您在日本大獄裏就是我們地下黨把您救出來的!   白景琦接著往前走,皮雲良跟在他旁邊。   白景琦:你們不是殺財主的嗎?幹嗎救我?   皮雲良:您是愛國的,對我們有功啊!   白景琦驚訝:我有功?   皮雲良:我管外賬房,我們地下黨的經費周轉,都用百草廳的賬號兒,沒人懷疑過,大批的成藥、草藥都運到解放區去了!您這功勞還小嗎?   白景琦站住:你瞞了我多少年?   皮雲良:從我進百草廳那天起!   白景琦:行了,你回去吧!又往前走。   皮雲良:我送您回去,陪你走走!   兩人在空曠的街道上愈走愈遠,鞭炮聲愈來愈響。   新宅上房院南屋。   桌子上蓋著棉被,白景琦、楊九紅、白玉婷、高月玲縮在桌子底下盤著腿打牌。   李香秀跪在白景琦身後看。   白景琦大叫:八萬!我說咱們搬桌兒上打好不好?   高月玲:您不怕共產黨的炮彈?   白景琦:共產黨有什麼可怕的?又不是紅頭髮、綠眼睛!   楊九紅:您又沒見過!九條!等共產黨開進了城,你就知道厲害了。   白景琦:開進城又怎麼樣?不開進我家就成!碰!擱那兒!紅中!給你個么雞!   白玉婷:我看進了城,共產黨也長不了,美國人能饒得了他們?東風!   李香秀:那就永遠也沒有個安寧日子了!吃、吃!吃二條!么餅!   白景琦:誰進城也不能不叫人做買賣、喝稀飯!白板擱那兒!大三元!滿貫!掏錢吧諸位,我今兒手氣真壯!   白玉婷:你今兒怎麼那麼高興?我這腰可真受不了了!窩得慌!   楊九紅:等消停了我就去台灣!   老媽子伸進頭來:餃子好了,問端不端來?   白景琦:不端!都去飯廳吃!我敢說,今兒過年,共產黨決不會打炮!   新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景琦全家都在屋裏,靜靜的沒人說話。   收音機裏正在播送新聞:傅作義將軍所採取的和平行動,是為了迅速縮短戰爭,獲致人民公議的和平,保全工商業基礎與文物古跡,使國家元氣不再受損傷,以期促成全國徹底和平之早日實現。傅作義總司令曾於二十二日發表文告,宣布二十二日上午十時起休戰,北平市國軍大部隊遵從總部指示先後撤離市區,開入指定地點,此一行動得到李宗仁總統的讚揚和嘉許   胡玉銘滿頭大汗地跑進來。   胡玉銘:七老爺、七老爺!我看見孫少爺了!   白景琦忙站起走上前:他回來了?在哪兒哪?   胡玉銘:沒有、沒有!我在街上看見的!   白景琦:他怎麼不回家呀?跟你說什麼了?   胡玉銘:他他在進城的解放軍隊伍裏頭,手裏還舉著一杆紅旗哪!   白景琦懷疑:你看花眼了吧?   李香秀、楊九紅等人都圍了過來。   胡玉銘:沒錯兒,他穿一身八路的衣服   黃立和幾個僕人也都跑到了北屋門口。   黃立:沒錯兒!我也看見了!我還使勁兒喊他,人太多,什麼也聽不見!   楊九紅大驚:他怎麼會投了共匪了?   黃立:可不能這麼說,勝者王侯敗者賊,現在委員長是蔣匪啦!   李香秀:好傢伙!這一下子就折了個兒啦!   白景琦:怎麼咱們大宅門兒裏也出了個共產黨了?   楊九紅:這可糟了!他這是回來報仇來了!   白景琦:跟誰報仇?跟他爺爺、奶奶、親爹、親媽報仇?   楊九紅:共產黨可是不認親爹親娘啊!   白景琦:這回共產黨可真要開進咱們大宅門兒裏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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