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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章 斬斷後患

大宅門 郭寶昌 12181 2023-02-05
  新宅上房院。   白景怡、白景雙、楊九紅、白敬功、唐幼瓊、高月玲、白美、白慧、白占安等人都在,慶賀白景琦脫離了牢獄之災。   白敬業興沖沖地進來了。   白敬業:來了、來了!我把媽接回來了!   李香秀隨後進了屋,楊九紅忙迎了上去。   楊九紅:哎呀!太太可回來了!   李香秀:姐姐!   所有的人都驚訝莫名。   白景琦大惑不解:你們這是唱的那一齣?   楊九紅:我們倆唱的是《樊江關》的姑嫂英雄!   白敬業:《將相和》!《將相和》!   白景琦:哎!我說敬業,去把我那古月軒的鼻煙壺拿來。   白敬業:好咧!古月軒的鼻煙壺,我去拿!往北屋門外走。   白景琦:哎哎哎!上那兒拿去?在東裏間兒呢!

  白敬業一下子愣住了:那不是在我哪兒呢!   白景琦:我的鼻煙壺怎麼跑你哪兒去了?   楊九紅立即明白了,興奮地望著,和李香秀嘀嘀咕咕地說著。   白敬業感到了不妙:那不是我用了我拿去那挺貴重的東西,您不在家,我怕丟了,我替您收起來了。   白景琦:那我得謝謝你呀!   白敬業膽怯:謝什麼呀!應當的,我拿去!   白景琦:慢著、慢著!站了起來:趁著大夥兒都在這兒,都上我屋裏來見識見識!向東裏間走,見大家站著沒動:來呀!   大家忙動身跟白景琦走。   白敬業忙攔住楊九紅:姨奶奶,糟了!我爸這是幹什麼?您看   楊九紅:我當你的事兒就這麼過去了,敢情才開頭兒!七太太,咱們進去見識見識!

  白敬業頓時呆若木雞。   白景琦把大家帶進了東裏間。   白景琦:諸位開開眼,瞧瞧我這屋是怎麼了!   大家驚訝地望著屋裏天翻地覆,一塌糊塗,所有的箱子、櫃子全開著,滿地的東西扔得亂七八糟,床上的被褥全都掀開了。   白景琦:日本鬼子有個三光政策,還時不時來個大掃蕩今兒我一進門兒還當日本鬼子來這了呢!   大家議論紛紛。   白景琦:敬業!哎?敬業呢?   楊九紅高叫:敬業!你爸爸叫你!   白敬業忙答應:這兒、這兒,在這兒呢!   人們閃向兩旁,白敬業走上前來,把頭低著。   白景琦:跟大夥兒說說,這兒出什麼事了?日本鬼子那天來掃的蕩啊?   白敬業低著頭: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白景琦:噢,你是怕我不在家東西丟嘍!把值錢的東西先替我收著?   白敬業:是、是!   白景琦:敬業,你知道我最不喜歡你什麼?   白敬業:我我不知道   白景琦:我最不喜歡你的就是敢做不敢當!你那兒是怕東西丟了,你琢磨著我一進日本憲兵隊就回不來了,非死到裏頭是不是?   白敬業:那兒能啊!   白景琦:是不是?還是不敢說真話!你琢磨著這回輪到你當家了!   白敬業:我沒有!   白景琦:還不說真話!你琢磨著能撈就撈,把我的東西來了個大掃蕩!   白敬業:真沒這意思!   白景琦:兒子!你什麼時候能學得像個男人?啊?你真要站到院子裏嚷嚷說,我爸爸要死啦,該我由著性子反啦!我就饒了你!你敢說真話呀!

  白敬業:我不敢!   白景琦:你既然不敢,我就不能饒你,你怎麼把別人轟出去的,我也照樣把你轟出去!立馬兒給我滾出這個家!大奶奶!   唐幼瓊忙上前:我在這兒!   白景琦:一個大子兒不許給他!就這身兒衣裳便宜了你,滾吧!   白敬業慌了:爸,我上那兒啊?   白景琦:你上那兒跟我沒關係!大夥兒都聽著!凡是白家的人,那家兒也不許收留他,要是叫我知道了,我打上門兒砸了他的家!   田木青一診所。   白景琦走到田木青一診所,美智子和田玉蘭在門口恭候。   美智子和田玉蘭引路,白景琦來到門診室,這兒已經被佈置成靈堂。   白景琦望著田木青一的遺像和骨灰甕,深深地鞠躬。   美智子和田玉蘭跪在地上躬身還禮。

  白景琦的眼裏充滿了哀傷。   街道上。   各家店舖門前都像比賽地放鞭炮,紙屑紛飛,煙霧彌漫,而人們喜悅的歡笑聲和吆喝聲甚至比鞭炮的聲音還大,因為,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無條件投降。   新宅大門口。   白景琦率全家送美智子和田玉蘭出門。   在大門口,雙方都深深鞠躬施禮。   美智子和田玉蘭走了,終於消失了在鞭炮聲和煙霧之中。   新宅。   大宅門裏,白家在歡渡日本投降後的第一個除夕。   上房院裏,僕人們洗掉窗戶玻璃上的白紙條,往門框上貼春聯。   二廳院如意館中,掛著許多已經寫好的春聯、斗方、條幅。   白景琦在一張紅紙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褔字,各房的僕人、丫頭都在等著拿。

  廚房院的長桌上,擺著一溜精光瓦亮的銅火鍋,僕人們忙著殺雞、宰魚。   在二廳院東屋,朱先生在分紅包,李香秀看賬,胡玉銘在紅包上寫名字。   李香秀:拋出的這批金條先別告訴七老爺,等過了年再說。   朱先生:我明白,鬧日本鬧得櫃上虧了不少,這消停了沒幾天,又打上了,雙十協定也沒用了,這紅包能省就省吧!   李香秀:不行,再省不能省這個錢,日本投降這頭一個年,得叫大夥兒過好了!   朱先生:得咧!有您當家,我們這日子好過多了。   李香秀:占元還沒信兒嗎?   胡玉銘:各處都問了,原先說去了西安,可那邊兒六爺說沒見著。   李香秀:唉!今年就差他一個!   祖先堂裏。   祖先牌位前,白景琦率全家祭祖,案上擺滿了貢品。

  四廳院裏。   孩子們澆了一個溜冰場,溜冰場四周的大紅燈籠都點亮了,還有一串串的小彩燈泡點綴在各處,四周站滿了看熱鬧的僕人、丫頭。   白景琦、楊九紅、唐幼瓊、高月玲走進來的時候,童越和白美正在溜冰場上表演雙人滑。   白占安滑了過來。   白占安:爺爺!下來滑呀!   白景琦:滑!我也滑,給我雙冰鞋。   楊九紅:別摔著,怎麼跟孩子似的!   白景琦不聽,開始換鞋。   童越和白美的雙人滑,引得周圍的人不斷叫好。   楊九紅對唐幼瓊:姓童的這孩子好像和美子不錯?   唐幼瓊:我早看出來了,我也管不了,倆人淨一塊兒出去看電影、吃西餐。   楊九紅:不管還行!占元逃跑、還有那天辦喜事,都是童越出的壞主意!

  唐幼瓊:我跟美子說了好幾回,她不聽!   楊九紅:以後少叫童越來咱們家。   白景琦已經上了溜冰場,一上去就站不穩,蹬了幾下,終於摔倒,把一直扶著他的白占安、白占平都拉倒了。   大家驚呼:快起來吧!、看看摔著沒有!、別滑了!   白景琦:哪那麼嬌嫩,扶我起來,再滑!   在上房院,年輕人們各顯神通,大放煙花炮仗,麻雷子,二踢腳、起火、耗子異彩紛呈。   白景琦也加入進來,點燃了院中的八大卦,彩火噴向四方。   在二廳院,李香秀剛走到垂花門,白占安、白占光、白占先、何祺等孩子跑了過來叫:奶奶,壓歲錢!   李香秀忙給紅包兒。   給完孩子們紅包,李香秀走進屏門,忽然發現廊子上有人,原來是童越和白美坐在廊子頭上正在低聲交談。

  李香秀:大冷的天兒怎麼在外頭坐著?   兩人不語。   李香秀:走,上我那兒玩去!咱們打牌!   白美突然站起身,悟著臉跑了。   李香秀:怎麼了?吵架了?   童越:過了年我要去南京工作了,她有點兒不叫我去!   李香秀:你們怎麼樣了?   童越低下頭:我挺喜歡白美的!   李香秀:我看你們挺合適!   童越驚喜:真的?   李香秀:可不真的!七老爺最喜歡美子了!我去跟他說,叫他做主!   童越:那太棒了,過了年我就得走,一安定下來,我就來接白美!頂多一兩年吧!   李香秀:美子一走,七老爺說不定怎麼樣傷心呢!告訴我,占元在哪兒?   童越:他剛到西安給我來了一封信,住在我一個朋友家,後來就沒有信兒了。

  李香秀:日本人都走了,怎麼還不回來?一有信兒就趕緊告訴我。   童越:那一定!   李香秀:去哄哄美子,不許欺負她啊!   來今雨軒茶座。   還在年裏,白景琦把皮雲良約到來今雨軒,一起飲茶說話。   皮雲良:七老爺,有良心的中國人有的是!   白景琦:你既然這麼說了,我也不多問了,皮頭兒,甭管誰救的我,我就知你的情!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皮雲良:七老爺,我是小工兒的,您別跟我客氣,您要不是條漢子,我也不幫這個忙!   白景琦:你一不圖名、二不圖利,你圖的是什麼?   皮雲良:那您死都不怕又圖的是什麼?   白景琦:我得對得起我的祖宗!   皮雲良:七老爺,咱們都是一個祖宗,那就是老中國!什麼時候中國人都能自由自在地活著,沒了軍閥,沒了外國侵略,我死也閉眼了。   白景琦:我沒你那麼大的心胸,我就想宅門兒裏平平安安,百草廳紅紅火火,齊了!   皮雲良:您想得美!打前清到如今,您平安過幾天?百草廳幾起幾落了?   白景琦:說的也是!怎麼就沒個消停日子?你看這共產黨又折騰起來了,內戰一開,後患無窮!   皮雲良:你知道共產黨是幹什麼的?   白景琦:一幫土匪!抗完了日,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蔣委員長南京呆得好好兒的,他們瞎搗什麼亂?   皮雲良:七老爺,跟您說過,您得知道外邊兒的事兒!我也不知道共產黨是幹什麼的,可您也別把蔣委員長想得太好了!   白景琦:你敢說蔣委   皮雲良:七老爺,小點兒聲!咱們莫談國事!   新宅三廳院東屋。   白景琦、李香秀帶著幾個打燈籠的僕人在查夜。   白景琦喊著:各屋點燈!小心火燭   李香秀:叫敬業回來吧!   白景琦:你還給他講情?   李香秀:你看大房頭兒,家不成家了!   白景琦:他在家就更不成家!   李香秀:你先回去,我看看美子去!   三廳院東屋裏。   煤油燈下,白美在寫信。   李香秀推門走進:還熬夜?幹嗎呢?   白美:給童越寫信。   李香秀:來信了?   白美:您看!把信遞給李香秀,又低頭寫起來。   李香秀看著童越的信,白美抬起頭,充滿幸福感地望著李香秀。   李香秀:好些看不懂,什麼異鄉、異客?   白美:每逢佳節倍思親,就說他在外地像客人一樣,特別想我!   李香秀撇著嘴:不害臊!   白美:那爺爺在獄裏的時候,您不想他?   李香秀:我們老夫老妻了,你還沒過門兒!   白美:那想得更厲害!   李香秀:口、勿是什麼?   白美:哎呀!吻!就是親嘴兒!   李香秀大驚:怎麼什麼都往上寫?真肉麻!   白美:奶奶,我老想問您,您嫁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幸福嗎?   李香秀:我不懂什麼是幸福,我就知道你爺爺是個敢做敢為的男人,他會掙錢,會花錢,知道怎麼疼女人,懂女人的心思,跟著他就覺得踏實!我活了半輩子,反正就見過這麼一個真男人。   白美:您說得真好,我覺得童越就是這麼一個男人!   李香秀走了以後,白美繼續給童越寫信。   唐幼瓊走進屋子。   唐幼瓊:美子!吃飯了,聽見沒有?   白美正在粘信封:聽見了,我先去發封信。   唐幼瓊:吃完了再發,就等你一人兒!   白美把童越的來信塞到枕頭底下:我就送到門房兒!跑了出屋。   唐幼瓊剛要出屋,又回頭看床上,終於走過去,從枕頭底下取出童越的信揣到懷裏,向門外走去。   吃完飯,唐幼瓊急忙跑到上房院找楊九紅,把童越的信交給楊九紅看。   楊九紅看童越的信:了得了!看看這上邊兒寫的盡是些個淫詞浪語!這個童越真不是個東西!   唐幼瓊:就是嘛!您看這事兒,愈弄愈真了!我把美子叫來,您說說她!   楊九紅:你蠢不蠢?這種事兒你愈說她就愈來勁兒!她真要找個好家主兒我也不攔著,那個童越純粹是個惹事生非的浮浪子弟!   唐幼瓊:那怎麼辦哪?   楊九紅:你去告訴門房兒,今後是美子交給他們的信,都扣下甭給寄,是童越來的信也不許交給美子。   唐幼瓊:這樣好!日子一長自然就斷了。   楊九紅:誰走了風聲,把誰攆出去!   朱伏家堂屋。   朱伏和杜二正神秘地嘀咕著。   朱伏:等會兒見了就這麼說行了!別說漏了嘴!   杜二:不會!我得把人送到了才給你錢。   朱伏:這好說。   段大蘭帶著段二蘭進了門。   段大蘭:瞧瞧吧!這就是我妹妹。   杜二像打量貨物一樣打量著低著頭的段二蘭。   杜二:你還有一兒一女?   段二蘭:兒子十二了,也能幹點兒活兒了。   杜二:行,我看行!保定有家粉房的老闆,要僱個老媽子,管吃管住,一個月開六塊錢,你那孩子能幹點兒什麼就幹點兒什麼,你看行不行?   朱伏:行!怎麼不行?二蘭,我是看你太可憐了,這才請小桃園的杜二先生幫忙。   杜二:不願意也不要緊,好些人等著這份兒事由呢!   段大蘭:還有什麼不願意,快謝謝杜二先生!   段二蘭:謝謝杜二先生!   杜二起身:走吧,回去收拾、收拾!明兒一早兒就走。   段二蘭:我走啦,有空兒再回來看你們。   杜二和段二蘭走了出去。   朱伏兩手一拍使勁搓著:哈!還想回來?這下兒可回不來嘍!   段大蘭:可把這位瘟神兒送走了!那天晚上叫香秀碰上,我這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兒了!   朱伏:誰說不是?這回可去了塊心病!   街道上。   春天到了,柳樹綠了,河邊又有了釣魚的人,賣杏的又吆喝上了。   馬立秋家堂屋。   李香秀請了古先生給馬立秋看病。   古先生診完病,和李香秀一起從裏屋走了出來,到桌前開方子。   李天意吃著蜜供趴在桌上看。   李香秀擔心地:古先生,不礙事吧!   古先生壓低了聲音:不太好!老太太這是癆病,這種病傳染,小孩子不宜和老太太一起住。   李香秀一驚:這麼厲害?那我先把孩子送到別處去!   馬立秋在裏間屋喊:你們嘀咕什麼呢?是不是不太好?   李香秀衝裏屋喊:沒有!您別瞎想,一點兒小病!我怕天意在這兒太累贅,想把他接出去住幾天,您也踏踏實實養養病!   朱伏家堂屋。   杜二鐵青著臉盯著朱伏。   杜二:我是中保人,人跑了,丁掌櫃派人來抓我,你說怎麼辦吧!   朱伏:咱們早就人、錢兩清了,她又沒跑我這兒來!   杜二:那丁掌櫃人財兩空,他饒得了我嗎?   朱伏:你別不講理,他自己看不住賴誰呀?   杜二從腰間抽出匕首晃著:姓朱的,你想耍我是不是?   朱伏大叫: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別動刀動槍的!   段大蘭從裏屋跑出來拉杜二:杜二先生、杜二先生!不興這樣啊!   杜二一把推開段大蘭,逼得朱伏向後退。   杜二:你這樣的我見多了,一個女人賣幾家兒,賣出去再幫她逃出來,轉手又賣一家兒   朱伏:你別血口噴人!那是我小姨子!我能幹那缺德事嗎?   杜二:你什麼缺德事幹不出來把匕首往朱伏胸前一頂。   段大蘭嚇得一下子躥到屋門口,開了門,隨時準備逃跑。   杜二:知道我杜二的來頭吧?你到天橋兒去打聽打聽!   朱伏:二哥、二哥!我要是敢耍你,出門兒就叫車軋死,你先把刀子收起來!   杜二:那總得給我個痛快話兒吧!   朱伏:她真要逃出來,還得上我這兒來,我立馬兒告訴你。   杜二:她要不來呢?   朱伏:那那那我   杜二:你就把那賣人的五十塊錢交出來!   杜二轉身走去,走到門口向段大蘭一晃匕首,段大蘭嚇得又躥回裏面。   杜二回頭笑著:到時候別怪我心黑手狠!摔門而去。   杜二走後不久,朱伏和段大蘭還沒定住神兒,被賣到保定的段二蘭怒沖沖地闖了進來。   段二蘭:朱伏!你黑了心了?你拿了多少錢?把我們賣給姓丁的了!   朱伏:嘿好心沒好報!幫你倒幫出不是來了!   段二蘭:我白天當老媽子,晚上當小老婆,你們的心叫狗吃啦!   段大蘭:妹妹,實在是為了你好,回保定吧!沒別的路兒!   段二蘭:我在保定打聽到了,你們把我兒子贖回來了,你們弄哪兒去了?   朱伏:弄哪兒去也比跟著你要飯強!你回去不回去?   段二蘭:我死也不回去,你不把我兒子還我,我就不走!那天那闊太太抱的是誰的孩子?   朱伏:嘿你還賴在我這兒了?你快回保定,我今兒差點兒叫杜二拿刀子捅了   正說著,萬沒想到李香秀帶著李天意進來了。   李香秀:表哥,我媽病了,還傳染   屋裏的人都愣住了。   李香秀迅速地掃視了幾個人。   朱伏和段大蘭嚇壞了。   朱伏慌忙上前:喲!表妹來了,快屋裏坐!   段二蘭上前一把拉住李天意,彎下腰問:小少爺幾歲了?   李天意:六歲!   段二蘭:你是誰的孩子?   李香秀見狀不對:天意,走!拉著李天意就出了屋。   段二蘭要追,被朱伏橫著一推,打了個趔趄。   朱伏:你想幹什麼?   段二蘭:你說!那是不是我的孩子?   朱伏:不是!   段二蘭: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朱伏:你也配?你有那麼體面的兒子?   段二蘭又想跑出去追,朱伏忙擋在門口。   朱伏:你要敢給我惹事,我叫你出不了這門兒!大蘭!快去叫杜二!   段大蘭忙跑出了門。   段二蘭大叫:你這是不叫我活了!   朱伏:我這是叫你好好兒活著!你還不知道杜二在天橋兒是幹什麼的,他要來了,先扒你一層皮!看在親戚的分兒上,我放你一條生路,你帶孩子回家,永遠不許回北平!兩條路由你挑!   段二蘭悲憤:朱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不得好死!   新宅上房院東廂房。   李香秀一咬牙,把李天意帶進了大宅門。   在東廂房裏,白景琦、李香秀、李天意和丫頭紫蘇都站著。   李香秀:等我媽病一好,我再把孩子接回去。   白景琦:行!就住這屋吧!往後紫蘇就專門伺候天意。   李香秀:天意!叫姐姐!   李天意:姐姐!   紫蘇:哎!真乖!一把摟住李天意。   白景琦:打今兒起,我教你認字!   李香秀:聽見沒有?好好學不許淘氣,我過那邊兒看看我媽去!   朱伏家。   李香秀帶著牛黃、狗寶和兩個腰別刀、手持棍的大漢衝進來。   正戴上帽子要出門的朱伏一下子驚呆了。   朱伏驚慌失措:表妹來了坐、坐!   李香秀死盯著朱伏不說話。   朱伏:表妹,怎麼了?   李香秀:又叫我碰上了,那女人是誰?   朱伏:是是你不是知道了嘛?   李香秀厲聲:我要你說!   朱伏:是天意的親媽!   李香秀:是你什麼人?   朱伏膽怯:也不是什麼人。   李香秀:說實話,對你有好處!   朱伏:是大蘭的妹妹!   李香秀:我當初是怎麼說的?   朱伏:說說要個遠支兒的   李香秀:還有呢?   朱伏:還有這孩子要跟他家裏的人一刀兩斷,不能叫他知道身世!   李香秀:還有呢?   朱伏:沒沒什麼了?   李香秀:我說過,今後有人找上門兒來掰扯不清就怎麼著來的?   朱伏:就就   李香秀厲聲:就翻臉不認人!你媽呢?   朱伏:早就送回家了!   李香秀:那太好了!命令身後的人:砸!   牛黃等人衝到屋內各處,掄起大棒、砍刀亂砸亂砍。   帽筒被砸碎了、鏡子變成碎片、鍋碗瓢盆被砸得稀爛。   牛黃抄起斧頭將水缸砸爛,又衝進了裏屋。   門外圍了不少街坊鄰居驚訝地看著。   朱伏驚恐萬狀地倉皇四顧。   段大蘭和杜二撥開圍觀的鄰居走到門口,見此景象都大吃一驚。   朱伏一下子跪到李香秀面前:表妹!饒了我,我不是人,沒把事兒辦好!   李香秀高叫:行了!   幾個人住了手,牛黃從裏屋走出。   李香秀:今兒總算沒說瞎話!饒了你!再叫我碰上一回,叫你家破人亡!   李香秀轉身出屋,幾個人跟著往外走。   朱伏忙恭敬地讓路:走哇您?不坐會兒啦?   李香秀帶著四個男人揚長而去。   朱伏仍跪在地上:人一有了錢,怎麼心就這麼狠啦?   杜二和段大蘭忙進了屋。   杜二:這是那位姑奶奶?我瞧著都摻得慌!   段大蘭望著一塌糊塗的屋裏:這下兒可完了!   杜二:嗨!人呢?   朱伏一屁股坐到地上:祖宗!饒命吧!你瞧我家都成這樣了!   杜二:這跟我沒關係!把人交出來!   朱伏一下子從地上躍起:剛跑!趁我這兒一亂她跑了,快追!她一準兒回衡水老家了,快去!一抓一個準兒!   街道上。   街上沒一個行人。   段二蘭一家三口蜷縮在一戶人家的門洞子裏,擠在一起睡著。   新宅上房院。   大宅門裏一片幽暗,遠處傳來小鈴鐺的玎鈴聲。   白景琦披衣出了北屋。   玎鈴聲由遠漸近。   黃立持刀拉著一條大狼狗站在院子當中。   白景琦和黃立抬頭向東北方向房頂上望著。   東北方向房頂上,鈴聲愈來愈近。   黃立:沒事兒,這是借路的賊,不下房!路過大戶人家,弄個響動,告訴咱們一聲,別傷著他。   白景琦:今年這樑上君子怎麼這麼多?   黃立:亂世嘛!內戰這麼個打法,今後還得多。   各屋的燈都亮了,出來好些大人孩子,紫蘇、李天意也出來了。   白景琦:都回屋去,不許出來!把燈都吹滅了!   大人、孩子,紫蘇和李天意都退回各自的屋子。   鈴聲更緊,大狼狗汪汪猛叫。   白景琦:別叫喚了!   大狼狗不叫了。   一個黑影從東北角房脊上露了出來,黑影腰間掛的小鈴鐺搖晃著發出玎鈴聲。   黑影敏捷地穿過北房脊,到了西北角越過牆上了西房,站到西房脊上向下看。   白景琦將手中的紅包掂了掂交給黃立。   黑影往房脊後一撒,向院裏一鞠躬。   白景琦:賞!   黃立用刀尖兒挑著紅包向房上一甩。   黃立叫了一聲:接住!朋友!   紅包正好落在黑影面前,黑影一把抄住紅包順勢下滑,在屋脊上磕了個頭,撇身不見了。   白景琦大喊:沒事兒了,睡吧!   新宅二廳院。   北廊子上擺了個大長條桌案,桌案上鋪著大藍布,上面擺滿了衣服料子,衣服樣子、尺子、剪子、紙樣子。   楊九紅、高月玲、唐幼瓊、白美、白慧、何祺和各房的丫頭們吵吵嚷嚷地圍著馬掌櫃量尺寸,李香秀前後張羅著。   白景琦唸著數來寶從垂花門走來。   白景琦:馬掌櫃的,你發財,你不發財我不來!馬掌櫃的成衣舖,一年到頭兒吃大戶!   馬掌櫃笑了:七老爺,您又拿我開涮!   白景琦也笑了:馬掌櫃,今年冬至我得穿上新皮袍兒,前年那件毀到了日本大獄裏了。   馬掌櫃:皮筒子是您買,還是我去給您挑?   白景琦:全交給你了。   馬掌櫃:齊活!瞧好吧您哪!   胡玉銘慌忙跑進院:七老爺,不得了!出大事兒了!   白景琦:別急,慢慢兒說,跟著了火似的!   胡玉銘:可不著火了!咱們百草廳隔壁兒的祥雲紙店著火了,連著咱們的後場呢!   白景琦:哎喲!不好!撒腿就跑。   李香秀跟著就跑。   李香秀邊跑邊叫:備車!備車!   胡玉銘也喊著:備車!備車!   街道上。   白景琦和黃立在街上狂奔,兩邊兒的行人都驚訝地看著。   在後面老遠,李香秀和胡玉銘急急忙忙地跟著拉車的牛黃、狗寶走,漸漸上氣不接下氣。   牛黃:老爺在哪兒哪?是不是還在後頭哪?   李香秀:在前頭!你們快追吧,早下去了!   牛黃停了車:二位上車吧!我們空跑幹什麼?追上了再拉七老爺!   胡玉銘指著前邊:快瞧!   遠處的街頭已經冒起了滾滾的濃煙。   火苗兒已躥上了祥雲紙店的二樓,人們無奈地一盆盆潑著水。   隔壁百草廳門前站著趙大水,皮雲良和夥計們,有的在潑水。   消防中隊的賈隊長正和祥雲紙店的岳老闆在交涉。   賈隊長:國卷?你留著擦屁股吧!金條!   岳老闆:沒有金條!今年全叫政府逼著換成國卷啦,這也是中央政府發的!這也是錢哪!   賈隊長:中央政府在那兒呢?還他媽中央政府呢!拿條子來,十五分鐘就給你救滅!   岳老闆急了:賈隊長,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沒條子!   火勢愈燒愈大,人們亂成一團,水都潑在了街上,沒人敢靠近祥雲紙店。   火頭躥向百草廳。   四五個消防隊員手裏拿著消防水龍頭,不噴水,扭著頭兩眼望著賈隊長。   圍觀的人都在大叫:快救火呀!、怎麼不噴水呀!、救完了火再講價兒吧嘿!   賈隊長:要錢不要命是不是?我們也不是喝西北風長大的!   一個消防隊員擠進來:賈隊長!百草廳的七老爺請您過去!   白景琦和黃立氣喘吁吁地站在南記的高台階兒上。   賈隊長走了過來。   賈隊長:七老爺好!   白景琦:要多少條子?   賈隊長:哥兒幾個一人一根兒吧!   白景琦:齊了!救完了火領也行,現在派人去拿也行!   賈隊長身後的幾個人也湊上來:七老爺!我們警察局的!、我們巡警局的!、我們消防處的!、我們派出所的!   白景琦:一家兒五根兒!別磨蹭!祥雲記我管不著,要是燒了我的百草廳一磚一瓦,我砸了你們消防隊!   賈隊長:瞧好吧您!   八個水龍頭突然噴出水,祥雲記和百草廳之間築起了一道水牆。   祥雲記燃燒著,火頭已躥不過百草廳。   警察驅趕著圍觀的人。   街頭架起了機槍,房頂上也架起了機槍。   岳老闆聲嘶力竭地哀求著:賈隊長,您那水龍頭稍微偏一點兒,就把我救了!   賈隊長木然地看著大火:拿金條來,我不能拿七老爺的金條給你救火!   岳老闆回身看著,祥雲記已是一片火海。   岳老闆忽然向大火衝去:我燒死算啦   幾個夥計忙上前拉住。   岳老闆跪在水中,拍打著地面:我活著幹什麼呀   白景琦嘿兒嘿兒地笑著:高廟兒消防隊,北平數第一呀!   李香秀走上前:老爺子跑得真快,牛黃拉車愣沒追上!   白景琦笑著:快瞧嘿!祥雲記玩兒完了,留著金條有屁用!這才用上那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祥雲記火勢已弱,只剩下了冒煙,一道水牆仍在護著百草廳。   白景琦走下台階。   賈隊長等幾個頭兒都走了過來。   白景琦一拱手:諸位,辛苦辛苦!   賈隊長:七老爺什麼派頭兒呀?沒的說!   白景琦:對!沒的說!今兒只要參加了救火的人,我請吃晚飯!有一個算一個,可在著這條街吃,吃完了全記到我賬上,少陪了!   白景琦和李香秀上了黃包車。   前面警察吆喝著開道。   後面一片喊聲:七老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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