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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四十八章 衝出樊籠

大宅門 郭寶昌 12730 2023-02-05
  新宅三廳院。   白美從北屋出來,剛下台階,就聽得有人叫美子,扭頭一看,西屋門開了一條縫兒,白占元正在招手叫她。   白美忙進了西屋,白占元不時地看著院裏。   白占元:美子,哥求你個事兒!   白美驚訝:你求我?   白占元:你幫不幫我?   白美痛快而又高興:幫!   白占元仍不時望著院裏:你看,他們把我軟禁了!你出去偷偷幫我送封信好不好?   白美:給誰?   白占元:你還記得童越嗎?   白美:記得!不常來咱們家的你那個同學嗎?挺帥的!   白占元:就是他,你把這封信給他,千萬不能叫別人知道!   白美接過信:你想幹什麼?   白占元:你別問,過幾天我準告訴你,記住!你呀,裝著出去玩兒,誰問你幹什麼去,你千萬別說!

  白美:哎呀!知道了!你叫他帶我去看電影。   白占元:你自己跟他說。   白美:他要不幹呢?   白占元:他準願意,這上有電話,叫他出來玩兒不就行了!   白美剛要走又被白占元拉住。   白占元:你一回來就先找我,叫他回一封信。   北海公園。   北海公園的五龍亭,遊人很少。   童越和白美一邊慢慢走著,一邊看信。   童越:你們家怎麼這樣?這時候怎麼能和日本人結婚呢?   白美:玉蘭姐挺好的。   童越:這跟玉蘭姐好不好沒關係,跟你說你也不懂。   白美:怎麼不懂?不就是不當亡國奴,不當漢奸嗎!   童越欣賞地望著白美:行啊小妹!你還行啊!   白美:那當然!我哥說了,叫你請我看電影。

  童越:行,你想看什麼?   白美:我怎麼知道,我從來沒看過電影。   童越驚訝:啊?電影都沒看過?   白美:我媽不叫看,說電影可壞了!   童越:胡說!好來塢的片子可棒了!我帶你去看!你們家呀,真夠嗆!太封閉了,你不能老在家裏呆著!也不上學?   白美:我媽說,女孩子上學沒用!   童越:真腐朽!   白美不懂:你說什麼?   童越:我說你得諗書、識字!   白美:我看書寫字都行,在家裏學。   童越:不能光在宅門兒裏頭轉!就家裏那幾個人,你也看不膩?   白美:那你常帶我出來玩兒!   童越:行!只要沒事兒我就找你!哎!知道嗎?日本鬼子不靈啦!美國參戰了,蘇聯那邊也大反攻了

  兩人緩緩向遠處走去。   田木青一診所。   何祺仍昏迷地躺在床上。   楊九紅愁眉不展地給何祺換額頭上的涼手巾。   白景琦和田木青一帶著白佳莉進了病房。   白佳莉像換了個人,著裝、氣質全是知識分子的樣子。   白佳莉一眼看到楊九紅,楊九紅惴惴不安地站了起來。   白佳莉狠狠瞪了一眼楊九紅,忙向何祺的床前撲去,心疼地檢查著女兒。   白佳莉果斷地:爸,拿七秀丹!   白景琦:你在路上說的,這不正去拿嗎?   白佳莉:白喉不是絕症,我在濟南治過。   白景琦和楊九紅都驚喜地看著白佳莉。   白景琦:能治嗎?   白佳莉興奮地:爸,你都不知道你製的七秀丹有多大的效力,用它我治好過兩起白喉病例,是中西藥結合治的!

  田木青一笑了:中西結合,咱們一塊兒研究吧!   白佳莉:給她注射白喉血清。   田木青一:注射了!只能控制維持,效力不大。   白景琦和楊九紅用充滿溫情和敬慕的眼光望著白佳莉。   這時牛黃氣喘吁吁地進了門兒。   牛黃:七老爺!拿來了,七秀丹!   白佳莉:爸,快研成末兒,用吸管兒給她往嗓子眼兒吹,倆鐘頭吹一次,先研十五粒。   白景琦忙將七秀丹倒在小乳缽內,用一個犀牛角的小勺壓碎。   白佳莉:每次吹之前都先給她灌一次淡鹽水。   楊九紅無限憐愛地望著白佳莉。   新宅三廳院西屋。   白占元從白美手中接過信,急忙拆開,走到桌前看信,白美跟著他走過去。   白美高興地:哥,童越不但帶我去看了電影,還請我吃了西餐,那電影可好看了,笑得我

  白占元興奮地看著信。   白美:那人嘿!喝醉了,進門兒找不著鑰匙   白占元根本沒聽,仍興奮地看著信。   白美:他就從窗戶爬進去了,完了吧?他把門兒開了滔滔不絕:嘿完了他又從窗戶爬出去了,敢情那鑰匙就在他兜裏哥!你聽見沒有?   白占元忙抬起頭:你說什麼?   白美氣憤地:你根本沒聽!   白占元:聽、聽!美子,我得謝你!等事兒辦完了,我也請你看電影兒、吃西餐!   白美:你說話可得算數兒!   田木青一診所。   病房裏光線很暗,床上罩著黑布。   何祺平靜地躺在床上。   田木青一從何祺嘴裏抽出溫度計看了看,衝站在病床兩側的白佳莉和楊九紅點點頭,輕輕走出了房門。

  田木青一走後,白佳莉和楊九紅在床的兩邊坐下了,都呆呆地望著病床上的何祺。   楊九紅抬眼偷偷地看白佳莉。   白佳莉假作不知,直起身靠在椅背上,閉眼休息。   楊九紅輕輕嘆了口氣,呆呆地看著白佳莉出神。   白佳莉忽然睜開眼,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楊九紅。   楊九紅趕忙避開白佳莉的目光,低下頭看何祺。   母女倆就這樣坐著,各懷心事。   新宅二廳院。   夜深了,黃立拉著大狼狗、背後插把大刀,在院中巡視。   黑暗中有人叫了一聲:黃爺爺!   黃立警覺地喝問:誰?   躲在房角後的白占元露出了頭,大狼狗叫了一聲,認出了人又不叫了。   白占元:黃爺爺!我!   黃立走向白占元:幹什麼呢?怎麼還不睡?

  白占元:我找您有事兒!   黃立:說吧!   白占元掏出了信:我跟童越約好了,我要跑!八月二十他們來接應我,可這兒看得太緊,我出不去大門兒,您得幫忙!   黃立:行!這個忙我一定幫!咱們好好兒籌劃一下。   白占元:我就擔心,我一跑了,日本鬼子肯定饒不了咱們家,我可就闖了大禍了!   黃立:放心吧!你在與不在,出了什麼事兒也都是你爺爺一個人兒擎著。   白占元:我真不明白,我一向敬重我爺爺,他怎麼也變成這樣了?   黃立:占元,別錯怪了你爺爺,其實他最擔心的是你的命!你在日本憲兵隊裏掛了號,他沒別的法子救你   白占元注意地聽著。   黃立:你一走,他反而沒了後顧之憂,你爺爺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喜歡他的、恨他的,全都敬重他!他才不怕自己死呢,他是想叫你活!懂不懂?傻小子!

  白占元十分感動:那我真要對不住我爺爺了!   黃立笑著:你爺爺福大命大,多少回了死裏逃生?放心走你的!   白占元:萬一找他要人,那可就   黃立:哎呀!死離你爺爺還遠著哪!   白占元:等我走了,您告訴我爺爺,我不辭而別是怕他傷心。   黃立:他才不傷心呢!   田木青一診所。   何祺終於醒了,睜開眼驚奇地看著屋裏。   白佳莉和楊九紅仍然坐在床兩邊的椅子上,白佳莉仰頭靠在椅子上睡著了,楊九紅低頭打瞌睡。   何祺:渴喝水!   白佳莉和楊九紅幾乎同時驚醒,跳了起來,兩隻手同時伸向冷水瓶。   兩人迅速看了對方一眼,楊九紅停住手。   白佳莉忙倒了一杯水,走過去輕輕扶起何祺,餵她喝水。

  何祺將一杯水全喝光了。   白佳莉:可醒過來了!   何祺愣愣地看著白佳莉:你是誰呀?   白佳莉的眼中立即湧上了淚水。   白佳莉坐過去摟住何祺:我是你媽呀!好閨女,這下可好了。   楊九紅充滿傷感擔心地看著。   何祺突然推開白佳莉:不!你不是我媽!我沒媽!我媽不是好東西!   白景琦推門進來,吃了一驚。   白佳莉緊緊抱住何祺:閨女、閨女!你不能聽別人胡說!我是你媽!媽是好人哪!祺祺   何祺拚命掙扎,推開白佳莉一頭扎進楊九紅懷裏。   何祺:姥姥!叫她出去!   白佳莉傷心欲絕。   楊九紅神情哀傷地摟著何祺,嘴唇顫抖,克制著自己不哭出來。   白景琦看著這一幕,一籌莫展。

  楊九紅悲痛:佳莉,你看見了嗎?我沒攔著她,是她自己不認你!佳莉,你也嘗到了女兒長大不認親娘的滋味兒了吧!   白佳莉悲憤地看著楊九紅,突然起身跑出門外。   白景琦忙跟了出去。   白佳莉跑出診所,一邊擦著洶湧的淚水。   白景琦追上了她。   白景琦安慰:佳莉,別著急,慢慢兒來。   白佳莉腳步慢下來:爸,我不回濟南了,我要在北平開個診所。   白景琦:行!我給你找個地方,你這些年學得不錯,醫術滿高的嘛!   白佳莉站住:我要留在北平,我不信何祺就不認我!她還小,不懂事!   白景琦:你倒是大了,你懂事嗎?   白佳莉抬起頭:我?我和楊九紅不一樣!   白景琦:佳莉,事到如今,不去說當年老太太有什麼錯兒,可九紅也是個人哪,怎麼會連個貓狗都不如了呢?老太太去世多年了,該還九紅個公道了。   白佳莉:那誰還我公道?   白景琦:你不覺得九紅是個苦命的人嗎?   白佳莉捂著臉又哭了起來。   白景琦拍著白佳莉的肩:別哭、別哭領著白佳莉走去。   新宅上房院。   黃立背刀拉狗在院中巡視,留神觀察著院內的動靜。   各屋都黑著燈,寂靜無聲。   躲在屏門後的白占元緊張地等待黃立的信號。   南屋。   白美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前,撩開窗簾趴在玻璃上向外看。   北屋東裏間。   李香秀在床上睡著了,白景琦坐在窗前抽著煙也趴著窗簾觀察院裏的動靜。   李香秀翻身醒了,發現床上沒了白景琦,忙抬身看。   李香秀:你幹什麼呢?不睡覺?   白景琦忙回頭:噓小聲點兒!   李香秀忙下地也走到窗戶前。   李香秀:你看什麼呢?   白景琦:看戲!   兩人一起看著外面。   黃立走過來察看,白景琦忙放下窗簾。   窗簾又稍稍掀開一條縫兒,黃立已走到院子中央,迅速地招了一下手。   白占元飛快地從東南角衝到西北角的屏門。   李香秀:他們幹什麼呢?   白景琦:占元跑了,誓死不娶東洋女,有種!   李香秀大驚:你怎麼不管?他往那兒跑?   白景琦走向床準備睡覺:管他呢?闖去吧!餓死了算他沒本事,死了也不可惜!   李香秀:這門兒親事怎麼辦?   白景琦:咱們操不著這份兒心啦!明兒咱倆去花園子住,誰捅的婁子誰去擦屁股,叫他們坐蠟去吧!   白美忽然跑出南屋,向西北角屏門跑去。   白美剛出屏門就被躲在門後的白占安一把拉住,白美嚇了一跳。   白占安:你瞎搗什麼亂?回屋去!   白美悄聲:我不!   白占安:聽話,回去!   白美:不!我看看大哥!   白占安:你要壞了大哥的事兒,我抽死你!   白美悄聲:你敢!沒我,大哥根本跑不成!   新宅後花園。   黃立爬上一棵靠牆的高樹,站到樹杈上,身子靠到了牆頭。   黃立向下叫:小心點兒,抓住了再捯腳!   白占元一步步爬了上來。   黃立伸出手拉白占元,一用力將白占元托起坐到了牆頭兒上,黃立一躍身也上了牆頭。   黃立往白占元身上拴繩子,白占元往牆外下面看。   街上的陰暗裏跑出了童越和王明,向白占元招手,白占元也招了招手。   黃立抓住繩子:下!   白占元溜下牆頭兒。   童越和王明仰頭兒看著白占元一點一點落下地,忙跑到跟前幫白占元一起解繩子。   童越抬頭向上招招手,黃立也向他搖搖手。   三個人迅速向陰影跑去,再回頭看牆上,牆上已無人。   三人消失在黑暗中。   白美跑回南屋門口,剛要推門,高月玲拉門走了出來。   高月玲:你幹什麼呢?   白美立即慌了:我出來看看!   高月玲疑惑地四下張望:半夜三更出來看什麼?   躲在屏門後的白占安和黃立緊張地聽著,但聽不清她們說什麼。   白占安:壞了!   黃立:沒事兒,反正也跑了!   白占安:美子準把咱們倆給賣嘍!   南屋門口。   高月玲:今兒不說你就甭睡覺!在外頭凍著!說!   白美害怕:我說我說我說什麼呀?   高月玲:我看見你從屏門那兒跑過來,走!去看看!伸手拉白美走。   白美掙扎著向後拽:幹什麼呀   白景琦從北屋走出:深更半夜的鬧什麼?   高月玲:說的是,深更半夜,她往後園子裏跑,我正要去看看呢!   黃立和白占安都緊張了。   白占安:糟嘍!我爺爺怎麼也出來了!   黃立:快!咱們得趕緊編一套瞎話!   白景琦:嗨!看什麼?我剛才看見狼狗瞎跑,當出什麼事兒了,敢情那兒追一隻野貓!美子,是不是看見野貓了?   白美胡亂地點著頭。   白景琦:睡去吧!天兒不早了,別著了涼!   高月玲推白美進屋:這孩子!一隻野貓怕什麼?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白景琦已蹲在地上抽起了煙。   黃立拉著大狼狗走了出來。   黃立:七老爺還沒睡?   白景琦:嗯!我在這兒看戲呢,《華容道》關雲長義釋曹操!   黃立笑了:占元走了!   白景琦站起身:我都看見了,走吧!你做了件好事兒,我心裏也踏實了。   黃立:日本人那邊怎麼交代?   白景琦:明兒我就躲出去,大爺管不著了!   馬立秋家北屋。   李香秀把幾張存單交給馬立秋。   李香秀:這是一千大洋,您收好了。   坐在一旁的朱伏,倆眼都看直了。   李香秀:大夫說了,恐怕生不了,老頭兒待我挺好的可沒個兒子總不是個事兒,表哥,我得過繼個兒子。   朱伏:這事兒交給我吧!要個什麼樣兒的?   李香秀:愈小愈好,別過了兩歲!別在近支兒裏找,愈遠愈好!   馬立秋:白家不是不興在外姓過繼嗎?   李香秀:甭管!反正不從白姓裏邊兒挑!長大了跟沒兒子一樣!   朱伏:對!弄個白家的,將來那錢不又回到白家了嗎!   李香秀站起身往外走,拿起桌上的一包大洋,朱伏忙起身跟上去。   李香秀:我得走了,這孩子不管從那兒來的,今後必得和他家裏的人一刀兩斷!不能叫他知道身世!   朱伏:那是一定!給表妹辦事,一絲一毫不能馬虎!保你滿意!   李香秀將整包大洋交給朱伏:這五十是辛苦錢,先拿著,不夠找我媽要!   朱伏忙點頭:好說、好說!我這就回去和大蘭商量。   新宅上房院。   白敬業、唐幼瓊、高月玲、楊九紅把白美圍在中間審問,胡玉銘站在一邊兒。   白敬業:說!昨兒晚上看見什麼了?   白美:野貓!   白敬業:胡說!怎麼那麼巧?今兒占元就找不著了?是不是看見他跑了?   白美立即慌亂了:沒沒有!   唐幼瓊:說!誰放跑的他,不說就是你放跑的!   白美急了:他跑了礙我什麼了?憑什麼問我?我怎麼啦!知道也不說。   白美轉身向屋裏走,幾個人忙跟著她。   高月玲拉住白美:你這麼說你是知道了?   白美:我不知道!   楊九紅:美子,這可不是小事兒,知道你就說,不會把你怎麼樣!   高月玲:說了沒事兒,不說我就打你!   高月玲揚手就打,白美急忙躲到了胡玉銘的身後。   遠處傳來李香秀的大聲呵斥:幹什麼?幹什麼?   大家回頭看見李香秀拿著大小包袱和白景琦站在東廊上,丫頭們忙去接過包袱。   李香秀:出了事兒不說去找,死乞白賴的審孩子幹什麼?自己看不住還賴別人!   大家都愣了。   楊九紅氣得扭頭看著別處,也不敢回嘴。   白景琦:就算她看見占元跑了又怎麼樣?   白美得意:哼!   白景琦:又不是她放跑的,還不派人去找!   白敬業:對、對!胡爺,是長著腿兒的都給我派出去!還能跑得出北平城?   白景琦和李香秀轉身向屏門走去。   白景琦幸災樂禍:對嘍!找去啵!我們走嘍!   楊九紅著急:出了事兒,你怎麼倒走啦?   白景琦:誰出的餿招兒誰頂著!我坐在城樓觀山景!   白景琦和李香秀晃兒晃兒地出了屏門。   楊九紅氣憤地回過頭:你們都聽著,上上下下誰也別把這事傳出去,叫田木知道了不得了!敬業,是熟人兒的家裏都給我搜一遍!   路邊小吃攤。   鹵煮火燒的大鍋燒得正開。   朱伏坐在長條凳上吃著,一隻胳膊伸到他面前。   要飯的:老爺!賞倆吧!   朱伏回頭:去去去!忽然愣住了。   要飯的也愣住了,忙把手縮了回來。   朱伏:這不是崔益貴嗎?   朱伏驚訝地上下打量對方,只見崔益貴衣服破爛污穢,左手拄著一支拐杖。   崔益貴不好意思:敢情是連襟兒   朱伏:你怎麼成了這樣兒了?   崔益貴:在東單修法國麵包房,從架子上摔下來,腿折了,沒人用我了。   朱伏:你瞧!幹活兒不加點小心!   崔益貴:日子過不下去了。   朱伏:這年頭誰過得下去?湊合著活吧!   崔益貴:我窮得要賣孩子,養不起了,二蘭她不叫賣。   朱伏站起了身:甭跟我這兒哭窮,我幫不了你,我家裏還揭不開鍋呢!   崔益貴:大哥,人不到難處不開口,看在連襟兒的分上幫一把,二蘭怎麼也是大蘭的親妹子!   朱伏:甭跟我攀親,自個兒顧自個兒吧!行了、行了!你把這半碗吃了吧!   朱伏像躲避瘟疫似的急忙走了。   桌上留下半碗吃剩的湯泡火燒,崔益貴急忙端起狼吞虎咽吃起來。   朱伏家外屋。   灶台上放著一碟雜麵條兒,段大蘭蹲在地上燒火煮水,準備下麵。   崔益貴的老婆段二蘭抱著一歲多的小兒子崔天成站在旁邊。   段大蘭一臉的不高興。   段二蘭:益貴他把腿摔折了,要不我不來找你。   段大蘭:那你還生那麼多孩子?能生不能養,活該!   段二蘭:要不為了孩子我真不來找你。   朱伏推門而進:哈!今兒可真冷!哎,二妹子來了?   段二蘭:大哥呀,我正和   朱伏:我都知道了,剛才在街上碰上益貴了,滿街的要飯,不嫌寒磣。   段二蘭低下頭聽著。   朱伏:往後你少往我家裏跑,我還嫌丟人哪!   段二蘭:不可憐我,你也可憐可憐孩子!   朱伏:還怎麼可憐你?剛才我還在街上請益貴吃了頓飯呢!行了!回去吧。邊說邊往外推段二蘭:我要是財主,我把你們一家子全供起來!我還吃了上頓沒下頓呢!走吧、走吧!將段二蘭推出了門。   段大蘭:找著合適的沒有?   朱伏坐到桌邊:張口就五六十的要價兒!咱們還能賺幾個錢?   段大蘭把麵條端給朱伏:我看街上撿一個算了,一個大子兒也甭花,有的是!   朱伏:就怕香秀知道了。   段大蘭:就說是買的,寫個假契,她怎麼知道?   馬立秋家堂屋裏。   李香秀抱著一個孩子仔細打量著,馬立秋不時看著李香秀的臉色。   朱伏在一邊兒顯得很緊張。   李香秀端詳著孩子:這孩子也忒寒磣了,前錛兒後勺漏!怎麼長得跟矮瓜似的?   朱伏滿臉陪笑:長大了就好了,長開了就好看了,模樣還行吧!   李香秀:表哥,你糊弄我吧?光想賺錢是不是?這孩子那兒撿的?   朱伏慌了:這可冤枉死我了!忙掏出一紙契約:看看看!白紙黑字,一百五十元,這能糊弄得了嗎?   李香秀不滿:我大老遠的從花園子趕回來,就給我看這個?不行!這孩子不行!把孩子交給朱伏。   馬立秋:我看也不行,瞧那鼻子摳摳著。   李香秀:只要孩子合適,這錢我願意花!媽,再給他二百!你是不是怕花錢多了我不認賬?   朱伏:沒有、沒有!   李香秀:你怎麼那麼小心眼兒?我能叫你賠錢嗎?還是大老爺兒們呢!   街上。   漫天大雪,行人稀少。   崔益貴靠著牆邊而行,已凍僵的臉上毫無表情,忽然,他身體晃了晃靠到牆上,慢慢倒了下去。   一個行人從他身旁走過,停下來看了看,又漠然地走了。   朱伏屋裏。   朱伏和段大蘭躺在炕上對著抽大煙。   朱伏深深吸了一口:香秀這眼睛是真厲害,你說她那兒學來的?   段大蘭接過煙槍吸著:大宅門兒裏出來的人,那個心眼不多?練出來的!   朱伏欠起身:我想過了,跑了七八天也沒個合適的,我看你妹妹那孩子挺合適,長得也好!   段大蘭:不行!甭打這主意,她倒攀上高枝兒了!   朱伏:有本事你也養倆,我還省事了!   段大蘭:我不養活是你的毛病!   朱伏:算了、算了!她攀什麼高枝兒?又不叫她知道賣給誰!咱們說知道她難,幫她養一個,一個大子兒甭給她,咱們還是乾賺!   段大蘭:也行!那她不疑心?   朱伏:窮得要了飯,她巴不得的呢!咱倆一塊兒去!再給我抽一口!   湖南會館。   在一間破屋裏,段二蘭和八歲的兒子崔順喜、六歲的女兒崔小英,坐在炕上糊紙盒兒。   段大蘭、朱伏推門走了進來。   段二蘭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理睬,低著頭糊紙盒。   段大蘭和朱伏過去坐在炕沿兒上。   朱伏:二妹子,我來看看你,那天真對不住!   段二蘭:有什麼對不住的?   段大蘭:益貴呢?   段二蘭:死了!   朱伏、段大蘭吃了一驚。   朱伏:真的假的?那天在街上我還請他吃飯呢!   段二蘭神色木然:下頭場雪那天凍死在柳樹井兒了!   朱伏裝作萬分遺憾:哎呀、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段大蘭:怎不言聲?再窮也能幫個忙啊!你看,死大街上了!   朱伏:知道你難,今兒這不來了哎!你那小不點兒呢?   段二蘭沒好氣兒:賣了!   段大蘭驚訝:賣了?賣誰了?   段二蘭:保定沙家!   朱伏:賣了多少錢?   段二蘭:十八塊!   朱伏站起大怒:有你這麼賣的嗎?十八塊?這也太便太狠心了!   段二蘭忍無可忍:出去!都給我出去!這會兒跑這充善人來了?出去!   段大蘭:你喊什麼?你賣孩子有理了?那是我親侄子你敢不跟我商量就賣,我今兒就不依你,那是親骨肉!   段二蘭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我活不下去啦他爹死了,一領破蓆埋到墳地裏、我一人兒怎麼活呀?   段大蘭:不行!孩子是自己的,說什麼也得贖回來!我出錢,我幫你養著,賣孩子的錢呢?   段二蘭:還了賬就剩十塊了。   朱伏:拿來!拿來!我再墊上八塊幫你贖回來!哪兒就沒活路兒了呢?   段二蘭哭著:姐姐,你可得幫我呀!   段大蘭:好妹妹別哭了,贖孩子要緊,把錢給我。   段二蘭從枕頭下拿出個又髒又破的布包兒交給段大蘭。   新宅上房院南屋。   楊九紅、白敬業、唐幼瓊、高月玲團團圍住白占安。   白占安:我哥哥跑了,憑什麼叫我當替死鬼兒?   高月玲:白美說了!占元跑的那天夜裏也看見你了,就是你放走的!   白占安:我沒那麼大的本事!   楊九紅:你把你哥哥放跑了,就得你頂!   白敬業開心地笑:哈哈!這回可要唱一齣《花田錯》了!   白占安:就算我願意,人家田木家樂不樂意?玉蘭姐呢?   白敬業:那是我的事兒,用不著你管!只要到了喜堂上,木已成舟,他還能說什麼?   白占安傻呵呵地笑著:嘿嘿嘿嘿!我才十六歲,小了點兒吧?   楊九紅:十六還小?十六都有抱兒子的了!就這麼定了!   白占安:姨奶奶,我功課忙著呢!正要大考,放了寒假再說吧!   楊九紅:還功課呢!婚期推了好幾回了,日本人都急了,不能再拖了!   白敬業對唐幼瓊、高月玲說:把他看住了,別再跑了!   白占安:我才不跑呢!摸著自己的後腦勺往外走:嘿嘿!我要娶媳婦兒了!真逗!娶媳婦兒走出了屋。   楊九紅:傻小子!他倒高興!快商量商量過節兒吧,那天可別出岔子!   白敬業:沒事兒,有我呢!耍光棍兒咱太內行了!   新宅二廳院內。   童越、王明、白美、白慧、白占先、白占光一夥兒在抖空竹。   白占先回頭看見白占安跑出垂花門。     白占先:新郎來了!   大夥兒擁上去起哄,連打帶推地嚷嚷:安哥要娶媳婦了!、娶新娘做新郎了嘿!、白撿一媳婦兒!   白占安:別鬧、別鬧!我還納悶兒呢!我怎麼就娶媳婦兒了   歐美同學會院內。   門前車水馬龍,門口披紅掛花。   胡玉銘胸前別個紅綢條兒,上面寫著禮賓,正在招呼進門的客人。   院內,迎面一個大紅雙喜字,廊檐上掛著中日親善的大橫幅,留聲機正放著日本歌曲,旁邊坐著一隊西洋樂隊,到處掛滿了彩帶、彩球,周圍桌上擺著茶點,北廊子上一排兒長條桌,堆滿了賀喜的花籃。   童越、王明、白美、白慧帶了一幫同學在亂哄哄的人群中穿來穿去,幾個人把桌上的糖果拚命往兜裏裝,童越低聲說了一句笑話,幾個人哄然大笑。   忽然一聲立正院裏一下安靜下來了。   田木青一陪著幾位日本高級軍政官員走進會場,後面跟著幾個體面的漢奸。   人們鼓掌,官員們坐下了,田木青一匆匆離去。   女更衣室裏,美智子等幾個女人在大穿衣鏡前幫田玉蘭整理婚紗禮服。   男更衣室裏,楊九紅、高月玲、唐幼瓊正在打扮白占安,白敬業得意洋洋地坐在一旁。   白敬業:今兒樂子可大了,呆會兒占安一出去,田木非玩兒一個跟頭不可!   田木青一走了進來,一下子愣住了,奇怪地張望著。   楊九紅等人回頭看見田木青一都顯得很緊張。   田木青一東張西望:占元呢?   白敬業仍坐在椅上,一指白占安:這不是?   田木青一:這是占安!   白敬業:今兒就是他!   田木青一詫異地走向白敬業:什麼意思?   白敬業:什麼意思也沒有,占元找不著了。   田木青一:他不是有病住院,已經好了嗎?   白敬業:那是上個月的事兒,出了院就找不著了!   田木青一急了:撒謊!占元那兒去了?   白敬業忙站了起來:是、是!我撒謊,我撒謊!占元跑了!   田木青一不解:跑那兒去了?   楊九紅等人緊張極了。   白敬業:我要知道他跑那兒去了,我不就把他找回來了嗎?   田木青一指著白占安:你這是要幹什麼?   白敬業:占元、占安不都一樣嗎?這是我弟弟的孩子,一樣、一樣!   田木青一大叫:什麼一樣!我要占元!   白敬業不急不火:別喊,啊?你別逼我了好不好?我著了倆多月的急了,才想出這麼一餿招兒來,我也是沒法子!   田木青一:不行!今天的婚禮不能舉行!   白敬業又坐回椅子上:你瞧著辦,我是為你想,該做的我全做了!我連十六歲的侄子都賠上了,還要怎麼樣?   楊九紅等人焦急地注視著事情的進展。   白占安:大爺,他不幹就算了,我還不願當這新郎呢!   楊九紅:你少說話!   田木青一:豈有此理!退婚!   白敬業一下子又站起來走向田木青一:田木,我可告訴你,這婚退不得,你們日本方面的軍政要員全到齊了,你退婚?本來想弄一個中日親善,結果玩兒一個中日崩登嗆!報紙一登,你怎麼向官方交代?你不想活了你!   田木青一頹然坐到椅子上: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你們中國人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有你這樣的人不亡國才怪!   白敬業:這是怎麼說話?你不打到中國來,我們就亡國了?還賴上我們中國人了?   田木青一:別說了,我腦子裏很亂   忽然從外面傳來樂隊奏樂的聲音,田木青一緊張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田木青一:我怎麼向玉蘭說?   白敬業:那就看你的了,你得叫她顧全大局!   田木青一憤怒:什麼顧全大局?   白敬業:好好好!要不這樣,今兒算走個過場,倆口子別上炕,等我找到占元,咱們再換回來,兩不耽誤!   田木青一氣急敗壞瞪大了眼睛望著白敬業: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你真是個下三濫!   白敬業:嘿!你怎麼罵人哪?你他媽才是下三濫呢!   田木青一:豈有此理!轉身匆匆向外走去。   楊九紅:到底怎麼辦哪?   白敬業往椅子上一坐壞笑著:輪不著咱們著急!這會兒他敢髭毛兒?準是找玉蘭說去了,瞧好吧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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