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宅祖先堂。
堂中掛著白萌堂的遺像,立著白穎軒的靈牌位。
白景琦率黃春、白敬業、白敬功、楊九紅、白玉婷、白敬業妻子唐幼瓊、白敬業兒子白占元,磕頭祭祖。
新宅大門口。
五六輛馬車連在一起,下車的、掉頭的,一幅門庭若市的景象。
王喜光在門口迎接祝賀新居的客人,忙得不可開交。
白景武開著一輛褔特轎車,鳴著喇叭緩緩駛來,停在了大門口。
王喜光忙上前打開車門。
三老太爺已經六十一歲的白穎宇和他十六歲的孫女一身洋學生打扮的白瑞嫻下了汽車。
白瑞嫻:爺爺,這是誰的家呀?
白穎宇:你七叔!快叫王總管!
白瑞嫻:王總管!說完撒腿向裏跑去。
白景武從汽車窗探出頭:爸,什麼時候接您?
白穎宇:晚上吧!你不進來看看?
白景武:晚上再說,我得先去國務院辦點兒事!開車走了。
王喜光陪著白穎宇往裏走。
王喜光:三老太爺好威風!
白穎宇:享兒女的福!景武眼下是黎元洪大總統手下的紅人兒,專跟洋人打交道!
白景琦匆匆走來迎接白穎宇。
白景琦:三叔!就等您了!四擊頭打完了,您得亮相啦!
白穎宇:老七!喬遷新居,給你道喜
人們簇擁著白穎宇走進頭廳院。
新宅廚房院。
院子裏搭起了蓆棚,八桌筵席依次排開。
白玉婷、白敬業、白敬功、白瑞嫻等小輩子的那一桌最亂最鬧,黃春陪著一桌女客人,白景怡、白景雙、白景陸、唐幼瓊等各陪一桌。
白景琦陪著有身份的客人,主桌坐著二老太太白文氏、三老太爺白穎宇,白佳莉坐在奶奶白文氏身邊。
白穎宇:弟妹,今兒缺一個人。
白文氏:誰呀?
白穎宇:我大哥!
白文氏:你說接了多少回了?他就是不回來,說在鄉下住慣了,連西安都不去!
白穎宇:隱姓埋名三十年,如今晚兒什麼都不怕了,他倒心灰意懶了!
白文氏:也好,說不定數他最長壽,除了給鄉下人看病,什麼心都不操!
這時一大群人過來給白文氏敬酒,亂哄哄、交杯碰盞。
白穎宇湊近白景琦悄聲:你那位姨奶奶呢?
白景琦低聲:屋裏呢!
白穎宇:你媽還不認?
白景琦搖搖頭:有什麼法子!
白穎宇:真邪了!老太太挺開通的,單單這件事兒皺!
白景琦:我這兒裏外不是人!
白玉婷在另一桌上大叫:七哥,你過來!
白景琦忙站起走到白玉婷桌前。
白玉婷:待會兒堂會上要聽你的《挑滑車》,你看前面黑洞洞
白景琦緊接著大聲唸白: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各桌的客人齊聲喝采。
新宅上房院西廂房。
楊九紅一人獨坐,隱隱傳來廚房院的叫好聲,桌上放著一張古琴,楊九紅坐在桌前,隨意地撥弄著琴弦,深深嘆了一口氣。
丫頭紅花端著油盤,上面放著飯菜走進屋裏,放到了堂屋中桌上:姨奶奶吃飯吧!
楊九紅兩眼望著琴:放那兒吧!
紅花走到楊九紅前:姨奶奶趁熱兒吃吧,七老爺囑咐馮廚子單給您做的。
楊九紅低著頭:我不餓!隨手又撥弄琴弦發出叮咚聲。
紅花:我看姨奶奶還是想開了點兒,這都已經搬這邊兒來了,二老太太一年能過來幾天?
楊九紅忽然抬頭看紅花:你說七老爺對我好嗎?
紅花:那還用說,您心裏還不明白?
楊九紅又低下頭:哼,我糊塗!忠孝節義本不錯,可一走到了愚處,這人就變得沒了是非,可忠孝有時候還不能兩全呢!那怎麼說?女人失了節,什麼忠孝節義全沒有了,你說是不是?咱們還是回濟南吧!
這剛來幾天又想走?七老爺也不會答應!紅花剛說罷,門外傳來幾個男人的大聲說話聲,二人往外看,只見院裏幾個工人拉著電線走向上房,管事的跟著。
楊九紅問:幹什麼的?
紅花:剛才管事的說了,今兒來裝電話。
楊九紅奇怪:電話是什麼?
紅花:說是,您在這屋裏吧,那屋裏人說話就能聽見!
楊九紅:那不成了順風耳了?
紅花:誰知道啊
楊九紅站起身:咱們瞧瞧去!
藥行會館大院堂會。
台上。
《虹霓關》演出漸入高潮,萬筱菊扮的東方氏,走馬鑼中正與王伯黨對槍。
白玉婷坐在最靠台前的桌子旁,手裏抱個首飾盒子。
萬筱菊舉槍亮相,台下好聲四起。
好!萬筱菊!白玉婷邊大喊著邊從首飾盒中抓起把金戒指、鐲子往台上扔,興奮得不可言狀。
白文氏陪幾位客人坐在中間位置看戲。
萬筱菊翻身亮相時,客人們叫好,白文氏也叫好,身旁一客人甲看了一眼白玉婷,問白文氏:玉婷怎麼還不出閣呀?
白文氏:從十六歲提親的人都跑破了門檻了,她一個都看不上,成了我的心病了。
客人甲:她想找個什麼樣兒的?
白文氏:老天爺才知道呢!這都成了老姑娘了,我也懶得管她了。
客人甲:那哪兒成?您這個宅門還愁有嫁不出去的姑娘?
白文氏嘆了口氣:唉!早過了說親的年紀了,快三十了。
另一客人乙探過身:二老太太要是信得過,我來做個媒。
白文氏:哎呀,快別提這個事兒!一提親就跟要她的命,鬧得雞犬不寧,誰知道她怎麼想的!
台上萬筱菊扮演的東方氏咬下王伯黨胸前的繡球亮相下場。
白玉婷狂呼:好!萬筱菊、萬筱菊!激動得把整個首飾盒子扔上了台。
二老太太白文氏:賞!
三老太爺白穎宇:賞!
七老爺白景琦:賞!
王伯黨下了場,檢場的上台撿首飾。
白玉婷仍在大喊:萬筱菊!
台上穿紅官衣的老旦和不戴髯口的老生抬出金榜出台謝賞,金榜上寫著各位的賞銀數目。
堂會後台。
萬筱菊正在卸妝,白玉婷坐在一旁幫這忙那。
白玉婷親熱地:聽見我叫好兒了嗎?
萬筱菊:那還聽不見?數你叫得近,數七老爺叫得響堂!金少山說得好,只要一聽叫好,前後台的就知道七老爺來了。
白玉婷驚訝地:是嗎?
萬筱菊:敢情!他叫的好,都在根節兒上,那叫內行!
白玉婷忽然趴到萬筱菊耳邊說了句悄悄話兒。
萬筱菊驚訝地抬起頭:是嗎?
白玉婷:快卸妝,你跟我來,我叫你看看!
藥行會館大院堂會。
前面的戲還在演,台上打撤鑼,小鑼上場,《請醫》丑角出台。
王喜光走到白景琦身旁,悄聲說了幾句什麼。
白景琦皺起了眉頭:叫她回來!
是!王喜光扭身要走,又被白景琦拉住:我自己去吧!起身離座。
新宅上房院。
白景琦轉過垂花門進了過道,到屏門前剛上台階,就撞見萬筱菊從廊子上轉過來,狼狽地出屏門要下台階,二人碰了個對臉兒,都站住了。
白景琦奇怪地望著萬筱菊。
萬筱菊驚慌地望著白景琦,相視片刻,白景琦問:萬老闆怎麼了?
萬筱菊的汗都下來了:七老爺,沒什麼,實在是不敢當、不敢當!
白景琦莫名其妙:不敢當,什麼不敢當?
萬筱菊擦著汗:慚愧、慚愧!
是不是玉婷她白景琦說了半句話。
得罪、得罪!萬筱菊狼狽地下台階跑了。
白景琦疑惑地目送他拐過垂花門,回身走進屏門,拐上東廊子,就看見白玉婷手裏拿個花繃子,站在東廂房門口正望著這邊發愣。
見白景琦走來,白玉婷轉身進了東廂房,白景琦馬上跟著進了門。
白玉婷坐在椅子上,低頭玩兒著手裏的花繃子。
白景琦慢慢走到她身邊:你們幹什麼了?
白玉婷:沒幹什麼!
白景琦:他,怎麼跑了?
白玉婷:嚇的!
白景琦:你嚇唬他幹什麼?
白玉婷站起身:哎呀,我都快三十的人了,用不著你管!聽戲去!
白玉婷將花繃子往椅子上一扔,轉身就往門外走,被白景琦一把拉住:等等!
白玉婷站住了,兩眼望著別處。
白景琦:我早看出來了!
白玉婷回頭看著白景琦:看出來你還問!
白景琦:你喜歡萬筱菊這也無所謂,這不能當真,聽聽戲,扔點兒金子、銀子就行了,你還想怎麼著?
白玉婷毫不含糊地:我想嫁給他!
白景琦厲聲地:胡鬧!人家有妻有妾,有兒有女,你算怎麼回事兒?
白玉婷:給他當丫頭我都認了!
白景琦:他是戲子!
白玉婷:戲子怎麼啦?
白景琦:你想想媽能答應這門親事嗎?
白玉婷:那你怎麼娶了個窯姐兒?
白景琦一下子愣住沒了詞兒。
白玉婷寸步不讓:怎麼?沒詞兒了吧!我就佩服楊九紅,男人都比不上她!
白景琦急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白玉婷:我也學楊九紅,趕明兒我挾個涼蓆去萬筱菊家門口坐他三天三夜。
白景琦充滿惶惑地望著白玉婷。
白玉婷望著白景琦:不信?我什麼都做得出來!你喜歡楊九紅嗎?可你當著媽的面兒永遠不敢說你喜歡她,我就不,不信走著瞧!
白景琦難過地:九紅已經後悔了,你別毀了自己!
白玉婷:我願意!我還告訴你,我快三十了沒出閣,等的就是他!
白玉婷拿起花繃子又坐回椅子上開始繡花兒,花繃子上是一朵未繡完的盛開的菊花。
藥行會館大院堂會。
台上正唱《請醫》,愈演愈熱鬧。
戲中的老蜇唸:您說的這個藥可沒地方買去!
劉高手把詞兒改成:怎麼沒地兒買去?去京城的百草廳白家老號啊!
全場大笑,高聲叫好!
白文氏也高興得大笑:賞!她站起向丫頭槐花耳語幾句。
槐花忙走到黃春跟前:二老太太要小解。
黃春:走吧,上房西裏間準備著恭桶呢!
黃春起身帶路,槐花扶著白文氏離去。
白文氏起身,白佳莉也跟在後邊喊:奶奶,我也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
這時,工人仍在接裝電話,楊九紅抱著波斯貓好奇地看著。
楊九紅指著電話筒問:那我想跟那屋的人說話,衝著它說就行了?
工人:行!
楊九紅:那要是院兒外頭呢?
工人:也行!
楊九紅:往山東呢?
工人:當然行!可那邊也得有這麼一個才行呢!
楊九紅:這話怎麼傳過去的?
工人:用電傳過去的!
楊九紅:那我一拿這個不電著了?
工人:電著了還行?等會兒安好了,您一試就明白了。
楊九紅還要問,忽聽門外紅花喊聲:姨奶奶!
楊九紅忙回頭。
紅花慌慌張張跑進門:姨奶奶,回去吧!二老太太來了。
楊九紅一驚,忙起身向門外跑,這時白文氏等已拐過東廊子向上房走來,跟在紅花後邊的楊九紅匆匆走出上房向西廊子快步走去。
白文氏走著,忽然回頭叫:佳莉,快走啊,蘑菇什麼呢?
正匆忙走著的楊九紅,一聽到喊佳莉,驀然站住回頭。
白佳莉趕上前扶著白文氏走,抬頭也見到了楊九紅。
楊九紅忘了一切,直直地望著白佳莉,看呆了。
白文氏和黃春也都看到了楊九紅,也奇怪地望著,相視須臾,白文氏管自前行。
白文氏奇怪地問黃春:這是哪屋的女人?
楊九紅突然驚醒,回頭向西廂房跑。
白文氏一見來了氣,大喝一聲:站住!這麼不懂規矩!
楊九紅站住了,慢慢回過身。
白文氏等走了過來,站到楊九紅前訓斥道:跑什麼?你是哪屋的?
黃春忙湊近低聲地:這就是姨奶奶。
白文氏也一愣,仔細打量著楊九紅,白佳莉也驚訝地望著。
楊九紅頗緊張地低著頭站著,一動不敢動。
這時,恰巧白景琦和白玉婷已走出東廂房門外,遠遠地緊張望著。
白文氏陰沉著臉:抬起頭兒來我看看!
楊九紅揚起臉,眼睛仍望著地下。
白文氏:真是個美人兒呀!你是哪路的姨奶奶?我怎麼不知道?
楊九紅低聲而堅定地:我是佳莉的娘!
白文氏冷笑一聲,這時,胡加力、白景琦都走上前來,緊張地看著,誰也沒敢開口。
只見白文氏扭臉兒問:是嗎?佳莉!她是你娘嗎?
白佳莉狠狠地竟像遇見仇人般:不是!我沒有娘!
楊九紅猛地抬起眼睛看,見白佳莉兩眼目光中充滿了仇視,死盯著自己。
楊九紅一時感到驚恐和惶惑。
所有的人都緊張地沉默著,靜得可怕。
白文氏:你聽見了嗎?啊?來人!
白景琦和胡加力趕忙擠到前邊兒來。
與此同時,三老太爺白穎宇聞訊在王喜光引領下也急急忙忙從東廊子上跑過來。
白文氏生氣地:給我打這個不要臉的賤貨!
白景琦心裏一緊。
楊九紅委屈而又求助地看著他。
白景琦不敢正視楊九紅的目光,低下了頭。
白文氏回過頭瞪著白景琦:聽見沒有?景琦!
白景琦一驚,可憐巴巴地望著自己的母親。
白文氏目光嚴厲地逼視著:嗯?
白景琦舉步維艱地走到楊九紅面前,痛苦地在楊九紅對面站定。
沒有一個人敢動敢勸,所有的人都神情緊張地望著。
楊九紅看著白景琦,目光變得兇狠犀利地逼視著白景琦。
白景琦木然地望著楊九紅,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抬不起手來。
白文氏剛要發作,只見白穎宇急急忙忙地擠上前來一把拉住她:二嫂!二嫂幹什麼這是?大喜的日子,高高興興的,走!聽戲去!
白文氏:你是沒看見!不成規矩了忽然發現白穎宇穿著戲裝的水衣,臉上化著妝,不禁噗哧一下樂了:你怎麼這副德行就跑來了?
大家都笑了,氣氛一下子緩和了。
白穎宇道:下邊兒該我唱《戰太平》了,我一瞧二嫂不在,我唱給誰呀?我說我非把你拉回來不可,你這不是攪我的戲嗎?快走!
白穎宇不由分說,拉著白文氏就走,黃春、王喜光、胡加力也忙跟著起哄,推白文氏起駕。
白文氏笑著甩開白穎宇的手:你拉我上哪兒呀?我要解溲!
白穎宇也笑了:哎喲!這可是大事兒,別耽誤嘍,別回頭二嫂尿褲子!
大夥兒又全都笑了。
白文氏笑著捶打著白穎宇的肩:老三,你又拿我開涮是不是?你個老不正經的!
白穎宇大叫:還不快扶老太太進去?真等著尿褲子哪?我扮戲去了啊!
眾人亂哄哄地忙將白文氏攙進了上房。
廊子上只剩下了白景琦和楊九紅,二人僵巴巴地立在那兒。
楊九紅悲憤地望著白景琦,白景琦憐傷又無可奈何地望著楊九紅,突然間,楊九紅捂住臉痛哭著跑回西廂房。
白景琦兀自呆呆地站著
新宅上房院西廂房。
楊九紅趴在床上痛哭,紅花拿著一塊濕手巾無奈地望著,勸慰道:別哭了,姨奶奶,給您擦把臉。
楊九紅突然坐起東翻西找,拉開小櫃子的抽屜,迅速拿出一把剪刀,抬手就要往胸口刺自己。
紅花大驚,扔了手巾,忙上前搶奪,兩人扭在一起,紅花終於奪過了剪刀,驚恐地向後退。
紅花大口喘著氣:這可不行!姨奶奶,可不能這樣
楊九紅又趴到床上痛哭。
紅花害怕了,忙拿著剪刀向外跑去。
藥行會館大院堂會。
台上正在唱《戰太平》。
白穎宇飾花雲,唱:大將難免陣前亡,我主爺洪福齊天降
白文氏已經十分高興地聽著戲,身後站著心神不定的白景琦。
白景怡、胡加力、黃春都在一旁站著,觀察著老太太的神色。
白文氏興致很濃:還別說,三老太爺唱得挺有味兒!
白景琦忙躬身道:是!他這歲數,還能有這嗓兒,真不易。
紅花驚慌地跑來,湊近白景琦的耳邊:七老爺,您快去看看吧,姨奶奶那兒尋死哪!你看!紅花舉起剪子給白景琦看,白景琦和旁邊的白景怡都一驚。
白景怡悄悄地:快回去看看!
白景琦為難地:媽正鬧脾氣,這剛好點兒,我哪兒能走?
白景怡搖頭嘆氣:唉!紅花,走!我去看看!二人慌忙離去。
白文氏高興地聽著戲,白景琦依然侍立在後,黃春和胡加力都顯得慌亂地嘀咕著。
白穎宇扮花雲唱:劉伯溫八卦也平常,早知道採石礬被賊搶
新宅西廂房。
白景怡和紅花推門而進,抬頭大驚。
楊九紅站在凳子上,已在門樑上掛了繩套兒,正要上吊。
白景怡搶步上前,一把將楊九紅攔腰抱了下來,進到裏屋放到床上,回頭大叫:紅花!快去叫七老爺!
紅花應聲急急奔出房門。
楊九紅仰面躺在床上,閉著眼不哭也不說話。
藥行會館大院堂會。
白穎宇扮花雲下場,懷裏抱著小叭狗的白文氏為之叫好,又高興地對白景琦說:你三叔的功夫不減當年!
白景琦忙附和:是!我三叔這兩下子,好些內行還請他說戲呢!
紅花急跑到白景琦跟前焦急地說著,黃春、胡加力、白玉婷都湊上前聽著。
白文氏回頭發現了:什麼事兒?
白景琦忙上前掩飾道:沒事兒!我三叔說戲唱完了怎沒聽見老太太喊賞!
白文氏笑了:就老三的花樣多,他還要賞?賞!
白景琦也大喊:二老太太賞三老太爺!賞!
紅花用力拉了一下白景琦,白景琦一揮手,低聲地:去!
紅花回頭,只見黃春、胡加力、白玉婷已扭頭走了。
白文氏回頭:老七,叫你給找個抱狗的丫頭,你就躺著,這老得我抱著!
白景琦:一直辦著呢,得給您找個合適的呀!
新宅上房院西廂房。
楊九紅仍閉著眼躺在床上,白景怡坐在床頭不知如何勸解:不好真不好不能往那邊兒想,老太太那脾氣不好,可大夥兒不都對你挺好的嗎?
楊九紅翻身面朝裏又不動了。
黃春、胡加力、紅花、白玉婷一下子衝進屋進了裏間。
白景怡忙站起,把胡加力、紅花和白玉婷推出外屋:打這會兒不能再離開人,千萬不能出事兒!老七呢?
白玉婷:我哥太不像話了!出了這麼大事兒都不說回來看看,沒良心!
胡加力:他有難處,老太太剛哄高興了
白玉婷:我媽也太過分了!搶了人家的閨女,還不依不饒地擠兌人!
白景怡:玉婷!不許派老人家兒的不是!咱們得商量個辦法,不能出了事兒
黃春正在勸楊九紅,楊九紅已經坐了起來,低著頭。
黃春道:你可是嚇死我了!哪家過日子沒個一波三折的?遇點兒事兒就想死還行了?日子長著哪!
楊九紅十分平靜地:你們都走吧,甭管我!我已經想過味兒來了,叫我死我都不死了!
黃春驚詫地望著楊九紅。
新宅大門道,夜。
秉寬正上梯子拉電閘,白景琦、王喜光站在下面看著,一聽差拉著大狼狗,另一聽差傻二提著燈籠。
白景琦:往後每天十二點拉電閘,各屋還是點蠟燭。
王喜光:其實電燈比蠟燭還保險呢!
白景琦:你沒見滿院子拉的都是電線,萬一走了火兒還了得!
王喜光:是、是!
秉寬:拉啦?
拉!白景琦發令,秉寬拉了電閘,頓時大宅門裏一片黑暗。
我回去了。王喜光走出大門,秉寬關門上閂,門頂的大鈴檔發出陰冷的叮噹聲。
白景琦和牽狗、提燈的聽差走進院內。
白景琦高喊著:拉了電閘了!各屋點油燈,小心火燭!拉了電閘了!各屋點油燈,小心火燭
四廳院,夜。
院內北屋點起了油燈,窗上映出白佳莉的身影。
遠遠傳來白景琦的喊聲:拉了電閘了!各屋點油燈,小心火燭
聽差提燈籠在前面引路,從三廳過道轉進了四廳,白景琦仍在喊著,忽然他發現北屋還亮著燈,便走到門口問道:佳莉!還沒睡?
沒有人應,白景琦推門進了北屋,兩聽差站在外面。
白景琦走進北屋一下站住了,只見白佳莉一人坐在桌前望著油燈垂淚。
白景琦心情複雜地望著,輕輕走到桌前坐下:還為白天的事兒傷心?
白佳莉怨恨地:人家的娘都是娘,我的娘怎麼是這麼個東西!
白景琦:你孩子家家的想這麼多幹什麼?你奶奶不喜歡你娘,大宅門兒裏這種事兒多了!何必往心裏去?
白佳莉氣哼哼地:站在人前矮半截兒!
白景琦:你比誰矮?你是我的閨女!你是你,你娘是你娘!
爸白佳莉兩眼盯著白景琦。
白景琦:嗯?
白佳莉:你當年幹嗎要去那種地方找了她?
沒想到白佳莉會問出這話,白景琦大窘,愣了一會兒才說:你個小孩兒懂什麼?這不是姑娘該問的!
白佳莉發洩地:你有錢有勢,要個什麼樣的女人不行?
白景琦發火了:不許再說了!
白佳莉趴到桌上又哭起來。
白景琦心又軟了:別哭了,眼都哭腫了。掏出手絹遞過去,忽然看見桌上的涼飯:瞧,晚上飯都沒吃!轉臉向外叫道:傻二!
傻二在外應道:在這兒呢!
白景琦吩咐道:把劉媽叫起來,捅開小灶,給小姐做夜宵兒,我也吃點兒!
傻二:知道了!
白景琦回頭看著白佳莉:行了,不許再哭了。
新宅上房院,夜。
大宅門一片黑暗,白景琦走進屏門吩咐聽差:去吧!
大丫頭蓮心提著燈籠站在門裏,關上屏門上了閂。
白景琦走上東廊子,放慢了腳步向西看,轉向西廂房走去,西廂房仍亮著燈。
白景琦悄悄走了過去。
白景琦走進屋,坐在臥室門口打盹的紅花,忙站起身,白景琦打手勢問裏屋楊九紅的情況,紅花比劃著,意思是楊九紅未睡仍在哭。
白景琦走進了裏屋。
楊九紅抱著貓坐在床上發愣,抬頭看見白景琦,忙將貓一扔,轉臉朝裏躺在了床上。
白景琦坐到床沿兒上,探頭想看看楊九紅的臉,楊九紅忽地拉了條被子將頭蒙住。
白景琦輕輕地推了推:往裏點兒,騰個地兒,叫我躺下。
楊九紅不動,白景琦又推,楊九紅突然伸手一巴掌將白景琦的手打下去,只聽見楊九紅蒙著被子哭了。
紅花拿個濕手巾進來遞給白景琦,白景琦拉開楊九紅的被子將毛巾遞上,楊九紅搶過來一把向身後扔去。
紅花和白景琦無奈地相互望著。
白景琦又拿起茶几上的蓋碗茶遞給楊九紅,楊九紅頭都沒回,伸手一掃,蓋碗飛出落地,摔個粉碎。
紅花忙拾起碎碗走向屋外,白景琦一籌莫展也走到外屋。
白景琦和紅花剛說了幾句悄悄話,忽然楊九紅從臥室衝出,不由分說將白景琦向門外推,白景琦招架著退到門口,死不出去,楊九紅忽然拉住門框一抬腳,用力將白景琦踹出了門,隨手關上門,從裏面插上了。
白景琦摸著屁股,沒反應過來,驚訝地望著房門,不知該走不該走,竟在原地轉了一圈兒,終於走到門前拍了兩下,低聲叫道:開門!又用力拍了兩下,沒有回聲。
白景琦洩氣地轉身要走,但猛然回身抬腳用力一踹,房門一下子踹開了,發出門插斷裂的聲音。
白景琦破門而進,紅花上前攔擋,被他一把推開,衝進了裏屋。
楊九紅仍面朝裏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白景琦怒沖沖走到床前,卻一下子又洩了氣,長嘆一聲坐在床沿兒上。
紅花擔心地向裏屋看了看,見沒動靜才放了心,忙將簾子放下。
白景琦將楊九紅向裏推了推:往裏點嘿!
楊九紅不理。
白景琦無奈,順手從床上拉下了一條被子鋪到了床前地下,無聲地躺到被子上,兩手抱著後腦勺閉上了眼。
一會兒,楊九紅奇怪地回過頭,不見白景琦,又往地下一看,見白景琦閉眼躺地而睡,想了想沒動,回過頭躺好。
不一會兒,楊九紅又欠起身往地下看,白景琦依然如故。
楊九紅翻回身賭氣似的向床裏邊挪了挪,床邊空出了二尺多寬。
白景琦聽到動靜睜開眼,欠身往上望了望,忙站起上了床,躺上去,用力一把將楊九紅扳過來。
二人對視著。
白景琦用力將楊九紅摟在懷裏
范記茶館。
單間裏,秉寬將一張二百兩銀票放到桌上給貴武:您給找的那個抱狗的丫頭,老太太留下了。
貴武:那丫頭還行吧?
秉寬:瞧著還行,反正抱了一天沒出事兒,也沒挨咬。
貴武:只要老太太瞧上了就行!
秉寬:這二百兩銀就是老太太賞的,您一百兩,那丫頭家裏一百兩!
秉寬話剛停,外面忽傳來大喊聲:武貝勒!七老爺找武貝勒!
喲,姑老爺來了!貴武說著忙往外跑。
秉寬也跟了出來,桌上的銀票卻仍放在那裏。
貴武跑出單間,東張西望,直跑到門口,外邊兒一人兒沒有,他奇怪地回過頭,只見坐滿了吃飯的、睡覺的、喝茶的人,人們都看著他。
貴武仍然大叫:七老爺!七爺!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七老爺根本就沒來。
貴武知道上當了,掃視著大堂裏的人。
秉寬也看了看,說了聲:我走了!管自離去。
人們又都忙自己的了,不再看貴武。
單間門口,三四個人圍著下棋,靠隔扇仍坐著那個壯漢,草帽壓得很低。
貴武虎視眈眈地走了過來:剛才是哪小子嚷嚷?拿我貝勒爺尋開心?
無一人理睬。
貴武憤憤地掃視著眾人走向單間:活膩味了你們!
貴武走進了單間,回到桌前愣住了,桌上的銀票不見了,忙上下尋找,桌上、桌下、連椅子墊兒底下都翻了,就是不見。
貴武站在屋裏發愣:嗯銀票呢?他突然回頭大叫:范掌櫃!
范掌櫃忙進來:什麼事兒您哪?
貴武:我剛才出去這工夫,放桌上的銀票怎麼沒了?
范掌櫃:沒人兒進來過!您再找找,是不是放身上了。
貴武急忙全身亂掏一氣:沒有!我記得清清楚楚放桌兒上了!
貴武一擦簾又走出單間,站在門口掃視堂內的人,范掌櫃也跟了出來。
貴武衝滿大堂大叫:剛才誰進這屋了?
無人理睬,人們各幹各的,貴武走到單間門旁正在下棋的一桌人前,死盯著幾個下棋的人:誰進那屋了?
大家低頭看棋,仍沒人理他。
貴武推了一個下棋的一下:看見誰進那屋了?
下棋的:你又沒雇我給你看著,我管得著嗎?去去去!
貴武回身又環視眾人,目光停在隔扇的方向。
那壯漢仍一動不動靠隔扇坐著。
貴武走到壯漢跟前:嘿!你小子是幹什麼的?整天坐在這兒?
壯漢一動不動,也不理睬。
貴武來了氣:說你呢!看見誰進這屋了?
壯漢起身,又往下拉了拉草帽兒往外便走。
貴武一把將他拉住:你是聾子還是啞巴?我那銀票準是你偷的!
壯漢仍掙扎要走,貴武死拉著不放,側身攔住道:你天天兒這兒坐著,我留神你好些日子了,你是幹什麼的?說著伸手摘壯漢的草帽兒。
壯漢突然抓住貴武的手往懷裏一拉,順勢重重地在他後背上一拍,貴武站立不穩向前衝去,一下子撲到下棋的桌子上,唏裏嘩啦棋盤衝出,棋子兒撒了一地。
倆下棋的不幹了,一個揪住貴武喊:往哪兒趴?沒長眼你?一個揪住貴武叫:我們這兒賭著輸贏呢!你賠我錢!
貴武狼狽地:我憑什麼賠你錢?
倆下棋的:我這就贏了!、是我贏了!兩家都得賠,不賠打你丫挺的!
范掌櫃忙上前勸架。
貴武終於掙脫,唸叨著:等會兒再說行不行?忙回頭四下裏尋找那壯漢。
大堂中的人仍各幹各的,壯漢卻已不見。
范掌櫃忽然指著貴武:您後脊樑上貼的什麼?
貴武一愣:什麼?忙轉著圈兒的向後看,又背過手抓,看不見也抓不著。
范掌櫃忙將那東西揭下交給貴武:這不是銀票嗎?
貴武:嘿什麼工夫貼我後脊樑上了?
全屋人大笑。
范掌櫃:那誰知道啊?
貴武:你們誰認識剛才那小子?
沒有人再理他。
貴武接著又問范掌櫃:他是幹什麼的?
范掌櫃:常來,一句話沒說過!
貴武悻悻地:這些日子怎麼淨出邪門兒事兒呀?放個屁都砸腳後跟!
老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正安然地看著單先生教白佳莉彈古琴《滄海龍吟》。
白景琦走了進來,單先生忙站起:七老爺!
白佳莉也站起:爸!
白景琦得意地點點頭:《滄海龍吟》!
單先生陪著笑:七老爺對琴譜真熟。
白文氏望著白景琦,問:有事兒嗎?
白景琦答道:沒什麼事兒,佳莉怎麼好些日子不回家住了?
白文氏:這兒不是她的家?
白佳莉:我不回去!
白文氏:叫她在我這兒住著,學琴呢!
白景琦:我怕她在這兒給您添麻煩!
白文氏站起身:別這兒搗亂,有事兒外邊說去。說著和白景琦出了屋。
單先生教白佳莉彈琴,琴聲又起。
老宅上房院。
白文氏瞥了一眼白景琦:聽說,我那天說了那位姨奶奶幾句,她就尋死覓活的?
白景琦:誰這麼多嘴?沒有的事兒!
白文氏:有也罷、沒也罷,以後你那個新宅我不去就是了,省得攪和你們的好日子!
白景琦:媽說哪兒去了?媽再過去,自然叫她迴避就是了!
白文氏:我可不擔這個惡名兒,你自己掂量著辦!
白景琦忙打岔:海淀花園子修得有點兒模樣了,等哪天陪媽過去看看,我想靠西再修個鹿圈,自己養茸。
白文氏:好!我早就想過,一直騰不出手來!
白景琦:還有個事兒,剛才在老號上會,大夥兒都說該修個小學校,令各藥行的子弟上學,想聽聽媽的意思。
白文氏:這是好事兒,有那日子不富裕的家主兒,也不用交學費。
突然,門道裏傳來丫頭的尖叫聲。
白文氏一愣:出什麼事兒了?
二人忙向外走,剛上甬道,就見剛買來的丫頭奴奴正拿著根小木棍追著小叭狗,小叭狗滿院亂竄,奴奴追著打。
白文氏、白景琦見狀大驚。
這時候,白穎宇、胡加力也都跑了過來。
白文氏大叫:奴奴!你幹什麼?
奴奴哭咧咧地:牠咬我!
胡加力:那你也不能打牠呀!
小叭狗竄到白文氏的懷裏,白文氏忙撫摸查看著。
白景琦問:沒打傷著哪兒吧?
白穎宇:好大膽子!這狗比你還嬌貴呢!你打牠?
奴奴委屈地:牠咬我!
白景琦:這孩子還不懂事兒呢!
奴奴哭了:牠咬我!
白文氏道:算了、算了!我看這孩子不行,把她送回去吧!
胡加力忙拉過奴奴:走吧、走吧!送你回家去!
白文氏又道:別難為孩子,送回去好好跟人家說!老七!叫你找個抱狗的丫頭就這麼難!
白景琦惶恐地:我再去找、再去找!
京城街道小胡同,夜。
一輛馬車停在胡同口,貴武下了車:行了,我前邊兒到家了。
車上的男人道:不送了,貝勒爺!明兒茶館見!馬車駛去。
貴武哼著京戲晃晃悠悠地往前溜達。
路進兒靠牆放著一輛平板菜車子,上面躺著戴著草帽的壯漢。
見貴武晃過來,壯漢抬起一點兒草帽望著貴武。
貴武自得其樂地哼唱著走過。
壯漢突然坐起,推著車朝貴武衝去。
貴武聞聲忙往邊上躲,壯漢推車也朝邊上來,貴武又往中間躲,車又向中間推來。
貴武緊走兩步回過頭:存心不是?怎麼著?你話未說完,車已到,貴武一下被撞倒在地。
壯漢扔下車,上來就將貴武壓住,用繩子綑綁。
貴武掙扎著大叫:幹什麼你?來人哪
壯漢將一塊爛布塞到貴武嘴裏,看四下無人,將貴武提到車前,揭開蓆子扔上車,又將蓆子蓋好,推車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