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街道上。
白景琦在書攤上挑書,看得入了神。
吳掌櫃無聊地站在一旁:七爺!說好去吃五芳齋,你站到書攤兒就不動了,讓我一人兒乾站著!
白景琦:這麼多書,你先拿一本兒看著等我。
吳掌櫃沒好氣兒地:你這不是罵人麼?我不認識字!
白景琦笑了,知道他這是在說氣話,便向書攤老闆指著挑好的一堆書:把這些書先送到黑七瀧膠莊去,在櫃上結賬吧!
書攤老闆點頭道:好說,我給你包上。
吳掌櫃催促:走吧、走吧!我可真餓了。
白景琦一轉身忽然停住,往回拉了吳掌櫃一把。
吳掌櫃莫名其妙地看著白景琦:怎麼了?
石元祥和孫老頭從街對面的一個銀號走出。
白景琦忙躲到吳掌櫃的身後,注視著在銀號門口低聲交談的石元祥和孫萬田,直到他們分手。
白景琦驚訝地望著倆人。
吳掌櫃四下張望:看什麼呢?
白景琦如獲至寶:今兒可得好好地吃一頓!
吳掌櫃:怎麼了?
白景琦:高興!
吳掌櫃: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白景琦一笑:我看見前面黑洞洞!
吳掌櫃不解:黑洞洞?大白天的!
走!五芳齋!白景琦拉著吳掌櫃離去。
暢春園楊九紅房。
金蓮正在厲聲質問著楊九紅:你怎麼得罪七爺了?說!
楊九紅:我怎麼敢得罪他!
金蓮:那怎麼一個多月不來了?
楊九紅心情不好:不知道!
金蓮:我問明白嘍,要是你得罪了七爺,我饒不了你!
楊九紅急了:你跟我發不著火兒!我還天天盼他來呢!到這地方來的人,沒一個像他那麼仁義的,我幹嗎要得罪他?
金蓮:那他為什麼不來了?
楊九紅憤憤地:七爺哪回來,都是你們橫擋豎攔,就知道拿我賺錢!要得罪也是你們得罪的!
金蓮自知理虧,往門外走:啊、啊!你還來勁了!
金蓮走到樓梯口大叫:棍子!
棍子應聲忙跑進來:什麼事兒?
金蓮:去七爺家,請他來!
棍子:他住哪兒啊?
金蓮:聽說是五里巷井台兒對面兒,家裏找不著去櫃上!
棍子:是嘍!
金蓮:帶一對兒枕頭套去!
棍子:明白!
五里巷。
棍子站在井台邊兒,不見一個人,他東張西望照吩咐的話,終於走進白景琦家門。
棍子一進門非常驚訝,看著幾間破舊的小土屋,他無論如何不相信這是大財主七爺的家。
棍子故意咳嗽了兩聲,院內無人應。
他沒有發現西屋窗戶稍稍開了個縫兒,偷偷向外望的白景琦。
棍子確信走錯了門,又退了出去。
棍子依次打量巷裏的幾家門口,終於認定一個稍微像點兒樣的小黑門,上前敲門。
門開了,一個高大粗壯的中年漢子開了門,上下打量棍子。
棍子:請問您,白七爺住這兒嗎?
漢子指了指白景琦家:那個門兒!
棍子疑惑了:那不像啊!那麼破!我說的是黑七瀧膠莊的掌櫃的!
漢子不耐煩了:你這個人囉嗦什麼你!
棍子:啊?
漢子:啊什麼啊?就住那個院兒!砰的關上了門。
棍子站著發了會兒愣,回頭望了望,又走向白景琦家。
白景琦家院內。
棍子又走進院內,怯生生地喊了一聲:七爺!
白景琦仍趴在窗戶上看,笑著不答應。
棍子仍覺不對,轉身又欲出門。
白景琦喊住他:那小子,你在這兒瞎串什麼呢?
棍子忙回頭,只見推門出來的白景琦開心地正樂呢。
喲,七爺!棍子忙過去。
白景琦:你出來進去的幹什麼?
棍子:您全瞧見了?您怎麼住這兒?
白景琦:怎麼了?
棍子:您就住這兒?
白景琦:這地方像豬圈是不是?你以為我是大財主,該住青堂瓦舍大宅門兒是不是?告訴你,我是窮光蛋!
棍子懷疑地看著他:別逗了,七爺!
白景琦:真的,我窮得連家底兒都當了。
棍子仍然半信半疑。
瞧你還不信,給你看看!白景琦從懷裏掏出了當票遞給棍子。
棍子接過一看,果真是當票:這是別人的當票兒吧?
我蒙你幹什麼?走,跟我一塊兒贖當去!白景琦拉棍子出了院門。
裕恒當客廳。
白景琦把當票交給吳掌櫃,棍子在一旁注意地看著,不知白七爺要玩什麼花樣。
吳掌櫃接過當票:整半年!有信用!皮頭兒,快把七爺的傳家寶拿來!
白景琦掏出兩千五百兩銀票交給吳掌櫃:兩千五百兩!
吳掌櫃:幹什麼?這五百兩你拿回,我收回本兒就行!
白景琦:別介,兩千是本兒,五百是交情,我還得謝謝你!
吳掌櫃:如此愧領了。
白景琦回頭對棍子:王八小子!信了吧?
棍子搖著頭:我還是不大信!這裏邊兒有別的過節兒吧?
皮頭兒捧著包好的織錦緞盒進來放到茶几上。
白景琦將黃綾子一層層地打開。
棍子好奇地看著,皮頭兒關注地瞪著眼。
吳掌櫃也瞪大了眼看:七爺,今兒該說了吧?這裏頭到底是什麼寶貝?叫我們也開開眼!
白景琦打開最後一層黃綾子,拿出了織錦緞盒托在手中,十分嚴肅地看著幾人。
皮頭兒:您看明白嘍,橫豎封條紋絲兒沒動!
有信義,下回當東西還到你這兒來!白景琦突然一揚手將織錦緞盒扔出了窗外。
吳掌櫃大驚:哎喲!七爺,那不是你們白家的傳家寶嗎?
白景琦:吳掌櫃,要不怎麼不叫你們看哪!那盒裏是七爺我拉的一泡屎!哈哈哈
吳掌櫃目瞪口呆,皮頭兒完全傻了,只有棍子不明所以地跟著傻笑。
吳掌櫃哭喪著臉:七爺,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白景琦仍忍不住地笑著:別生氣,今兒我請客,你隨便挑地方!
瑞雲街。
白景琦與棍子走來。
白景琦:棍子,我還沒問你,找我幹什麼?
棍子:請您來了!您可一個多月沒上我們那兒了。
白景琦:九紅想我了吧?
二人站住。
那還用說,您瞧!棍子拿出一對枕套交給白景琦:這對枕套是九紅親手繡的,鴛鴦戲水!
白景琦將枕套揣懷裏:過幾天再去吧!
棍子:別、別!九紅想您想得天天晚上哭,眼睛腫得跟桃兒似的。
白景琦:提督府沒接她去?
棍子:託病,一直賴著沒去,除了您,什麼客都不見。
棍子!白景琦指著前面的孫記瀧膠莊站住了:看見了嗎?我對門兒又開了一家膠莊,跟我打擂台呢!
棍子:他哪兒打得過您哪!
白景琦:不能大意!我得把他收拾了!這樣吧,五月節,櫃上歇一天工,晚上我去!
大名樓飯莊。
一順四桌酒席,黑七瀧膠莊的三十幾個夥計全在座,靜靜地聽東家白景琦講話:今天是五月節,歇一天工,大夥兒都喘口氣兒,這些日子生意不景氣,大夥兒心裏也都明白,咱們對門兒又開了一家孫記!
白景琦身旁坐著石元祥和呂掌櫃,都注意地聽著。
白景琦:邪門兒的是他出的膠跟咱們的成色一模一樣,可價兒比咱們低兩成,咱們的老主顧都不回頭了,他又把價兒漲上去了,我的獨家配方怎麼會傳到姓孫的手裏呢?
在座的人都有些緊張了。
白景琦接著道:昨兒我到城隍廟去抽了個簽兒,我今年命中犯小人,黑七瀧膠莊裏出了內奸!
舉座譁然,呂掌櫃和石元祥均大吃一驚,一片嘈雜的議論聲。
白景琦威嚴地掃視全場,目光最終落到了石元祥身上。
石元祥也強作鎮靜地看著別人。
白景琦:呂掌櫃,您說說!
呂掌櫃:這要說內奸嘛我也還不至於吧?
白景琦突然地:元祥,你說說!
我?這我可不好說。石元祥惶惑地望著各桌的人。
各桌的人都屏住呼吸,神情異樣地望著,不知要出什麼事兒。
白景琦:元祥!自打呂掌櫃在河邊立作坊就有你了吧?你是老人兒啦!
石元祥的腦門兒上已沁出了汗:是、是,十來多年啦!
白景琦:櫃上這些先生、夥計你最熟,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沒點兒真憑實據,我也不敢在這兒說得罪人的話!元祥,你知道誰是內奸,別不好意思說!
呂掌櫃:小黑子!別難為他了,他知道什麼?
白景琦:那好,諸位在我生意艱難的時候沒有一個走,我謝謝了!今兒這頭一盅酒,我要敬元祥,喝完這杯酒,我可要說了,可別怪我白景琦不講情面!
白景琦向石元祥舉了一下杯,一口喝乾。
石元祥也哆哆嗦嗦地舉起杯,酒一個勁兒往外灑。
在座的人都感到了不對,伸著脖子看石元祥。
石元祥慌忙地喝了酒。
好!諸位,我可要白景琦剛開口,石元祥急忙攔住:東家!我有話要跟您說,能不能借個地方?
白景琦:行!元祥不好在這兒說,給那位吃裏扒外的人留點面子,走,咱們借個地方去說!
白景琦和石元祥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白景琦又回過頭:吃吧、吃吧!今兒大夥兒都得喝得痛快了啊!
在座的人轟地一聲議論開了。
呂掌櫃忙站起:喝酒、喝酒!大五月節的,別掃了大夥兒的興!
大名樓另一單間。
單間裏只有白景琦和石元祥兩個人。
剛一坐定,石元祥忽然跪到了白景琦面前。
白景琦點了點頭:元祥!你實話實說我就饒了你,有半句瞎話,我叫你死了都不知道是誰宰的你!
石元祥:孫老頭叫我把方子偷出來,可您鎖得太嚴實,我下不了手,後來
白景琦:後來怎麼著?
石元祥:後來我去您家裏,見您熬藥,有一回趁您沒留神,我把藥渣子偷走了。
白景琦:嗯他給了你多少銀子?
石元祥:一百兩!
白景琦:一百兩銀子你就把自己賣了?太賤了吧!
石元祥:我財迷心竅了,我媽在鄉下病重,我也是沒了轍了。
白景琦:幹嗎不跟我說,我能不給麼?念你這份孝心,我不怪你,起來吧。
石元祥站起:謝謝七爺!要打要罰都隨您,我今兒就捲鋪蓋回鄉下去!
白景琦:你想就這麼走了?沒那麼容易。
石元祥:我不說了麼?要打要罰我全都認。
白景琦:我也不打你、不罰你,我給你一千兩銀子,拿回去給你媽看病。
石元祥完全沒有明白白景琦的話,愣愣地看著他。
白景琦掏出一張銀票:拿著!
石元祥:不敢、不敢!您這是要幹什麼?
白景琦:不要可白不要!我也不白給你,你得替我辦一件事!
石元祥:您叫我死我都幹!
白景琦笑了:我叫你死幹什麼?孫老頭叫你幹壞事是乘你之危,這就不能不跟他算算賬!再有,秘方流出去了,這就斷了咱們的生路!我得叫你先受點兒委屈。
石元祥:行!受多少委屈我都是應該的!
白景琦:好!我要到府台衙門告孫老頭,告他唆使脅迫良民入室行竊,盜走秘方!自然要把你牽連進去,少不得坐幾個月的牢。
石元祥:沒關係!我情願坐牢!
白景琦:你得一口咬住孫家不放,我會在牢裏上下打點不叫你受罪,將來我保你出來,還有你的好處!
石元祥:就照您說的辦,我再有二心,天地不容!
府台衙門公事房。
府台宮大人正接見白景琦。
宮大人:七爺是為了孫家的案子吧?
白景琦:正是、正是!
宮大人:狀子我看過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白景琦:請宮大人成全。
宮大人:聽說你是提督府路大人的親戚?
白景琦:路大人是我堂姐的公公。
宮大人:噢!這位提督大人也真是的,上個月派我這兒一萬兩軍餉!你知道,我這兒是清水衙門
白景琦立刻明白了:大人不必說了,提督府的事兒交給我辦好了!實在不行,這區區一萬兩我墊辦就是了,您不必再操心!
宮大人大喜:那就拜託了!你這案子好辦,明兒就斷下來!
白景琦笑了:宮大人大可不必著急!
宮大人奇怪地:這是為什麼?
白景琦:這官司打個一年半載的也無妨,孫家想打贏官司,就少不得孝敬宮大人
宮大人瞪大了眼望著白景琦聽著。
白景琦接著道:三班衙役呢,也都多少弄點兒零花的銀子。
宮大人大笑:我這個知府應該你來做!
白景琦也笑了:笑話!笑話!
宮大人:那我得先把貴號的石元祥抓起來!
白景琦:大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黑七瀧膠莊。
幾名差役將石元祥押走,夥計們都跑出來看。
孫記瀧膠莊前堂。
衙役正在查封。
差官帶著四名差役站在堂前,孫萬田站在櫃檯前呆呆地望著,完全沒有了精氣神兒。
差官正在高聲唸文書:今有黑七瀧膠莊東家白景琦狀告孫記瀧膠莊掌櫃孫萬田,唆使該號夥計石元祥,入室行竊,盜走秘方,圖謀暴利,石元祥已供認不諱。著令即日起,查封孫記瀧膠莊,孫萬田不得擅自離開濟南府,隨傳隨到,當堂候審,具保結案以前不得開業!
白景琦一推門走了進來,差役忙攔住。
差官回頭:幹什麼的?
白景琦:買膠!
差官:沒看見這兒查封了嗎?出去!
白景琦故作驚訝地望著孫萬田:喲!孫爺爺,怎麼了?
孫萬田仇視地瞪著白景琦。
白景琦看了一眼孫萬田:墳頭兒上掛塊屁股簾兒,到底是小點兒啊!說完出門走了。
孫萬田氣得站立不穩,夥計們忙上來扶。
孫萬田有氣無力地:快去京城叫繼田回來!愈快愈好!
差官大聲喊道:來人呀!清點查封!
差役們:喳!
暢春園,夜。
白景琦在門口下了馬,看門的接過馬韁繩,白景琦大步走進。
白景琦滿面春風走進花廳,金蓮忙迎上。
白景琦掏出一張銀票遞給金蓮:今兒我高興,平了一個墳頭,拔了一面屁股簾兒!把這銀子給大夥兒分分!
白景琦轉身要上樓,金蓮忙攔住:七爺今兒九紅不在!
白景琦:上哪兒了?
金蓮:出去了,您坐這兒等會兒。
棍子端茶進來。
白景琦坐下問道:棍子,你跟九紅說了沒有?我五月節來!
棍子誠惶誠恐:說了、說了!可是提督府
棍子!金蓮厲聲止住了棍子。
白景琦感到不對,站起來瞪著棍子。
棍子嚇得忙用兩手護住自己的腮幫子,猛往後退:七爺、七爺!別打我、別打我!您是天王老子都不怕,我們哪兒行啊!提督府我們惹得起嗎?
白景琦大怒:我砸爛你的王八蓋子!什麼時候走的?
金蓮:剛走!提督府來的車剛接走,要不您明兒再來?
白景琦二話沒說,逕自走出了花廳。
棍子可憐地望著金蓮:壞了!這下可真把七爺得罪了,往後還能來嗎?
金蓮也洩氣地坐到椅子上:放跑了一位財神爺!
街上,夜。
白景琦大步走出院子,拉過馬一躍而上,一揚鞭,馬便急馳而去。
馬蹄在街道上翻飛,白景琦在馬上不斷揚鞭
提督府的馬車,緩緩跑著,四個兵勇在後面跟著馬車跑。
白景琦騎馬追來,發現了前面的馬車,猛揮鞭策馬,街道上的行人驚恐地往兩旁躲避。
白景琦終於趕到了馬車前,橫在路中央擋住去路,高喊:站住!站住!
趕車的把式忙將馬勒住,驚訝地望著:幹什麼你?
白景琦命令著:調頭!回暢春園!
楊九紅忙掀開車簾,見白景琦大驚:七爺,你要幹什麼?
白景琦:誰叫你出來的?告訴你五月節等著我!
楊九紅:哎呀我去提督府!
一兵勇走上前來:閃開!知道這是誰的車嗎?
白景琦:我不管是誰的車!裏邊兒坐的是我的人!
四個兵勇走上前,都拔出了佩刀:你的人?你不要命了你!
楊九紅大叫:七爺!快跑!
一兵勇上前舉起刀欲砍,白景琦突然一揮鞭猛抽在兵勇臉上,兵勇捂著臉蹲到地下。
三個兵勇舉刀齊上,白景椅忽然掏出毛瑟槍砰地衝地上放了一槍,三個兵勇嚇得忙往後蹦,呆呆地不敢上前。
楊九紅急得大叫:七爺!你要惹禍了!
白景琦又砰砰地亂放了一通槍,四個兵勇抱頭鼠躥而去。
車把式嚇呆了,坐在車上發愣。
白景琦下了馬走到車前,車把式愣愣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拿著鞭子把兒狠狠敲了車把式腦袋一下:還不快滾!
車把式跳下車,頭也不回地跑了。
白景琦將馬車調頭,將自己的馬掛在車後,轉身走到車前跳上車,揚鞭趕車而去。
街邊看熱鬧的人驚恐地指指劃劃議論著。
白景琦邊趕著車邊叫:九紅、九紅!見不應聲,忙回身撩開簾子看,只見楊九紅在車裏縮成一團,渾身發抖。
白景琦問:你怎麼了?九紅!
嚇死我了,爺爺!您快跑吧!這是上哪兒呀?楊九紅聲音都顫了。
白景琦:送你回去!我今兒得弄你一宿,高興!
楊九紅:爺爺,你快跑吧,提督府的人饒不了你!
提督府是什麼東西!駕!白景琦猛抽一鞭。
馬車遠去。
暢春園,夜。
馬車停在門口,白景琦跳下車,將馬交給看門的,回頭不見楊九紅下車,便叫:九紅,下車啊!
車裏的楊九紅仍顫抖地:我動不了!
白景琦走到車前將轎簾一把扯下,伸手拉她。
楊九紅勉強爬出,白景琦一把將她扛在肩上,走進大門。
院裏。
金蓮、棍子、夥計、嫖客、妓女,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白景琦扛著楊九紅向花廳的樓梯口走去。
白景琦一手扛著楊九紅上了樓,一手拍著她屁股:不害怕啊,寶貝兒!
提督府大門,夜。
白玉芬拉著十歲的兒子路小培下了馬車。
毛總管忙下台階相迎:少奶奶回來啦?
今兒晌午回來的。白玉芬又轉對路小培:叫人哪!
路小培:毛總管!
毛總管:哎,可把你盼回來了!你爺爺可想你了。
三人走上台階。
白玉芬問:老爺子幹什麼呢?
打牌呢,問了您兩回了。毛總管話音剛落,忽然十幾個兵勇匆匆跑出門。
白玉芬:出什麼事兒了?
毛總管:抓人,聽說有個人把咱們提督府的車劫了。
白玉芬:濟南府怎麼還這麼亂呀!
三人走進大門裏。
暢春園楊九紅房,夜。
白景琦趴在楊九紅身上直喘氣。
楊九紅:饒了我吧爺爺!你該走了。
白景琦:我就喜歡聽你叫我爺爺,說好了今兒弄你一宿!
楊九紅:走吧!你怎麼就不知道害怕呢?
白景琦:我怕誰?
楊九紅:提督府的人來了,要把你抓了去就麻煩了!
白景琦:今兒挺高興的,你怎麼淨說喪氣話!
這時,十幾個兵勇衝進了暢春園的大門
樓上,楊九紅房內。
楊九紅閉著眼在呻吟:爺爺!饒了我
樓梯分。
十幾個兵勇跑上樓梯,金蓮等人沒一個敢上前。
楊九紅房裏。
白景琦滿頭大汗:今兒我要叫你成仙!
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開門!開門!
楊九紅忙往下推白景琦:起來、快起來!抓你來了!
白景琦不理睬,嗔怪地:你怎麼老走神兒啊!
房門外面猛敲,房門不住地晃動,不斷傳來兵勇們的吆喝聲。
楊九紅:起來吧,爺爺!求求你了!
兵勇們終於破門而入,衝了進來:在這兒哪!
白景琦仍趴在楊九紅身上,回過頭:喊什麼?我跟你走不就得了!
兵勇頭兒:起來!你個活土匪!
白景琦:出去!你們得讓我把褲子穿上吧!
兵勇頭兒揮了揮手:諒你也跑不了!
兵勇們退了出去。
白景琦穿上了衣服,楊九紅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焦急地:這可怎麼好?
白景琦不當回事兒地:等著我,一會兒就回來,說好了一宿!走出門隨兵勇離去。
楊九紅叫著:爺爺!說幾句好話,別再惹他們了,早點兒回來!
兵勇們押著白景琦下樓,金蓮、棍子、夥計們嚇得忙往後退。
白景琦走過金蓮面前,衝她一笑:真不懂規矩,事兒沒完呢就抓人!
一兵勇在後面推搡著白景琦:快走!
金蓮兩眼發直地望著:乖乖!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話?
白景琦被押著走出了暢春園院門。
大獄牢房。
白景琦立起一條腿支在牆上,正滿頭大汗地壓腿。
獄卒提著一個食盒,開了牢門走進來。
白景琦頭都沒回,仍在壓腿。
獄卒喊了一聲:吃飯!
白景琦回過頭,見地上放著一個大食盒。
白景琦奇怪地望著,忙放下腿走過來打開食盒,見裏面有雞有肉,十分豐盛,說道:怎麼了?這麼些好吃的!剛抬頭,一下子愣住了。
白玉芬站在牢門外。
一獄卒放了把椅子,白玉芬坐下了,呆呆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不好意思地:姐,你來了。
白玉芬憂鬱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玉芬:你在大街上搶人的那天晚上。
白景琦笑了:你都知道了?這是你給我送的?大吃起來。
白玉芬:老七,你可出了格兒了!濟南府沒一個不知道白七爺的!
白景琦:是嗎?嗯,好吃!
白玉芬:你多大了?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白景琦大嚼著:有口氣兒就不能閒著。
白玉芬:為了個窯姐兒,你值嗎?
白景琦:值!為了女人幹什麼都值!男人嘛!
白玉芬氣得兩眼瞪圓了:那好!你就在大獄裏呆著吧,我可不管你!
你甭管,總不至於殺頭吧?我又沒殺人放火!白景琦滿不在乎,認真地對付著一隻燒雞。
白玉芬無可奈何地望著,白景琦吃得很香。
白玉芬忍不住了:老七!你也不問問家裏?
白景琦立即停住了:家裏都好嗎?
白玉芬一下子止不住流下眼淚。
白景琦慌了:姐,你別哭啊!我這不挺好的嗎?
白玉芬氣憤地:呸!你死了我都不哭!你可是成家立業了,更沒人管得了你了,你媽想你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
白景琦:我爸呢?
白玉芬:整天唉聲嘆氣,鑽到花房裏寫呀寫的不出來,為了叫你回家,跟你媽吵了好幾回!
白景琦:黃春她生了嗎?
白玉芬:你還想得起你媳婦?沒跟那窯姐兒混昏了頭?早生了!兒子都會叫媽媽爸爸了。
白景琦驚喜地:我當爸爸了?
白玉芬:你看你有個爸爸樣兒嗎?成了人了,你比小時候會淘氣多了!
白景琦低頭不語了。
白玉芬:玉婷天天問哥哥什麼時候回來,弟兄們看你往家裏匯了那麼多銀子,都誇你!你倒好,讓我跑大獄裏來看你!
白景琦:好像我願意蹲大獄似的!你公公憑什麼霸佔著楊九紅?別人就不能動?
白玉芬:行啦!我公公的事兒你少說,吃你的吧!
白景琦:這雞真好吃,哪兒買的?
白玉芬:順城縣,那裏有口井,水特甜,把褪好了的雞放井裏拔一天一夜,拔去腥味兒,入進井水的甜味兒,所以好吃。
白景琦:嗯,隔個兩三天給我送一隻啊!
白玉芬驚訝地:你想在這裏呆多久?
白景琦:你公公想關我多久就多久!
白玉芬:我真是拿你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白景琦已吃得碟乾碗淨:吃得痛快!今兒又沒白活!
提督府正廳,夜。
一群姬妾圍著路大人玩牌兒。
路大人大喊著:押、押!押小了我可不玩兒了啊!
白玉芬領著兒子路小培走到路大人前。
路大人回頭看見了:來啦!玉芬,一塊兒玩兒!
白玉芬:快叫爺爺!
路小培:爺爺!
路大人:好孫子,我一直沒工夫跟你親熱呢!你爸爸呢?
白玉芬:說呀!去哪兒了?
路小培:嗯保定府;我跟媽先回來的!
路大人:北京好?濟南好?
路小培:濟南好!
路大人跟大夥兒說:聽聽!濟南好!濟南怎麼好?
路小培:濟南有爺爺!
眾人齊聲叫好!
路大人大喜:好孫子,懂事兒了!去!去給他拿煙台梨,剛送來的。
僕人將路小培帶走。
來、來!接著玩兒,玉芬你也來!路大人招呼著。
白玉芬:爸,我跟您說個事兒!
見白玉芬有話,路大人回過頭:你們先玩兒!
路大人隨白玉芬走到了一邊兒。
白玉芬悄聲地:巡捕營的把我堂弟下了大獄!
路大人奇怪地:你堂弟?
白玉芬:去年來的。
路大人:這事兒我不知道啊!為了什麼?
白玉芬:還不是為了楊九紅!
路大人奇怪地:楊九紅楊九紅是誰?
白玉芬乘機而入:您瞧,您都不知道這事兒就瞎抓人!
路大人糊裏糊塗地:放了吧!事兒太多,我也鬧不清楚;楊九紅?這名兒聽著倒是挺熟,想不起來了!
大名樓飯莊單間。
白景琦、呂掌櫃、吳掌櫃、白玉芬等人為白景琦出獄接風,說到白玉芬那糊塗公公的事,舉座大笑。
白玉芬:我們這位公公呀,整天兒見成群的女人圍著,愣把個楊九紅想不起來了!
吳掌櫃:這是有福氣的!不像七爺,逮著一窯姐兒死較真兒!
白景琦:誰招我,我就跟誰較真兒!
白玉芬:老七,蹲大獄的滋味兒好受嗎?退一步海闊天空!
白景琦:我爺爺說得好,我進一步有多難,憑什麼要退一步!
呂掌櫃:常言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白景琦:那得看怎麼忍,別叫我喘過這口氣來,我媽說了,只要忍過這口氣,我就一口一口地把他們全咬死!
白玉芬:你們聽聽,他有多狠,你快把孫老頭咬死了!
白景琦:我沒招他,不就是拖著嗎?看誰拖得過誰!
呂掌櫃:孫老頭怕拖不住了,上上下下不知使了多少銀子,就跟扔到水裏一樣,白搭!孫老頭子有倆多月起不來炕了!
白景琦:活該!誰叫他招我呢!
白玉芬:得饒人處且饒人,何必把人逼到絕處呢!
白景琦:我饒了他,我的黑七瀧膠莊就得關門兒大吉!來吧,喝酒!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五里巷白景琦家。
白景琦走進家門,一下子愣住了,只見楊九紅坐在小屋門口的板凳上候著他呢。
白景琦:來得正好!我正想去看你呢!走到門口開了鎖。
楊九紅:出了大獄就把我忘了,幾天了?
白景琦:三天!總得讓我喘口氣兒吧,櫃上堆了一大堆事兒。
二人進了屋。
楊九紅坐到炕上,白景琦忙著把雜亂無章的東西往炕裏扔。
楊九紅環視著屋內:你就住這麼個破地方?真難找!
白景琦:你叫棍子來一趟就行了,何必自己來?
楊九紅:想你嘛!
白景琦:走吧!過你那邊兒去,這兒太不成樣兒了!
楊九紅:這兒挺好,告訴你,我回不去了!
白景琦:怎麼了?
楊九紅:我贖了身了,我把這些年的積蓄全給了我娘,還差一萬多銀子,我說七爺替我還。
白景琦大驚:贖身啦?我替你還銀子這沒的說,可你今後打算怎麼辦?你還有親人嗎?
楊九紅:還有個娘家哥哥。
白景琦:找他去?
楊九紅:我姐死了,就是他賣的我,還找他?
白景琦:那你跟誰過?
楊九紅:跟你!
白景琦以為聽錯了:跟我跟誰?
楊九紅:我就跟你!
白景琦:我說,你知道我們家我媽
楊九紅:大戶的爺納窯姐兒做妾的有的是!
白景琦:可我們家不一樣,你不知道哎喲,我怎麼跟你說呀?
楊九紅擔心地:你不想要我?
白景琦有些傻了:不是不想要不行、不行你得容我想想
楊九紅:你想你的,我反正定了!
白景琦:我媳婦兒倒沒什麼,可我媽你知道我是叫我媽趕出來的!
楊九紅:我知道!
白景琦:我還得回北京!
楊九紅: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我跟定你了。
白景琦:這事兒得慢慢兒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
我哪兒也不去!楊九紅從炕上翻出了毛瑟槍: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死!哎,這東西怎麼打?
白景琦嚇得忙躥過來一把奪過毛瑟槍:哎,別玩兒那東西!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白景琦坐到楊九紅身旁,伸手摟住她:你的心我全都明白,這樣吧,我先找我堂姐問問,看她怎麼說。
楊九紅:你堂姐?他公公還惦記著我呢,你找她!
白景琦:這不是小事兒,總得商量商量!
楊九紅:甭商量!你這個人,什麼事兒不是自己拿主意?再說,你堂姐也絕不會答應,到哪時候,你聽誰的?
白景琦:我不過是去問問;還告訴你,別以為跟著我就能享福!
楊九紅:我沒打算享福,跟著你受罪心裏也舒坦!
白景琦:我是個管不住自己的人!我們那個大宅門兒裏頭,跟馬蜂窩似的,動不動就蟄你一下子,能把你蟄死!
楊九紅:甭嚇唬我,有你在,誰敢蟄我?
白景琦:嗨!跟你說不明白,你等著我,怎麼也得跟我堂姐說一聲兒!心急吃不了熱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