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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三章 苦命姻緣

大宅門 郭寶昌 12754 2023-02-05
  路家客廳。   白景琦、白玉芬正為楊九紅的事爭執。   白景琦:九紅已經贖了身了,她跟定了我了,她也不是圖享福,就為跟著我她舒心,她倒是實心實意的越說越沒底氣,終於停住了。   白玉芬一言不發,兩眼兇狠地死死盯著白景琦。   白景琦躲閃著白玉芬的目光:你看你這死盯著我,我都不敢往下說了。   白玉芬大怒:簡直是胡鬧!不成體統!這事兒你還用跟我說?當時就該把她趕出去!   白景琦:可她說我要是不要她,她就去死!   白玉芬:叫她去死!哪個女人不會這一套?這種屁話你也信?   白景琦:這不是跟你商量嗎?   白玉芬:沒什麼商量的!上有嚴母,下有妻兒,你想幹什麼?剛有倆糟錢兒,你就燒包兒了是不是?

  白景琦:你嚷什麼?我怎麼了?這話我都跟她說了,沒用啊!   白玉芬站起身:我去跟她說!   白景琦忙起身攔住:算了!還是我自己說吧。說著就往外走。   白玉芬忙叫住:哎哎哎!上哪兒去?   白景琦站住回頭:回去呀!   白玉芬:你不能回去!   白景琦:怎麼啦?   白玉芬:你不能再見她!   白景琦:她等我呢!   白玉芬:叫她去等!等得不耐煩她自己就走了,你一回去更麻煩了!   白景琦又往外走:我去跟她說清楚嘍!   白玉芬上前拉住白景琦,使勁兒往回推:你?你說得清?我太知道你們這些男人了,只要見了漂亮姐兒就心軟,她再一哭天兒抹淚,你什麼都能答應!   白景琦:那我怎麼辦?

  白玉芬:你今兒就在我這兒住!   白景琦:這不是個辦法!   白玉芬:這辦法挺好!臊著她,懂得廉恥她自己就走了!   白景琦:這不行,我還是   白玉芬不再理會白景琦,向外大叫:冬生!   僕人冬生走了進來:少奶奶!   白玉芬:告訴他們,屏門、大門都給我鎖上!沒我的話,誰也不許放七爺出去!   白景琦聽了,氣鼓鼓地望著白玉芬。   白玉芬也毫不示弱地望著白景琦,態度十分堅決。   白景琦無奈地收回目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剛出了大獄,這又進了班房!   白玉芬:這兒怎麼是班房?你可以寫字、看書、作畫、練拳,幹點兒什麼不行?比跟那窯姐兒鬼混好多了!

  五里巷白景琦家。   所有的被褥全拆洗過了,晾了一院子。   楊九紅正在收晾乾了的被單和衣服。   于老頭從自己的房屋走了出來:姑娘,什麼時候辦喜事?   楊九紅:快啦!七爺正操辦著呢,到時候請您喝喜酒!   于老頭:謝謝,那是一定要喝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招呼一聲兒。   楊九紅:謝謝于大爺!   于老頭向院外走去,楊九紅拿著衣物回屋。   屋裏已收拾得乾淨整齊,楊九紅將收起的衣物放到床上,忙又回身到外屋灶間。   灶間的柴火燒得正旺,鍋裏蒸著饅頭。   楊九紅走到灶前,揭開鍋蓋,蒸氣呼地彌漫出來。   楊九紅伸手用手指迅速地點了一下饅頭,饅頭已熟,楊九紅蓋上鍋蓋,低頭將灶中的柴火撤出,然後用手巾擦了擦手,忽然聽到院裏有響動,楊九紅以為是白景琦回來了,連忙起身跑到房門口向外看。

  只見于老頭進了院門,向自己房屋走去。   楊九紅失望地嘆了口氣,又回到裏屋,到炕前把收進的衣物一一疊起,慢慢轉身坐到炕沿兒上,手裏拿著被單子發愣。   路廣義家花廳。   白玉芬、白景琦、路小培在吃飯,誰也不說話,氣氛有點沉悶。   冬生走進來:少奶奶,有位小姐找七爺!   白景琦忙站起:她來了!要往外走。   白玉芬毫不客氣地:站住!坐下吃你的飯!又轉頭對冬生:告訴她,七爺不在!   冬生:是!轉身出了花廳。   白景琦頗為不滿地望著白玉芬,白玉芬頭也不抬地,只顧吃飯。   楊九紅站在門道裏,冬生走出道:小姐,七爺他不在。   楊九紅回頭看了看,二話沒說轉身坐到了懶凳上,說道:那我等他!麻煩您了。

  冬生驚訝地望著,見她神態自若地坐著,大有見不到人絕不會走的意思,趕忙回身跑了進去。   花廳裏白玉芬和白景琦仍在默默吃飯。   冬生跑進來:少奶奶!那位小姐她不走,坐在門口等七爺。   白玉芬把筷子一摔:真不害臊!你去把她   白景琦猛地抬頭盯住了白玉芬。   白玉芬忙又改了口:叫她等,甭理她!   冬生又顛兒顛兒地跑了出去。   白景琦長嘆了一口氣:嗨!端起碗喝湯。   白玉芬:你甭像受氣小媳婦兒似的愁眉苦臉!我是為你好!你拍拍良心說,是不是?   白景琦故意拍拍胸口,抬起頭,十分嚴肅地:是!   白玉芬:你也甭氣我!這事兒叫你媽知道了,你一輩子甭想回家!   白景琦沒有言語,只顧低頭喝湯,喝的聲音很大。

  白玉芬看著白景琦:白家能容得下這種姨太太?   路家,夜。   丫頭們點亮了花廳的燈,僕人們也將院子裏的燈點亮了。   看門的點著油燈,向門外走去。   楊九紅仍默默坐在路家門口。   看門的走出:小姐,掌燈了,我們得關大門了!   楊九紅站起:對不起,打擾你們了。向門外走去,身後的門砰地關上了。   楊九紅茫然四顧,頗為失落地呆呆站著,良久,才慢慢轉身走去。   街道。   一輛馬車迎面駛來,楊九紅也沒有躲避,馬車險些撞在楊九紅身上,車把式趕緊拉住馬,馬車急忙間繞過了楊九紅,駛向遠處,車把式吆喝著。   冷清的街道上,楊九紅一人孑然獨行。   一個討飯的老婦走到她面前乞討,楊九紅木然地掏出一錠銀子,扔給老婦,銀子掉在地上。

  老婦撿起銀子,驚訝地抬頭看:小姐,這是一錠!   楊九紅沒有回頭,一直朝前走   五里巷井台邊白景琦家。   夜已深,一鉤彎月掛在中天,冷冷地打量著人世。   楊九紅回到了五里巷。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走到了井台邊。   楊九紅坐在井沿上,兩腿垂在井裏,低頭看著井,深不見底的井水隱約泛著淡弱的星光。   楊九紅默默坐著,良久,又慢慢地抬起頭。   夜已深沉,巷子裏空無一人。   楊九紅忽然站起,毅然向白景琦家走去,推門而進,點亮了屋裏的油燈。   楊九紅的身影映在窗戶上,不停地走來走去。   路家,清晨。   看門的打開大門,一下子愣住了。   楊九紅背身坐在台階上,聞聲回過頭來,看門的不知所措地點了一下頭。

  楊九紅忙站起:我找七爺!   看門的趕緊告訴冬生。   白玉芬正在漱口。   冬生匆匆走進:少奶奶!那位小姐又來了,找七爺!   白玉芬呸地一聲狠狠將口中水吐掉,大叫:還有這麼死乞白賴不要臉的女人!別告訴七爺,叫她等!我看她還能坐三天三夜!   路家大門緊閉,再無人出來。   楊九紅也不敲門,泰然替路家守門。   白玉芬漱完口,來到花廳,和白景琦、路小培一起吃早點。   桌上已擺好了早點,路小培看了一眼:我不吃這個!   白玉芬:又怎麼了?   路小培:門口有賣燒餅油條的。   白玉芬:你說這孩子真怪,外頭什麼東西都比家裏的好吃,冬生,帶他去買!   冬生帶路小培出了花廳。

  白景琦說:我得到櫃上去看看。   白玉芬:不必!你不去,那瀧膠莊也著不了火。   白景琦:你派個人去我家看看,她走了沒有,何苦老把我圈起來。   白玉芬:過了這三天我就放你回去,楊九紅也就沒了耐性了。   白景琦:其實楊九紅這個人挺好,可惜   白玉芬:我就知道你早動心了!我並不是說煙花女子都不好,苦命的多!   白景琦:就是嘛!都挺可憐的。   白玉芬:你甭可憐她,你要她,以為把她救出苦海了?說不定是毀了她!   白景琦:我毀她幹嗎?   白玉芬:不是你!是咱們那個大宅門兒,沒她的好果子吃!   路家門外。   冬生給路小培買了兩套燒餅油條,冬生在付錢,路小培先向門裏跑進來。

  楊九紅坐在懶凳上,路小培站在楊九紅對面,邊吃邊看著她。   路小培問:你老在我家門口坐著幹什麼?你找誰呀?   楊九紅:我找七爺!   路小培:那你幹嗎不進去?   楊九紅:我等他回來!   路小培:他就在裏面呢!   楊九紅:我知道。   冬生在門外:小培!瞎說什麼!   路小培把一套燒餅油條塞給楊九紅。   楊九紅忙推辭:不,小少爺,我不要!   路小培轉身向屋裏跑:我去給你叫!   冬生慌忙跑進大門,大叫著追了進去。   楊九紅望著路小培的背影,微微笑了。   花廳裏。   白景琦、白玉芬吃完早點剛剛站起身,路小培跑了進來:七舅,外邊有個女的找你!   白玉芬:告訴她,不在!   路小培:我告訴她在了!   白玉芬氣得一巴掌將路小培手中的早點打到地上。   路小培哭了:幹什麼打我?   白景琦:打孩子幹什麼?他又不會說瞎話;我還是去跟她說明白了好,要不然顯得我太沒男人味兒了。   白玉芬攔住:你不能去!我去見她!   路家門房。   白玉芬走了出來,見楊九紅低著頭,一動不動坐在懶凳上。   白玉芬站定了,上上下下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後才說:七爺是在我這兒,他不想見你!   他不會!您不叫他見我!楊九紅單刀直入,仍低著頭。   白玉芬著實一驚,知道遇見了對手,反而不知說什麼了,兩眼仍盯著楊九紅。   楊九紅仍抿著嘴,低著頭。   白玉芬只好知難而進:你說得對,我不叫他見!可七爺說他不能娶你!   楊九紅:他不會!是您不叫他娶我!   白玉芬一下子失去全部銳氣,一籌莫展地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始終低著頭。   白玉芬只有招架了:是我不叫他娶你!可我是為了你好,別以為跟著他就能享福,進了白家大宅門兒,你有受不完的罪,就你這身分   白玉芬突然不往下說了。   您不用不好意思說,我是個下等女人,可我不是為了七爺有錢,更不是為了去享福,只要跟著他,受什麼罪,我都願意楊九紅十分真誠:我也不想進大宅門,我只要住在七爺那間小破屋子裏,我就知足,七爺是好人,我沒見過這麼好的男人   白玉芬完全聽愣了。   楊九紅:我從小沒爹沒娘,哥哥嫂子把我養大,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把我賣了,我不是天生的下賤!只有七爺拿我當人為了我他敢得罪提督府,情願下大獄,我這輩子給他當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白玉芬被楊九紅徹底感動了,充滿同情地望著楊九紅,竟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差點兒掉下眼淚。   楊九紅仍低著頭。   白玉芬突然站起,低著頭匆匆走出了門房。   路家花廳。   白景琦不安地在花廳中走來走去。   白玉芬沉著臉走了進來,看也不看白景琦,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發愣。   白景琦忙走過去:怎麼樣?   白玉芬低頭不語,兩眼望著地,似乎在和自己生氣。   白景琦著急地:怎麼了?她走啦?   白玉芬好像自言自語:不行!這個女人我也招架不了,更甭說你了。   白景琦:快說呀!   我這眼淚差點沒叫她說下來,不行!你更不能見她了!白玉芬忽然抬頭:她是挺叫人心疼的啊!   白景琦莫名其妙:你這是怎麼啦?出什麼事兒了?   白玉芬:她把你的心思都摸透了,嗨!你們這些個男人哪!   儘管如此,白玉芬還是沒有讓白景琦和楊九紅見面。   路家,夜。   丫頭們點起了燈,花廳頓時亮了。   僕人們也點亮了院子裏的燈,看門的拿著油燈穿過院子來到門口,楊九紅還坐在懶凳上。   看門的走過來:小姐,掌燈了,我們要關大門了!   楊九紅起身:對不起,打擾了。走出大門。   大門砰地關上了,楊九紅轉身,慢慢地往回走。   白景琦家。   楊九紅走過空空的井台,回到白景琦家院裏,院子裏一片寧靜。   屋裏的燈亮了,窗戶上又映出楊九紅來回走動的身影。   路家,清晨。   第三天,看門的走出門房,下閂打開大門,又一眼望見楊九紅。   楊九紅背身坐在台階上,聞聲站起回頭。   看門的這回沒有感到驚訝,客氣地請楊九紅到裏邊兒坐。   楊九紅便走進了大門,又坐到了懶凳上。   花廳裏。   白玉芬和白景琦、路小培在吃早點。   白玉芬嘆了口氣:老七呀!我也看出來了,楊九紅是鐵了心了!她又在門外等你呢,這事兒你自己拿主意吧!   白景琦驚訝地:怎麼?你不管啦?   白玉芬:管不了!鄙人耗不過楊九紅,甘拜下風!   白景琦笑了:你可從來什麼事兒都沒認過輸!   白玉芬:反正我把醜話都給你說到頭裏了,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我今兒就放你走!   白景琦抬頭看著白玉芬:你弄得我都沒主意了。   白玉芬:你要是心疼她,你就娶她;你要是顧忌著父母,想著老婆孩兒,你就下個狠心;你不是小孩子了,走你的路去吧!   白景琦:你這哪兒是叫我自己拿主意呀?   路家門口,門道。   在他們正說話的工夫,白玉芬的丈夫路廣義在門口下了馬車,看門的和冬生忙跑出來迎接。   冬生:少爺回來了,少奶奶說您明兒才回來呢!   路廣義:事兒辦得快,先回來了!   冬生、看門的忙著搬行李。   路廣義走進門道,發現了楊九紅,奇怪地望著她,楊九紅仍低頭坐著。   路廣義向前走,冬生追了上來。   路廣義低聲問冬生:找誰的?   冬生:找七爺!   路廣義詫異地:怎麼跑這兒來找?   冬生邊走邊向路廣義低聲解釋著。   走到垂花門,路廣義突然站住了,回頭看了看低頭而坐的楊九紅,生氣地:不成體統!轉身進了垂花門。   路家花廳。   見路廣義走進,白玉芬、白景琦、路小培忙站起。   路小培跑到路廣義身邊叫了聲:爸!   白景琦也叫道:姐夫!   路廣義沒答應,滿臉不悅之色:門口兒怎麼回事兒?   白玉芬忙接上:找老七的。   路廣義:弄個窯姐兒成天坐我門口兒算怎麼回事兒?   白景琦:我又沒請她來,是她自己見天兒來!   路廣義:冬生!叫巡捕營的來,把她帶走!   白玉芬忙上前攔道:別、別!正商量哪,我去叫她走!忙跑出花廳。   門道裏。   冬生站在旁邊,白玉芬對楊九紅道:姑娘,你是個聰明人,跟你說瞎話也瞞不了你,你先回去,我叫景琦這就去找你,有什麼話,你們自己商量。   楊九紅:那我謝謝少奶奶了。   白玉芬:說到頭兒是你們倆自己的事兒,這幾天委屈你了,你可別介意!   楊九紅:您這是說哪兒的話呀?您也是替七爺著想,七爺有您這麼一位堂姐,真是福氣!   白玉芬:什麼福氣呀?你可別恨我!   楊九紅:有人疼、有人管,那就是福氣!七爺一人兒在濟南,您還真得多管著他點兒!我走了。   楊九紅給白玉芬請了個蹲兒安,轉身走去。   白玉芬十分欣賞地望著遠去的楊九紅,回頭對冬生:她可真會說話,怪不得老七跟吃了迷魂藥兒似的。   五里巷白景琦家。   下一天,一輛馬車駛來停在門口,白景琦下了車,賞了趕車的二十大錢:你回去吧!   趕車的道了謝,揮鞭而去   白景琦走進家門。   剛進院,白景琦一下子呆住了,窗戶上、門上都貼著大紅喜字,門框上貼著新的對聯。   白景琦慢慢走到門口,像到了別人的家似的,他輕輕開了房門,探頭向裏看著,輕手輕腳進了門,只見灶間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   白景琦又輕手輕腳走向裏屋,慢慢撩開了門簾。   楊九紅坐在炕上衝著他笑。   白景琦驚訝地望著。   楊九紅:進來呀!不認識了?   白景琦進了屋,站在門口傻看著。   屋內煥然一新,新牆紙、新窗簾、新被子,牆上貼著大紅喜字,還掛著那把日本軍刀,書桌上也擺得整整齊齊。   楊九紅有些緊張地望著白景琦。   這是我的家嗎?啊?白景琦喃喃說著邊走邊環顧室內,走到楊九紅面前站住了。   兩人的目光直直對在一起,楊九紅充滿深情地凝望白景琦。   白景琦不無惆悵地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輕輕地:多少天你沒沾我的身子了?啊?你不惦記著我?啊?你還不快上來?啊?   楊九紅慢慢向後倒了下去,白景琦慢慢地趴到了楊九紅身上   牆上的大紅喜字格外鮮豔。   北京,十條口教堂門口。   鐘聲悠揚,做禮拜的人紛紛走出教堂。   白穎宇夾在人群中,從教堂走出來。   關少沂在後面追上來叫:三爺、三爺!   白穎宇站住回頭:喲,關爺,老沒見了。   關少沂:三爺,我跟你說個事兒。   白穎宇:你說!   關少沂:能不能跟二奶奶說說,我想把香伶接回來,她該找婆家了!   白穎宇:趁早兒甭打這主意!你把香伶接走,雅萍怎麼辦?   關少沂急了:香伶不能一輩子陪著個瘋子!   白穎宇:那賴誰?誰叫你當年把她扔下不管呢!   關少沂:那是因為你!主早晚會懲罰你!   白穎宇笑了:主懲罰我?歇著吧你!主跟我好著哪!主說我要發大財,主有工夫管你這閒事兒?說罷向前走去。   關少沂忙跟上:你們不能不替香伶想想,她都二十三了!   白穎宇:八十三也沒用!還告訴你,我們家來了一個二奶奶的遠親,大概看上香伶了,天天纏著不放!   關少沂驚訝地:這是個什麼人?   白穎宇:姓韓叫韓榮發,這小子,反正不是好人,整個兒一個混頭巴腦,無賴加地痞的下三濫!   關少沂:這是二奶奶的主意?   白穎宇:是不是的反正她也管不了。   關少沂:像什麼話!叫二奶奶把香伶交出來!   白穎宇:你自己去說,我不捅這馬蜂窩!   關少沂憤憤地望著白穎宇,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白穎宇幸災樂禍地又說:嘿、嘿!你那香伶要嫁這麼個大活寶,那樂子可就大了!   白穎宇轉身揚長而去。   關少沂憤恨地望著白穎宇的背影,氣得直跺腳。   白宅。   白文氏正在查賬,大頭兒打著算盤。   白文氏道:生意好,八月節給大伙兒發雙份兒的紅包!   大頭兒:是咧!   胡加力拿著銀票走進:二奶奶,景琦又匯銀子回來了。   白文氏接過銀票高興地看著:去!給二爺送去,叫他高興高興!   胡加力接過銀票正要出門,白穎宇嚷嚷著走了進來:聽說老七又匯銀子回來了!   白文氏:光往家裡弄錢,也不知道他那邊兒怎麼樣,倒來封信啊!   白穎宇:錯不了!二嫂,叫他回來吧,他可是混出個人樣兒來了!   白文氏:哪兒比得上你們老五,法國留學,多出息!   白穎宇:那不全虧了你幫忙!   白文氏:快回來了吧?   白穎宇:快了,年底年初吧!我可是真想景琦了,當年趕他走,是我一時氣糊塗了!要說這孩子,我從小就看他有出息,別看他淘!   白文氏高興地:看吧!二爺比我還急,天天鬧著要景琦回來   突然從裏院傳來關香伶的尖叫聲,白文氏和白穎宇都不由吃了一驚。   秉寬慌裏慌張地跑到門口: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那位韓爺又在那兒   這個畜牲!白穎宇罵著向外跑去,白文氏隨後跟出去。   只見關香伶從廚房院裏跑出來,韓榮發跟著追了出來,兩人圍著魚缸轉。   韓榮發嬉皮笑臉地說:你跑什麼?我又不吃了你!   白雅萍跑出來,又急又不敢上前。   各人正不知所措,白穎宇和白文氏繞過活屏趕來。   白穎宇大叫:韓榮發!你又犯混是不是?   關香伶一下躥到白文氏身後躲起來。   白文氏訓斥道:你要幹什麼?三天兩頭這麼胡鬧還成啦?   韓榮發:我跟她鬧著玩兒呢,怎麼啦?   關香伶餘悸猶存:他非要和我那樣,我不幹,他就打我,你看他把我捏的!說著捋開袖子,只見胳膊上大塊大塊青紫傷痕。   白雅萍走過來愛憐地摟著關香伶。   白文氏大聲地:這也是鬧著玩兒嗎?   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叫她幹什麼她就得幹什麼!韓榮發竟走上前拉關香伶。   白文氏忙攔住,推開韓榮發的手,護住關香伶。   韓榮發大怒,上手推了白文氏一把。   白穎宇忙上前用力推開了韓榮發,大吼:你敢跟二奶奶撒野?我抽不爛你!   韓榮發:好啊!你們一家子欺負我一人兒!   白文氏氣憤地:誰欺負你了?是你欺負香伶!你懂不懂規矩?男女有別知道不知道?你少往姑娘屋裏鑽!   韓榮發大怒:好啊!你們忘恩負義的東西,我今兒   行了、行了!回屋去吧,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兒?走、走罵罵咧咧的韓榮發被白穎宇推進廚房院。   快回屋裏去,看看傷著哪兒了。白文氏推著白雅萍和關香伶,卻只見白雅萍兩眼直直地望著她身後。   白文氏忙回頭,只見關少沂已站在敞廳後門口。   白文氏忙招呼:喲,關大爺,什麼時候來的?   關少沂:來半天了,我來接香伶。   白文氏忙又解釋:關大爺,香伶在我們這兒並沒有   關少沂打斷了她的話:我都看見了,我謝謝二奶奶,我要接香伶走。   白雅萍、關香伶無奈地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也好!雅萍,叫香伶躲躲也好,萬一弄出點兒事兒來,誰也擔待不起!   關少沂:香伶,走吧!   白文氏:香伶,去吧!收拾收拾東西,跟你爸爸走。   關少沂:香伶,你等等,詹家的人接你來了,你要去新疆和詹奎禧完婚,這兩天就得走,你現在就跟你媽辭行!   白文氏、白雅萍、關香伶都一驚。   白文氏:這怎麼行?詹家發配新疆,把香伶送了去,就永遠沒有回來的那一天了!   關少沂:這是早已經訂了的婚事,詹家雖然早已衰敗了,可毀婚不是我們這種書香門第幹的事兒,就是火坑也得往裏跳了!   白文氏點了點頭:這話我贊成,可是香伶,就苦了你了!   舅媽,放心吧!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做女人的本分我還懂,我就是不放心我媽,我就托給您了!關香伶一下子跪了下去。   白文氏忙將她拉起:放心吧啊!你可要保重自己呀!   關香伶一下子撲到了白雅萍的懷裏,母女抱著痛哭失聲。   關少沂也倍加傷感地望著。   廚房院韓榮發小屋。   白穎宇:我可告訴你,二奶奶是一家之主,這個家連二爺說話都不算數,你跟她較什麼勁?   韓榮發:我都三十了,我得娶媳婦兒,怎麼沒人理我這茬兒?   白穎宇:別著急,三爺給你張羅一個怎麼樣?   韓榮發:我不要!我看上玉婷了,我得娶她!   白穎宇大驚:這哪兒成啊!她剛十三歲,再說二奶奶也不會答應!   韓榮發:她敢不答應!   白穎宇一愣:我說,你到底跟我們家沾什麼親?我到這會兒也不明白。   韓榮發:你甭明白!這是我跟二奶奶的事兒!   白穎宇:二奶奶一定有什麼短處捏在你手裏吧?   韓榮發:短處?你們家欠我的!   白穎宇:跟我說說!   韓榮發:憑什麼跟你說!你們要是敢欺負我,我就他媽把底兒全兜嘍!叫你們全下大獄!   韓榮發站起身往外走去。   什麼玩意兒!白穎宇忽然倒吸一口涼氣:嘶全下大獄?這裏邊兒有什麼貓兒膩?   白宅花房。   白玉婷一邊澆著一溜盆栽的菊花,一邊哼唱著京劇。   白穎軒正在作畫,白文氏在一旁,回頭看了一眼白玉婷:玉婷,出去玩兒去。   白玉婷:我澆花兒呢。   白文氏回過頭問白穎軒:拿著匯票了?   拿著了。白穎軒拿著筆停住了,長嘆一聲:嗨   白文氏:我知道你又要說叫景琦回來。   白穎軒:該叫他回來了吧?你也心疼心疼我,我老了,想兒子!   白文氏:好像就你一個人兒想!   白穎軒:再說這裏裏外外,你也得有個幫手啊!   白玉婷:媽,我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白文氏:去、去,出去玩兒去!   白玉婷:我還沒澆完呢,媽,我哥什麼時候回來呀?   白文氏:哎呀,別煩我,去、出去玩兒,我跟你爸有話說。   白玉婷:又瞞著我!   白文氏:聽話,晚上我帶你去聽戲!   白玉婷:真的?   白文氏:真的!   那我走了。白玉婷跑出花房。   白文氏:你瞧這孩子,聽戲聽入了迷!我跟你說個事兒,愁死我了,這麼多日子也沒個人商量。   白穎軒仍在作畫:什麼事兒?   白文氏:還不是姓韓的那個小子!   白穎軒不以為然地:我就不明白,轟出去得了!他算是你娘家的哪一門兒親戚?我壓根兒沒聽你說過。   白文氏:我就是要跟你說這事兒,大爺沒死!   白穎軒奇怪地:哪個大爺?   白文氏:你大哥!   白穎軒猛抬起頭,驚訝萬狀地望著白文氏:怎麼回事兒?   白文氏:你記得在西安老太太去世那天,你在大門口看見一個人面熟,那就是大爺呀!   白穎軒大驚:啊?怎麼跟我都沒說過?   白文氏:擔驚受怕的,我一個人兒知道就行了,這個姓韓的小子,不知道在哪兒摸了底,說他是替大爺死的那個人的兒子,其實韓家根本就沒有後!   白穎軒:明白了,怪不這小子這麼橫!可這事兒   白文氏:我找了不知多少回,原來救大爺的朱順和嚴爺,一個下落不明,一個死了,成了無頭公案了。   白穎軒:還有誰知道這事兒?   白文氏:沒有,詹瑜和武貝勒起過疑心,可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白穎軒:那就把他轟出去!   白文氏:那不就把事兒捅破了麼?我簡直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白穎軒:你跟我商量   白文氏:這事兒我還能跟誰去說?你說怎麼辦哪?   白穎軒:這你可是問著了人了,我有什麼主意   正說著,丫頭銀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二奶奶,韓大爺又在那兒纏住大小姐胡鬧呢!   白文氏顧不及說話,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白穎軒氣得兩手發抖,把毛筆一扔,東拿西找,終於抄起了一把花鏟子,跌跌撞撞向花房外跑去。   二房院北屋。   韓榮發一隻手死死抱住白玉婷,一隻手在白玉婷身上胡掏亂摸,伸著腦袋親白玉婷。   白玉婷嚇得已經叫不出聲,拼命掙扎著。   韓榮發:媳婦兒、媳婦兒!你是我媳婦兒,害什麼臊呀!好媳婦兒別躲、別躲怕什麼呀   黃春衝進來,後面跟著抱著白敬業的丫頭佩蘭:撒手!成什麼樣子啊!你連小孩子都欺負!   黃春拼命拉扯韓榮發,韓榮發根本不理睬,仍抱著白玉婷亂摸。   別怕、別怕!過些日子我就娶你!韓榮發依舊胡為。   黃春見拉不開,順手抄起炕上的笤帚疙瘩,狠狠地向韓榮發的頭上砸了下去。   韓榮發一下子鬆了手,捂住腦袋,大叫:你敢打我!   白玉婷大叫著跑出了屋,撲向正跑來的白文氏。   白文氏忙摟住白玉婷,白玉婷大哭。   白穎軒拿著花鏟子跑來,直奔二房院   二房院裏屋。   黃春正訓斥韓榮發:瞧二奶奶的面子上,大夥兒都不計較你,你也該知道尊重自己!   韓榮發一臉的無賴相:我怎麼了?我要娶她!她是我媳婦   黃春:滿嘴噴糞!誰是你媳婦兒?她還是小孩子!   韓榮發:大爺就看上她了,怎麼著?   白穎軒舉著花鏟子衝進來,直奔韓榮發吼道:我宰了你個活畜牲!   黃春也舉起笤帚狠狠地抽韓榮發。   幹什麼?倆打一個兒!來人哪!救命啊!韓榮發叫著奪路而逃。   白穎軒和黃春追到院裏時,韓榮發仍在邊跑邊嚎:我非娶玉婷不可!要不然我就叫你們知道知道我的厲害!   韓榮發躥向院門外,在後面追趕的白穎軒冷不防在門檻兒上絆了一下,衝下台階又蹬了空,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跟著追上來的白文氏、黃春、胡加力、秉寬和白穎宇,趕忙圍上來。   白穎宇叫著:二哥!二哥!   只見白穎軒牙關緊閉,已無知覺。   白穎宇:快抬進去!二哥、二哥!   秉寬、胡加力趕忙將白穎軒抬進裏屋。   此時,誰也顧不上去和姓韓的算賬了。   二房院裏屋。   白穎軒躺在炕上,只有張嘴喘氣的份兒。   白穎宇道:何苦!您連個螞蟻都踩不死,還宰人哪!   白文氏端了一碗水過來,遞給白穎軒。   白穎軒無力地將水碗推開:叫叫叫   白文氏:叫什麼?   叫叫白穎軒愈急愈說不出話。   白穎宇:叫誰呀?二哥!   白穎軒急得瞪大了眼:叫叫   白文氏忙回頭吩咐秉寬:快收拾收拾東西去濟南,叫景琦快回來!   白穎軒突然鬆了一口氣,再也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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