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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一章 花樓艷遇

大宅門 郭寶昌 13601 2023-02-05
  濟南,白景琦家。   小屋,沒什麼傢俱,收拾得乾乾淨淨。   白玉芬、黃春坐在炕上挨得很近。   白玉芬拉著黃春的手仔細端詳著,黃春挺著個大肚子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白玉芬笑著:老七挺有福氣的,娶了你這麼個俊媳婦!跟著這麼一個二百五,你夠受的吧?   黃春抬頭看了白玉芬一眼,靦腆一笑,又低下頭:他挺會疼人兒的!   白玉芬提高了聲音:是嘛?我可真沒看出來!景琦!   白景琦手提兩桶水走進外屋,將水倒進缸裏後,進了裏屋。   白玉芬看著白景琦一板臉:你要真疼她,你們兩口子趕快搬到我那兒去!   白景琦:我這兒過得挺好。   白玉芬不客氣地道:好什麼?豬窩似的!她要生了你知道不知道?

  白景琦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生就生吧!   白玉芬拿出生氣的樣兒:要是你生,我才不管呢!她就生在這兒?   白景琦:總不能生大街上去吧!   白玉芬:你存心氣我是吧?   白景琦:姐,我所以不去見你,是因為   白玉芬打斷了白景琦的話:我知道!你呀,太要強了!要不然這樣,我月底去京城,把黃春帶回去!   白景琦:我媽能容得下她嗎?   白玉芬:那你就甭管了,瞧我的吧!她不要你,不能不要孫子,是不?   黃春膽怯地:我不敢回去。   白玉芬:都有我呢!   黃春望望白景琦:放他一人兒在這我也不放心。   白玉芬笑了:不放心他?他是個活土匪!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二奶奶一高興再把景琦接回去,就滿天雲霧散了。

  白景琦高興地:行!還是那句話,不混出個人樣兒來,我絕不回去!   白玉芬:姐信你的!我就看你行,別跟姐這兒要強,我能幫的一定幫你;這都幾月了?還穿這麼點兒,冬天的衣裳沒帶是不是?   黃春:當了!   白玉芬:好啊!當了衣裳都不求我,真有志氣!當到哪兒了?   白景琦:裕恒當,我正要去贖回來呢!   白玉芬挪身下炕,站了起來:裕恒當!老吳掌櫃,太熟了!他在西貴街開的綢緞舖還有我的股兒呢;走!找他去!   裕恒當前廳。   白玉芬領著白景琦走進當舖。   皮頭兒見了二人,上前招呼道:喲,路少奶奶來了!忙回頭叫:吳掌櫃!   吳掌櫃從裏屋走出:您怎麼來了?是打麻雀還是上館子?

  白玉芬指了指白景琦:認識這位爺麼?   皮頭兒:喲,這不是要把我們當舖燒了的那位爺嗎?   白景琦上前一跨步大叫:蟲吃鼠咬,光板兒沒毛兒,破面兒爛襖一件!   白玉芬大笑:這是我堂弟!   吳掌櫃:嘿!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皮頭兒:不好意思!白少爺,我這眼是擦鼻涕用的!   吳掌櫃:快把皮袍拿來!   皮頭兒一迭連聲的應著:喳!喳!喳!忙溜進裏間。   白玉芬問:多少銀子?   吳掌櫃:您罵我?您抽我倆嘴巴行不行?   白玉芬笑著:月底我去北京,後兒大名樓吃飯你得來,你不來不熱鬧!   吳掌櫃:一定來!   皮頭兒將皮袍拿來,雙手交給白景琦。   白景琦接過把皮袍抖開:我得看看叫蟲吃鼠咬了沒有!

  大家全笑了。   白景琦家臥室,夜。   白景琦和黃春躺在炕上。   黃春靠著白景琦:一想到要走,我心裏就發慌!有你在,不管日子過得多窮,我心裏踏實。   白景琦:我想來想去還是回去好,在這兒生孩子,我是一點兒抓撓也沒有。   黃春轉過臉:媽要是不留我怎麼辦?   白景琦:不會!再說有玉芬陪著你,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家裏人口多,各房都有各房的爛事兒,特別是我三叔,整個兒一個大攪屎棍!你呀,什麼都別摻和!   黃春:我是那種人嗎?   白景琦:有些事兒不是你想摻和,你想躲也躲不開!受點兒氣千萬忍著,等我回去再跟他們算賬!   黃春忽然摟住白景琦:我不想走   白景琦緊緊抱住她。

  小瀧河邊。   白景琦和呂掌櫃沿河走來。   白景琦非常興奮:我現在是無家一身輕!   呂掌櫃:都送走了?   白景琦:送走了,呂掌櫃,咱們這個門面恐怕是小了點兒吧?   呂掌櫃:再大,咱們人手也不夠,我挺知足!   白景琦:我可不知足!咱們得擴門面!   呂掌櫃:白少爺,你說了算!   白景琦:您還叫我小黑子行不行?   呂掌櫃笑了:小黑子,反正交給你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白景琦停下來望著河邊的一溜作坊:我想把這沿河二十八家作坊都收過來!   呂掌櫃一愣:這可辦不到。   白景琦:這瀧膠行,我要在山東獨霸一方!   呂掌櫃:銀子!小黑子,這沒有個一兩千銀子辦不到!

  白景琦:是呀!有兩千銀子,我就能辦成!   呂掌櫃:要不上你堂姐家去借?提督府兩千銀子還是拿得出來。   白景琦:靠別人的銀子起家可不算本事!   呂掌櫃:那你上哪兒弄這麼多銀子?   白景琦:別著急,叫我好好想想,您先回去吧!   等你吃飯。呂掌櫃轉身走了。   白景琦一個人沿河慢慢地走著,看著沿河的二十幾家作坊和土煙囪冒出的縷縷白煙。   他蹲在河邊,蹲在他汲過水的地方望著河水,小瀧河水緩緩流淌。   思索良久,白景琦忽然搬起一塊石頭站起,將石頭拋入河中,平靜的水面濺起高高的浪花   白景琦家裏屋。   一個織錦緞盒子,白景琦用封條將其四面封住,寫了年月日,蓋了章,又用黃綾子一層一層包好,一邊自得其樂地唱著二黃:似這等巧機關世間少有,頃刻間到曹營去把箭收。

  白景琦拿著盒子哼唱著走出了屋。   裕恒當舖。   白景琦將盒子放櫃檯上。   皮頭兒一抬頭見是白景琦,有些意外:喲,白少爺,您不是來當當吧?裏邊坐。   白景琦:我正是來當當!   皮頭兒:您又拿我開心!   白景琦:開什麼心哪?等錢急用!   皮頭兒:您在提督府的堂姐   白景琦:我是生來的萬事不求人!   皮頭兒忙打開黃綾子,一層又一層:啊?什麼寶貝?   白景琦:這是我們白家的傳家寶!   皮頭兒終於看到了織錦緞盒:喲,全貼著封哪!   白景琦:別動!這是寶貝,不能看!   皮頭兒:您總得讓我看看,好給您估個價兒!   白景琦:不能看!   皮頭兒:那您想當多少?

  白景琦:兩千兩!   皮頭兒: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你要為難,我上別處去,當舖有的是!白景琦把黃綾往上一撩,拿起盒子要走。   皮頭兒忙攔住:白少爺,您要砸我的飯碗是不是?   白景琦:你自己砸自己!   我實在做不了主,您稍稍等會兒。皮頭兒忙進了裏屋。   白景琦背起手溜達著看牆上掛的望牌。   吳掌櫃和皮頭兒走出裏屋。   吳掌櫃急忙走上前:白爺!別這兒站著,裏邊兒請。   白景琦回頭:吳掌櫃,打擾了。   一進客廳,二人坐下,皮頭兒忙給白景琦獻上茶,織錦緞盒也被放在茶几上。   吳掌櫃:白爺,您不叫看也行,誰叫您是白爺呢!我們這兒可沒這規矩,您得告訴我是什麼東西!

  白景琦堅決地:不能說!說出來給我們家祖宗丟人!   吳掌櫃:那總得有個憑證,兩千銀子不是小數,我們舖子還是頭一回!   白景琦:什麼憑證?白家老號的牌子就是憑證!信不過,我到別處去,信得過,你給我開銀票!   吳掌櫃:當然信得過!當期?   白景琦:半年!本利一塊兒算。   吳掌櫃:您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   白景琦:就算我跑了,提督府跑不了吧?   吳掌櫃:那是!可有一件,這事兒不能外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都這麼來當,這買賣就甭做了。   白景琦:可濟南府問問,有誰敢這麼來當!還說明白了,贖當的時候,我要是看見啟了封,對不上茬兒,我是分文不還!   吳掌櫃:行啦!您是爺!您這寶貝,我鎖到金庫裏去!皮頭兒,給白爺開銀票!

  白景琦笑了,皮頭兒忙跑了出去。   有了資金,白景琦活動開了。   視察、談判、寫約簽押,幾天工夫,白景琦就把二十來家作坊全都收購到自己名下,石元祥跟著他忙個不亦樂乎。   一切都挺順利,但他們在孫記膠莊孫萬田這兒卡住了。   這天,白景琦又來到孫家。   孫記膠莊門外樹下。   白景琦跟孫萬田在樹下小桌旁坐下。   孫萬田:小黑子!你厲害呀,沿河上下二十八坊你全收了!   白景琦:我就聽您一句話!   孫萬田:倆字:不行!   白景琦:您可別後悔!   孫萬田:告訴你吧小黑子!我們家也是從京城來的,在這小瀧河邊兒是頭一份兒的膠坊,二十多年這兒開了二十多家,我沒遇見過敵手,我都七十啦,你想吞我的膠莊,等你到了我這歲數再說吧!   白景琦誠懇地:孫爺爺,您是前輩,您把膠莊盤給我,我想請您做大查櫃。   孫萬田大笑:哈哈哈抬舉我!娃娃,還告訴你,你豎你的大旗,我這兒就是掛個屁股簾兒,它也是一面旗!你立你的山,我這兒就是拍個墳頭,也算是個山,各走各的路!   白景琦:我可是為您好!   孫萬田:我謝謝你了!   白景琦:您什麼時候願意過來,我隨時歡迎,我在城裏瑞雲街買了塊地皮,正月十五開業,您賞臉來喝杯喜酒。   孫萬田充滿酸澀地:願你財源茂盛,生意興隆!   白宅敞廳,夜。   白玉芬從濟南來到北京,回到白家宅門。   此刻,白玉芬正焦急地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誰叫你把她帶回來的?你跟誰商量了?   白玉芬:我跟誰商量?二嬸兒!您的心也太狠了,您知道老七有多難?住的像豬窩,吃的貼餅子!快臘月了身上還要著單兒,把皮袍子也當了!   白文氏不為所動:他活該!   白玉芬:就算他活該!那媳婦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您孫子?也活該?   白文氏:趕他出去的時候就說了,他自己作的孽自己去受!   白玉芬:再怎麼著,您不能不要孫子!   白文氏:什麼時候混出人樣兒來,我就認!   白玉芬:您這麼絕情絕義,等孩子生下來,我抱回濟南去!   白文氏一瞪眼:她不能在這兒生!   白玉芬大驚,萬萬沒有想到白文氏會說出這話來,登時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大頭兒拿著賬本匆匆走進:二奶奶,韓家大爺又要錢呢!   白文氏不耐煩地脫口而出:給他!   這時從後院傳來韓榮發放肆的喊叫和哄笑聲,白文氏皺著眉頭厭惡地聽著。   白玉芬奇怪地問:這是幹什麼呢?   大頭兒:他一天到晚聚賭窩娼,花銀子跟流水似的,您看看賬!   白文氏接過賬本兒看了幾眼,用力地往桌上一摔:給他!   大頭兒:二奶奶!全家上下都急了,養這麼個禍害,受得了嗎?都嚷嚷著叫您說清楚呢!   白文氏:我說不清!   白玉芬:二嬸兒!自家的兒子、孫子不認,弄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什麼破親戚,您倒佛爺似的供著,有這個道理嗎?   白文氏急了:你少在這兒跟我胡攪蠻纏!是我當家!   韓榮發繞過活屏走進來:怎麼著大頭兒?告狀來了,銀子呢?   白文氏立即和顏悅色:告什麼狀啊!去吧,跟大頭兒領銀子去!   大頭兒扭頭就走,韓榮發得意洋洋地跟了出去。   白玉芬冷笑著:行!二嬸兒!您這個家當得真不錯!有您後悔的那一天!   白文氏又變了臉色,看著白玉芬。   突然白雅萍莽莽撞撞地跑進來:玉芬快來!黃春痛得滿炕打滾兒,要生了!   白文氏:不行!不能生在家裏!   白雅萍奇怪地:那生哪兒去?大街上?   白文氏:那我不管!我不能叫家裏人說閒話!   白玉芬大怒:誰敢說閒話!那姓韓的小子胡作非為才有人說閒話哪!您倒不怕!   白雅萍: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吧!   白文氏拍案而起:不行!玉芬!你從哪兒帶來的,你還給我帶回去!景琦想這麼著就把媳婦糊裏糊塗弄回家,辦不到!   說什麼也沒用了,她要生了!白雅萍轉身往回跑。   叫她生到外頭去!白文氏也向外跑去,白玉芬慌忙跟著跑出去。   白宅二房院門口,夜。   白文氏和白玉芬剛衝到門口,突然從屋裏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兩人都一驚,猛地站住了,但見北屋窗戶上,人影忙亂,嬰兒哭聲陣陣。   白文氏頓時被嬰兒的哭聲徹底瓦解了,百感交集,望著北屋,無力地靠在了門上。   白玉芬忙扶她:二嬸兒!   白文氏的眼淚無法控制地流了下來。   北屋窗上人影晃動,傳出了嬰兒更加響亮的哭聲。   白玉芬擔心地望著白文氏:二嬸兒!您怎麼了?   白文氏無力地擺了擺手:我沒事兒,就叫春兒留下來吧!   白宅花房,夜。   在一盆怒放的含笑旁,兩個僕人正伺候著白穎軒作畫。   白雅萍一掀簾子,闖了進來:二哥,生了!   白穎軒驚訝地回頭:誰生了?生什麼了?   白雅萍高興地:七少奶奶生了!   白穎軒大驚:景琦他們回來了?   白雅萍忙走過來:沒有!玉芬把春兒一人兒接來了,一進門兒就生了!   白穎軒驚喜地:哎呀!這可有多險?   白雅萍:沒事兒,大人孩子都挺好的,你當爺爺了,給孩子起個名兒吧!   白穎軒大喜,忙鋪開了紙想了想:哎?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白雅萍:高興糊塗了,是個胖小子,生下來沒打他就哭,聲兒大得像吹喇叭似的!   白穎軒在宣紙上揮毫寫了三個酣暢的大字:白敬業。   白雅萍:得!孩子有了名兒了。   濟南黑七瀧膠莊門口。   在鞭炮齊鳴、煙花噴放中,黑七瀧膠莊的嶄新牌匾揭幕,賀喜的人圍得水洩不通。   白景琦、呂掌櫃、吳掌櫃不住地與賀喜的人抱拳行禮打招呼。   石元祥在放二踢腳,周圍站著十幾個一色藍長袍的夥計,一派莊重歡慶的景象。   遠遠的孫萬田老頭兒臉色陰鬱地望著。   白景琦按捺不住興奮,也走到石元祥旁邊放起二踢腳。   大名樓飯莊樓上大單間,夜。   大單間裏擺了兩桌酒席,白景琦與呂、吳二掌櫃坐了首席,大家亂哄哄地互相讓酒。   白景琦向坐在身旁的吳掌櫃說:我去方便一下。   吳掌櫃:我也去。   二人悄悄起身走出單間。   大名樓飯莊二樓樓梯。   白景琦邊走邊掏出個鼻煙壺,和吳掌櫃走向樓梯口。   白景琦對吳掌櫃:聞聞這個,荷蘭的。   吳掌櫃抹了一點兒聞,白景琦也抹了聞。   楊九紅與兩個姑娘說著笑著走出樓梯,與要下樓的白景琦、吳掌櫃擦肩而過。   白景琦忽然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楊九紅嚇了一大跳。   楊九紅猛一回頭,用手不住地撫著自己的胸口:媽呀!嚇死我了,像打雷!   三個女人隨即大笑。   白景琦忙回頭看楊九紅,眼睛立即被吸住了,愣住了。   楊九紅看著白景琦,仍捂住嘴笑著。   白景琦完全看傻了。   楊九紅被兩個姑娘拉著跑了,白景琦仍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光一直隨著三個女人進了一個單間。   白景琦還在發愣。   吳掌櫃已下了幾層樓梯,回頭看白景琦,喊道:看什麼呢?走哇!   白景琦仍看著單間的方向:這是誰家的姑娘?簡直是我的活冤家!   吳掌櫃笑著:好!濟南府的大名人哪!   白景琦轉身與吳掌櫃下了樓。   大名樓飯莊樓上大單間。   兩桌猜拳行令正喝得熱鬧。   吳掌櫃和白景琦上完廁所,一回到單間裏,吳掌櫃即擺手叫大家靜下來:諸位、諸位,樂子大了!七爺下樓打了個噴嚏,你們猜怎麼著?嚇得一位姑娘直撂蹦兒,說像打雷!   眾人一陣哄笑。   吳掌櫃接著道:你們猜那位姑娘是誰?暢春園的楊九紅!   在座的人轟地一聲紛紛議論:是嗎?她跟誰來的?、我早看見了。、小點兒聲,就在那邊兒哪!   白景琦低聲問吳掌櫃:暢春園不是窯子嗎?   吳掌櫃:沒錯兒!楊九紅,濟南府數一數二的窯姐兒!七爺,猜猜是誰包著她呢?   白景琦:誰?   吳掌櫃:你堂姐的老公公,提督府的路老爺!   人們又在亂哄哄地敬酒,白景琦趁人不備又溜了出去。   大名樓飯莊二樓單間外。   白景琦走到楊九紅的單間外放慢腳步。   單間門口掛了一塊半截的布簾兒,來回飄動著。   白景琦透過簾縫向裏看時,一夥計端一盤菜走來:小心蹭油!   白景琦忙閃開讓道兒,在夥計掀簾的一閃間,白景琦見到桌邊的楊九紅,正想細看,簾子又放下了,傳出了夥計喊紅燒黃河大鯉魚的報菜聲。   白景琦仍呆呆地望著。   轉眼間夥計走了出來,白景琦忙又向裏看,簾子又放下了。   白景琦忍耐不住,突然掀簾走了進去。   白景琦進了屋,兩眼發直地看著楊九紅。   楊九紅一愣,路大人也一愣,莫名其妙。   白景琦旁若無人呆呆地注視著楊九紅。   楊九紅不好意思地忙瞟了一眼路大人。   路大人眨著眼問:嘿!嘿!你找誰?   啊?噢!走錯門兒了。白景琦忙回身出屋,掀開簾子走出屋時又回頭死死地盯了一眼楊九紅。   楊九紅用手絹捂住嘴,低下頭偷偷地笑,大概是想起了白景琦的那個噴嚏。   路大人不屑地:這個人!九紅,吃魚!這兒的魚可是有名。   白景琦走出單間站定,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微微笑了,他打定了主意:去暢春園!   暢春園花廳,夜。   白景琦穿得很普通,坐在椅子上。   老鴇子金蓮坐在對面上下打量著他:您看您叫哪位姑娘?   白景琦:楊九紅是你們園裏的嗎?   金蓮不易察覺地輕蔑一笑:請問您貴姓?   白景琦看出來了,不客氣地:你管我姓什麼呢?   金蓮:您府上是?   白景琦也輕蔑地:王八大街,老鴇子大院!   金蓮大怒,站了起來:您這是找碴兒來了,也不打聽打聽這兒的行市!棍子!   王八棍子應聲走進:什麼事兒?   金蓮:這位先生有點兒不痛快,叫倆人兒來,給這位先生   白景琦突然將一張五十兩銀票拍到金蓮面前,厲聲地:我要楊九紅!   金蓮不屑地瞥了一眼銀票又坐下了,忽然探身輕輕一吹,銀票又飄回白景琦面前:楊九紅叫提督府的路大人包了,您這點銀子,留著賞給別的姑娘吧!您剛看了那麼多姑娘,沒一個中意的?   白景琦:我就要楊九紅!你要多少銀子?   金蓮感到白景琦的分量:棍子,九紅呢?   棍子:剛出門兒,提督府的車在外邊等她呢!   白景琦站起身就往外走。   金蓮喊著:拿著你的銀票!   賞給你買胭脂吧!白景琦大步走出花廳。   金蓮看著銀票:你這個人出手倒不小氣!   暢春園門口。   楊九紅正在上車,四個兵勇站在馬車旁。   白景琦走出大門看著楊九紅,楊九紅回頭看見了白景琦,一愣。   白景琦看著楊九紅微微笑了。   楊九紅也一笑,回身上了車,馬車啟動了,四個兵勇跟在車旁。   白景琦向前走了兩步,仍癡癡地看著馬車漸漸遠去,忽然楊九紅探出身回頭看了一眼白景琦。   白景琦興奮地忙跑到路邊拉自己的馬,騎了上去,尾隨馬車而去。   提督府門口。   大門口有兵勇站崗。   馬車停在門口,楊九紅下了車。   白景琦遠遠地勒住馬望著。   楊九紅走進提督府大門,忽然又回頭望了望白景琦。   白景琦無奈地望著她消失在大門裏。   黑七瀧膠莊。   白景琦剛要進門,聞聲回頭見街對面一家門面正在施工,想了想轉身進了門。   白景琦向前堂迎上來的石元祥問:對面兒幹什麼呢?   石元祥:鬧不清楚,聽說小瀧河邊兒的孫老頭把對面的山貨莊給買下了。   白景琦:孫老頭?去!打聽打聽他們要幹什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石元祥:我去!   白景琦:別直眉瞪眼的去,長點兒心眼兒!   知道!石元祥應聲走了出門。   白景琦站在窗後,看著石元祥走到對面,和正在幹活的漆工們聊上了。   大名樓單間。   白景琦與吳掌櫃兩人對飲,見白景琦悶悶不樂地只顧喝酒。   吳掌櫃問:怎麼好幾天不見你的面兒?   嗨!白景琦一聲長嘆,又喝了一盅酒。   吳掌櫃:怎麼了?垂頭喪氣的!   白景琦:還記得那天樓梯上碰見的那姑娘嗎?   吳掌櫃:楊九紅啊!   白景琦:就是她!   吳掌櫃:迷上了?   白景琦狠狠地:迷上了!濟南府還有這麼漂亮的姐兒!   吳掌櫃:嗨!那不就花點兒銀子的事兒麼?   白景琦:我去了三趟了,連臉兒都沒讓見!   吳掌櫃:您大概沒逛過窯子吧?   白景琦:逛過!小時候,十一歲吧!   吳掌櫃:你別嚇著我,十一歲就逛窯子?   白景琦:我三叔帶我去玩兒!   吳掌櫃:那算什麼呀!你還不知道那裏頭的規矩吧?   白景琦:什麼規矩?   吳掌櫃:老鴇子靠什麼賺銀子?不折騰你個千把兩銀子能叫你見上臉兒?就算你見了臉兒也不過是吃吃花酒、陪你坐坐、唱倆小曲,不折騰你個萬把銀子能叫你貼身?   白景琦:那就直說好了,一萬就一萬!   吳掌櫃:她得摸你的底!楊九紅在濟南府拔了頭籌,又有提督路大人做後台,能叫你輕易上手?   白景琦:照你這麼說,只能看不能動了?   吳掌櫃:我勸你一句,一,這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二,你跟路家沾親,萬一路大人知道了,多有不便;好姑娘濟南府有的是!   白景琦:我就要楊九紅!   暢春園花廳。   擺著上等的酒席,白景琦將銀票遞給金蓮,金蓮收起:叫九紅!   棍子大叫:九紅姑娘下樓啦   白景琦忙抬頭看樓梯上,只見楊九紅濃妝豔抹下樓來,兩眼看著白景琦。   金蓮:來!陪這位爺坐坐。   楊九紅走到白景琦身旁坐下,拿酒壺給白景琦斟酒。   白景琦看了一眼金蓮:你忙你的去吧!   金蓮:喲!九紅年紀小,不懂事兒,我在這兒侍候大爺!   楊九紅舉起酒杯敬白景琦,二人一起乾了。   楊九紅斟著酒:怎麼稱呼您?   白景琦:黑七!   楊九紅一愣:黑七?那就稱呼您黑七爺!我只聽說濟南府有個大名鼎鼎的黑七瀧膠莊。   白景琦喝了一口酒:那就是我!   金蓮一驚:您是北京來的?   白景琦:聽說過京城的白家老號嗎?   楊九紅:莫不是百草廳嗎?   白景琦:那也是我!   金蓮:那您不姓白?   白景琦:白即是黑!黑即是白!   金蓮十分關注地:那提督府的少奶奶白玉芬   白景琦:是我堂姐!   金蓮忙站了起來:您這是唱的哪一齣,怎麼不早說?   白景琦:她是她!我是我!   金蓮忙往外走:我給您燙壺好酒去!   白景琦與楊九紅相視而笑。   院裏。   金蓮正罵棍子:一群廢物!財神爺來了知道嗎?   棍子撇著嘴:就他?   金蓮:打今天起,更不能讓他沾九紅,懂不懂?   棍子:懂!瞧我的!   花廳裏。   白景琦看著楊九紅,傾吐衷腸:我打大名樓第一眼看見你,就再也忘不了。   楊九紅:我早看出來你不是等閒之輩!   白景琦:為什麼?   楊九紅:市井凡人能打出你那麼大的噴嚏?   白景琦哈哈大笑:說得好、說得好!那我今兒不走了!   楊九紅:那得聽我娘的!   白景琦老大的不痛快,剛要發作,棍子匆匆走進:喲!七爺,真對不住,提督府來了條子,叫九紅趕快過去呢!   場九紅忙站起:是!   白景琦忙上前攔:幹什麼?我不給銀子是怎麼著?   棍子:話不能這麼說,九紅,還不快走?   楊九紅低頭出了花廳。   白景琦強壓怒火:跟我耍花招是不是?   金蓮忙走了進來,裝作一肚子的委屈:這碗飯沒法兒吃了,我們哪兒敢得罪路大人,他花一萬銀子把九紅包下了,萬一叫他知道九紅在這兒接客,能把我這暢春園封嘍!   白景琦憤憤地:提督府算什麼東西?你們的規矩我全懂!你給我開個價兒,也叫我心裏明白明白!   金蓮:七爺見外了,我這也是替您著想,您和路大人可沾著親呢!   白景琦狠狠地:哼!這個老不死的   瑞雲街孫記瀧膠莊門外。   白景琦站在街中仰望著孫記瀧膠莊牌匾,扭臉兒又看著對門兒開的孫記瀧膠莊,忽然轉身向自己的店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看。   孫記門口立著一塊大木牌:開業三天,減價八折。   滿地都是爆竹的紅紙屑,顧客盈門。   石元祥從店內走出:東家!山西、河南兩處的定貨全退了。   白景琦似乎沒聽見,指著對面:什麼時候開的業?   石元祥:今兒一早兒!   白景琦忽又想起:剛才你說什麼?   石元祥:山西、河南兩處的定貨全退了。   白景琦:怎麼回事兒?   石元祥:對面兒比咱們價兒低,好幾位老主顧都過去了。   白景琦突然大步走向對面孫記瀧膠莊。   石元祥有些擔心地望著。   孫記瀧膠莊前堂。   白景琦走進前堂掃視了一圈兒,只見夥計們正忙,買藥的人不少。   一個夥計發現了白景琦,招呼道:七爺,您來看看?   白景琦走到櫃檯前:我買膠!   夥計一愣:您買膠?   白景琦:怎麼?不賣給我?我要十盒,每等兩盒!   好咧!夥計忙回身拿膠。   孫老頭一掀簾子從裏面走出:小黑子,來瞧我的熱鬧來了!   白景琦:孫爺爺,我開張請您喝喜酒您不來,您開張也不來叫我吃喜酒,這是瞧不起我!   孫萬田不無諷刺地:小黑子,濟南府的膠行你獨霸一方,我敢瞧不起你?   白景琦:獨霸一方不敢說,您這不已經平分秋色了嗎?   本來想請你喝喜酒,可聽說這些日子你挺忙,天天往暢春園跑,就沒敢打擾你。孫萬田的話句句帶刺兒,白景琦已聽得渾身不舒服。   白景琦:您對我的事兒還挺門兒清。   孫萬田得意地: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嘛!對了,我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井台上你唱的那幾句: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這齣戲是《挑滑車》。   白景琦裝作若無其事地:您內行!   孫萬田也裝得像聊大天:這齣戲有意思,高寵想把金兵殺得乾乾淨淨,沒曾想自己倒讓鐵滑車軋死了,是齣好戲!   白景琦:是齣好戲!   孫萬田:這齣戲俞老闆唱得最好!   白景琦:剛才聽您那兩口兒,這齣戲您唱得也不錯!   孫萬田:初學乍練,還差得遠呢,比不上你!   夥計:七爺!您要的膠。   白景琦忙走過去拿膠付銀子。   孫爺爺多保重!白景琦拿著膠向門外走去。   孫萬田忙到櫃檯邊,低聲急切地問夥計:他買的什麼?   夥計:每等的要了兩盒。   孫萬田回過頭,臉色陰沉地望著門外,只見白景琦已走進街對面自己的膠莊。   黑七瀧膠莊內賬房。   桌上擺著十盒孫記瀧膠莊的膠,白景琦和呂掌櫃衝著膠發愣。   白景琦:您看清楚了沒有?對面兒賣的膠跟咱們的一模一樣!照這樣,咱們的生意可不好做了。   呂掌櫃:撞見鬼了!他們那兒也來了能人!   白景琦笑了:除了我,濟南沒第二個能人!   呂掌櫃:那他是買了咱們的膠,拿他那兒去賣?   白景琦:那他不淨等著貼錢嗎!   呂掌櫃:那怎麼回事?   白景琦:咱們這邊兒有內奸!   呂掌櫃:咱們這邊兒八個夥計二十個工,可都是一個個挑出來的,我敢說靠得住!   白景琦:您先別把話說滿了。   呂掌櫃:就算有內奸,這最後的兩味藥全是你拿家裏配的,就算熬膠的幾道工能洩出去,這配方洩不出去呀!   白景琦:我也說的是呢!   呂掌櫃:都有誰到你家去過?   白景琦:咱櫃上除了石元祥,沒別人去過。   呂掌櫃:元祥不會!   白景琦:元祥當然不會,可這是誰呢?   暢春園花廳,夜。   白景琦走進花廳,金蓮忙讓坐,棍子送上茶。   白景琦:九紅呢?   金蓮:九紅今天可不能陪您,身上不舒服。   白景琦:怎麼了?   金蓮:心口痛!一痛起來一腦袋汗,一天沒吃東西了。   白景琦:現成的大夫在這兒呢!我上去給她看看。   金蓮忙攔著:她歇著呢,改天、改天再叫她陪您!   白景琦往樓梯口走:我給她看看病。   棍子忙攔住樓梯口:七爺!今天提督府來人接,都沒叫她走!   白景琦不屑地:你算是幹什麼的?閃開!   金蓮:九紅說了,今天誰也不叫上去!   白景琦急了:我偏上!躲開!   棍子:你怎麼不講理呀!   白景琦大怒:我今兒就不講理啦!說著突然掄起右腿,用右腳面打了棍子一個耳光。   棍子毫無防備,砰然倒地。   白景琦緩步上樓時,三個打手衝進來。   金蓮大叫:把他拉下來!   打手向上衝。   白景琦突然亮出毛瑟槍:誰敢上來?我崩了他!   幾個打手慌忙退下,金蓮嚇得目瞪口呆。   白景琦慢慢上了樓,轉回身嘲弄地向下看,又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大把銀票嘩的撒了下來。   幾個打手愣了一下,忙亂抓銀票,爭先恐後地交給金蓮。   白景琦微笑著看著下面。   金蓮看著銀票,愕然抬起頭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擺擺手說:賞給你買胭脂!說畢向裏走去。   金蓮:兩萬銀子買胭脂,夠我搽好幾輩子!   棍子暈暈忽忽走過來,從嘴裏吐出一顆牙:您瞧瞧,牙都掉了!   金蓮:好傢伙,拿腳丫子抽嘴巴,有這麼打人的嗎!   暢春園樓上楊九紅房。   白景琦上樓來到楊九紅房間外。   白景琦敲門,無人答應,再敲仍無人應。   白景琦衝著門愣了一會兒,突然抬腳一下子將門踹開了。   楊九紅就站在面前。   白景琦走進了門。   楊九紅慢慢後退,白景琦慢慢前行,邊走邊脫去了馬褂。   楊九紅深情地望著白景琦慢慢後退,白景琦邊走邊脫去長袍。   楊九紅激動地向後退,白景琦往前走,脫去內褂,赤著上身。   楊九紅退到了床邊不動了,白景琦動手解她的衣服。   楊九紅:七爺!把門關上啊!   白景琦將楊九紅的衣服一扔:關門幹什麼!叫他們來看!叫濟南府的人都來看!爺爺今兒睡了濟南府最漂亮的姐兒!說著一把將楊九紅推到床上,大叫:楊九紅是我七爺的人啦!   炭火爐燒得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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