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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六章 國難當頭

大宅門 郭寶昌 13635 2023-02-05
  義和團越鬧騰越厲害,皇城的百姓們,只知道西太后這老佛爺想用義和團把洋人攆走,包圍了交民巷使館區,還架起龍炮朝著裏頭飛炮彈,旁的事兒就不甚明白了。   到了西元一九零零年(光緒二十六年)的夏天,傳來更壞的消息,說是因為殺了洋人,英、法、日、美、德、意,還有老百姓叫不出名兒來的總共八國洋鬼子結成夥,飄洋過海從天津衛上岸,殺奔北京來了。   開初,不少人還不信這凶訊兒,可過了沒多少天,就傳來槍炮聲,滿街同子哄傳老佛爺帶著光緒皇上逃奔西安,八國聯軍要打進北京城了,於是人們開始逃難。   白宅上下也惶惶不安,聚在一起商議辦法,白文氏首先想到的是百草廳怎麼辦。   百草廳議事房,夜。   白文氏和趙顯庭還在商議著。

  趙顯庭:二奶奶,洋鬼子就要殺進城了,事不宜遲,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京城再說!   白文氏:可這兒這麼一大攤子,我怎麼放心走得了?   趙顯庭:您放心吧!我不走!   白文氏一愣。   趙顯庭:我孤身一人,我的家眷反正都在老家呢,我怕什麼?   白文氏十分感動:趙五爺,白家欠您的情太多了。   趙顯庭:千萬別這麼說,百草廳查封,您愣白養了我們兩年多,誰欠誰的情?   白文氏:可留下來風險太大了。   趙顯庭:沒工夫說這閒篇兒了,趕快回去收拾東西,多帶衣裳,多帶吃的。   白文氏:趙五爺,還有件事兒,我非辦完才能走。   趙顯庭:你說吧,我辦。   白文氏:萬一洋人進了城,這老號要是保不住,您想過沒有,咱們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趙顯庭:能保多少保多少吧!   白文氏:櫃上的藥和場上的草包藥也就罷了,可細料庫裏的藥都是寶貝,我想把它都運到花園子裏去。   趙顯庭:也好,那個地方偏,城外清靜得多,沒什麼人去。   白文氏:這亂勁兒總有過去的那一天,咱們留著這些藥,總不至於傷筋動骨,還有來日呀!   趙顯庭:二奶奶想得對!你要信得過我,我去辦。   白文氏:不是信不過趙五爺,這事兒必須做得機密,一點兒風都不能露,只能咱們自己人動手!   趙顯庭:我明白,不能找外人。   白文氏:叫陳三兒、狗寶趕上車,我叫上景怡、景琦,連夜把這件事兒辦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夜。   白穎軒正襟危坐,十分嚴肅,白文氏坐在旁邊,白景琦站在屋中。

  白穎軒咳嗽了兩下:景琦,你也是大人了,我跟你媽商量過了,跟你說個正經事兒嗯說著又咳了兩聲,卻沒了下文。   白文氏著急地望著白穎軒,白景琦看看爸,又看看媽,不知出了什麼事兒。   白穎軒吭哧半天不知怎麼說好,扭頭對白文氏:還是你說吧!   白文氏哭笑不得:真沒用!景琦,咱們一家子人都得去西安,家裏不能不留個人看著,老號呢?雖說有趙五爺留下了,可咱們家也得留下個人,不能全推給趙五爺一個人兒,你大爺不在了,他大房那幾個孩子不能留下吧?畢竟留下來有危險,三房呢   白景琦立即接上了:三房也不行,三叔還關在王府裏,只有我留下來最合適!   白文氏、白穎軒互相看著反而沒詞兒了。   沉默片刻,白文氏問:你行麼?

  白景琦:行不行也是我了。   白文氏:能叫我放心嗎?   白景琦:您要不放心,您說出一個比我還合適的來,要不把我妹妹留下吧,保準不闖禍!   白穎軒忍不住笑了。   白文氏道:你這小子,永遠沒正形兒!那可就定了。   白景琦:定了吧!   白文氏:還有,你得接著找黃春,趕緊把你三叔兒贖出來!   白景琦:您怎麼了?人家詹王府也正準備往西安跑呢,我去問過,他們要把三叔兒帶到西安去!   白文氏:這就給當人質扣住不放了?   白景琦:這種亂世,您就別瞎操心了,他們拿不到孩子,就不敢害三叔兒。   白文氏:黃春一個大姑娘能跑到哪兒去呀?   白景琦:那誰知道!   白文氏:你先跟我去花園子,把細料庫的藥都轉到哪兒去。

  白景琦暗吃一驚:去花園子?   藥場後門,夜。   門口停了四輛大車,白景琦和狗寶正把一個大木箱搬上車,白文氏和趙顯庭各抱一個大花瓷罐走出,輕輕放到車上。   趙顯庭說:二奶奶歇著吧,我們搬就行了。   白文氏連說不累。   白景怡和陳三兒又抬出一個大木箱,往車上放。   白文氏忙過來關照:輕點兒、輕點兒!   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趙顯庭話者才落,突然傳來喊聲:幹什麼的?   大家都嚇了一跳,忙回頭看,只見從藥場裏出來個人。   趙顯庭邊警覺注視邊迎上去:是大眼兒賊吧?   大眼賊:是我!趙五爺呀!   趙顯庭:你幹什麼來了?   大眼賊:我聽庫房有動靜,趕緊出來看看。

  趙顯庭:搬東西呢,東家要往西安運,你快上前邊兒看著去吧,別叫人進來!   大眼賊:哎!轉身走了。   趙顯庭往回走,白文氏迎上來:嚇了我一跳!   趙顯庭:沒事兒,前櫃檯的夥計;都裝好了嗎?   白文氏:裝好了,走吧!   白景琦跨上了馬,四輛大車緩緩而行。   白景琦:我前邊先走了,給你們探探路。   白景琦打馬向前跑去,四輛車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駛去。   二閘花園子,夜。   白景琦趴在馬背上一直騎進了門,一骨碌下了馬,匆忙在樹上繫好韁繩,直奔花廳跑去,剛到門前,屋裏的燈忽然滅了。   白景琦使勁敲門:開門,洋兵殺來了,開門!   門開了,黃春一把將白景琦拉進去,沒頭沒腦地死命捶打:叫你壞、叫你壞!兩天都不見影兒,還嚇唬我

  白景琦:別叫喚,我媽來了!   黃春嚇了一跳:在哪兒呢?   白景琦:說話就到!   黃春覺得上當了:你又瞎說,還嚇唬我!又捶打白景琦。   白景琦一把將黃春的手握住了:真的!她把老號的藥都運到這兒藏起來,全家就奔西安了。   黃春相信了之後難過起來:那我怎麼辦?你一走誰管我?   白景琦:那可沒轍,你趕緊找個主兒嫁人吧!   黃春突然用力甩開了白景琦的手,走到桌前點起了燈,衝著燈火發呆。   白景琦走過來:春兒,你知道你是誰的孩子麼?   黃春慢慢抬起頭,惶惑地望著白景琦:你知道?   白景琦:你是詹王府的孩子,從小叫他們扔了。   黃春:我爸爸媽媽是誰?   白景琦:這我也不知道,為了你,王爺把我三叔兒抓了,要我們拿你去換他!

  黃春:那當初為什麼扔了我?   白景琦:不知道,簡直一團亂麻!   黃春:你們打算拿我去換你三叔?   白景琦:你願意回王府嗎?   黃春一往情深地望著白景琦。   白景琦故意:你願意我就送你回去!   黃春突然站起:用不著你送,我自己去!說著衝向門口。   白景琦忙跑到門口攔住:怎麼了?你真願回去?   黃春狠狠地:我敢去死,你信不信?   白景琦:我信!   黃春發了瘋似的推白景琦:躲開!叫我出去   白景琦拚命攔著:春兒、春兒,別這樣兒!春兒,我逗你玩兒呢,我哪兒也不去,我不去西安,我留在北京陪你。   黃春突然停住了:又胡說!   白景琦:真的!我媽把我留下看家!

  黃春:那你早不說?非要氣我!   白景琦:要不你多悶得慌啊!   黃春:這麼說你能天天陪著我了?   白景琦:那老號和老宅子就不管了?只要你不回詹王府,我就能陪你一輩子!   黃春:呸!誰稀罕你?   白景琦:那我把你送回王府去!   黃春:你敢?你又來了   遠遠傳來了馬蹄和馬車聲。   不好!我媽來了!白景琦忙跑到桌前吹滅了燈。   這時,在花園子門口下車的白文氏詫異地道:我怎麼看見花廳的燈亮著,一下子又滅了!   趙顯庭:不會吧?我沒留神。   白文氏:看園子的小賴呢?   趙顯庭:早嚇跑了。   白文氏:你去花廳看看,我們去後園子了。   四輛馬車隨白文氏向後園趕去。

  趙顯庭摸摸索索地走到花廳門口,剛要推門,白景琦開門走了出來。   趙顯庭道:喲,景琦呀!怪不得二奶奶說有燈亮!   白景琦:我看看裏邊兒還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沒有,走吧!   二人也向後園走去。   花廳裏。   黃春正貼著窗戶,偷聽外面的動靜。   二閘花園子後園地窖口。   陳三兒、狗寶扒開一人高的蒿草,掀開了地上偽裝的蓋板,斜下去露出了一個地窖口。   趙顯庭打著火把照亮,白文氏走到門前開了鎖,兩人走了進去。   白景琦驚訝道:真不知道這兒還有個地窖。   白文氏站在門口叫:搬吧,留神別碰了!   白景怡和狗寶抬著箱子下了地窖,白景琦抱起個大青花罐也走了下去。   地窖裏面十分寬敞,堆放著不少雜物。   白景怡和狗寶將箱子放在地下。   白景琦將青花罐放在角落道:箱子貼地容易受潮,墊兩層磚吧!說著把靠牆的青磚在地上碼了一層。   白文氏看兒子想事周到,十分欣慰。   幾個人忙活了一大陣兒,才把細料庫的藥全搬進了地窖。   活兒幹完,天快亮了。   人們出來以後,白景琦蓋好地窖口上了鎖。   趙顯庭道:要不要來個人看著?   白文氏:就是有人來,也想不到這兒埋著寶貝,看著反而不好。   白景琦:我接長不短兒地來看看就行了,你們先走吧,我一個人兒收拾就行了,我騎馬比你們快!   白景琦心裏惦記著黃春,巴不得他們快點兒離開。   幾輛大車剛剛離去,白景琦便連躥帶蹦地跑到花廳門口敲門。   門一開,白景琦看著黃春:我走啦!明兒一早我就來。   黃春道:還一早呢!天都快亮了。   白景琦回頭一看,天色果然已經泛白。   黃春:折騰一宿,快回去睡吧!   白景琦:我給你買的鹵八件吃了沒有?   黃春:吃了。   白景琦:好吃嗎?   黃春:好吃!快走吧!你媽該疑心了。   白景琦:嗯   黃春:嗯什麼?還不快走!   白景琦:叫我香一口!   黃春閉上眼把臉伸了過來,白景琦親了一口,轉身跑去。   黃春不無惆悵地望著離開的白景琦。   白宅甬道。   大人、孩子們搬的搬、扛的扛,串來串去,跑著、喊叫著、囑咐著、叱罵著   站在魚缸旁的白方氏激動地:我不能走,三爺怎麼辦?   白文氏:你不走有什麼用?你救得了他?   白方氏:我找他去!   白文氏:哎呀!詹王府的人也跑了,要把三爺帶到西安去,只能到了西安再說了快上車吧,都等著你呢!三爺出不了事,王爺答應過的。   白方氏: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見上他一面!   你走不走?孩子你不管啦?快走!白文氏連推帶搡把白方氏推出了敞廳後門。   白宅門口。   白文氏和白雅萍強按著把白方氏推上了車。   白文氏剛讓白雅萍帶關香伶坐上後邊的車,扭臉見到白穎軒,冒火三丈地大叫:你又把那爛石頭往上搬,這是逃難知道不知道?   白穎軒爭辯道:我什麼都不帶還不成嗎?我就帶這幾塊石頭。   這時,關少沂的馬車停在了門口。   關少沂跳下車走到白文氏面前:二奶奶,我來接香伶。   白文氏:你們要上哪兒?   關少沂:山西。   白文氏沉吟片刻,只好答應:行!回頭大叫:香伶,跟你爸爸走!   關香伶使勁摟住白雅萍,大叫:我不   白雅萍把關香伶摟在懷裏,驚惶地看著。   白文氏:你看,孩子不幹!   關少沂怒沖沖走到白雅萍面前,伸手就拉關香伶,白雅萍死死抱住關香伶不放,關少沂使勁兒推了白雅萍一把。   白文氏看不過眼,趕過來質問關少沂:幹什麼?在我們家門口動粗!   關少沂:你看這像話嗎?   關香伶大叫:我不去!我跟媽走!   白文氏:看見了嗎?你光帶香伶走是辦不到的!要走,她娘兒倆一塊兒帶走,要不一個別帶!   關少沂猶豫地低下了頭。   白文氏:她還是你的媳婦吧?病也養好了,你怎麼這麼狠的心!   關少沂咬了咬牙:行!一塊兒走!轉身向自己的車走去。   白文氏忙扶白雅萍和關香伶下車:回家吧,姑奶奶,帶著女兒一塊兒回去,自己要多保重。不無擔心地望著她們向關少沂的車走去。   白雅萍摟著關香伶剛走,丫頭銀花從大門裏跑出來:二奶奶,您快去瞧瞧,老太太就是不走!   媽呀!真亂死了。白文氏忙向大門裏走:怎麼都這麼難呀景琦!   哎!正在幫忙搬東西的白景琦忙回頭應聲跑過來。   跟我來!白文氏說了句,就朝大門裏跑。   這時,遠處隱隱傳來了一陣槍炮聲,白文氏和白景琦忙加快腳步。   白宅上房院北屋臥室。   老太太白周氏靠在被垛上,一見白文氏和白景琦進來:我哪兒也不去!   白文氏勸導:洋鬼子要進城了,沒聽見槍響?   白周氏兩眼看著床裏:死也死在北京城!   白文氏著急:您犯得上嗎?炮彈都打到齊化門啦!   白周氏:我一個老婆子怕什麼!   白文氏:老佛爺和皇上都跑了,您留這兒算幹什麼的?景琦!把你奶奶抱車上去!   白景琦:哎!不由分說一把抱起白周氏,不管奶奶怎麼亂喊亂罵、亂抓亂捶,抱著她向門外大步走去。   街巷。   逃難的馬車在不寬的路面上擠在一起。   詹王府的車停住了,車老四站在車旁。   詹王爺掀開車簾:去看看前邊兒怎麼回事?   車夫忙向前走去。   陳三兒正在倒車,高喊:誰的車倒倒,我這兒抹不過車來!   趕車的:我是詹王府的車,你先讓讓,叫我們先過去!   陳三兒:你倒一下兒不就結了!   趕車的:你瞧瞧後邊兒全頂上了,倒得了麼?   陳三兒:你倒一下,我一抹車不就齊了麼?   車老四走來,揚了揚鞭子:找抽是不是?這是詹王府的車!   白文氏聞聲回頭忙下車。   陳三兒:誰的車也沒用,都是逃難的,不是打洋人嗎?打呀!跑什麼呀?   車老四舉鞭就抽,陳三兒用鞭子搪住了:幹什麼?什麼時候了?還這兒擺譜兒?   白文氏忙走上前:陳三兒!先把車靠邊兒讓讓,叫王府的車先過。   陳三兒不情願地將車往邊兒上靠,車老四忙閃到一邊站到了白文氏身旁。   白文氏看了看車老四,車老四目不旁視。   白文氏:車總管!我們家三爺呢?   車老四:不知道!我哪兒知道你們家的事兒。   詹王爺的車從面前走過,車老四忙跟上走了。   傳來了不斷的槍聲。   白文氏緊張地看著走過的馬車,不時地叫著:老三穎宇三爺老三   馬車隆隆而過,沒有回應。   白文氏焦灼不安地望著。   關家大門口。   關少沂的兒子關靜山、姨奶奶肖月蘭、關父關稀海分別上了兩輛馬車。   白雅萍扶著關香伶上車,關少沂把關香伶拉上車,白雅萍剛要上車,馬車卻啟動了。   白雅萍:哎,等等,我沒上呢!   關少沂突然伸出一隻手用力推開白雅萍,白雅萍站立不住向後倒去。   馬車駛過,白雅萍奮力爬起來驚恐地望著。   馬車遠走,傳來關香伶的哭喊聲:媽   白雅萍雙目失神,頹坐到了地上。   街道上,夜。   一隊隊的洋兵跑過,槍聲不斷在夜空迴響。   詹王府看押房。   詹王府裏的人都跑光了,只有看押房裏還關著人。   白穎宇奮力砸壞門窗鑽了出來:你們一群王八羔子,把大爺扔這兒不管了!   白穎宇剛想向外跑,忽聽隔壁房間傳出來容神父的喊聲:白三爺!   白穎宇跑到隔壁房間門口,運足勁兒,一腳踹開了門,只見被綑住手腳的容神父躺在地上,忙上前解繩子:神父你受驚了,真對不住!   容神父:趕快回教堂,我們的人會來找我。   八國聯軍進城了,咱們自己人來啦!白穎宇叫著,攙著容神父朝門外跑去。   街道上。   一隊德國兵跑來,到處是煙和火,槍聲、哭叫聲響成一片。   容神父攔住了騎馬的德國兵隊長,用德國話道:我的教堂被燒了,殺那些義和團,狠狠地殺!   一旁的白穎宇:我知道是誰,是詹王府的人燒的教堂!   容神父接著對德國兵道:我的教民,好朋友,跟他去吧!   白穎宇一揮手:跟我來!帶頭向前跑去,德國兵們調頭跟白穎宇跑去。   詹王府。   白穎宇帶德國兵衝入,直奔花廳。   白穎宇見什麼砸什麼,邊砸邊罵,發洩仇恨。   一時間,花瓶、穿衣鏡、花架、花盆、多寶櫃稀裏嘩啦,一片狼藉。   德國兵則貪婪地到處找古玩和金銀貨,搜尋小金佛、精美的小座鐘,不停地往懷裏揣,往袋裏裝   看著德國兵抱著東西往外跑了,白穎宇拾起一根火把點燃了幔帳,也跟著跑到院子裏,對一群德國兵大叫:跟我來,還有一家姓關的!   他揮著手示意朝外跑,德國兵跟在後邊跑出去。   花廳裏的火燃起來了。   關宅。   白穎宇帶德國兵衝進大門,一進院就愣住了。   白穎宇怎麼也未想到,院當中孤立著癡呆呆的白雅萍。   白雅萍木然地看著一切,沒有任何反應。   白穎宇正發愣時,德國兵大叫:女人!、女人!上前就將白雅萍拖向西屋,白雅萍嘶喊掙扎。   白穎宇忙上前阻攔:不行、不行!這是我大姐,她有病,她是瘋子!   一德國兵用力將白穎宇一搡,白穎宇踉蹌著靠在柱子上,隨即撲向西屋:洋大人!那是我大姐!洋大人   裏面傳出白雅萍的嘶叫聲。   白穎宇想衝進門,門卻砰的關上了,他拚命砸門:洋大人!那是我大姐混蛋!畜牲!畜牲!我日你們姥姥的!   砰!突然從屋裏向外打了一槍。   白穎宇忙抱住頭蹲下,哭喊著:我日你們祖宗的你們這幫畜牲是他媽人養的麼你們主啊你他媽上哪兒去了?   在皇城北京被八國聯軍入侵,橫遭劫難的日子裏,白文氏帶領一家老小,來到西安避難。   收留他們的是白家的老世交、名醫沈樹仁。   沈府宅院甚大,白文氏全家很快安頓了下來。   沈家跨院上房。   沈樹仁正給老太太白周氏診脈,白穎軒、白文氏和白景怡圍在旁邊。   沈樹仁診完脈站起身,與白穎軒走出臥室。   白穎軒:您受累。   到了外間屋,沈樹仁為難地:不太好,本來就弱,又受了驚嚇,您看   白穎軒:別、別!自家人不給自家人看病,這您知道,您開方子吧!   沈樹仁坐下拿起筆,忽然看見桌上的硯,拿起來把玩:嗯!這塊硯可真是寶貝。   白穎軒得意地:我兒子給我買的。   好硯!沈樹仁放下硯開方子。   白文氏從裏屋走出:沈先生,真是給您添麻煩了。   沈樹仁:二奶奶別客氣,老世交了嘛!只是我這地方窄了點兒,叫你們受委屈了。   白文氏:兵荒馬亂的,能在您這兒落個腳兒,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沈樹仁:快別這麼說,你們老祖宗還救過我爺爺的命呢!   一僕人走進門:老爺,宮裏的李總管來了。   沈樹仁一驚:什麼事兒?   僕人:不知道。   沈樹仁愣愣地看著白穎軒:我與宮中素無來往,我到前邊兒去看看!   沈樹仁剛出屋,白文氏走到白穎軒身旁悄聲地:會不會是衝著咱們來的,又翻騰大爺的事兒。   沈家前正院大客廳。   李總管:老佛爺這些日子一直就覺得不好,懶得動,渾身沒勁兒   沈樹仁:隨行的太醫呢?   李總管:老的都沒來,來的幾位,老佛爺都看不上。   沈樹仁十分為難地:哎呀,我怎麼行呢?這可是   李總管:你也甭客氣,我都問過了,這陝西省你是最有名的大夫,本來已經派人回北京請白家老號的二爺,可這麼亂,誰知道請得來請不來?你這就過去吧!   沈樹仁忙站起:請、請!李總管,我只能試試看。   西太后臨時行宮大門口,門禁森嚴。   給慈禧太后診完脈,沈樹仁和李總管走出。   沈樹仁:容我回去斟酌一下再把方子呈過來。   李總管:是不是老佛爺   沈樹仁:沒有、沒有!老佛爺沒什麼大病,可您知道,我一介草民不敢貿然用藥,您多體諒下情吧!   李總管:明白、明白!快去快回!   沈樹仁趕緊回家。   沈家跨院白穎軒、白文氏房間。   白穎軒在看一張方子:照您這麼說,老佛爺病得不輕!   沈樹仁:所以我這才回來向您討教。   白穎軒:可您這方子太平和了,治不了什麼大病。   沈樹仁:那虎狼之藥是可以隨便用的嗎?關係太大呀!   白穎軒:能推就推了吧!   沈樹仁:就是刀山也得上了!   白穎軒:您問我?我也沒這膽子呀!   沈樹仁:我不求別的,只求一樣!   白穎軒:您說吧!   沈樹仁:原來府上大爺自製的八寶,帶來了沒有?   白穎軒:帶來了。   沈樹仁:只這一樣,老佛爺的病就有指望。   白穎軒一愣,轉頭看白文氏。   白文氏道:沈爺,要說您這個忙,我們該幫,可您知道,宮裏的事太沒譜兒了,我們家大爺就為了宮裏的亂子,糊裏糊塗賠上了一條命我們還敢往上沾嗎?   沈樹仁:這我知道,可只有八寶可以解眼前之危,我這劑湯藥不過是點綴而已,施以溫補,有個三五天就能見效。   白文氏站起:這樣吧,我把八寶給您,可絕不能說出是我們白家的藥,更不能說出我們到了西安。   沈樹仁:二奶奶,我還沒老糊塗哪!   白文氏進屋取藥去了。   白穎軒道:一朝龍顏怒,四體不周全,老弟也要小心啊!   沈樹仁:這個病換個什麼人兒,我也敢說三劑湯藥保好,可這不行啊,萬一出點兒事兒,我還一大家子人哪!   白文氏拿藥出來交給沈樹仁。   謝謝您了,我得趕緊去!沈樹仁說罷就走了。   白穎軒感慨地:咱們這行是人幹的麼?治病救人,可到了鬼門關誰來救咱們   突然,白景怡跑進屋:快看看去吧!奶奶可不行了!   沈家跨院上房臥室。   白穎軒、白文氏趕到白周氏床前。   白穎軒忙俯身查看,急道:快,八寶!   白文氏:嘴都張不開了!   白穎軒:用水研稀了往裏灌!   白文氏:景怡!把八寶化到小碗裏,快!   白穎軒輕輕叫著:媽!媽   京城街道。   兩旁的房屋、店舖都有燒過的痕跡,還偶爾傳來幾記槍聲。   白宅大門口。   白文氏帶全家逃離後,白宅就讓德國兵進駐了。   白景琦幾次想進去看個究竟,都怕出意外,遠遠看一會兒便離去。   這天他抱著豁出去的念頭,進了胡同,照直朝白宅大門大步走去。   門口已有德國兵站崗。   白景琦剛上了台階,就被德國兵攔住:走開!   這是我的家!白景琦往裏闖。   德國兵推了他一把。   白景琦:我的家我倒不能進了!   德國兵用槍托子捅,被白景琦一把抓住,德國兵大怒,用力往回奪,白景琦死抓住不放。   我把你卸嘍!白景琦怒喊。   趙顯庭聞聲忙走了出來拉往白景琦:景琦!幹什麼?他又聽不懂你的話!   白景琦憤怒地鬆了手,德國兵怒目而視。   趙顯庭:快走、快走!拉著白景琦走到一邊兒,察看四下動靜後邊走邊說:裏邊兒住滿了德國兵,祖先堂都住上了,這個家算毀了!   白景琦:我沒地兒住了。   趙顯庭:跟我住老號吧!   白景琦:姑奶奶怎麼樣了?   趙顯庭:先住到我那兒了,三爺太混了!是他把德國兵帶去的!嗨,糟蹋了!   白景琦:又犯病了吧?   趙顯庭:整天發愣,你不理她,她一天也不動窩兒,給就吃,不給她就不吃也不喝一看見她我就想掉眼淚   趙顯庭搖著頭,二人遠去。   去二閘花園子的土路上。   白景琦騎馬向城外飛奔,馬上跨個大褡褳。   二閘花園子井台邊。   黃春正在打水,白景琦走來,手裏拎著褡褳:你這兒是世外桃源哪!   黃春:還世外桃源哪!昨兒個這兒過洋兵的馬隊,差點沒嚇死我,還跑進來幾個哇哩哇啦嚷了幾句,放了兩槍又走了。   這可太懸了,你別住花廳了。白景琦扔下褡褳,幫黃春提水。   黃春:那我住哪兒?   白景琦:住地窖去吧,洋兵來了找不著你。   黃春:那不成坐大牢了?   白景琦:坐大牢就不錯了詹王府給燒了,我們家住滿洋兵,我們家姑奶奶叫七八個洋兵給糟蹋了,你知道嗎?   啊!黃春嚇得瞪大了眼睛。   二閘花園子地窖裏。   白景琦正費力地給黃春佈置,用四個大木箱拼成了一張床,又給鋪好被:行了吧?被窩兒有了、水缸滿了、吃的有了,看!連馬桶都有了,吃喝拉撒睡,萬事都齊備!誰也進不來,門一關,我把上邊兒一蓋   白景琦走到門口關上了門,窖裏頓時一片漆黑。   黃春大叫:哎呀!黑的我什麼都看不見!   白景琦:點燈啊!   黃春劃火柴點上了油燈,隨即抽著鼻子:這裏邊什麼味兒?   白景琦:麝香味兒!這箱子裏全是寶貝,你老聞這味兒,不得百病!   黃春:你三叔兒呢?他還找我嗎?   白景琦笑了:他呀,樂子大啦前些日子,他弄了一大把鮮花兒給你們神父送去,走到小胡同裏碰上倆剛進城的俄國兵,他還衝人家笑,這倆俄國兵沒見過梳辮子的男人,還當他是大姑娘呢,上去就扒他的褲子   黃春:又胡說!   白景琦:你瞧!蒙你我是狗!三叔兒嚇得說不出話來,兩人把他褲子扒了一瞧,愣了,嗯?怎麼他也長了一個這個?   黃春揮舞著兩手喊叫著:越說越不像話!   白景琦:你聽著,三叔兒可一個勁兒嚷:我是男的、我是男的!倆俄國兵照他那玩藝兒亂踢了一陣,臨走還把他辮子給拉了。   黃春驚訝地:真的假的?   不信明兒你瞧,他那辮子就這麼長了白景琦比劃著:跟豬尾巴似的!   黃春忍不住大笑:哈淨瞎說、淨瞎說!   白景琦:真的、真的!三叔這幾天嚇得老憋不住尿,一天尿七八回褲子。   黃春:那外國人都不留辮子?   白景琦:男的不留,女的我也沒見過   突然,外面傳來槍響   二人驚訝傾聽,白景琦走到褡鏈前抽出了刀,走到門前悄悄地開了一條門縫兒,向外張望。   槍聲又傳了進來,黃春驚恐滿臉。   百草廳前堂。   七八個日本兵坐著,喝著國公酒,滿地的羊骨頭、雞骨頭。   櫃檯前,後腦勺只剩一截短短小辮的白穎宇向趙顯庭要酒:再拿幾瓶兒來。   趙顯庭:這是藥酒   白穎宇:他們愛喝就叫他們喝!   趙顯庭:這倆月都喝上千瓶兒了。   白穎宇:有的是,怕什麼?別心疼酒,我這是為了咱們老號,順著他們來,總比燒了咱這舖子強吧?   趙顯庭將四瓶酒放到櫃檯上,日本兵田木走了過來,拍著白穎宇的肩:你、好朋友!   白穎宇:好朋友、好朋友!   喝!田木、白穎宇各拿一瓶酒對著嘴喝了一大口。   好酒!田木拿了櫃上的四瓶酒走了回去。   白穎宇:趙五爺,問你個事兒,細料庫怎麼全空了,藥都哪兒去了?   趙顯庭:我怎麼知道?   日本兵開始大聲唱歌。   白穎宇:你是留守的,你當然知道!   趙顯庭:我不知道,你問東家去!   白穎宇:廢話,東家在哪兒呢?我上西安問去?   趙顯庭:鑰匙在你們手上,我管得著麼?   白穎宇:你跟我吊腰子!二奶奶趁亂,把這批藥獨吞了是不是?   趙顯庭:這是你們家裏的事兒,別問我!   白景琦提著鬼頭刀走進大門,反感地看了看正在唱歌的日本兵。   田木等也看了看白景琦,沒有理睬繼續唱著。   白景琦走到櫃檯處被白穎宇攔住:老七,我問你,細料庫的藥都哪兒去了?   趙顯庭在白穎宇背後不住地搖手,白景琦心領神會:又不是我當家!   白穎宇:你老老實實把藥都交出來!   白景琦:你想幹什麼?   白穎宇:我想幹什麼用不著告訴你!這藥是公中的,你們二房休想獨吞!   白景琦:三叔!   白穎宇:怎麼著?   白景琦:聽說你差點叫洋人給日了?   白穎宇一愣:嗯?啊誤會、誤會!你少打岔!   白景琦故意趴到白穎宇耳邊,輕輕地:三叔,你該日!   白穎宇大怒:你個小兔崽子!   田木聞吵聲停止了吼唱,起身走到白景琦前。   白景琦:你罵誰?   白穎宇:罵你!我抽你信不信?   白景琦:你抽一個試試!   田木用力一扳白景琦:你!幹什麼?   白景琦也不客氣地推了田木一把:滾開!   田木突然拔出了軍刀,白景琦也抽出了鬼頭刀。   白穎宇:別、別別動手!   趙顯庭在櫃檯裏大叫:景琦!還不快跑!   白景琦、田木舉刀相向,虎視眈眈。   日本兵圍了上來,大喊大叫。   田木突然揮刀砍來,白景琦揮刀相向,兩人你來我往,揮刀劈刺,打得難解難分,打著打著,白景琦突然發力,一刀將田木手中的軍刀打掉在地。   圍觀的日本兵哄笑起來,白穎宇嚇得目瞪口呆,趙五爺擔心而焦急地望著。   田木兩手空空,與白景琦兇狠地對望著。   須臾,田木忽然笑了,用手拍著白景琦的肩,伸出大拇指:好!你的這個好!   我不行,他白景琦用手指著白穎宇,並豎起大拇指:他的這個!   老七,你幹什麼?白穎宇大驚。   白景琦仍向田木比劃著伸出大拇指:他這個!又伸出小拇指:我這個!又向著田木比劃打拳、摔跤的樣子:他這個!對著白穎宇又伸出大拇指。   田木大喜,衝著白穎宇:來、來!你來!   白穎宇大急,忙推辭:別聽他胡說,我不行,我從小兒就不會打架。   田木不由分說,上前把白穎宇拉到中間。   白穎宇用力掙扎:不行、真不行!老七,你快說,我不行!   白景琦:三叔!別客氣,打他們丫挺的!   田木突然當胸打了白穎宇一拳,白穎宇險些摔倒:幹什麼?別打、別打!   田木示意白穎宇上來,白穎宇一個勁兒後退,田木上前接連出拳,白穎宇無奈,只好連躲帶閃,拼命招架,終於被田木擊倒在地。   白穎宇捂著胸口:打著了我嘍!   田木高興地拉白景琦坐下喝酒,每人拿了一瓶,對嘴喝了一大口。   田木:你,很厲害!   白穎宇仍坐在地上:老七,你沒安好心,叫洋人打我,你忒損點兒了吧!   白景琦回頭:三叔喲?三叔!尿褲子了吧?   白穎宇忙低頭,磚地上洇濕了一大片,傳來滿屋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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