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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二章 東山再起

大宅門 郭寶昌 13036 2023-02-05
  十條口教堂。   白穎宇帶著黃春走進了教堂。   空曠的教堂裏,黃春遲疑地穿過大廳緩緩走向耶穌像。   白穎宇和德國神父容華史站在門道裏,看著黃春的背影。   容華史:叫這孩子到育嬰堂先幹點雜活吧,可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白穎宇:我得叫她爸爸出面來領她,我繞世界一放風,不怕他不出面。   黃春孤零零地站在耶穌像前,好奇而又莊嚴地望著。   教堂響起了鐘聲   白宅大門口。   白穎宇走到門口剛上台階,拐子突然從牆角跑出來,連聲叫著:三爺!   白穎宇:哎喲!拐子!你在這兒幹嗎呢?   等您呢!有日子沒見了,給您請安來了。拐子說著忙請了個安。   白穎宇:行了、行了!有什麼事兒快說吧!

  拐子:那什麼那不是那誰您知道啊!武貝勒他   白穎宇:噢!貴武那個王八蛋叫你來的吧?   拐子笑了:沒您不聖明的。   白穎宇:這小子躲了我快一年了吧?怎麼今兒想起我來啦?   拐子:他說有什麼事兒都好商量,叫您千萬別記仇。   白穎宇:甭跟這兒瞎繞搭我你告訴他,閨女、兒子全在我手裏呢,有本事他這輩子甭見我!   白穎宇轉身就走,拐子忙上前攔:三爺、三爺!   白穎宇:我跟你說不著!叫他自己來!想躲著我,沒門兒!   白宅馬號。   季宗布從圈中拉出一匹馬,陳三兒也拉一匹馬出來,交給站在院中的白景琦。   白景琦接過馬韁不知所措地望著季宗布。   季宗布什麼也不說,牽著馬就向外走。

  白景琦猶豫片刻,也牽馬跟了出去。   陳三兒擔心地望著,秉寬早溜了出去。   白宅上房院。   白文氏和秉寬站在院子裏。   秉寬稟報:您快去瞧瞧吧,季先生他、他跟景琦   白文氏站著沒動。   秉寬急了:再去晚了,就走了   白文氏一動不動看著秉寬。   秉寬更急了:您聽明白了嗎?他們拉了兩匹馬   白文氏依然冷冷地望著秉寬。   秉寬:萬一出了事我   白文氏還是冷冷地望著。   秉寬一下子洩了氣:我我還是少廢話吧!   白文氏笑了。   秉寬再找白景琦和季宗布,已沒了影兒了。   郊外曠野。   季宗布扶白景琦上了馬:敢騎嗎?   白景琦:敢!

  季宗布又問:不怕摔?   白景琦乾脆地:不怕!   季宗布:走!   季宗布先讓他在前邊騎行,轉身上了自己的馬,看有段距離了,季宗布突然兩腿用力一夾,一抖韁繩,坐下馬猛地竄出,越跑越快,飛快地從白景琦坐的馬旁掠過。   白景琦的馬小跑著突然受驚,奮蹄往前一躥,白景琦收不住,從馬上摔下,坐在地上暈頭轉向。   起來、起來!騎上去!季宗布勒馬掉頭,大聲叱喝。   白景琦狼狽爬起,抓住韁繩費力地爬上馬背。   跟我來!季宗布揚鞭催馬,再次從白景琦身旁掠過。   白景琦策馬,追趕著前面的季宗布   白宅二房院北屋,夜。   白穎軒躺在被窩兒裏。   白文氏上炕正在鑽被窩兒:啊!這被窩兒裏真涼!都幾月了?冷得邪乎!

  白穎軒:鑽我被窩兒,我焐了半天了,暖和著哪!掀起被子。   白文氏忙往過鑽,腿剛一伸過去忙又縮了回來,瞪起了眼:你又弄好些爛石頭擱被窩兒裏!   白穎軒耍賴地:文房四寶!文房四寶!   白文氏氣得大叫:什麼寶!我都給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白穎軒嚇著了:信!信!你別過來了,你還在你被窩兒裏睡不就結了嗎?   白文氏躺回自己被窩兒:你猜怎麼著?今兒季先生帶景琦出去,給他買了驢打滾兒,他愣顛兒顛兒地跑回來給我送兩塊,叫我嚐嚐,你說這孩子是不是懂事兒了?   白穎軒:這有什麼新鮮的,前兒還給我送兩塊他奶奶給他的綠豆糕。   白文氏:祖上顯靈了吧?可他整天和季先生這麼瞎跑,也不正經唸書,這也不是個事兒吧?

  白穎軒:你呀,整天就知道瞎忙,你去那屋看看。   白文氏:看什麼?   白穎軒不語。   白文氏疑疑惑惑爬出被窩兒,下了炕,披上衣服撩簾子向屋外望去,見東裏間還亮著燈。   白文氏回頭:喲,這孩子睡著了沒吹燈。   白穎軒笑了:你去把燈給他吹了。   白文氏走到東裏間門口,撩開簾子向裏望,油燈下,白景琦正趴在炕上看書。   白文氏很是吃驚:景琦,你怎麼還不睡?   白景琦沒有理睬,聚精會神管自看書。   白文氏:都什麼時辰啦還看!   白景琦見白文氏不走,翻個身仰臥,兩眼卻始終沒離開書,咕噥了一句:哎呀,別搗亂!   白文氏一愣:搗亂?我?放下簾子:我搗亂?   白文氏返回臥室,又鑽進被窩兒:看書呢,問他兩句還挺不樂意,說我搗亂!我成了搗亂的了!

  白穎軒:他天天這樣,看書的時候最討厭別人瞎打岔兒!   白文氏:邪了門兒了,這季先生瞧著稀裏嘟噹的,他怎麼就把這孩子給治了?   白穎軒:一物降一物,季先生不是凡人!   夜深人靜了,白穎軒早已發出了鼾聲。   白文氏一直沒有睡著,她輕輕地爬起來,披上衣服又來到東裏間。   東裏間油燈還亮著,白景琦已經睡著了,書擱在他的胸口上。   白文氏輕輕地把書拿掉,把白景琦的胳膊放進了被窩兒。   白景琦突然呵呵笑了兩聲。   白文氏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白景琦睡得很熟。   白文氏把自己的棉衣蓋到白景琦的被子上,吹滅了燈。   黑地兒裏,白文氏充滿溫情地看著熟睡的兒子。   范記茶館單間。

  桌上擺著酒菜,貴武焦急不安地來回走著,不時掀簾子往外看,又坐到椅子上衝著酒菜發愣。   突然間,他聽到外面范掌櫃在熱情地連聲叫著三爺,知道是白穎宇來了,忙走出單間,高高撩起門簾,親熱地:三哥!   白穎宇連正眼都沒看貴武,逕自進了單間,歪坐在椅子上,斜著眼看貴武。   貴武格外殷勤斟酒:三哥,來、來,不成敬意。   別來這套!別來這套!啊?白穎宇拿起酒杯將酒潑在桌上。   貴武委曲求全地:三哥不賞臉?我我對不起三哥!   白穎宇不屑地:完了?   貴武:我不是人!   白穎宇:完了?   貴武:別這樣呀!我捲跑了銀子是想賭贏了咱哥兒倆分!   白穎宇:完了?   貴武尷尬地無言以對。

  白穎宇:你找我來,就為了叫我聽你這兩句屁話?   貴武:三哥,我要是有銀子不拿出來,天打五雷轟,太陽落山我吐口血就死!   白穎宇:沒銀子你找我來幹什麼?   貴武:我聽說,那倆孩子你找著了?   白穎宇大為光火:誰說的誰說的?啊?誰說的?   貴武:這沒人不知道啊!   白穎宇笑了:要不是聽到這個訊兒,你大概能躲一輩子不見我!   貴武裝得十分真誠:哪兒的話!我正滿世界弄銀子,想無論如何把銀子湊齊了再見您!   白穎宇:甭拿這屎話填和我,什麼孩子?不知道!回見吧您哪!   白穎宇說著起身要走。   貴武忙堵在門口攔住:三哥我給您跪下了。   見貴武跪到了地上,白穎宇得意地看了看,又走回位子上坐下了,蹺起了二郎腿晃悠。

  貴武:三哥,這倆孩子   話未說完,范掌櫃正好一撩簾探進身:二位爺還要點兒他見貴武下跪,不覺愣住。   貴武忙站起:去去去!不叫你別進來!瞎串什麼?   范掌櫃連連賠不是,忙撂下了簾子退出。   白穎宇看到這一幕,大為開心地笑起來。   貴武:得三哥!讓人瞧見了,殺人不過頭點地,我算栽到您手上了。   白穎宇:你自找!   貴武:我自找!我是賤骨頭!三哥,您知道我,一妻一妾全不生育;跟大格格瞎弄了這麼一檔子,倒他媽生了倆!這倆孩子我得要!   不跟你說了麼?我不知道!白穎宇自斟自飲起來。   貴武忙坐下:您想怎麼著吧?   白穎宇:什麼我想怎麼著?你想怎麼著?   貴武:您您說個數,可我現在沒有,您給個限,一兩也少不了您的!

  白穎宇:打進門兒,你就說了這麼一句人話!跟你說實話,這倆孩子不在我手上,可我知道在哪兒,人家開了價兒,一萬銀子我可說明白了,這裏頭沒我什麼事兒!   貴武聽傻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一萬銀子?您把我賣了得了。   白穎宇:你?半吊錢都不值!二百五吧你!   貴武:這不成了綁票兒了麼?   白穎宇:你把我們家景琦弄走,那才叫綁票兒呢!你呀!現世報!   貴武:現世報!可您讓我上哪兒弄這麼多銀子去!   你呀!豬腦子!我給你指條明路先倒酒!白穎宇越說越得意,貴武忙給他斟酒。   白穎宇接著:這孩子不是你一個人兒的,詹王府能不管嗎?再怎麼說,詹王爺是這倆孩子的外公,孩子丟了,他不急?   貴武:我找他不是找挨罵嗎?壓根兒就不叫我進他的門兒!   白穎宇:您自己瞧著辦,這事與我無關,我也瞎操不著這份兒心!只要為了孩子的事兒,他就不能不叫你進門兒,銀子也得出!   詹王府。   貴武在大門口對出來的詹瑜述說著孩子的事。   詹瑜十分驚訝:你說這些是真的麼?   貴武:我要瞎說,我是你小舅子!嗨!你是我小舅子!   詹瑜驚訝:我去回王爺,你等會兒吧!   貴武:你叫我進去自個兒跟王爺說。   甭介!你在這兒等著。詹瑜毫不客氣,轉身就進去了。   貴武無奈:得、得!我成什麼人了?我怎麼混到這份兒上了!   詹瑜在花廳裏向詹王爺稟報貴武的事後,詹王爺很奇怪:不是逢年過節都送銀子去嗎?   詹瑜:有些日子沒送了!我說趕車的老索頭兒怎麼跑了?這事兒只有他知道。   詹王爺:這麼說是真的了?   詹瑜:是真的,是白家三爺送的訊兒。   詹王爺嘆了口氣:唉!叫他進來吧。   貴武正在詹王府大門外轉磨,忽見安福出來道:請武貝勒進去呢。   貴武心頭一喜,暗想這一萬兩銀子有人出了。   一進花廳,貴武便忙給詹王爺施禮打千兒: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詹王爺厭惡地:起來、起來吧這事兒你想怎麼辦?   剛站起來的貴武:白家三爺說要一萬銀子,才能辦妥。   詹王爺火了:這還有王法嗎?光天化日之下拐賣人口,白家這又是   貴武解釋道:不、不!白家三爺也是受人之託,這事兒跟白家沒關係。   詹瑜:你先把孩子弄回來再說。   貴武:我要是有銀子就不來求王爺了,請王爺開恩,這孩子畢竟也是王爺的親骨肉啊!   哼!這事兒你不用管了。說畢,詹王爺生氣地轉身進了後廳。   貴武愣愣地看著,又向詹瑜投去求助的目光。   詹瑜揮手道:走吧、走吧!   貴武:這算怎麼碼子事兒?總得給我個準話兒吧?   詹瑜:叫你別管了,這還不是準話兒嗎!   就這準話兒貴武急得要嚷嚷,被詹瑜推著出了花廳。   兩人走到垂花門,貴武停住了,怯怯地望著詹瑜懇求道:我求你件事兒,我想見見大格格。   詹瑜鄙夷地:大格格?虧你還想得起她來。   貴武: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   詹瑜:你一點兒都不知道?   貴武:怎麼了?   詹瑜:大格格也是出去找這倆孩子,連她也下落不明了。   貴武一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詹瑜:記得那天夜裏,你攔住我的車麼?那車裏坐的就是大格格。   貴武呆住了:啊!   詹瑜:打那天起,就再也沒回來!   貴武沒有再問,癡呆呆地轉身向外走去。   十條口教堂門外街道上。   貴武茫然地在街上走著,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向哪裡走,夢遊一般只是邁著兩腿。   當他遲緩地走過教堂門口時,裏面祈禱的鐘聲響了。   貴武根本不會想到,就在此刻,在僅一牆之隔的教堂大廳裏,在耶穌受難像下,虔誠的唱詩班孩子中,站立著他的女兒黃春   范記茶館單間。   詹瑜把白穎宇叫來。   詹瑜焦急地:那這倆孩子到底在哪兒呢?   白穎宇滿不在乎地:不知道。   詹瑜:那在什麼人手上哪?   白穎宇面無表情地:不能說,人家不叫說。   詹瑜:你總得叫人跟我見一面兒啊!   白穎宇站了起來:看來您這人挺不上路的!這事兒我多餘管,我也管不了,我管得著麼我!   詹瑜急忙道:三爺,您別不管哪!   您哪,另請高明吧!白穎宇說著就要走。   詹瑜忙掏出銀票攔住白穎宇:別介!王爺可是挺著急的,這兩張銀票您先拿著。   白穎宇瞥了一眼銀票:醜話說在前邊兒,出了什麼事兒別找我!我圖什麼呀?鬧不好我再落一身不是,與其這樣,您趁早兒把銀票收回。   詹瑜委屈地:三爺,我說什麼了?這不求您給辦事兒麼,日後一定重謝!   白穎宇接過銀票:那我就先收著,有您這句話叫人聽著舒坦!   南記會客廳。   就在白穎宇和詹瑜做交易的同時,白文氏把銀票送到了常公公和魏鶴卿魏大人手上。   白文氏:咱宮廷供奉預支了十四萬兩宮銀,還是按老規矩辦,給您二位的孝敬已經存到新京錢舖,您二位把銀票收好。   魏鶴卿:二奶奶太客氣了。   白文氏:這不應該嗎?沒有二位照應,南記有今天?   常公公:還得說白家的藥好,那位董大興是扶不起來的天子。   魏鶴卿:內務府的老爺兒們沒一個不佩服的,說一個女流之輩怎麼能撐起這麼大個家業來。   白文氏:您太過獎了。   常公公:還說呢?累得生生把孩子生到馬車上了。   魏鶴卿:我還有一事不明,要請教二奶奶。   白文氏:請教可不敢當。   魏鶴卿:對面兒百草廳也是白家的牌號,怎麼每況愈下,甭說白家的祖傳藥不見了,就連常用的藥也越來越不濟了,董大興說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白文氏故意漫不經心地:老舖有那麼多東家,我不便多插手。   魏鶴卿:這就不對了,老舖裏邊兒也有你一半兒的股份哪。   白文氏笑了:不才一半兒嗎?   魏鶴卿一愣,扭頭看常公公。   常公公也笑了:魏大人,明白了麼?啊?明白了麼?   魏鶴卿點點頭:大概是明白了點兒。   常公公:二奶奶可是老謀深算哪!   白文氏:嗨!孤兒寡母的,光受人欺負,沒皇上恩典,二位照應,我早就喝西北風兒了。   三人大笑。   百草廳議事房。   董大興向白文氏大發脾氣:百草廳的買賣您還想做不想做了?   白文氏:你是掌櫃的怎麼問我?   董大興:這掌櫃的我當不了了,您拿著一半兒的股份,不能太偏心。   白文氏:我怎麼了?   董大興:秘方呢?您把著方子也行!可這邊兒的安宮牛黃沒制出來,南記那邊兒倒送進宮了。   白文氏:南記有宮廷供奉!   董大興:百草廳為什麼沒有?   白文氏:這是內務府的事,做買賣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董大興:能不犯嗎?您這是存心擠兌我,拿南記跟百草廳打擂台!   白文氏:我入的是老匾股,我沒說過拿秘方入股吧?   董大興:那七八個老人兒為什麼也去了南記?   白文氏:他們自己不願意來百草廳,我有什麼辦法?   董大興:我看出來了,您是一心想把百草廳擠垮了是不是?   白文氏:我沒事兒自己擠兌自己幹什麼?   董大興:別拿我當傻子!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該淌這渾水兒,我早該撤!   白文氏:你現在撤也不晚!   董大興一下子呆住了:二奶奶,真高明!我服了!   飯莊單間。   除了白文氏,董大興召集了白穎宇、貴武、詹瑜和四個股東在飯莊商議。   董大興把白文氏的厲害陳述後道:你們誰還不服?儘管說!   白穎宇、貴武、詹瑜和四個股東面面相覷,沒人說話,一個個愁眉苦臉。   白穎宇:我服!要撤咱們大夥兒一塊兒撤!   股東甲:我到今兒也沒弄明白,你是哪頭兒的?   白穎宇:董掌櫃先說的要撤,那他是哪頭兒的?   股東乙:董掌櫃不能撤,你一撤我們更沒指望了。   貴武:邪了門兒了啊,咱們這兒一幫大老爺兒們愣弄不過一個娘兒們!   詹瑜:人多管什麼?又不是打群架。   董大興:咱們藥行,一靠方子、二靠料、三靠製作!白家不交底,咱們只有死路一條。   股東丙已喝多了:都是他媽的白老三說的比唱的好聽!秘方呢?人呢?   股東丁:白老三!你在二奶奶那兒還拿三成股,你小子吃裏扒外!   白穎宇:怎麼都衝著我來了,合著我兩頭不落好!   股東丙站起來揪白穎宇:你小子滾出去!不出去我打你!   眾人忙上前勸。   股東丙不依不饒,順手抄起酒壺就要開砸。   嚇得白穎宇一下子蹦到門邊大叫:你喝多了你!我走、我走!我撤夥!把我入股兒的本銀還給我,少一兩我拿酒壺砸你!說罷奪門而出。   董大興:我已經沒心思跟你們扯淡了,二奶奶放著一半兒股份在百草廳,她是寧可爛在這裏頭,明擺著是要咱們把那一半兒拱手交給她!   詹瑜:交吧!我也不願再淌這渾水兒了!   貴武:姥姥!我放把火燒了它!   董大興:甭說氣話!我今兒這桌飯,說不好聽的,就是散夥飯!這買賣本來就是人家白家的,咱們物歸原主,就這麼定了,明兒都去百草廳辦手續。   股東丙口齒不清:這叫什麼年頭兒牝雞司晨!栽到一個老娘兒們手裏!   百草廳議事房。   一邊坐著白文氏、魏鶴卿、白穎軒、白穎宇、趙顯庭、二頭兒等人,一邊坐著垂頭喪氣的股東們。   詹瑜、貴武都沒有來。   董大興走到桌前,在契約上蓋印後,魏鶴卿忙站起拱手:我這兒恭喜二奶奶、各位爺了。   董大興:二奶奶出手漂亮,本銀退回,我們幾位東家都沒吃虧,明兒會賢堂擺宴,請魏大人、二奶奶和諸位賞光。   白文氏:沒這個道理,明兒藥行會館我辦了堂會,各位都得來!   白穎宇大叫:哈哈!百草廳又姓了白嘍!   白宅祖先堂。   只有白文氏一個人跪在當中,滿面哀傷地凝視著祖先遺像,百感交集。   列祖列宗!爸!我把老舖盤回來了!白文氏突然捂住臉痛哭失聲。   白宅內賬房。   白文氏、大頭兒和胡加力在整理賬目。   白文氏:把原來用大房的那一份全扣出來,還是存到匯豐去,從今往後不許再動。   大頭兒:動不動還不是聽您一句話。   白文氏:這叫什麼話?你們知道動這筆錢擔多大的風險?今兒這筆錢,無論誰都不准再動,我也一樣!   胡加力:當初我真捏把汗,萬一把老本兒都賠上,怎麼對得起大爺的在天之靈!   白文氏:我也害怕,當時急瘋了,什麼也不顧了!   胡加力:置之死地而後生!二奶奶,您太不容易了!   白文氏:唉!有幾個人知道我的難處?胡總管,居安而思危,咱們得好好合計合計,今後怎麼辦!   胡加力:行!我總算長了見識了。   白文氏:大頭兒,苦了好幾年了,大喜的日子,每人發一個紅包兒,按份例全加一倍,孩子們也都歇兩天學。   胡加力:我去告訴季先生。   白文氏:我去吧!   敞廳東偏廳學館。   白景琦站在書桌前,季宗布手拿板子,兩眼盯著白景琦,孩子們緊張地望著。   季宗布:你用心學了麼?   白景琦:沒有。   季宗布:為什麼?   白景琦:心裏光想著騎馬。   季宗布:把手伸出來。   白景琦伸出右手,季宗布剛要打,發現了窗外正朝裏看的白文氏,遂問:二奶奶有事兒麼?   沒什麼大事兒,您說您的。白文氏毫不遲疑地說道。   季宗布回過頭命白景琦:伸左手,右手還要寫字兒呢!   白景琦換伸左手。   季宗布:記住了,一心不可二用!說完用板子狠狠打了八下。   白文氏看得直咧嘴。   季宗布扭臉兒問:二奶奶什麼事兒?   白文氏:明兒藥行會館有堂會,想叫孩子們玩兒兩天,也請季先生去。   孩子們高興地歡呼,哄哄亂叫,只有白景琦在低頭寫小楷。   季宗布:那就玩兒兩天,我就不去了,我這人不喜歡熱鬧。   白宅二房院北屋東裏間,夜。   白景琦在燈下認真寫著小楷。   白文氏坐到旁邊,白景琦旁若無人地照樣寫字。   白文氏十分欣賞地望著兒子,忍不住輕輕拉起白景琦的左手看:痛麼?   白景琦用力抽回:嗯!別搗亂!   白文氏不以為忤,眼裏仍是充滿愛意。   白文氏:睡吧!燈底下寫字兒壞眼睛。   白景琦仍是不理不睬,認真寫著。   白文氏輕輕起身退了出去。   白宅二房北屋堂屋。   白穎軒剛寫完一幅大字,一邊洗筆一邊欣賞著。   丫頭換上了一碗茶剛要走,白文氏進來吩咐:銀花,去廚房叫他們給景琦弄點兒夜宵兒。   丫頭答應而去。   白穎軒:看看我的字,有長進!這就是文房四寶在被窩兒裏借了人氣的緣故!   白文氏瞥了一眼:看不出來你說這季先生也夠狠的,當著我的面兒打孩子!你說吧,平常我打這孩子怎麼使勁兒打都不解恨,可瞧季先生打他,我心裏就不好受!   白穎軒:賤骨頭!   白文氏:真是啊,賤骨頭!   白穎軒:孩子就跟小鳥兒似的,關籠子裏牠沒精神,打開籠子牠跑了!養鳥兒不容易,當鳥兒也不容易!   白文氏:這孩子長大了也不知道什麼樣兒?   白穎軒:愛什麼樣兒什麼樣兒!趁早甭操這份兒心哎,正經事兒忘了,堂會戲的戲碼兒定了嗎?   藥行會館大院,下午。   堂會唱得正熱鬧,台上正表演《挑滑車》。   院裏坐滿了人。   中間桌子,白穎軒、魏鶴卿正陪著常公公,白文氏在另一桌上陪著董大興、隆盛藥棧的米掌櫃、匯豐錢莊的蘭掌櫃等人看戲,身後的奶媽抱著她剛一歲的女兒白玉婷。   台上。   演高寵的邊舞邊唸: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   白景琦獨個兒地站著,幾乎站到了台邊兒,仰著臉兒看得入了神。   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高寵舞槍亮相。   台下。   好聲四起,白景琦跳腳高聲叫好。   忽然,看戲的人相繼回頭看著進門的方向。   白文氏不知出了什麼事,也回頭看   只見白穎宇正領著教堂的容神父走進來,後面跟著扮成了男孩子的黃春。   白文氏大為驚訝,常公公和魏鶴卿也吃了一驚。   白穎宇將容神父讓到了第二排的一個空桌旁坐下,黃春侍立在後。   原來桌旁坐著的兩個老頭兒忙欠身施禮。   白穎軒回頭低聲對白文氏:這是怎麼了?老三怎麼帶了個洋人來?   誰知道?他沒跟我說。白文氏忙站起走過去。   常公公問白穎軒:二爺,貴府怎麼還和洋人連連著?   白穎軒:我們家只有三爺入了洋教。   常公公斜著眼看容神父:哼!留點兒神,洋人沒什麼好東西!   白穎軒忙應對著:是、是!   白文氏走到桌前,容神父站起,白穎宇忙殷勤介紹:德國神父容華史,這是我們二奶奶。   百草廳大名久仰,今天特來賀喜。容神父回身示意,黃春忙捧上了一個盒子。   白文氏:這可不敢當!   容神父:不成敬意。   白穎宇:收下吧、收下吧。   謝謝、謝謝!您看戲!白文氏向白穎宇使個眼色,白穎宇忙跟她走到一邊。   白文氏:你這算哪一齣?怎麼把洋人弄來了?也不打個招呼。   白穎宇:哪怕什麼!人家可是誠心誠意來賀喜的。   白文氏:你看,咱們也不懂他們洋人的規矩!   白穎宇:放心!有我呢。   容神父拿出一個大呂宋煙盒,讓身旁的人抽雪茄,人們慌忙搖手不敢抽。   容神父拿起一支,黃春忙擦燃火柴點煙。   各桌的人驚訝地望著、議論著:什麼玩藝兒?、沒見過!、我聽說過,叫起燈兒,不用吹一擦就著。   後桌的人甚至站起來衝這邊張望。   白穎宇走回容神父桌前,也拿起一支雪茄,黃春點火,白穎宇十分得意地抽起來。   容神父十分感興趣地看著戲。   台上的演員正在開打。   後台。   白景琦、白景武、白景陸等孩子們正大鬧後台,有的拿槍、有的戴上髯口、有的耍著大錘,鬧成了一團。   後台管事的郝爺進門,見狀大驚:哎喲,這兒怎麼唱上《鬧天宮》了?小爺們,這不是毀我嗎!別在這兒攪和,出去、出去!郝爺轟了這個跑了那個。   白景琦迅速拿了一堆戲衣和一隻大錘偷偷溜出了屋。   郝爺終於把孩子們都轟了出去,忙著收拾東西。   會館茅廁內。   帶著戲裝和大錘,白景琦溜進了茅廁,興奮地脫了褲子換戲裝。   黃春邊解褲子邊匆匆跑進,看見白景琦正光著屁股穿彩褲,嚇得噢地大叫一聲,扭頭就跑了出去。   白景琦喊:跑什麼?來吧、來吧!我這兒扮戲哪!   黃春在外邊兒喊:你出來!   白景琦卻不在意:嗨!你尿你的,我穿我的。   黃春跺腳:你出來!快點兒嘛!   白景琦嘮叨著嫌他:事兒真多!好,我出來!提著褲子往外走。   黃春趕忙進了廁所。   黃春才蹲下,白景琦又探進個腦袋問:你是剛才和那洋人一塊兒來的吧?   黃春嚇得忙提起褲子站起來大叫:你幹什麼?   白景琦覺得好笑:怎麼?撒尿還怕人看啊!   黃春不禁脫口而出:你是男的!   白景琦嘲笑地:那你不是男的呀?   誰知黃春竟果斷地:我不是!   白景琦懵了,看著黃春發愣。   黃春又堅決地:快出去!   白景琦道:好,我出去。   到了外邊,白景琦仍感到奇異迷惑,又返身窺探,不禁笑道:喲!蹲著撒尿,真是女的。   黃春大叫:討厭   白景琦又縮回身,忙穿好靴子,又穿上拖了地的裙子,邊穿邊道:哼,還女扮男裝,想唱《大英傑烈》吧?   黃春走了出來:沒羞!看人家撒尿!   白景琦:你真是女的?   黃春摘下帽子:你看哪!   白景琦:你幹嗎扮成男的呀?   黃春:你管呢!你是唱戲的?   白景琦:不是,偷出來玩兒玩兒,那洋人是你什麼人?   黃春:教父。   白景琦:教父?他都教你什麼?   黃春:唱詩、彈琴、煮咖啡。   白景琦:煮什麼?咖啡是什麼?   黃春:就是茶,苦的,跟你們喝的藥差不多。   白景琦:那多難喝呀?   黃春:加糖呀!   白景琦:什麼時候叫我嚐嚐?   黃春:行,你來教堂找我吧!   白景琦已扮好,一身戲裝穿的不倫不類,做著各種動作。   白景琦:十條口那個教堂吧?   黃春:你怎麼知道?   白景琦:我淨打那兒路過。   黃春:我住在後邊兒的平房裏。   白景琦:行,我準去!嘿,你看我像不像?   黃春:你穿上這個幹什麼?你又不會唱。   白景琦:誰說我不會唱?你瞧說著他拙劣地做著各種動作,邊舞邊唱: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怎麼樣?他拿著一個大錘亮了個相。   黃春:那你怎麼不上台唱?   白景琦:他們不叫我唱!   黃春:你還是不會!   白景琦:當然會!   黃春:那你上台唱一個給我看看!   白景琦:上台就上台,走!你給我叫好去!   藥行會館大院。   台上。   四擊頭亮相,宋兵和金兵開打。   台下。   常公公、魏鶴卿、白文氏、白穎軒、白穎宇、容神父等轟然叫好。   後台。   亂了營了,四五個演員急得團團亂轉。   演員甲:我的彩褲呢?剛才放這兒的!   演員乙:我怎麼少了一個錘呀?哪位看見了嘿?   演員甲:靴子、靴子!急死人了,郝爺,我的靴子呢?   管事的郝爺急得到處亂翻:甭說,都是剛才那幫小爺搗的亂!行了,湊合點兒快上吧!   演員乙:一個錘我怎麼上啊?找往下轟嗎?   白景琦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跑了進來。   郝爺一回頭,大驚:嘿!快瞧!嘿,都在他身上哪!趕忙追上去。   白景琦撒腿就跑。   郝爺邊追邊叫:脫下來!你今兒是存心開攪哇你!   大家也跟著圍堵。   白景琦無路可逃,跑到台口,一下子衝上了前台。   眾人大驚,都站住不敢動了。   台上。   宋兵和金兵丁仍在開打,大家都在全神貫注地看著。   白景琦忽然衝了出來,在台上亂跑。   四兵丁都愣了,忙靠邊兒站,停止了武打,現場的人也都愣了。   鑼鼓仍繼續敲打著。   台下。   常公公:哎?這齣是什麼戲這是?   魏鶴卿和白穎軒也愣了。   白穎宇:怎麼回事兒?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白景琦在台上亂蹦亂舞亂跳,黃春站在台下前邊大聲叫好。   白文氏驚詫地站了起來:這不是景琦麼?他這是怎麼了?胡總管快看看去!   胡加力應聲趕去。   白景琦大叫:你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巢穴,待俺趕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黃春高聲:好!   白景琦在四擊頭中亮相,台下一片叫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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