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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八章 萌堂去世

大宅門 郭寶昌 12850 2023-02-05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飯,桌上放著四菜一湯。   屋中站著白文氏和白穎宇,靠門擠站著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胡加力,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罷飯審案。   白萌堂吃完最後一口放下碗筷,抬頭看著屋裏的人:二奶奶說,怎麼回事兒?   白穎宇瞪著眼睛看著白文氏,白文氏低頭不語,白萌堂不解地望著。   白穎宇跳出來叫道:爸,她不敢說!   住嘴,叫二奶奶說!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依舊低頭不語,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轉眼看白穎宇。   她不敢說!怎麼著二奶奶?我替你說?白穎宇挑動著。   白萌堂見白文氏還是低頭不語,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對白穎宇道:那你說!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墳的銀子一萬多兩,給宮裏的常太監買了一所外宅,外加兩個姨太太!白穎宇一口氣很快地說了出來。

  白萌堂懷疑地愣了一會兒神,終於不信:胡說、胡說!二奶奶決不會幹這種事兒;二奶奶!是真的麼?   白文氏艱難地:是真的。   白萌堂瞪著眼慢慢站起,無力地晃著身子,終於不支地癱坐在椅子上。   白穎軒等衝上來,忙將白萌堂往裏屋抱。   白文氏嚇壞了,剛要進屋,被白穎宇一把拉住:白文氏!爸爸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   白文氏也急了:我告訴你不要跟爸爸說,你偏不聽!   白穎宇:你自己做了見不得人的事,你還賴我?   白文氏:這事兒我早晚能說清楚,用不著你管!   白穎軒一撩簾探出了身:別吵了!爸爸叫你們呢!   白文氏和白穎宇互相瞪著走向裏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無神地望著大家。

  白文氏、白穎宇站在門口,白文氏慢慢從兜裏掏出一大串鑰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將鑰匙放在床頭的茶几上,白文氏又慢慢返回來。   眾人都緊張地望著,白穎軒不住地搖頭。   白萌堂似乎沒有看見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麼都別說了,二奶奶既然已經這麼做了,就一定有她這麼做的道理,她沒什麼不對!   眾人大驚,白文氏猛抬頭,白穎宇以為聽錯了。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訴我,誰當家誰說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飯吧。   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地走出裏屋,只有白穎宇沒動。   白文氏隨眾人剛走兩步,被白萌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鑰匙拉落這兒了!   白文氏猛回頭,只見白萌堂舉著鑰匙。

  白文氏由驚愕而感動,差點兒沒掉下淚來,忙走過去,低頭接過鑰匙。   白萌堂似乎在責備:這麼大人了還丟三落四的。   白文氏轉身快步走出屋,白穎宇呆呆地望著。   白萌堂轉過頭:老三,你坐!   白穎宇呆若木雞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對面。   白宅敞廳。   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和白文氏繼續在吃飯,大家都低著頭,沒一個人說話。   白穎軒忍不住抬頭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頭吃著。   白方氏借夾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頭吃著飯。   白雅萍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白文氏碗中:別光吃乾飯!   白文氏的眼淚掉在碗裏,她的頭更低了。   眾人正不知說什麼才好時,白穎宇回來了,他轉過活屏走向飯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飯扒拉回碗裏,低頭兒吃起來。

  大家驚訝地望著,白文氏意識到了什麼,也慢慢抬起頭來,只見白穎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夾了兩塊蘿蔔放到白穎宇碗中,白穎宇賭氣似的把嘴塞得滿滿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對面。   白萌堂:二奶奶,你今天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呀!   白文氏: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氣著了,這事兒我也猶豫了好幾天,還是沒敢告訴您,事兒太大,怕您攔著,我就辦不成了。   白萌堂:我既把家交給你了,我為什麼要攔著?   白文氏:我真沒想到,您今兒太給我留面子了。   白萌堂:行了,這兒沒別的人,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白文氏:宮裏沒有人不行,王太監已經失寵,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爺眼前兒剛紅起來的,咱們得找個靠山。

  白萌堂:靠得住嗎?   白文氏:要說十分的把握,我也沒有,我這叫押寶,我就把這一寶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閉上了眼:百草廳都開業了,他還能使上什麼勁兒?   白文氏:這種事兒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長線釣大魚,真到了要勁兒的時候,臨急抱佛腳可就來不及了,我就盼著百草廳有人承辦,早點兒開業呢!   白萌堂睜開了眼:這是為什麼?   白文氏:它一天不開業,咱們就得乾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開了業,一沒能幹的人,二沒上等的細料,三沒有秘方,這全都在咱們手裏!出了婁子,宮裏就得過問,那就有熱鬧看了!咱們哪,先忍著。   這就是你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白萌堂笑了笑又閉上了眼:這就是你的當忍則忍!

  白文氏:對!等我忍過這口氣來,我就一個一個地把他們咬死!   白萌堂猛地睜開雙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兩手不停地拍扶手: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後你要是放把火把咱們家燒了,我也認定你一定又有宏圖大志要施展,我也會說你燒得好!白萌堂說罷大笑。   白文氏也開心地笑了:瞧您說的!   隆冬來了,乾枯的樹枝在風中搖搖欲墜,滿街黃沙翻滾,讓人睜不開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著凜冽寒風回到家,剛進院,就見白景琦抱著大小硯台、筆、墨出了東屋書房往北屋跑,忙問:景琦!幹什麼呢?   白景琦停住回過頭:爸爸說這文房四寶得借點兒人氣兒!說罷回頭跑進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進了北屋,只見白景琦把硯、筆、墨放到炕沿兒上,白穎軒正一件一件往被窩裏放,詫異地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白穎軒一本正經:借點兒人氣,碼到被窩裏陪著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氣兒,寫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氣地:你幹點兒正經事兒行不行?   有什麼正經事兒?白穎軒管自和白景琦忙活著把文房四寶鋪進被窩兒。   白文氏嘆了口氣,開了櫃頂的門兒,取出首飾盒:我可告訴你,老爺子可真是不行了,這又到了年關   白穎軒仍忙著與白景琦擺文房四寶鋪被窩:我也無回天之力,這事兒甭跟我說。   白文氏回身指著硯台生氣地大叫:我都給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白穎軒忙坐到炕邊擋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發什麼火兒?   白文氏:弄這麼些亂七八糟的放被窩兒裏,睡得舒坦嗎?啊?   白穎軒應付著: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脫衣裳鑽被窩兒。

  白景琦興高采烈脫了個精光,鑽進被窩兒。   白文氏無奈地拿著首飾盒往出走。   白景琦在被窩兒裏亂踢:哎呀媽呀,真涼啊!   白文氏回頭:你要把孩子激出病來!   白穎軒:沒事兒,我這也進去,這就來了。   爺兒倆嘻嘻笑著,白文氏無可奈何,轉身走去。   白文氏來到白宅賬房,把手飾盒交給了大頭兒。   白文氏:整個家底都交給你了,先把這年關過了再說。   胡加力:總叫您一個兒這麼墊不合適呀!   大頭兒:濟南來人放了大定,過了年要娶玉芬姑娘了。   白文氏:是啊,又是一大筆陪嫁,我最擔心的還不是這個,大夫說老爺子熬不過冬天,萬一出了事,這筆開銷可不得了!   大頭兒:把養著的那七八個閒人辭了吧!

  白文氏:不行,咬了這麼些日子的牙,不能因小失大,有人就等著咱們這一手呢!有多少銀子過多少年!   白文氏從賬房出來,天已經大黑。   回到自家臥室,看見白穎軒和白景琦擠在一個被窩裏說話兒。   白文氏:景琦,不是叫你一人兒睡東裏間麼?回自己屋去!   白景琦:爸爸叫我幫他焐文房四寶。   白文氏整理自己的被窩,手上覺得不對,忙抽回手一看,一手的黑墨。   白文氏發怒:怎麼帶著墨汁放到我被窩裏了?   白穎軒忙起身:哎呀!沒留神,踢你那邊兒了!嗨,串了門兒了!   白文氏氣急:這還怎麼睡呀?   白穎軒:景琦,怎麼不看清楚了,帶著墨汁往裏放!   白景琦開心大笑。   白文氏忍無可忍,一把掀開被子,將白景琦光著屁股拉下地。

  白穎軒:怎麼真急了?幹什麼?幹什麼?   白文氏將文房四寶一件件扔出屋外。   白穎軒:好商量、好商量!瞧孩子凍著!   白文氏一把將白穎軒也拉下炕。   白穎軒光著腳,穿著大褲衩: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   白文氏不由分說,連推帶踹把爺兒倆趕出臥室,推到院兒裏。   白穎軒狼狽地站在屋門口,白景琦光著屁股也逃了出來。   白穎軒:衣裳!衣裳!   一堆衣服被扔了出來,爺兒倆忙穿衣服。   白穎軒吸著氣:哎呀,凍死!凍死!   白景琦格格笑著穿衣服:真冷、真冷!   白穎軒:得!這下熱鬧了,這一宿不把咱爺兒倆凍死?   白景琦仰著頭:那咱們怎麼辦呢?   白穎軒:兒子,有齣戲叫《拾柴砸澗》,聽過麼?   白景琦:不知道。   白穎軒:咱爺兒倆今兒唱齣《拾柴》吧!   白文氏滿臉愁雲披著被子坐在床上的時候,白穎軒正帶著兒子來到甬道那邊兒,扒拉了一堆柴禾點著了,白景琦趴在地上用力地吹火。   白穎軒:兒子,冷麼?   白景琦:這會兒不冷了。   白穎軒:火烤胸前暖   白景琦:風吹背後寒。   白穎軒讚賞地看著兒子:大漠孤煙直   白景琦:長河落日圓。   白穎軒:大漠風尖日色昏   白景琦:紅旗半卷出轅門。   白穎軒:行啊,能背幾句了!勸君更進一杯酒   白景琦:西出陽關無故人!   白穎軒:羌笛何須怨楊柳   白景琦:春風不度玉門關!   白穎軒:我再說一句,你要接得上來,過節我給你買炮仗!   白景琦:您說呀!   白穎軒:虛負凌雲萬丈才   白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白穎軒:哈哈,一生襟抱未曾開!兒子,好好唸書吧,長大了幹什麼也別幹醫藥行,懂不懂?   白景琦:懂!   白穎軒:懂個屁!   白景琦笑了:不懂。   白穎軒:幹這行固然是積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幹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裏玩兒啊!你這小子長大了能幹點兒什麼呢?   過年了。   白宅顯眼的牆上、門上,都貼上了倒貼的福字;此外,金魚缸上貼年年有餘,櫃門上貼日進斗金、招財進寶,門框上貼一元複始,萬象更新,影壁後面貼了個大大的春字。   天剛擦黑,在敞廳前院,大人孩子就各顯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競相點放開了。   白景琦居然用棍兒挑著一掛鞭炮燃放著亂掄亂甩,劈哩啪啦嚇得孩子們亂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   白穎軒、白穎宇和秉寬、胡加力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門口。   白萌堂掙扎著要起來,白穎軒忙道:爸,您別起來了,我們代祭吧。   扶我起來!白萌堂不肯,掙扎著。   白穎軒等只好扶起白萌堂,幾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傷地望著祖先遺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孫不肖啊   白萌堂說著要跪下,卻一下子撲倒在地。   白穎軒等七手八腳忙把白萌堂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趕緊抬回去!   大宅門裏一片黑暗,寂靜。   突然傳來了一陣陣的敲門聲。   心緒紛亂、剛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頓時心裏格登往下一沉。   丫頭開了門,胡加力上前急道:快回稟二奶奶一聲,老爺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內。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氣息微弱。   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兒,鴉雀無聲地望著。   白萌堂聲音艱難而低沉:家道艱難,我死了以後,一切從簡祖宗的基業斷送在我手上了你們今後不管多難,也得把百草廳老舖給我盤回來往後這個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這個年讓我給攪了   眾人陸續退出。   白穎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爭辯,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文氏拉白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二奶奶別走,我還有話說。   白穎宇回頭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門。   眾人陸續往外走,白穎宇叫住了白穎軒:二哥、二哥!祖上有這規矩嗎?老爺子萬一不在了,就該你當家,這就算定了?成何體統!弄個娘兒們當家。   白穎軒不軟不硬回道:我不如娘兒們。說罷轉身而去。   白穎宇不服氣地望著。   花房中。   白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   白萌堂把一個黃綾包袱交給白文氏:千萬收好了,這是咱們家的命根子!   白文氏接過來:爸,您放心吧!   白萌堂忽然聽到外邊有動靜,問道:誰在外頭?   我!爸還有什麼事嗎?白穎宇在外面應著。   白萌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正站在門口豎著耳朵要聽裏面說話的白穎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門而出嚇了一跳。   白文氏:爸說沒事兒了,你回去吧!   白穎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無可奈何,只好不甘心地下了台階,走出月亮門。   白文氏返身又關好了門。   白萌堂喘息著道:老三心眼兒太多,老二又窩囊,老大要是活著還能幫你一把,這個家全靠你一個人兒的了。   白文氏想了想,湊近白萌堂低聲地:爸!我跟您說個事兒,除了我沒第二個人知道!老大沒死,兵馬司的朱順把他救出去了。   白萌堂眼睛一亮,掙扎著坐直了身子:有這事兒?   白文氏: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兒,過了年我去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白萌堂興奮異常,來了精神:這件事辦得好!還活著!來,景琦!跟爺爺掰腕子!看看你長勁兒了沒有?說著顫抖抖地伸出手。   白景琦忙用雙手握住,笑著:來!   白萌堂微笑著用手撐著,白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白景琦大笑:哈哈,爺爺掰不過我啦!   白萌堂的手垂下了,整個人一動不動地歪在躺椅上。   白文氏一見輕輕推了一下,白萌堂沒有動。   白文氏將白景琦拉起來退後了兩步,撲通跪到了地上,白景琦也跪下了。   二人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白萌堂終於沒有熬過大年,白宅上下舉哀。   白宅門口。   僕人將紅燈籠罩上了白布,一個丫頭正刮去牆上的福字,秉寬用小鏟子鏟去影壁上的春字   沒有搭棚和牌樓,只有門側掛起了挑錢紙。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正在給白景琦穿孝袍,胡加力推門而進,說:回二奶奶,今兒一早兒詹王府的老福晉也去世了。   白文氏:大年下的這都怎麼了?吩咐馬號備車,叫賬房預備一個大份子,我去詹王府。   詹王府門口。   王府門口轟立著一個豪華的喪棚。   門前車水馬龍,白文氏的馬車擠不進去,她只好下了車。   白穎宇和貴武從門口走出,在擁擠的車馬人流中穿過。   白文氏目送白穎宇、貴武走去,轉身進了王府大門。   詹王府大門口熱鬧非常。   白宅大門口。   門堪羅雀,只有一二人進出。   一掛可憐的挑錢紙在寒風中瑟瑟搖擺著。   白宅內賬房。   白穎軒、白文氏、白穎宇、白方氏、胡加力和大頭兒,坐了一圈兒。   白文氏:怎麼著?老爺子屍骨未寒,你就鬧著要分家?   白穎宇:二嫂,這個窮家你還沒當夠?   白文氏:老爺子去世前有話,不管多難,家,不能分!   白穎宇: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爛枷叫咱們扛著,何苦啊!爸爸若有神明護佑在天之靈,準在那兒後悔呢!活著的時候就該把家分了。   白文氏撇著嘴冷笑著,用手指點著白穎宇:老三!別當我不知道,你少跟著董大興他們瞎摻和,沒你什麼好兒!   白穎宇:二嫂,這就用不著你操心了吧!   白文氏: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幾筆賬得算清楚!查封老舖以前你扣了兩批藥材,有沒有這回事兒?   白穎宇斬釘截鐵:沒有!   白文氏:去年春天,東北買回那批參茸虎骨,你扣了多少?   白穎宇毫不猶豫:沒那麼巴宗事!   白文氏:老三呀!大丈夫敢做敢當!   白穎宇:我說分家的事兒,跟這沒關係。   白文氏:有關係!都是公中的錢!   白穎宇:給老爺子辦喪事全墊進去了。   白文氏:睜眼兒說瞎話,喪事一切從簡,攏共花了不到兩千,你扣了何止兩萬!我沒往回要這筆銀子,已經算客氣的了!   白穎宇:咱們不說公中的,私人的得給我吧!煮金湯的金子,細料庫的藥,這都是私房的吧?   白文氏:不行,放在那兒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   白穎宇轉向白穎軒: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負咱們老爺們兒!   白穎軒低頭抽煙不語。   白文氏:你跟他說不著,是我當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   白穎宇大怒: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隆盛藥棧。   白文氏進門直奔賬房,米掌櫃迎上來道:二奶奶,可真有日子沒來了。   白文氏道:米掌櫃,我想查查我們白家賒了多少賬。   米掌櫃:您是說家裏還是櫃上?   白文氏:我們家裏可沒賒過,自然是櫃上。   米掌櫃:櫃上不早就是董大興承辦了麼?   白文氏:是他承辦了,可還掛著白家老號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賬戶。   那是、那是!我給您查查。米掌櫃翻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匯豐錢舖賬房。   蘭掌櫃看著白文氏:二奶奶取息?   不取呢。白文氏看看沒人,悄聲地:你給我查查百草廳借了多少款?用誰的名字借的?   蘭掌櫃:二奶奶,這可不合規矩!   白文氏故作生氣地:老蘭,我前兒那兩缸酒餵了狗了?   蘭掌櫃:您別罵人哪!我給您查還不行?   白文氏:這還差不多!   蘭掌櫃拿出一摞賬本,開始查找。   白宅大門道。   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圍著白玉芬和白景琦,好奇而羡慕地看著。   十六歲的白玉芬站在孩子們中間,儼然一個大姑娘,手裏拿著的一個小蟈蟈籠子,裏面有兩隻碧綠的蟈蟈。   白景琦正拿著一片菜葉兒餵蟈蟈,他忽然回頭道:大姑!給我編一個大蟈蟈籠子!   坐在懶凳上的白雅萍,正在用細蔑兒編著籠子道:這不正編呢。   白景武:玉芬姐,給我吧!   白玉芬:我給景琦買的。   白景武:給我一個吧?   白玉芬:去去去!叫你爸給你買去。   白景琦:你什麼都想要,這是玉芬姐給我買的。   白景武突然一把搶過蟈蟈籠子,撒腿就跑。   白景琦大驚,忙追趕喊叫:拿回來!   孩子們亂叫:攔住他!、從前邊兒跑!、快跑!、快追!   白景琦從廊子上跳下,截住白景武,上手就奪,二人扭在一起,孩子們圍上來喊叫著。   白玉芬:別搶、別搶!把蟈蟈搶壞了!   白雅萍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白景武與白景琦終於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來滾去。   白雅萍喊道:別打了!   白穎宇提著鳥籠子從大門走進,見狀大喝一聲:嘿!幹什麼呢?   白景武與白景琦仍在翻滾。   白穎宇訓斥:幹什麼?幹什麼?鬆手!都鬆手!   白景琦仍把白景武按在身下,抬頭大叫:他搶我的蟈蟈!   白穎宇:你的蟈蟈?怎麼是你的?你叫它,它答應麼?   白玉芬:我給他買的!   白穎宇:你哪兒來的錢?   白玉芬:二嬸兒給我的!   白穎宇: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嗎?還跟小孩子一塊兒鬧!   白景琦從白景武身下一把搶過蟈蟈籠,但籠子扁了,蟈蟈死了。   白雅萍:得了,我這蟈蟈籠子也甭編了。   你陪我蟈蟈!白景琦氣得揮手亂打白景武。   白穎宇上前一把將白景琦揪起:你學會打人了?   胡加力和秉寬都跑了過來,見白穎宇在,自覺不好說話。   白景琦掙扎著大叫:賠我蟈蟈!   白穎宇一把將白景琦推開。   白景武從地上站起:就不賠!   白穎宇指著白景武:你怎麼這麼笨啊?這麼大個子叫他騎著你打!你不會打他?   白雅萍氣憤地:有你這麼教孩子的麼?小孩子打架不說管教,還挑!   白穎宇:這裏有你什麼事?一邊兒去!   白雅萍:本來就是景武的不對,你還護犢子!   白穎宇:啊你倒不護犢子,扔把自己兒子摔死了!   一聽這話,白雅萍登時懵了,兩眼發直。   胡加力忙過來:三爺,怎麼又提那事兒?姑奶奶剛好點兒,別再招出病來!   白穎宇忽然發作:姓胡的!你在這兒充什麼大頭蒼蠅!你給我滾!   胡加力莫名其妙:我說什麼了?   白穎宇大叫: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條狗!我們家用不著你這號總管!收拾包兒滾蛋!我今兒把你辭了!   胡加力大驚失色,羞愧難當,扭頭向大門走去,秉寬忙上前拉。   白穎宇回頭衝著白雅萍:還有你!別站那兒裝瘋賣傻!你也滾!我們家頓頓蘿蔔鹹菜了,你還在這兒吃白飯?回你婆家去!去去去!   白穎宇連推帶搡將白雅萍推向大門口,白玉芬等孩子們嚇壞了。   百草廳前堂。   櫃檯週邊圍著買藥的人,夥計在抓藥,一夥計在碓臼中用鋼杵搗著藥,發出叮叮的撞擊聲。   等藥的人坐了一圈兒,大門口人出人進。   白文氏東張西望地走進來,向丸散膏丹櫃檯走去,將兩盤藥放到櫃上,對一個站櫃檯的夥計道:夥計,你過來看看!   夥計忙走過來:什麼事兒您哪!   白文氏:你們這藥是假的!   夥計一愣:假的?   白文氏高聲地:假的!這藥怎麼吃出渣子來了?   夥計:渣子總是難免的,不能說藥是假的!   白文氏不客氣地:制藥制得不對才出渣子,制得不對還不是假的麼?   幾個買藥的人圍了過來。   夥計辯解:哪家兒的藥也不能說沒點兒渣子。   你看,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藥,怎麼就沒渣子?白文氏說著打開了另一盒藥。   夥計忙道:您出去看看匾!這兒就是白家老號。   白文氏:這兒不是!這兒是百草廳,掌櫃的姓董,沒有白家什麼事兒!   夥計看出是找碴兒的來了:您想怎麼著吧?   白文氏:退貨!   夥計:這藥沒毛病,不能退。   沒毛病?你端兩碗水來,把兩家兒的丸藥都泡到水裏化開了,一看就清楚了白文氏舉起一盒藥,大聲道:這是原來白家老號的藥,這個丸藥要是泡出渣子來,你這兒的丸藥我全都買了。   夥計慌了神兒:您這是要幹什麼呀!   白文氏不客氣地:去端兩碗水來!   買藥的人都來了精神,喊叫著:對、對!端水去!、你害什麼怕呀!、心虛了吧?、真金不怕火燒!、貨比三家嘛!   夥計驚慌四顧。   百草廳議事房。   董大興急赤白臉地向貴武發脾氣:你老實說,預支的官銀少了一萬兩,哪兒去了?   貴武:急什麼?急什麼?我有點兒急用,年底我準還上。   董大興堅決地:不行!你是買賣人嗎?純粹這兒哄!你不把銀子退出來,我明兒就撤夥!   貴武:別、別!我退出來還不行嗎?瞧你這脾氣!   董大興氣急敗壞:跟你們趟這渾水,我真他媽後悔!白家老三怎麼回事兒?秘方兒到今兒也拿不出來!那七八個人也沒影兒!合著就練我一個人兒!   貴武裝出一臉的苦相:老三他不當家,全是二奶奶那兒把著呢   一夥計推門進來:掌櫃的,您快瞧瞧去吧,外邊兒來了一老娘兒們,非鬧著要退貨。   董大興:退貨?為什麼?   夥計:說咱們的藥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   貴武一驚:喲!這位祖奶奶怎麼來了?   夥計:快去吧,前邊兒都亂了套了!   董大興忙向外走:這買賣沒法兒做了,趁早散夥!   前堂裏。   櫃檯上放著兩個碗,裏面是已化開了的兩丸藥。   白文氏拿著兩個藥箅子,把兩碗藥水分別倒在兩個藥箅子上,圍觀的人聚精會神地看著。   藥水倒完,一個藥箅子上除了一層顏色,乾乾淨淨;另一個藥箅子上留了一層藥渣。   白文氏舉著兩個藥箅子給大家看,高聲道:諸位看這是什麼?   圍觀眾人轟地一聲七嘴八舌議論起來:嘿!真的嘿!、瞧這個怎沒渣子呀!、要不吃著牙磣呢!   夥計驚慌無措時,董大興擠了進來:怎麼了?怎麼了喲,二奶奶來啦!   白文氏:董掌櫃,生意興隆啊!   董大興連連施禮讓道:走、走!裏邊兒請。   白文氏:不敢進去!裏邊兒姓董不姓白,進去看了我難受。   董大興:二奶奶別這樣,有話好說。   白文氏:話好說、藥難做!我要退貨!   圍觀的見勢跟著起哄:退貨!我也退!、這不是白家老號了嘛!、掛著羊頭賣狗肉嘛!   董大興招呼夥計:上茶!轉頭將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您這不是攪我嗎?   白文氏:貨真價實誰也攪不了。   董大興:您說吧,您想幹什麼?   白文氏:入股!   董大興:您入多大的股?   白文氏:我沒銀子!   董大興:那入什麼股?   白文氏:乾股!   夥計將兩碗茶放茶几上。   董大興:不拿銀子出來乾分紅?   白文氏:對!   董大興:憑什麼?   白文氏:憑白家的信譽。   董大興:這恐怕不行,我們八位股東,我做不了主!   白文氏:沒什麼商量?   董大興:這怎麼商量?   白文氏:董掌櫃,你們在匯豐借銀子,在隆盛賒賬用的什麼名號?   董大興:白家老號。   白文氏:這百草廳已經不姓白了!   董大興:那賒賬,借銀子也無損於白家老號嘛!你們白家過去也賒過、借過。   白文氏:不是這個意思,正因為白家有信譽,你們才賒得來、借得出!換上你董大興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賒、不給你借!   董大興:就算這樣,又怎麼著?   白文氏:我入個乾股!就憑你使我們白家的名號!   董大興:沒這個道理!   白文氏:那你以後不許用白家的名號!   董大興:你白家的名號就值得了一股?   白文氏指著堂裏的顧客:你看過買藥的人麼?就是衝著白家這個名號來的,所以你的假藥也還賣得出去,萬一他們知道了你的底細,董掌櫃,你的日子怕沒這麼好過了!   董大興無路可走了:二奶奶,我告訴你,白家的名號我用得名正言順!   白文氏:這我倒想領教!   董大興:我們股東裏就有你們白家的人!   白文氏暗暗吃驚:誰?   董大興:三爺白穎宇!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董掌櫃,別蒙我!他不會幹這種吃裏扒外的事!   董大興回頭叫過夥計:葉頭兒,把紅頭賬本兒拿來。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興,慢慢低下頭端碗喝茶思忖著。   董大興:我就知道您不是來退藥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廳的主意!   白文氏:沒這意思,不過是來討個公道。   夥計葉頭兒遞上賬本兒,董大興翻開了一面遞給白文氏。   白文氏接過認真看著。   董大興:您看,這個費明舉就是三爺的化名。   白文氏二話沒說將賬本一合,送回給董大興:領教了!起身向外走。   董大興送著:您慢走!   白文氏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董掌櫃!這事兒可才剛剛開了個頭兒!   董大興驚愕地望著。   白文氏走出大門,慢慢站住了,回頭看著百草廳白家老號牌匾,沉思良久。   白宅大門口。   白文氏進門,正遇上挾個包袱走出來的胡加力,立即發覺不對,招呼道:胡總管你這是上哪兒?   胡加力:二奶奶唉!我走了,本來不想見您了,可又碰上了   白文氏:出什麼事兒了?   胡加力:唉不說也罷,走了、走了   胡加力說著要走,被白文氏攔住:三爺又胡鬧了吧?   從門房出來的秉寬上前道:您真精明,三爺轟胡總管走呢!   白文氏:笑話,這個家還是我管著呢!   胡加力:算了,二奶奶,別為我傷了和氣,都不容易。   白文氏:沒這道理,回去、回去!   胡加力:您看這府裏七零八落的,也確實沒多少事兒幹!   白文氏:我情願白養著你,還有你媳婦、兒子!白家也不會總這樣,有你忙的那一天,回去!   胡加力為難地:我還是走吧!   白文氏故意激將地:外邊兒有高就了吧?   胡加力:二奶奶,您這是罵我,我不是那見利忘義攀高枝兒的人!   白文氏:我也不是那無情無義過河拆橋的人,你怎麼和老三一般見識呢?   胡加力低下了頭:我聽您的、聽您的。   秉寬不平地:還有呢!三爺把雅萍姑奶奶也趕出去了。   白文氏大驚:上哪兒了?   秉寬:趕回婆家了!   白文氏:這下可壞了,秉寬!快叫馬號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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