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宅。
關少沂拉著女兒關香伶與詹瑜走進大門,胡加力忙迎上
敞廳前院。
白雅萍正送一位女客人出來,下了台階一下子愣住了。
關少沂拉著關香伶和詹瑜一起走進院子,雙方一照面,關少沂也愣住了。
關香伶驚喜地望著白雅萍叫道:媽用力甩開關少沂的手撲到白雅萍懷裏。
白雅萍緊緊地摟住女兒,喜出望外。
關少沂剛要上前,被詹瑜一把拖住進了敞廳。
敞廳裏擺放著白穎園的靈柩,親屬們跪了一地。
關少沂和詹瑜來到白穎園靈位前肅立、跪拜。
白玉芬、白景怡等孩子還拜時,關少沂抬頭迅速地審視,只見孩子們眼淚汪汪地哭得傷心。
關少沂、詹瑜起身,這時胡加力走了過來,請他倆去外客廳用茶。
外客廳裏。
丫頭把茶碗放到關少沂和詹瑜旁邊的茶几上,白文氏揚了揚手,請他們用茶。
真是想不到關少沂欠了欠身子:聽說,昨兒晚上大爺還好好兒的。
白文氏淡淡地:好好兒的!
關少沂:突然間就死了?
白文氏仍淡淡地:就死了!
關少沂:到底是什麼病?
白文氏抬眼警惕地望了一眼關少沂:不知道。
詹瑜:大獄的人也沒跟您說是怎麼死的?
白文氏繃著臉有意頂撞二人:不知道!
關少沂:這,您怎麼會不知道呢?
詹瑜:昨兒晚上見他還滿面紅光的,精神也好嘛!
關少沂:一乍聽說大爺死了,就跟是假的似的!
白文氏突然站起:你們二位今天是來弔喪的麼?
關少沂:那當然。
白文氏:聽你的口氣好像是仵作來驗屍的!什麼叫假的?
站在門外的胡加力焦急不安地聽著裏面的談話。
白文氏:來!當著我們全家人的面兒,當著所有客人的面兒,請二位開棺驗屍!
關少沂、詹瑜二人大窘,連忙站了起來。
詹瑜:二奶奶何必呢?事情來得突然,他不過是隨便問問。
白文氏:哼!我倒想問問你呢?昨天晚上我們大爺去王府看病,你們給他吃了什麼了?下了什麼藥了?怎麼回到大獄就死了?
詹瑜驚慌地:怎麼賴上我們了?他連口水都沒喝
胡加力急忙推門而進:二奶奶、二奶奶!宮裏的王公公、太醫院的魏大人都來了。
白文氏應道:嗯!
胡加力:關大爺,您的閨女香伶說她要跟她媽在這兒住幾天,先不回去了。
關少沂:那就住吧!
少陪了,胡總管,陪陪二位!白文氏說罷滿面怒氣地出了屋。
關少沂、詹瑜尷尬地互相望著。
胡加力:二位好坐。
敞廳前院西邊廊子裏。
白穎宇正和武貝勒貴武悄悄說話。
貴武:大爺這死得有點兒不明不白的。
白穎宇:說的是!昨兒我站得遠沒看太清楚,可瞧那樣兒,不像有病。
貴武:入殮的時候你沒瞧瞧?
白穎宇:從大獄拉到家已經棺殮好了。
貴武:你們家真夠倒楣的啊!
二人正說著話,只見白景琦舉著九連環木刀從通藥場的月亮門兒喊叫著跑出來,白景武在後面追。
秉寬一把拉住白景琦拽到牆根兒,白景琦渾身不自在地掙扎著。
秉寬央求道:小祖宗,今兒消停點兒行不行?你今兒要敢胡鬧,你媽能把你綑上吊起來!你信不信?
白景琦拼命掙扎,忽然停住發愣,雙眼直直地望著對面,他看見了不遠處仍在與白穎宇悄悄說著話的貴武。
白景琦用手一指貴武:那人就是上回把我綁去了的那個人!
秉寬抬頭一看大驚:他?武貝勒?你胡說什麼?
白景琦:就是他!還踢了我一腳,說要拉了我的小雞雞!
秉寬望著白貴武,忙拉白景琦走向了東廊子,說道:別老往那邊看,來來來!
廊子裏,貴武和白穎宇還在說著話。
貴武:怎麼聽說老爺子身子骨也不行了?
白穎宇:多好的身子骨也經不住這麼多的揪心事!
貴武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扭頭一看,立時兩眼發直,一下子慌了神了他看到了東廊子上的白景琦正朝他指點著,白文氏、秉寬都在打量著他。
貴武驚慌地:三爺,我得走了,改日再聊。
白穎宇:吃了飯走
白穎宇話音未落,貴武已匆忙跳下廊子向大門急步走去。
白文氏用目光追蹤著貴武出了門,心裏已跟明鏡似的了。
白文氏轉頭對秉寬和白景琦道:這事兒知道就行了,不許向外說!景琦,聽懂了沒有?
白景琦似懂非懂地:懂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忽然胡加力、趙顯庭和二頭兒從月亮門兒跑來,向白文氏報急:二奶奶,提督府來人查封藥場了。
白文氏:哼!人剛死,喪事沒辦完就來了。
統領的千總帶著四個兵丁走到白文氏面前:奉九門提督榮大人之命查封藥場!
白文氏十分平靜地:趙五爺、二頭兒,幫著清點,開門去!
十幾個兵丁排著隊跑進了通藥場的月亮門兒。
院裏。
白家的人和弔喪的客人們鴉雀無聲,肅立而望。
百草廳門口。
門口貼出告示,人們圍觀著。
只見告示上寫道:奉諭:即日起查封百草廳及藥場,由都院監辦招商,凡欲承辦百草廳白家老號,請到都院面議。
轉眼深秋了,北風呼號,落葉滿地,敗枝枯草,寒鴉哀鳴。
白宅敞廳前院的月亮門兒,早已被砌起的磚牆堵死。
大門緊閉,積滿落葉,一片冷清。
白宅花房。
依然鮮花滿室,菊花盛開。
書案上,宣紙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忍字。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腿上蓋著夾被,白文氏坐在斜對面兒。
白萌堂:倆個多月了吧?都院監辦招商,還沒人承辦?
白文氏:沒有!
白萌堂:哼!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承辦我白家的百草廳!
白文氏:宮裏要的兩批益仙救苦金丹和安宮牛黃都還扔在那兒沒做,內務府派了好幾回人催都察院了。
白萌堂:二奶奶,記住我的話,除了咱們白家,誰也撐不起這百草廳,就是有人承辦,他也嘀咕不了幾天!
白文氏:您這話我不懂。
白萌堂:咱家制的藥是祖傳上百年的秘制藥,不是天橋兒打把式賣的大力丸!不管誰承辦也只能是有名無實,宮裏就不會答應!
白文氏:可這是老佛爺叫查封的。
白萌堂:老佛爺離了咱家的藥她也活不成,不信走著瞧!
白文氏:我明白了,平時不理會兒,要不每回秘方配藥,您都一個人兒鎖屋裏自己配最後一味藥呢!
白萌堂笑了:對嘍,你是聰明人,一點就透!怎麼著?家裏的日子不太好過了吧?
白文氏:還能湊合,我把家裏的銀子三萬二千多兩都交到廣亨錢舖入了股,吃息分紅,這筆銀子與家產分開,不管多難都不能動;公中的銀子存到了匯豐,省著花還能維持個兩三年,所以我自作主張
白萌堂注視著白文氏,聽得入了神。
白文氏滔滔不絕:把傭人都辭了,每房只留一個,各房的份例也都減了一半兒,熬金湯的金子和細料庫的藥,都是各房私產,也沒查封,各房也都不能動;百草廳總有盤回的那一天,還會有大用場
白文氏逐漸發現白萌堂在死盯著自己,心裏有點發毛:爸,您幹嘛這麼死盯著看我?
白萌堂向後一仰躺下了,微微地一笑:二奶奶,有你管家,我可以踏踏實實地進棺材了。
白文氏:瞧您又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白萌堂正色道:二奶奶,我只有一句話,今後辦事你盡可以自作主張,用不著和我商量,家大業大,人多嘴雜
白文氏十分感動地聽著。
白萌堂:你只要管事,就有人說閒話,就有人挑毛病裹亂;記住,我不是軟耳根子。
白文氏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老爺子,有您這句話,我受多少委屈都認了。
白宅二房院。
得到老爺子的支持,白文氏心裏踏實了。
白文氏輕鬆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丫頭正出來倒水。
白文氏問丫頭:二爺呢?
丫頭回過:還沒起呢。
白文氏不覺自言自語道:好傢伙,都什麼時候了!
白文氏一撩簾子進了屋,只見白穎軒趴在被窩兒裏叼著煙袋,白景琦正吹著紙媒子給他點煙。
白文氏皺了皺眉頭,脫鞋爬上炕:你怎麼了?快吃晌午飯了還不起?
白穎軒:起來幹什麼?大眼兒瞪小眼兒,不夠懊頭的?是不是兒子?
白景琦應著聲:沒錯兒!
白文氏打開大敞箱回頭瞥了白景琦一眼,又從箱中拉出兩塊料子:你趴在炕上就不懊頭了?這兩塊料子今年給大哥那幾個孩子做幾件新衣裳吧?
白穎軒:我不管,愛給誰做就給誰做。
白景琦:那我呢?
白文氏:你今年不做了,先給你哥哥姐姐做。
白文氏蓋上箱蓋拿者料子下了地:還不起?這麼多事兒你一樣兒也不管!
白穎軒:不管,男主外、女主內,家裏的事兒本來就屬女人管。
白文氏:喲,可找著主外的了,你是不是把老舖盤回來?
白穎軒:沒那本事,兒子,裝煙!
白文氏一把奪過煙袋扔到地上,伸手掀起白穎軒的被窩兒:起來!
剛掀一半就被白穎軒死命把被子拉住了。
白景琦笑著大叫:哈哈!爸爸光著屁股哪!
去!出去!你歡喜不了幾天了。白文氏推著白景琦出去:明年開了春兒進私塾上學,就天天有人管著你了,去!
白穎軒:兒子,回來,把煙袋遞給我。
白景琦又往回走,撿起煙袋遞給白穎軒。
白文氏嘆了口氣: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白穎軒:這日子本來就沒法兒過了!兒子,裝煙!
白景琦壞笑著給白穎軒裝煙。
白文氏板著臉:景琦,你就跟著你爸爸胡鬧!說著轉身出了門,丟下一句:快起來吧!吃飯啦!
白宅敞廳。
白家正在吃飯。
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白景琦、白玉芬、關香伶等孩子在一桌。
圓桌上一葷一素兩個菜,所有的筷子都在一個盤裏搶著肉吃。
白景琦個兒小夠不著,白玉芬搶得最厲害,拚命往白景琦的碗裏夾,關香伶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白玉芬:別搶!別搶了好不好?
另一桌坐著白穎軒、白文氏、白方氏、白穎宇、白雅萍。
白文氏聽到喊聲忙回頭站起來,只見白景琦將自己碗中的肉又夾到白玉芬的碗中。
白文氏喝道:有這麼吃菜的麼!先把一盤肉搶光了,素菜誰吃?
白玉芬又把肉倒回給白景琦:你吃吧,我不愛吃肉。
白玉芬、白景琦互相推讓。
白文氏皺著眉,咬了一下嘴唇,眼淚差點掉下來,忙轉身往回走。
白穎宇大叫: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今兒怎麼就一個菜了?
白文氏走回桌前坐下:湊合點兒吃吧,隔一天吃一回肉!
白穎宇:罐兒裏養王八,越養越抽抽!你這家是怎麼當的?
白文氏不計較地:半年多了,一點進項都沒有,你不知道?端碗吃起來。
白穎宇看著另一桌:咱們不至於這樣吧?那他們怎麼有肉?
白文氏:他們是孩子,正長身體的時候,你跟孩子比,要不你上那桌吃去!說完咯咯笑了,白雅萍、白方氏也笑了。
白穎宇:噢,我成孩子了!
白雅萍:少吃兩口又怎麼了?
白穎宇:你少廢話,吃閒飯你還說便宜話!
白穎軒抬頭怒喝:老三!
白穎宇忽然把一碗飯往桌上一扣,站了起來:我不吃了行不行?
白穎宇憤憤走去,全桌人都驚訝地望著。
白方氏:真是的,咱們家怎麼混到這份兒上了?
白文氏默默地把白穎宇扣到桌上的飯又盛回碗裏,自己吃起來。
白方氏忙搶碗:二嫂,我吃、我吃!
白文氏沒有理會,默默地吃著。
白方氏又道:二嫂,甭理他,他就那狗屎脾氣!
白穎軒滿臉不快地望著。
白宅二房院臥室,夜。
操勞了一天的白文氏換上睡衣準備鑽被窩兒,回過頭見白穎軒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低頭抽悶煙,便道:耗什麼?還不睡?
白穎軒:你先睡吧。
白文氏轉身坐到炕上:你怎麼了?耷拉個腦袋,一天都提不起精神?
白穎軒忽然抬起頭激動地:我說,這個家你別當了行不行?你一天累個賊死!你看有一個人心疼你麼?
白文氏:我用不著他們心疼!
白穎軒憤怒地敲著煙袋大叫:我心疼!
白文氏被深深感動了,這句話衝散了她一肚子的委屈。
她起身走到白穎軒身邊,拿過他手中的煙袋,默默地給他裝煙。
白穎軒接過煙袋,白文氏吹燃了紙媒子給他點上,白穎軒低頭默默地抽著。
白文氏:就衝你這句話,我就非把這個家管好不可!
白穎軒:我算看透了,什麼親的熱的,一有了難處,誰顧誰呀?可我就看不下去你受他們欺負!
白文氏:放心吧,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白穎軒:心灰意冷!你的忙我是一點兒也幫不上啊!
白文氏回身看著躺在炕上已睡熟的白景琦道:我就盼著兒子快長大了,給我爭臉,給我撐腰有個大小夥子站在我旁邊兒,看他們誰還敢欺負我!
太醫院西堂裏。
太醫院的魏鶴卿魏大人見到白文氏來訪,有些驚訝。
白家現在是二奶奶主事,二奶奶的精明能幹魏鶴卿是知根知底的,只不知二奶奶這回的來意是什麼。
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的不容易,魏鶴卿盡心盡意地陪著白文氏說話。
魏鶴卿和白文氏對坐著。
魏鶴卿感嘆著:是啊!半年多了,百草廳沒有一家願意承辦的,內務府都急了。
白文氏:就算有人承辦,那也是有名無實,做不出我們上百年的秘制藥,老佛爺也不會答應!
魏鶴卿:你也別繞圈子了,你到底想叫我給你辦什麼事兒吧?
白文氏:魏大人,我拿您不當外人,這百草廳還得我們白家接手。
魏鶴卿苦笑了一下:二奶奶,說句不愛聽的話,你可太外行了!查封百草廳是太后老佛爺的懿旨,你們白家呀,休想了!
白文氏堅持:那也不一定!只要宮裏有人就好辦,您想法兒叫我見見王公公,以前都是三爺和他接頭。
魏鶴卿:王喜光?自打給你們老爺子遞過摺子,挨了打以後就失寵了!
白文氏:跟您交情深的有誰?
魏鶴卿:那就是壽藥房帶班兒的太監常公公了。
白文氏:他跟老佛爺說得上話兒嗎?
魏鶴卿:他當然說得上話兒了,這陣兒他可正當紅呢!
白文氏:那就叫我見見常公公。
魏鶴卿: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白文氏:宮裏沒人不成,多個人不多條路麼?
魏鶴卿:哎呀!你這是有病亂投醫呀!
白文氏懇求:您就幫個忙吧!
魏鶴卿沉吟:他在梅子街有個外宅,我帶你去看看。
白文氏:什麼外宅?
魏鶴卿:他娶了個姨太太。
白文氏疑惑:他不是太監麼?
魏鶴卿:嗨!這有什麼新鮮,哄著自己玩兒唄!我可告訴你,常公公可黑著哪!求他辦事可得花大筆銀子!
白文氏:先看看,探探虛實再說吧!
梅子街常公公外宅。
這是一個只有三間北屋的小院子,有些破敗。
十分簡陋的屋內,常公公躺在臥榻上抽著大煙,一個長得並不好看的女人給他燒著煙泡兒。
常公公足足吸了幾口,抬起眼皮看了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的魏鶴卿和白文氏:說吧!
我是想,半年多了,百草廳也沒人承辦白文氏剛開口,魏鶴卿一聽忙使眼色搖頭,白文氏只裝看不見:宮裏總得用藥啊!耽誤了太后、皇上用藥,那可不是小事兒!
常公公陰沉著臉:已經都查封了,你們還操這份兒心幹嗎?
白文氏笑臉道:我們白家世世代代給皇上效力,哪能眼看著宮裏缺醫少藥的?能盡一份兒心,我們還是願意盡一份兒心的。
魏鶴卿低頭皺眉急得不住地搖頭。
常公公:這份兒心就用不著你們盡了,缺了雞蛋還做不了槽子糕了?承辦的事兒自有都院去管,我不便插手,你還是操操自己的心吧
白文氏一愣,常公公話頭一轉:聽說你們白家大爺沒死?
白文氏著實吃了一驚,眼神慌亂地望著常公公。
魏鶴卿也嚇了一跳,忙轉頭看白文氏,眼裏盡是疑問。
白文氏馬上鎮定下來:這是哪個嚼舌頭的胡說?
常公公:是叫個什麼人給救走了?我也沒聽清楚!
白文氏:這可沒有的事兒,屍也驗過了,喪事也辦了,怎麼會沒死呢?
常公公:我也是聽詹王府的人說的,前兒老佛爺還問起來了,是我幫你們擋回去了!我知道這案子你們白家有點兒冤。
白文氏忙站了起來:常公公這麼幫忙,我一定要重謝您,這個案子,我們本來就是冤枉的
常公公打斷了她的話,不耐煩地道:行啦就這樣吧我得睡一覺,老佛爺晚上還找我有事兒呢!
魏鶴卿忙站起:公公歇著吧,我們告退了。
常公公淡淡地:不送了啊!
白文氏還想說什麼,被魏鶴卿用力拉了一下,兩人出門。
常公公外宅門口。
白文氏、魏鶴卿二人走出門,白文氏站住回頭看著門口不走了,魏鶴卿奇怪地望著她。
白文氏:您看,宮裏沒人是不行吧!
魏鶴卿:我直不叫你說,你不聽,這事兒辦不成!
白文氏根本沒聽他說話,卻不停地打量著小門口,只見兩扇門斑斑駁駁,十分破舊。
白文氏問道:他怎麼住這麼個破地方兒?
魏鶴卿不解其意:走吧、走吧!他還沒到大總管李蓮英那份兒上呢!剛剛紅起來嘛。
白文氏輕輕地點著頭:這趟可沒白來。
魏鶴卿奇怪地:你得著什麼了?
白文氏詭秘地笑著:別著急呀!
二人不再說話,匆匆離去。
詹王府門道。
一聽差將武貝勒貴武攔在門外:王爺有話,你不能進去!
貴武:我不找王爺,我找詹大爺!
聽差:不是給你進去回話去了嗎?
貴武:我怎麼就不能進去?王爺是我舅舅!
聽差:是你親爸爸也沒用!
貴武一揚手:我他媽抽你!
幾個兵勇從門房走出,挑釁地望著他。
貴武立即軟了,卻仍強作鎮定道:我今兒先饒了你,你記住這次打,以後不許跟貝勒爺這麼說話!
詹瑜和車老四走了出來,站在門口,厭惡地望著貴武。
貴武不理會,忙叫一聲:大哥!
詹瑜不耐煩地:什麼事兒?
貴武:別站這兒說呀!走走,裏邊兒說、裏邊兒說
詹瑜站著沒動:就站這兒說吧!
貴武看看車老四和周圍的人,忙走到詹瑜跟前,顯得十分親熱:你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
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我回去了。詹瑜向後退了一步,扭頭就走。
貴武趕忙上前拉住:得、得!就站這兒說。又看看車老四,終於拉著詹瑜向門外走去:不叫進去,還不如上大街上說呢!
貴武把詹瑜拉到牆根兒,詭秘地道:聽到了麼?白家二奶奶滿世界活動,想把百草廳弄回去。
詹瑜疑惑地:她有什麼辦法?
貴武:她找了宮裏的常公公!
詹瑜冷笑了一下:常公公?才不會管她那破事兒呢!
貴武:不能大意你還不知道吧?二奶奶那人陰著呢!不能叫他們再起來!
詹瑜:我有什麼轍?
貴武:我有轍!咱們合夥兒把百草廳承辦過來,這可是塊肥肉!
詹瑜:要那麼容易,別人不早承辦了。
貴武:他們宮裏沒人,請王爺在宮裏活動一下,只要把宮廷供奉拿下來,就能預支好幾萬兩官銀!
詹瑜不屑地望著貴武:你少來這套吧!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信不過你!說罷轉身往門口走,貴武忙上前攔住。
貴武:我早知道你信不過我,我還約了一個人兒,天成藥棧的董大興董掌櫃,你總是知道吧!你還信不過他?
詹瑜:他我當然信得過!
貴武:咱們約上他,一塊兒合計、合計!
飯館單間,中午。
詹瑜、貴武、董掌櫃董大興圍坐著邊吃邊說。
董大興:這事兒自然是由我董大興出面來辦。
貴武興高采烈:怎麼樣,大哥?我沒蒙你吧!
詹瑜:那宮裏的事兒,我來辦。
董大興:有幾件扎手的事兒最難辦;頭件是百草廳雖然查封了,可秘方仍在白家人手裏;二是百草廳原來的老人兒有七八個,全都叫二奶奶給養起來了,這是一批必不可少的幹將!
詹瑜:這麼說,即使咱們把百草廳盤過來,也是一個空城計!
董大興:沒錯兒!
貴武:咱把這幫人弄過來不就行了?
董大興:這幫人是二奶奶的死黨,月月兒不幹活,白拿著二奶奶的薪俸,咱們哪兒弄得過來?
貴武:去他媽的,幹嗎那麼死心眼子!誰也不求,咱們也弄一些人,什麼秘方不秘方,制出藥來能賣就行!
董大興不客氣地:貝勒爺,你這叫找死!我幹藥行二十年,沒你懂?宮廷供奉不是那麼好當的!錯了一味藥就得掉腦袋,白家大爺就是個先例!
貴武發慌地道:你別嚇唬我,我膽兒小!
董大興:說實在的,這事兒辦不好,我寧可不承辦!我決不能跟著蹚渾水兒。
詹瑜:痛快!是個幹事業的人,您越這樣,我越信得過!
貴武:你這是踩乎我呢!好像我不是幹事業的?這樣吧,我去請白家老三,他跟我交情不錯,他跟二奶奶又是死對頭,給他一大股,秘方和人的事兒都交他去辦。
董大興:有他這事兒當然好辦多了,我還可以再找幾個合夥兒人。
貴武:就這麼定了,我去找白三爺。
范記茶館單間。
貴武約了白穎宇,兩人對坐著。
貴武:二奶奶的氣你還沒受夠?到嘴的肥肉還往外扔?
白穎宇:我到底有什麼好處?
貴武:這剛說到正題兒,事成了你算一大股!
白穎宇:我可只能算一個暗股,賬面兒上不許寫我的真名兒,更不能叫二奶奶知道。
貴武:你這麼怕二奶奶?
白穎宇:不是怕!我這叫吃裏扒外,你懂不懂?說出去名聲不好。
貴武:名聲值幾個錢?
白穎宇:我沒你那麼不要臉!這事兒只得慢慢來,我爸爸還活著呢!如今二奶奶當家,我說話不算數
貴武:只要你爸爸一咽氣,你就鬧分家!
白穎宇:你爸爸才咽氣呢!
貴武:喲!說溜了嘴了!
白穎宇:你告訴董大興,先承辦過來開業,只要一開業,二奶奶養的那幫人就沒指望了,我才好下手!
貴武:嘿!真是好主意!這回咱們唱齣《群英會》!
梅子街常公公外宅。
兩輛馬車停在常公公外宅門口,白文氏使勁往門裏推魏鶴卿。
白文氏:快進去呀!
魏鶴卿十分為難:怎麼說呀?
白文氏:就說宮裏來人找他,有急事,快去呀!又推了一把魏鶴卿。
魏鶴卿急了:你你這不是往火炕裏推我嗎?
白文氏正色:我什麼時候辦過沒譜兒的事?魏大人,您還信不過我?
魏鶴卿:信得過,可總得跟我交個底呀!
白文氏:不能說!成不成就看這一錘子買賣了,快去呀!
魏鶴卿猶猶豫豫地向門口走去,終於進了門兒。
屋裏常公公一聽魏鶴卿說宮裏來人找他,忙從臥榻上坐起:宮裏誰來了?
魏鶴卿心虛地:不認識。
常公公忙下地,接過姨太太雲秋遞過來的帽子就往外走:一定是老佛爺有急事,不然不會找到這兒來。
魏鶴卿扶著常公公出了門,常公公東張西望地找宮裏的人。
白文氏迎上去:常公公,是我!
常公公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白文氏:我今兒想請您吃個便飯!
常公公不滿地看著魏鶴卿:吃飯?跟我這兒打什麼哈哈兒你?有什麼事說吧!
魏鶴卿十分惶恐。
白文氏不由分說上前拉常公公,魏鶴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白文氏:走吧、走吧!常公公,您老人家怎麼也得給我這面子!拉著常公公向馬車走去。
常公公掙扎著:嘿嘿!別這麼拉拉扯扯的,我自己走。
常公公被架了上車,急赤白面地:這是上哪兒啊這是!
梅子後街小四合院。
馬車停在一處十分講究的小院門前,兩個丫頭出來扶著常公公,一行人進了院子。
一進院子,常公公睜大了眼,只見這是一套十分精緻的小四合院,一色的新油漆,花木扶疏,不禁讚道:好精緻個小院兒!
一行人進了北屋,又見屋內一色新傢俱,擺設齊全,臥榻上還放著大煙燈和煙槍。
常公公禁不住問:二奶奶,你這是唱的哪齣戲呀?
白文氏笑道:您到家了!我上回去看您,瞧您住的那麼窄巴,回到家我一宿都沒睡好!心想,常公公這麼大的人物,老佛爺眼前兒的大紅人兒,怎麼受得了這個委屈?說什麼我也得盡盡孝心
常公公驚愕地:哎喲,不敢當、不敢當!
白文氏:這個小院兒是我孝敬您的。
常公公:什麼?這宅子,你是給我
白文氏:您覺乎著還行麼?
常公公:看怎麼行了!
魏鶴卿完全傻了。
白文氏指著桌上的契約:這是房契、倆丫頭的賣身契,我給改了姓兒,姓常常玉、常環,快給常老爺磕頭!
兩個丫頭忙跪地磕頭。
常公公樂得不知如何是好,俯身拉住丫頭:快起來,好俊的丫頭!二奶奶,叫我怎麼謝你?
白文氏扶常公公坐下,常公公望著白文氏:有什麼事兒求我辦?說!
白文氏:非要求您辦事才孝敬您?我只為表表我的孝心。
說話間,院裏傳來夥計的喊聲:送到哪屋裏去?
常玉忙開了屋門:這屋、這屋!
夥計提了兩個大食盒走進屋,丫頭忙打開將菜擺在桌上。
白文氏:我從會賢堂叫的菜,今兒我得陪您喝兩盅。
常公公來了精神:喝兩盅!
常玉,給老爺倒酒。白文氏吩咐著。
常玉忙拿起酒壺,常公公讓道:別、別,先給二奶奶倒!
白文氏又招呼著:魏大人過來坐。
還沒鬧明白是怎麼回事的魏鶴卿傻呆呆地走了過來。
白文氏:常公公,我可知道您是海量,今兒我捨命陪君子,非喝倒了不可!
常公公樂得手舞足蹈:對、對!沒錯兒,喝倒了、喝倒了!
兩個丫頭在常公公的身邊一左一右,一個夾菜,一個拿酒壺,常公公一口乾了杯中酒。
魏大人端著酒杯還在發愣,白文氏隱隱地笑了,也乾了杯中酒。
百草廳門口。
大木板上紅紙鋪底,上面四個燙金大字:開業大吉。
鞭炮齊鳴,董大興正向賀客們拱手致意,門前柱子上掛的長匾:百草廳白家老號。
白宅敞廳。
白家大小正在吃飯,孩子們的一桌坐著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白玉芬、白景琦、關香伶。
白玉芬正在分菜:不許搶,大夥兒分著吃!
白景武指著白景琦的碗:他比我多!
白玉芬:他最小,你們得讓著他!
另一桌坐著白文氏、白穎軒、白穎宇、白方氏、白雅萍。
白穎宇在菜盤子裏用筷子亂挑著:這是什麼?這是又是蘿蔔,天天吃蘿蔔,我都快變成蘿蔔了!
白文氏:一到吃飯你就鬧,有完沒完?
白穎宇:沒完!這錢都上哪兒去了?啊?
白文氏半開玩笑地:沒錢、沒錢、沒錢!
白穎宇:沒錢你養那麼多閒人?櫃上七八個人不幹活,你月月兒還給他們發薪俸?你不會把他們都打發了?
那都是老人兒,櫃上查封了,叫他們怎麼活?白文氏端碗吃飯。
白穎宇:我這兒都天天吃蘿蔔了,我還管他們怎麼活?
白文氏:留著他們,等百草廳盤回來還用得著他們呢。
白穎宇冷笑道:盤回來?說胡話了吧你?人家董大興承辦了百草廳,今天開業了。
白穎軒、白雅萍只顧低頭吃飯。
白穎宇嘲諷地:你要能把百草廳盤回來,我就吃一輩子蘿蔔!
白文氏不高興了:你吃不吃?
白穎宇突然將碗又往桌上一扣:我不吃!站起身要走。
白文氏:站住!你把飯盛起來給我吃了!
白穎宇:這頓飯我不吃了還不許?
白文氏:你糟蹋東西就不成!
白穎宇:我糟蹋的是我自己那一份兒!
白文氏站起來,一把拉住白穎宇:走!見老爺子去,老爺子說你把飯扣得對,我回來把這飯吃了!走!
白穎宇甩開她的手:幹什麼、幹什麼?
白文氏:走啊!
白穎宇又坐下了:我不去。
白文氏也坐下了,又端碗吃飯:你不敢去,你沒理!
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又都低頭吃飯,全裝作沒看見。
白文氏:給孩子們做個樣兒好不好?
孩子們都向這邊張望。
白文氏:你怎麼不說話了?
說什麼?白穎宇突然惡狠狠地:別叫我把你的老底兒都說出來!
白文氏不屑地望著白穎宇:喲!我有什麼老底兒怕你說的?說出來聽聽。
白穎宇:天天吃這個,真沒錢嗎?你把家裏銀子都弄哪兒去了?
白文氏坦然道:全都有數的,你去大頭兒那兒查賬,賬上都有!
白穎宇:不見得都有吧?你手裏攥著全家的鑰匙,銀子還不是你隨便拿!
白文氏平靜地道:我沒往自己屋裏多拿過一兩銀子!
白穎宇拍案而起:你拿了一萬多銀子給宮裏的常太監買了一所外宅,外加兩個姨太太,你敢說沒有?
白文氏一下子懵了,一口飯含在嘴裏嚥不下去。
白穎軒、白方氏、白雅萍驚訝地抬頭,似信非信地望著。
白穎軒道:老三!胡說什麼?
白穎宇咄咄逼人:你怎麼不說話了?二嫂,二奶奶!有沒有這回事兒?
白文氏強作鎮定地低頭吃飯,竟想不出一點兒主意。
一桌人都停了手在緊張地注視白文氏,等著她的回答。
白文氏仍低頭吃著飯:有!
白穎宇大為振奮:聽見了沒有!你們聽見了嗎?啊?我不是瞎說吧!
眾人大為驚詫。
白文氏平靜下來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白穎宇得理不饒人:甭管我是怎麼知道的,你拿的是哪筆銀子?
白文氏又不說話了,兩眼望著桌面出神。
白穎宇:怎麼又不說話了?你拿的是祖先堂修祖墳的銀子,你敢說不是?
隨著白文氏一聲:是!白穎軒、白雅萍、白方氏都驚愕地站了起來。
白穎宇大叫:好你個白文氏!那筆銀子只有開堂祭祖,老爺子點了頭兒,向全家人交代明白了才能動!你竟敢拿修祖墳的銀子,偷偷兒地給一個太監買姨太太!按祖例家規,你這是死罪!
白穎軒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兩眼發直。
白文氏喃喃地:我有我的難處。
白穎宇張牙舞爪:那好,你跟老爺子去說,你不是拉我去見老爺子麼?走!咱們走!
白文氏:老三,你聽我說,這事兒我得慢慢兒
怎麼了?你不敢去?你沒理!今兒非去說清楚不可!走!白穎宇將白文氏從座位上拉起。
白文氏:老三,老爺子身子骨不好,萬一氣出個好歹來
剛才你怎麼不怕老爺子生氣啊?有個好歹也是你氣的,走!白穎宇又要拉白文氏。
大家紛紛上前阻攔:老三,有話在這兒說。、聽聽二奶奶還有什麼話要說。
白穎宇火冒三丈:別勸,今兒誰勸我,我大嘴巴抽他!我說到做到!
大家都退了後。
白文氏被強拉著不得不跟著。
白穎宇叫著:你當家?我就是信不過!這個家叫誰當也不能叫你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