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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章 禍起蕭牆

大宅門 郭寶昌 14119 2023-02-05
  詹王府大門口。   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門口,大雪鋪地。   白萌堂與白穎軒昂首闊步走出大門定睛欣賞著,白萌堂笑著走向馬車。   車老四、安福等兵丁、僕役跟了出來站在台階上看著白家爺兒倆。   白萌堂走到馬車前,不料那匹黑色的轅馬突然嘶鳴著昂首捯蹄。   白萌堂大叫:老二,去拉住馬嚼子!   白穎軒奔到馬前抓住馬嚼子,黑馬昂首嘶鳴。   白萌堂突然抄起鞭子狠抽黑馬:你還不服氣?你神氣什麼?   黑馬又一次發出高昂的嘶鳴。   台階上的車老四怒目而視。   白穎軒奮力拉住馬嚼子,黑馬一陣亂晃。   白萌堂還在狠抽著黑馬: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車老四憤怒地下了兩層台階,僕役們跟隨擁下,車老四停住了腳步,人們也都停住。

  這時,馬不動了,車也停住了震盪。   白萌堂大聲呵斥:不知好歹的畜牲!   車老四再次被激怒了,把辮子用力一甩纏到脖子上,兵丁、僕役們也都將辮子纏起。   白萌堂衝著白穎軒:上車。   白穎軒走過來:我來趕吧!   白萌堂命令著:上車!今兒老爺我心裏痛快,要親自趕車!一躍上了車。   車老四等人無奈地望著。   白萌堂甩了兩個響鞭,馬車揚長而去,他突然回頭狂笑兩聲:哈哈!   車老四等人垂頭喪氣地望著,雪地上留下兩條深深的轍印。   白宅門口。   新馬車停在門口。   白萌堂、白周氏;白穎園、白殷氏;白穎軒、白文氏抱著孩子;白穎宇、白方氏;白雅萍抱著孩子;胡加力、秉寬、陳三兒、狗寶,和各房的丫頭站在門口,圍著馬車興高采烈,議論紛紛,孩子們亂跑。

  白穎宇舉著一掛長鞭炮,白萌堂手持香火點鞭炮。   白穎軒大叫:把孩子抱過去,別嚇著他們!   白雅萍抱孩子跑進門裏,白文氏抱著白景琦剛一轉身,正要點鞭炮的白萌堂大叫:幹嘛?叫他聽聽嚇不死!   白文氏只好轉回身,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等幾個孩子都捂住了耳朵。   鞭炮點燃,火花飛舞,白萌堂興奮不已地望著。   白文氏緊抱著白景琦,用一隻手蓋住白景琦的小耳朵,擔心地望著懷裏的孩子,發現白景琦竟熟睡不醒。   白文氏對站身邊兒的白殷氏說:瞧這孩子!邪了門兒了,這麼大聲還睡得挺香。   白殷氏湊近看著:這孩子沒一樣不個別!   寧靜的街道迴響著鞭炮聲,硝煙瀰漫。   白萌堂大叫:這車甭往馬號裏趕,在這兒擺他一天一夜!

  詹王府內客廳,夜。   詹王爺在燈下心煩意亂地翻看著手中的五六張藥方子,突然抬頭看著車老四。   車老四不解地望著詹王爺。   詹王爺:看見了麼?這些方子用的全是安胎補氣的藥!   車老四:白家這一手太陰了,這是存心出咱們王府的醜!   詹王爺:我倒佩服白爺的勇敢和心計,只是太不光明正大!   車老四:王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您沒見白萌堂那得意的樣兒!   王爺衝著桌燈發呆,突然轉過頭:把那兩個孩子立即送到鄉下去,隨便送給個什麼人,多給點銀子。   車老四:明白!總不能讓他們來找後賬。   詹王爺:事情要做得機密,你還是親自跑一趟吧!   車老四:自然是我親自去。

  詹王爺:還有,大格格不能再留在京城,你回來以後還得辛苦一趟,把她送回蒙古老家去。   車老四:是!王爺放心吧!   詹王爺:去吧!雪大,路上小心。   車老四走了,詹王爺回過頭又衝著桌燈發起呆來。   詹王府門口,夜。   車老四抱著兩個孩子走出大門,身後的大門立即關上了,他走到車前,趕車的索大車立即接過一個孩子,車老四忙上了車,退坐到車裏,索大車將另一個孩子遞過去後跳上車。   車老四:老索,這趟差使跟誰都不能說。   索大車:知道。   車老四:等回來,王爺重重地賞你。   索大車揚鞭,車一走動立即傳出了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響亮,伴著馬車遠去。   詹王府一間偏房,夜。

  屋內空空,沒有點燈。   詹王爺坐在一張凳子上,腳下有個炭火盆。   詹王爺怒視著火苗,詹瑜站在一旁膽戰心驚地望著。   大格格被綑著,斜倚在牆角地上,衣著單薄,頭髮散亂,臉上身上到處傷痕,凍得渾身發抖。   詹王爺凶狠地:說不說?那個壞雜種是誰?   大格格無力地靠著牆,目光堅定,沒有回答。   詹王爺又拿起馬鞭站起身:說不說?   大格格只是發抖:我冷。   詹王爺沒有聽清:什麼?   詹瑜:您剛回來,先回去歇著吧,以後再問。   詹王爺突然回頭大喝一聲:你跪下!   詹瑜嚇得忙跪到地下。   詹王爺吼道:她不說你說!你是知道的!   詹瑜低頭不語,詹王爺突然沒頭沒腦地用鞭子狠抽詹瑜。

  大格格大叫:別、別打他!別打他!   詹王爺住了手:你不說,我就打他!   大格格:他、他不知道!   詹王爺又死命打詹瑜。   大格格:別打了、別打了!   詹王爺又住了手:說!   大格格兩眼無神地望著地下:是是貴武。   是他?這個畜牲!詹王爺頗為吃驚,狠狠地扔下馬鞭,大步走了出屋。   詹瑜忙起身衝到大格格前,幫她解開身上的繩子,將她扶到炭火盆前,脫下自己的皮袍圍在大格格身上:快烤烤火。   大格格:我的孩子呢?   詹瑜:送走了,王爺叫人送走了。   大格格一驚:送哪兒去了?啊?   詹瑜:是悄悄送走的,誰也不知道送去了哪兒。   大格格掙扎著要站起身,詹瑜忙扶住她站起。

  大格格: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得去   詹瑜:姐,沒用,你上哪兒找去呀!你連大門都出不去。   大格格:你得幫我、你得幫我逃出去!   詹瑜:逃出去也沒用,冰天雪地的你一個人兒怎麼活?   大格格:你甭管!我得找我的孩子。   詹瑜:姐,過些日子再說吧,等天暖和了   大格格:這個家我一天也不想呆!沒有孩子,我活著幹什麼   大格格突然跪下了:弟弟,我求求你   詹瑜忙拉起大格格:起來、快起來!我幫你,你就穿我這身衣服先混出大門去再說。   街道,夜。   街上空無一人,北風呼嘯著,一輛馬車駛來。   趕車的是詹瑜,警惕地前後張望著;車裏坐著扮成了男裝的大格格,兩眼無神地望著車簾子。

  馬車剛要拐彎,突然牆角後躥出一個人攔住了車,詹瑜一驚忙勒住馬看。   原來是貴武攔住了車,愣楞地望著他。   詹瑜忙跳下車一把揪住貴武:好小子!這麼多日子,你跑哪兒去了?啊?   貴武:我躲了,你想想,王爺要知道是我,還不把我宰啦?   詹瑜:你害怕,就把我姐姐一個人兒扔下不管?   貴武:原來不是說不是喜脈麼?   詹瑜:那是白家玩兒的障眼法,暗裏下了安胎藥!   馬車內。   大格格傷心至極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貴武:這麼說白家把咱們坑慘了!   詹瑜:你不能老躲著,叫我姐一個人兒背黑鍋!   貴武:我連自己都保不住,哪兒還顧得了她呀?   大格格抄起一根木棍,強抑住悲憤。

  詹瑜:你也不問問大格格怎麼著了?   貴武:我只能對不起她了,還能怎麼著?   詹瑜:你是人還是畜牲?   貴武:我是畜牲!   詹瑜氣得說不出話來,用力推開貴武準備上車,卻被貴武攔住:我的兒子呢?   詹瑜一愣:你還想要兒子?   貴武:你知道我兩房妻妾都不生養,我不能不要兒子。   詹瑜憤憤地:呸!滾滾滾!你找王爺要兒子去吧!   貴武仍糾纏:你告訴大格格,把兒子給我!   突然從車裏伸出一根木棍,在馬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棍,馬一驚忙往前跑。   車輪滾動,貴武險些被車撞倒,忙向一旁躲去。   詹瑜趕兩步跳上車,扭臉大叫:以後不准你這畜性再登我們家的門!   馬車遠去。

  貴武跑了兩步停住了,呆呆地望著。   春暖花開。   街道河邊,綠柳成蔭,有人在釣魚、遛鳥。   不遠處傳來了賣杏兒的喊聲:水哎呀杏兒來喂!   百草廳藥場公事房。   白萌堂指著桌上的賬本大發脾氣:這是怎麼回事兒?   百草廳賬房先生大頭兒、白府賬房先生二頭兒、大查櫃趙顯庭都不動聲色地低著頭兩眼望著地。   大爺白穎園也低著頭。   三爺白穎宇不住地用眼瞟大爺。   二爺白穎軒拿起賬本翻看,不時抬眼疑惑地望著大家。   白穎軒:這賬上沒什麼錯兒。   沒什麼錯兒?那這一千多斤的草藥哪兒去了?啊?白萌堂威嚴地掃視眾人:你們誰能給我說清楚了?老三!   白穎宇嚇得一激靈:我、我挺清楚的!   白萌堂:這兩年都是你去安國辦藥,你說!   白穎宇:我說!我我說什麼呀!每趟回來不都跟大哥和大頭兒交代得明明白白的麼?   白萌堂:大頭兒,都明白麼?   大頭兒:去年春天回來的時候,我就跟管庫的   白穎園忙截住話茬兒:去年春天回來的時候是我結的賬,賬目上是都對的,大概是我弄錯了;去年不是柴胡、益母草、菌陳都漲了價麼   白穎宇大大鬆了一口氣,用眼瞟著白萌堂。   白穎園:那一千多斤草藥就沒收上來,還賠了一萬多銀子。   白萌堂:去!把涂二爺和許先生叫來,是他們跟老三去的吧?   白穎宇一驚。   白穎園忙攔住:算了,甭叫了!是我出的錯兒,我查清楚就是了。   白萌堂站起道:查不清楚,哥兒仨三一三十一把銀子掏出來交到公中櫃上,查清楚是誰的錯,誰往出賠!   白萌堂氣哼哼地走了,人們呆立著。   白穎園埋怨地望著白穎宇。   白穎宇卻道:嘿這藥材漲了價,又不是咱們的事兒,憑什麼叫咱們賠?   白宅大房院北屋臥室。   白穎園跪在炕上在大敞蓋的躺箱裏亂翻著,白殷氏使勁地拉他:你別翻了成不成?你找不著!   白穎園回頭:你把銀票藏到哪兒了?   白殷氏:你甭管,反正你甭想拿走!   白穎園:老爺子發脾氣了你知道不知道?差著一萬多銀子!   白殷氏:叫老三賠!憑什麼老叫咱們背黑鍋?   白穎園:我是大哥,出了事兒我不頂著誰頂著?   白殷氏:我不拿!你知道老三這兩年黑了多少銀子?   白穎園:你嚷什麼?生怕人家聽不見!   白殷氏嗓門仍很大:做賊的不怕人聽見,叫人家偷了的倒怕人聽見?   白穎園抓起笤帚疙瘩:我抽你!   你打、你打!這日子沒法兒過了!白殷氏大哭大叫,說著便側著頭往白穎園懷裏撞:你打死我吧!家裏這點銀子全叫你踢蹬光了,沒法活啦!   白穎園舉著笤帚嚇得直往後退,頂了牆根。   白文氏和白雅萍推門急忙走了進來,白雅萍懷中仍抱著孩子關小寶。   白文氏:怎麼了這是?嚷嚷的我隔著牆都聽見了。說著話二人走進了裏屋。   白殷氏忙止了哭:弟妹呀,我活不了啦!這日子沒法兒過了,他打我!   白雅萍:老大,咱們家可不興打媳婦兒啊!   白穎園舉著笤帚的手仍沒放下來:誰打她了?   白文氏:你自己瞧瞧!   白穎園看著自己的手,忙放下胳膊,嘆了口氣,白雅萍一把將笤帚搶了過來。   白文氏坐到炕沿上:吵什麼啊?   白殷氏:弟妹,你評評理,老三他黑了銀子憑什麼   白穎園:閉嘴!不許胡說!   白文氏:哎呀除了老爺子不知道,全家上下誰不知道?   白殷氏:瞧瞧我們家過的這日子,孩子連件新衣裳都做不起。   白文氏:大哥,不能這麼慣著老三!不是長久之計,得跟老爺子說。   白雅萍:對!上老爺子那兒告他去。   白穎園:姐,你別在這兒挑了行不行?你嫁出去就不是白家的人了,家裏的事你少插嘴!   白雅萍:我就是要主持個公道!   白穎園:回你婆家主持公道去,整天泡在娘家算怎麼回事!   白雅萍:你嫌我啦?   白穎園:做兒女的能給老人兒添堵麼?   白殷氏:老三拿著銀子去辦藥,一到安國先放一盤短印子,等賺了銀子收回來,藥材全漲了價,他自己肥了,公中能不賠麼?我們大房不能老往出墊!   白穎園:別說了行不行?   白文氏:這個惡人我來做,我去跟老爺子說!   白穎園:說不得!老爺子這些天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你甭管了。白文氏說罷起身,白雅萍則推著她:走,說去!   得、得!這下捅婁子了。白穎園邊說邊急著下炕穿鞋。   白文氏和白雅萍出了大房院往上房院走。   白雅萍道:我聽說老三在安國還倒騰大煙土!   白文氏:不會吧?   白雅萍:櫃上的人說的還有錯?   白宅三房院裏。   白方氏走到門口,剛要開門,聽到外面說話聲忙停住了。   老三鬧得也太不像話了。是白雅萍的聲音。   白文氏聲音很低,斷斷續續傳進來: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大哥心太軟老爺子再不管管非出事不可!   白方氏手扶著門,緊張地偷聽著   白宅甬道。   白文氏停住了腳步:你就別進去了!又不是打群架!   白雅萍:我到你屋裏等你,你狠著點兒!說罷,二人分頭走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走進屋站在了一旁,這時白萌堂正在喝藥,喝完忙接過丫頭手中的清水碗漱口,吐在白周氏拿著的小痰盂裏,然後痛苦地低下頭閉著眼喘粗氣,竭力抑制著自己的咳嗽。   白文氏皺著眉頭看著沒說話,知道不是告狀的時候。   白萌堂終於抬起頭看著白文氏,喘著粗氣說不出話。   白文氏:爸!您這病好像又重了?   白萌堂:胸口憋得喘不上氣來;有事兒麼?   啊也沒什麼事兒,這不是過幾天景琦要過周歲了,想問問您怎麼過。白文氏忙改了口。   白萌堂:還是按老例兒吧忽聽到推門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白穎園慌慌張張闖了進來,一臉不安的神色,來回看著白萌堂和白文氏。   怎麼了?白萌堂問道。   白穎園感到似乎沒出什麼事,忙道:沒什麼。便侍立在一旁。   白萌堂接著剛才的話:叫內賬房還按單子發帖兒,請個堂會,在藥行會館唱吧。   白文氏答道:是。   白萌堂又問白穎園:你有什麼事兒?   白穎園忙答:沒事兒、沒事兒。   白萌堂:沒事兒你慌慌張張的幹什麼?像是著了火似的!   白穎園:聽說您身子不太好   白萌堂:還死不了呢。   白宅三房院北屋臥室。   白方氏向白穎宇講述偷聽來白文氏和白雅萍的話兒。   在抽大煙的白穎宇一骨碌從炕上坐起來:她到老爺子那兒告我?   白方氏:已經去了。   白穎宇:就她事多,我大哥和二哥都沒說什麼,她倒來勁兒了。   白方氏:老爺子要知道了可就麻煩了。   白穎宇:不認賬!說出大天來也不認賬!我非治治這臭娘兒們不可。   白方氏:不把她氣焰壓下去,往後這日子可沒法兒過!   白穎宇: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圓乎臉兒一拉長乎臉兒,我跟她沒完!   白宅甬道中。   白文氏和白穎園從上房院走出。   白穎園道:剛才你沒說?   白文氏:你看爸病得那樣!   白穎園點頭道:沒說好、沒說好!說完忙過了自己的大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雅萍舉著關小寶往高扔,再急忙接住,逗著白景琦玩兒。   丫頭抱著白景琦,白雅萍每一扔關小寶,白景琦便咯咯地樂。   白雅萍高興地:瞧把這小東西樂的,噢!   白雅萍又將關小寶扔起。   白文氏推門走進,見狀嚇了一跳:嘿嘿嘿!幹什麼呢?別把孩子摔著。   白雅萍還在扔:瞧把你們景琦樂的,快瞧!   白文氏走向裏屋:人來瘋!別扔了,摔一下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三房院。   院門猛地打開,白穎宇走出狠狠地用力推門。   到了二房院門口,白穎宇抬腳用力一踹,門喀啷一聲撞了出去,院門撞到門牆上又彈回,白穎宇又踹上一腳,衝向北屋。   二房院北屋。   到門口,白穎宇又再抬腳猛地一踹,隨著一聲爆響衝入。   白雅萍剛扔起關小寶,聞聲回頭一驚,關小寶落下,白雅萍急回頭抱,卻沒接住,關小寶直落地下,白雅萍大叫一聲:啊   孩子一聲慘叫,立即沒了聲。   白穎宇看了一眼,沒有理會,轉身衝向裏屋。   白文氏聽到聲音不對:怎麼了?   白穎宇一撩門簾衝進來大叫:白文氏!   白文氏吃驚地站住。   白穎宇:你學會告狀了?今兒咱們得把話說清楚!   白文氏:誰告狀了?   白穎宇:你當我怕你是怎麼的,你算老幾呀你?   白文氏:老三,你別犯混!甭說沒告你,就告了你又怎麼樣?你幹的那些破事兒還有理了?   白穎宇擺開架勢:我怎麼沒理   屋外突然傳來白雅萍的慘叫聲:小寶小寶   白文氏和白穎宇正驚訝時,又傳來白雅萍變了聲的狂叫:來人呀快來呀!   白文氏衝了出去,只見白雅萍抱著關小寶拼命搖晃著,丫頭抱著白景琦驚慌地不知所措。   白雅萍已滿臉是淚:小寶睜眼哪,小寶   白文氏跑來忙蹲下身看:怎麼了?怎麼了?   白雅萍的聲音已變了音兒:摔啦、摔啦!   白文氏:快叫我看看   白雅萍死死抱住孩子不放。   白文氏:老三,快叫大夫來!   白穎宇忙跑過來蹲下身子,摸了摸關小寶的鼻孔:叫什麼大夫?死了!   小寶呀白雅萍撕心裂肺地放聲痛嚎。   白文氏氣急敗壞地:告訴你別扔,你就不聽!你怎麼就摔啦?   白雅萍一屁股坐在地下手指著白穎宇:他他他踹門!   白穎宇後退:嗨、嗨!你指我幹什麼?你自己摔死的別瞎賴好人啊!   白雅萍呆呆地坐在地上兩眼發直。   白文氏一籌莫展地望著:這可怎麼好哇!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   白穎園、白殷氏,白穎軒、白文氏,白穎宇、白方氏坐了一圈兒。   白萌堂有氣無力地:這怎麼向人家關家交代呀?   白文氏:雅萍都傻了,一句話也不說,光坐那兒發呆。   白穎宇:這事賴不著咱們,雅萍嫁出去了,是他們關家的人,跟咱們沒關係,是她自己摔死的。   白萌堂瞪了白穎宇一眼:可是死在咱們家了。   白穎園:先去送個信兒吧。   白殷氏:這信兒怎麼送?怎麼跟人家說?   白方氏:怎麼說?實話實說唄!   白穎軒皺著眉:不能說是摔死的,人家能饒了雅萍嗎?   白方氏:那叫二爺去送信兒吧,二爺會編瞎話兒。   白文氏:這不是商量嗎!誰也沒說一定怎麼著。   白萌堂來了氣:出了事兒不說想主意,還有心思鬥嘴!   大家都不說話了。   白穎宇忽然說:我去!我去送信兒。   大家驚訝地望著他。   白穎宇:孩子已經死了,還能怎麼著?醜媳婦總得見公婆!   白方氏捅了一下白穎宇:有你什麼事兒!   白穎宇管自說下去:遇到難事兒我不出頭誰出頭?以後都想著點兒我的好處就行了。   白萌堂:老三你去!跟人家好好說,人家要怎麼辦,咱們都依著人家就是了;派人到太醫院請魏大人來給雅萍看看病。   關家。   白穎宇進了門:關大爺在嗎?   在、在!三爺老沒來了。僕人迎上來,陪白穎宇向客廳走去。   客廳裏。   聽罷白穎宇所述,關少沂幾乎不敢相信:這這是真的麼?   白穎宇:這事兒能隨便胡說麼!   關少沂忽然站起身向外走,白穎宇忙攔住:別急、別急!我爸爸說了,你想怎麼辦儘管說,我們全照辦。   關少沂痛苦地低下頭跌坐在椅子上:怎麼會摔死了,這不絕了我的後麼?   白穎宇忙道:別這麼說,以後再生嘛!   關少沂滿面淚痕地抬起頭憤憤道:有這麼哄孩子的麼?啊?扔著玩?   白穎宇:是啊!這又不是耍罈子,把孩子當罈子耍還行啦?   關少沂:你說你們這位姑奶奶,自打進了門兒,他在家裏才呆過幾天?見天兒往娘家跑,瘋瘋癲癲的,我跟沒娶這媳婦差不多!   白穎宇:我們也常說,按說她心不壞,沒心沒肺!壞就壞在我們家二奶奶身上,整個一事兒媽!雅萍是為了逗他那孩子樂才把小寶摔了。   關少沂一聽大怒:為了逗她的孩子,要了我的孩子的命?   白穎宇:可不是,二奶奶那孩子生下來不會哭光樂,活脫脫一個怪物,我早說過這是不祥之兆!   關少沂猛地站起:不行!一命抵一命!叫二奶奶的兒子償命,我找她去!   白穎宇上前攔住:算了吧,二奶奶也挺難受的,我們家的人   關少沂打斷白穎宇的話:你們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   白穎宇:別這麼說呀!這不是連我也罵進去了嗎?   關少沂推開白穎宇衝出屋門,直奔了出去。   白宅敞廳。   白萌堂疲憊地坐在扶手椅子上,關少沂坐在下首,白雅萍靠門坐著,完全呆傻了,白穎宇遠遠地坐在牆邊。   白萌堂:我是你的岳父,我能不疼外孫麼,這種事兒誰也想不到的嘛!   關少沂:這孩子是怎麼摔死的?是為了逗你們家的孩子玩兒!這也是想不到的嗎?   白萌堂一愣,扭頭看白穎宇,白穎宇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   活屏後面白文氏正抱著白景琦站在那兒聽。   白萌堂又道:你心裏難受,我心裏也不好受!好好的孩子弄成這樣,你叫我怎麼辦?   關少沂咬牙切齒地道:一命抵一命!   白文氏大驚,白萌堂也很是意外,驚愕地望著關少沂:難道你還要把我們家的景琦也摔死麼?   關少沂:欠債的還錢,殺人的償命!   白萌堂:咱們兩家還是親家吧?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關少沂:什麼親家!打今兒起我不再認你這門親家!   白雅萍忽然站起來喃喃地: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   白萌堂:快把她攙出去!   白穎宇忙起身將白雅萍扶出了敞廳。   白萌堂來了氣:關少沂!認不認親家隨你!這事你想怎麼了結,我都依著你!   關少沂:我剛才不是說了?   白萌堂:你剛才那叫什麼話?豈有此理!你不能   關少沂!一聲厲喝,使白萌堂和關少沂不禁回過頭來,只見白文氏從活屏後抱著白景琦走出,後面跟著奶媽。   白文氏:既然你說一命抵一命,那好,我把孩子抱來了,隨你怎麼處置!   白萌堂簡直懵了:你來幹什麼!懂不懂規矩,回去!   白文氏沒有動,卻將白景琦遞給了奶媽,奶媽抱著孩子走到關少沂面前,往他懷裏送去。   白文氏:你忍心把這孩子也摔死,你就當我的面兒摔吧!   關少沂一下子僵住了,看了看孩子,又驚愕地抬起頭望著白文氏。   白文氏出奇地平靜。   白萌堂緊張地看著他們,只見奶媽將白景琦塞到關少沂懷裏,關少沂趕忙接住。   廳裏所有的人都看著關少沂和他手中的白景琦,空氣像凝固了一樣。   關少沂低頭看白景琦,兩臂有些發顫。   白景琦也仰臉兒望著他,突然呵呵地笑出聲來,煞是可愛。   看著看著,關少沂兩眼不禁湧出淚水,淚水掉在孩子的臉上。   突然,關少沂把孩子塞到奶媽手裏,轉身向敞廳外走去。   早在白文氏眼中滾動的淚水,一下子湧流出來,接著像洩了氣一樣,渾身癱軟坐到了椅子上。   白萌堂也向後一仰,無力地躺在椅上閉上了眼。   白宅大門口。   關少沂的馬車停在門口,白雅萍跨坐在車邊上,白穎宇在白雅萍耳旁低聲說著什麼。   關少沂怒沖沖地走出大門,一見白雅萍忙停住了步。   白雅萍呆滯地坐在車上,兩眼望著地,白穎宇不安地望著關少沂。   關少沂怒火中燒,衝下台階,走到車前一把抓住白雅萍,狠狠地將她拉下車甩出去,白雅萍踉踉蹌蹌摔倒在台階上。   白文氏、白穎宇、白方氏、秉寬和胡加力等人急忙跑出圍住白雅萍。   轉眼間,關少沂的馬車急駛而去。   白文氏抱著白雅萍大叫:雅萍!雅萍   幾度春秋,盛夏又來。   這年的皇城格外燥熱,蟬聲更是讓人心煩。   白宅,中午。   送西瓜的把兩筐西瓜抬進大門,秉寬在指揮。   甬道上,已經五歲的白景琦和白景怡、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白玉芬等一幫孩子擠在金魚缸周圍,趴在缸沿兒上看金魚,一個個撅著屁股。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叫著:我來、我來!、別瞎動!、給我!、你把魚都撐死了,別餵了!、瞧它往上漂嘿!   遠遠的傳來白文氏叫聲:景琦景琦   白景怡:景琦,你媽叫你呢!   白景琦回頭大叫:聽見了!   白景怡:你還不快回家?   白景琦說了句:沒事兒!回頭繼續餵金魚。   白萌堂繞過活屏走進甬道,詫異地望著孩子們。   孩子們沒有發覺有人來了,仍在吵吵著。   白萌堂悄悄走到孩子們身後探身往魚缸裏看,孩子們仍未發覺。   幾尾死金魚翻著白肚漂在水面。   白萌堂大喝一聲:幹什麼呢?   孩子們大驚,四散奔逃,只有白景琦未動。   白萌堂看了看白景琦又看魚缸,只見死魚漂在水面,一條條全翻著白肚,還有兩條金魚在游,便問道:怎麼回事?你們幹什麼了?   白景琦舉了舉手,左手握成拳:餵魚。   白萌堂:給我看看,你餵什麼呢?   白景琦張開手,手裏是兩丸安宮牛黃和碎了的臘渣兒。   你怎麼拿藥餵魚呀!是哪位大夫給魚看的病啊?白萌堂拿起藥看了看,一把揪住白景琦的小辮兒大叫:二奶奶、二奶奶!   來了、來了!白文氏急忙跑出二房院門:爸回來了?   白萌堂一手揪著白景琦的小辮兒一手指著魚缸:瞧瞧你兒子幹的好事!   白文氏到缸前一看,魚已全死,她驚訝地:這是怎麼弄的?   白萌堂:怎麼弄的?問他!你瞧瞧這個   白文氏接過白萌堂遞過來的藥看了看,抬起兩眼瞪著白景琦,訓斥道:你閒得難受是不是?這丸藥從哪兒來的?   白景琦:就在條案上的藥罐子裏拿的。   白文氏拉住白景琦的胳膊往屁股上狠狠地打,直打得白景琦轉圈兒。   叫你淘氣、叫你淘氣!白景琦疼得直咧嘴,卻不哭也不叫。   白穎園轉過活屏走來:怎麼又打上了?爸!   白萌堂: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   白穎園走到魚缸邊看:喲,怎麼全死了?   白萌堂:拿兩丸安宮牛黃餵魚,那還有不死的?   白穎園:你沒一天不惹事,你這是動了哪根兒筋了,怎麼想起餵魚來了?   白景琦:爺爺一天沒回來,我怕把魚餓著。   白萌堂:這倒沒餓著,全撐死了!   白文氏又打了白景琦一巴掌:你長點兒記性好不好?怎麼記吃不記打?   白萌堂:別打了!你打他他也不知道痛、也不知道哭!有什麼用?玩兒去吧!   白景琦如得了特赦令一樣,把白文氏的手一甩,一溜煙兒地跑了。   白萌堂轉向白穎園:宮裏邊兒誰病了?   白穎園:後宮的一位嬪主子病了。   白萌堂:哪位嬪主子?   白穎園:詹王府的二格格。   白萌堂:要緊麼?   白穎園:沒什麼大病,肝鬱不舒,純粹是氣的,不就是老佛爺不待見她麼!   白萌堂:嘿嘿!宮裏的日子,還不如咱家裏舒坦呢。   白方氏拉著哭哭咧咧的白景武繞過活屏走來,一手拉著白景琦。   白文氏忙上前問:喲,哭什麼呀?   白方氏:還問呢?還不是你那寶貝兒子。   白景武:景琦他打我!   白萌堂不屑地:景琦才五歲,你這麼大個兒,他打得了你?   白方氏指著白景武脖子上的青紫傷痕:您瞧瞧打的!二嫂,你兒子忒野,得管管!   白文氏:你說我少打他了麼?沒用啊!景琦!你過來。   白景琦順從地走到白文氏前,毫無懼色地抬頭望著她。   白文氏氣道:你今兒這一齣兒一齣兒的想氣死我是不是?   白萌堂趕緊過來:小孩子打個架值得這麼大驚小怪的?誰小時候不淘啊!我小時候比他還淘!走到白景琦前蹲下身:來!跟爺爺掰腕子。   白景琦高興地用小手握住白萌堂的手。   白萌堂:倆手!   白景琦又搭上了一隻手用力掰,幾乎全身都壓上了。   白文氏充滿溫情地望著爺孫倆。   白景琦用盡全身之力掰著,白萌堂忽然一翻腕將白景琦掰倒,大笑道:不行吧你?   白景琦大叫:再來!   白萌堂一把抱起白景琦站起身,向上房院走去,邊走邊說:什麼時候掰得過我,你就是小夥子嘍   白文氏、白方氏、白穎園面面相覷。   白方氏拉著白景武憤憤地走向三房院。   二房院北屋臥室,夜。   炕邊兒上,白景琦已熟睡。   白文氏趴在被窩兒裏兩手支著頭凝神地望著白景琦。   白文氏:你小時候是不是也特別淘?   去你的吧!我小時候可不淘。趴在被窩兒裏抽旱煙袋的白穎軒說。   那你說這小子像誰?白文氏問。   白穎軒:你小時候準特淘!   白文氏仍盯著熟睡的白景琦道:我一個女孩子能淘到哪兒去?你說這孩子剛五歲,怎麼就淘出了圈兒?   白穎軒:明兒該請個先生教他認字了。   早點兒吧?太小了。白文氏翻過身看著白穎軒。   白穎軒:我五歲能背三十多個秘方兒了。   白文氏:有個先生管著,興許能好點兒。   白穎軒:誰知道!景武比他高半頭,愣讓景琦打得滿院子亂跑,這傢伙可不好管!   白文氏:睡吧!明兒一早家裏的女人們都得去藥房包藥,宮裏訂了一批烏雞白鳳丸,催得挺緊的。   北屋的燈滅了,院內一片寂靜。   白宅大門道,深夜。   黑黑的大門道裏,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門聲。   門房裏的燈亮了。   聽見了、聽見了!來啦、來啦!秉寬拖拉著鞋走出門房,手裏提著燈籠。   秉寬:誰呀?說著將手中的燈籠插在門框上。   魏鶴卿:我,魏鶴卿!   喲,魏大人!秉寬忙下閂開門:您怎麼這麼晚來呀?   宮裏出事兒了!我要見白老爺。門還未打開,魏鶴卿即道出來意。   秉寬:太晚了,八成早睡了。   魏鶴卿:你去叫一聲,有急事兒!   秉寬:哎呀!有什麼急事兒明兒不行?我可不敢去叫!   人命關天,你少囉嗦吧!魏鶴卿焦急地逕自向裏走。   秉寬忙趕上:哎哎!我去回稟一聲。   魏鶴卿不理,大步走去,秉寬小跑著抄到前面。   二人匆匆來到上房院門口,秉寬用力拍門。   叫啊!魏鶴卿心急火燎。   秉寬大叫:老爺、老爺!魏大人來了,有急事兒!金花!快開門!   來了、來了!老爺早歇著了!金花在裏頭應著。   白宅二房院北屋臥室。   白穎軒、白文氏聽到拍門聲都醒了。   白文氏:喲,這麼晚了,誰呀?   白穎軒:是敲上房院的門。   白文氏:半夜三更的,什麼事啊?起來看看去!   白穎軒:管他呢,又不是找咱們。   白文氏:你呀!就是懶!起身穿衣下地。   白穎軒:你呀!就操心的命!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白萌堂和魏鶴卿都在屋中間站著。   白萌堂問:什麼時候死的?   魏鶴卿:酉時三刻。   白萌堂:今兒穎園還說她沒有什麼大病。   魏鶴卿:就是吃了大爺的藥以後死的!   白萌堂一下子感到嚴重了: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穎園下錯了藥,把她害死了?   魏鶴卿:我當然沒這意思,可你想想,宮裏的嬪主子出了這事兒,你們家老大逃得了關係麼?趕快想想轍吧!明兒一早肯定要傳老大進宮,攤上這種事兒,沒罪也得問死罪!   白萌堂傻了:秉寬,叫大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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