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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章 兩府恩仇

大宅門 郭寶昌 14240 2023-02-05
  白宅大房院。   白穎軒趕回家,下了馬車,一進大門,直奔大房院正廳,見了白穎園。   白穎軒:大哥!這事你不能不管!管庫的跟賬房先生打起來了,他們對不上賬啊!   白穎園:我都知道了。   白穎軒:知道了你不管?三弟這次去安國辦藥,弄成了爛攤子!   白穎園:這事你別插手,叫大頭兒、二頭兒來找我,你往我身上推。   白穎軒:兩萬多兩銀子對不上賬,明明是三弟他   白穎園:我兜著就是了。   白殷氏一撩裏屋門簾走了出來:你能回回兒都兜著麼?這事不說清楚了,趕明兒就是你背黑鍋!   你知道什麼?少插嘴!白穎園不待白殷氏說完,便訓斥道。   咱們大房替三房往裏墊了多少銀子了白殷氏管自說下去。

  白穎園大聲呵斥:住嘴!我們哥兒倆說話你瞎摻和什麼?   白殷氏憤憤不平地一甩簾子又回了裏屋。   大嫂說得對,你不能老兜著,你把老三給慣壞了!白穎軒誠懇道。   白穎園面露無奈:我還不是顧全大局!這事叫爸爸知道就麻煩了,心裏明白就行了,別往外說,跟誰都別說。   兄弟倆正說著,胡加力在院裏道:二爺,老爺叫您去一趟。   去吧,別跟爸說這事兒。白穎園拍了拍白穎軒肩頭。   上房院西客廳。   白穎軒剛邁進門兒,白萌堂劈頭一句: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個沒出閣的大姑娘!   白穎軒一臉苦相,低著頭嘟囔:她沒出閣的大姑娘懷了孕,礙著我什麼了?又不是我弄的!喜脈就是喜脈。   白萌堂:你說是喜脈,可萬一

  白穎軒猛地抬起頭:沒什麼萬一!要說什麼不常見的疑難病症,沒準兒出個錯兒什麼的!喜脈我都號錯了,還能吃這碗飯麼?   白萌堂:嘿!那就是說這位大格格不規矩,王爺一點兒不知道,反倒砸咱家的牌子!老二!這事兒不管跟誰都不准再提,跟家裏的人也不准再提!懂不懂?   白穎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白萌堂:你先受點兒委屈吧,我自有道理。   詹王府。   白萌堂下了馬車,與捧著禮物的兩個聽差剛過大門,便與正走出的姚大夫相遇。   姚大夫忙施禮:白爺!   白萌堂:姚大夫,這是給哪位看病?   給大格格,您這是姚大夫指了指聽差捧著的禮物。   白萌堂:二小子出了錯兒,我來賠禮!您看大格格得的是什麼病?

  姚大夫十分為難地應付著:好像是大概也沒什麼病!我醫道太淺,說不準、說不準!您請、您請!慌忙走了。   白萌堂望著姚大夫的背影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什麼,轉身大步直奔客廳。   客廳內。   詹王爺與白萌堂對坐,王爺之子詹瑜在一旁侍立,禮物放在桌上。   白萌堂:請王爺看在我的份兒上就饒他這一回。   詹王爺: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提!這麼重的禮,我可不能收。   白萌堂:承蒙王爺寬宏大量,已經是感激不盡!這不是禮,是孝敬老福晉的!給老福晉請安。   詹王爺:那就多謝了!老福晉吃了二爺的藥已經大大見好,不過你們二爺   白萌堂:犬子初出茅廬,醫道上還沒入門!功力尚淺,竟敢到王爺府上來獻醜,實在是不自量力!我想親自給大格格把把脈。

  那就有勞了!我宮裏還有事,就不陪了。詹王爺說著便站起身,白萌堂亦隨著站起。   詹瑜!你陪陪白爺。詹王爺對兒子吩咐罷,管自離去。   詹瑜應聲後,引領著白萌堂去見大格格。   大格格臥室。   大格格將手伸出帳子外,放在小枕頭上。   白萌堂急忙把手指按了上去,神情興奮而緊張,他微微閉上了眼,蹙起了眉頭。   詹瑜正在向大丫頭低聲吩咐著什麼,大丫頭走了出去。   白萌堂號著脈,嘴角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外廳。   四個丫頭端著四乾四鮮八個果盤魚貫而入,將果盤放到圓几上。   白萌堂與詹瑜從內室走出。   白萌堂:沒什麼大病,不過是腹中長了痞塊兒,吃幾服化解的藥自然就好了。

  白萌堂坐到桌前,桌上早已擺好了文房四寶。   白萌堂拿起了筆:大格格來北京有多少日子了?   詹瑜:我姐姐來了有一年多了。   白萌堂:嗯,還是水土不服!怎麼會你二姐先出了閣,大姐反而落在了後面?   詹瑜:我二姐送進宮去的時候還小,既是進宮就顧不得大小先後了。   白萌堂點了點頭:按這個方子先吃五劑,一個月以後我再來。   神機營客房。   貴武趴在臥榻上,白穎園正在給他按摩治腰傷。   貴武:季宗布這小子手真黑,茶館裏摔了拐子,校場上練跤又追著我,這下子真把我摔著了!   白穎園:不礙的!有個十天八天就好了。   貴武:哎!我問問你,你們怎麼得罪了詹王爺了?   白穎園:您也聽說了?

  貴武:北京城沒有不知道的了。   白穎園:不提也罷!   貴武:我舅舅那人是個帶兵打仗的,性子忒野!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穎園:我二弟也夠嗆!他哪兒知道大格格是大姑娘,愣給號出一個喜脈來!   貴武一驚,噌的一下翻身坐起又閃了腰:哎喲!我這腰!   白穎園嚇了一跳:怎麼了?怎麼了?嚇我一跳!趴下、趴下!   貴武緩緩躺下:喜脈!真的假的?   白穎園:你著什麼急呀?這事說不清!按說不是,人家是個大姑娘!   貴武十分關注地:這事兒怎麼著了?   白穎園:還能怎麼著?我們認倒楣吧!您怎麼了?出一腦袋汗。   貴武:沒怎麼!腰痛,痛得我!   白宅上房院西客廳。   從詹王府回來後,白萌堂也不多說什麼,將寫好的一個方子交給白穎軒。

  白穎軒接過一看愣了:怎麼?您您用的都是安胎的藥?   白萌堂:不錯!明明是喜脈,自家的閨女做了醜事,反倒砸咱們白家的牌子!醫不可欺!白家的牌子是祖宗傳下來,濟世的根本!一個人栽了跟頭無所謂,可白家老號栽不起這跟頭!半年之內見分曉!老二!你長點心眼兒好不好?   白穎軒惶惑地:啊?   白萌堂:這方子的事,絕不能傳出去!   白穎軒:沒事兒我跟人說這個幹什麼?   跟你說話真費勁!整個兒一個書呆子!白萌堂怨氣道。   范記茶館單間。   五六個人等在單間門口,不時向裏張望。   胡加力正與戲班的常班主定戲碼兒。   常班主接過戲單子看了看問:戲碼兒就這麼定了?   胡加力:定了!包銀還按老例兒;常班主,滿月那天大概要請詹王爺過來,千萬別出錯!

  常班主:錯不了!怎麼著?跟王爺那邊講和了?   胡加力: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嘛!早沒事兒了。   常班主:那好!我告退了,外邊兒好些人等著呢。說罷走了出去。   常班主剛出屋子,外面的人就擁進來:胡總管!小號剛從南邊進的鮮貨、胡總管!這回這點心我可包下了   胡加力高聲道:一個一個地說!別亂   白宅敞廳前院。   影壁前搭起了戲台,台上正演《跳加官》,院裏坐滿了賀喜的賓客。   敞廳外。   二奶奶白文氏抱著滿月的白景琦走到活屏後,將孩子交給奶媽。   奶媽繞過活屏,又將白景琦遞給白萌堂。   客人們圍了上來,反把白穎軒擠到了一邊兒。   客人甲:開開眼!叫我看看這不會哭的孩子。

  客人乙:笑一個、笑一個!聽說一生下來就會笑。   身上穿水衣、臉上化了妝的三爺白穎宇擠了進來:大侄子!今兒三叔給你唱一齣《鴻鸞禧》!   賓客們起了哄來。   白萌堂十分高興:等這孩子周歲的時候,大夥兒還得來啊!   這時一個丫頭走到白穎軒前低聲說了句什麼。   白穎軒來到活屏後,問等在那裏的白文氏:什麼事兒?   白文氏:詹王爺來了麼?   白穎軒:沒有。   白文氏:請了沒有?   白穎軒:請了。   白文氏:那怎麼沒來?   白穎軒:八成有事兒吧!   白文氏:不對!咱們家的堂會,王爺從來沒漏過!你去賠禮了麼?   白穎軒:沒有,爸爸去了,他不叫我去!還送了重禮。

  白文氏:去了就行了。   白穎軒:禮是賠了,事兒可沒完   白文氏一驚:什麼意思?   白穎軒神秘地笑而不答。   白文氏逼問道:為什麼?   白穎軒:別問!爸不叫說。   白文氏:跟我也不能說?   白穎軒:跟你也不能說!   白文氏凝重地:不能再惹事了!爸爸那人瞧著明白,其實糊塗得很   白雅萍一手抱著一個孩子轉過活屏走來,奶媽在後面跟著。   白文氏忙過去接過白景琦:哎喲!姑奶奶,別把孩子閃著!   白雅萍:宮裏昇平署的王公公來了,他要跟三爺唱一齣《鴻鸞禧》!   敞廳院南客房裏。   客房被改成了臨時化妝間,掛滿了行頭。   藝人們在化妝、穿衣。   太監王喜光正在勾臉。   白穎宇走來:怎麼著?王公公,串串詞兒?   王喜光:三爺,台上見吧!您多替我兜著點兒就行了。   白穎宇:說什麼哪?誰不知道你是老佛爺跟前兒的紅人兒啊!   貴武走進屋,一眼看見了王喜光,忙走過來:王喜光,小兔崽子!跑這兒串戲來了?   王喜光:貴武!你這個小王八蛋!老沒見你了。   貝勒爺串一齣?白穎宇在旁道。   貴武:我歇了吧,這腰還沒好利索呢。   王喜光:你們神機營這些日子有點兒鬧得不像話,聽說把人家茶館砸了?   貴武:這點兒屁事兒也傳到宮裏去了?   王喜光:為了一個娘兒們你們犯得上麼?   貴武:王公公,一提女人,你可就不頂(釘)勁了!你哪知道這裏頭的樂呀!   白穎宇在旁忙打斷道:嘿!這是怎麼說話呢?   王喜光也有些慍怒:你小子!跟我吊猴兒?   貴武:得、得!我這兒滿嘴跑舌頭胡嚼呢!二爺呢?   白穎宇:在前邊兒聽戲來吧!   白宅二房院。   貴武沒去聽戲,溜到北屋廳,向白穎軒問起詹王爺家的事。   貴武死死盯著白穎軒,白穎軒卻只顧低頭抽著旱煙袋。   貴武:怎麼了你?跟霜打了似的!我問你話哪!   白穎軒還是低頭不語,不停地抽煙。   貴武:看這意思,你真是號錯了脈!   唉白穎軒一聲長嘆。   貴武懷疑地:二爺,這事兒我可覺著不對!憑你的醫術,喜脈能號錯了?你跟我說實話   裏屋。   白文氏和白雅萍正哄著孩子睡覺。   二人悄聲嘀咕,白文氏卻注意地聽著外邊兒兩人的說話。   我現在說話還有誰能信,我都糗了大街了我!白穎軒悲憤的聲音傳進裏屋。   我信!王爺雖然是我舅,也得講個理兒,跟我說實話,兄弟給你出氣!貴武忙不迭地接道。   白穎軒:我爸爸不叫我亂說   穎軒!前院那麼忙,你不去看著!白文氏聽話知道不妙,趕緊在裏間搭話兒。   外屋的白穎軒並未領會:我這就去,這兒說話呢!   貴武:你爸爸去王府賠禮,怕不是真心實意吧?   白穎軒一愣:這叫什麼話?   貴武:二爺,你信不過我?   白穎軒:跟你說句心裏話吧!我不是信不過你王爺有權有勢,我們惹不起,我認栽了!可早晚有一天   穎軒!白文氏一撩門簾走出裏屋,厲聲道:大喜的日子,來了那麼多客人,你不在前邊兒照應,在這兒沒完沒了地瞎扯什麼?   白穎軒猛醒:這就去、這就去!起身向屋外走。   貴武橫了白文氏一眼,也忙跟著走了出去。   白文氏走到窗前向外擔心地望著。   貴武追到院子裏,仍不甘心:怎麼了?二奶奶這不明擺著轟我麼?   白穎軒:她轟你幹什麼?   貴武:我舅舅得罪了你們,我又沒得罪!   白穎軒:走吧,聽戲去!   貴武攔住了白穎軒去路:你到這兒也沒把話說完哪!   白穎軒:你管這閒事幹什麼?   貴武:你橫豎叫我弄明白了啊!   我我都弄不明白,你還想明白白穎軒頓了一下,不再說話,快步走出院門。   哎!我說二爺,你別跟我貴武聽罷先是一愣,更覺話裏有話,急忙追了出去。   趴在窗前向外看的白文氏和白雅萍,都不禁搖搖頭。   白文氏無可奈何地道:你說我們這口子是不是缺了心眼兒?什麼話跟我都不說,倒去跟外人說!   白雅萍:這位貝勒爺不是個好東西,留點兒神!   白文氏:唉   姑老爺來了,請姑奶奶過去呢!聽差的在院裏喊。   白文氏捶了白雅萍一拳:你看!三天摸不著你,他就五饑六瘦的了,快去吧!   白雅萍:我就不愛回家!我們那口子,整個兒一個泥蘿蔔辣蔥,渾身上下沒一點熱乎氣兒!還有那位老爺子,當了翰林院的編修,出來進去沒個笑臉,你說我回去幹什麼?   白文氏同情地望著她沒言聲兒。   沉靜中,不時傳來聽戲的叫好聲,大概前院戲台上的《鴻鸞禧》已快收場了。   詹王府後花園。   轉眼兒夏天到了,荷花池裏綠荷飄浮,花苞欲放。   從牆外傳來賣水車的吱扭聲和賣冰盞兒的敲著銅盅的吆喝聲。   迴廊上,貴武與大格格在悄聲低語。   突然大格格站起身急步向前走去,貴武忙起身趕上攔住大格格,兩人充滿敵意地對視著。   良久,貴武眼神有些慌亂,大格格也扭頭不再看貴武。   你說這事兒怎麼辦吧?貴武有些心虛地試探著問。   大格格猛回頭咄咄逼人:你問誰呢?   兩人又互相對視著。   就在大格格和貴武較勁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口。   白萌堂下了車,安福下階相迎,二人進了大門   這時,大丫頭沿迴廊朝大格格走來。   貴武急促地:萬一要不是呢?   大格格:萬一要是呢?   貴武:好幾個大夫都看過了,不都說不是麼?   大格格:那是他們嚇怕了!   大格格!大丫頭走過來叫道:大爺請您過去看病。   大格格:不去!   大丫頭:都等了半天了。   大格格:不去!告訴他我沒病!   大丫頭站著沒動。   大格格沒好氣兒地:站著等什麼?等著領賞哪?   貴武忙搭言:你跟她撒什麼氣!轉頭對丫頭:你先去吧,說大格格這就到。   大格格轉身又坐下了。   貴武低聲下氣地:去吧!啊?去看看,只有好處沒壞處。   大格格房堂屋。   白萌堂和詹瑜正在賞玩一個哥窯筆洗。   白萌堂道:這是南宋哥窯所出,小開片,稀世珍品啊!   忽然門簾一響,二人回過頭去,只見大格格走進門來,注視著白萌堂。   詹瑜隨著白萌堂站起:姐,白先生等了半天了。   白萌堂:不客氣!   大格格並不招呼,兩眼死盯著白萌堂。   白萌堂似乎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大格格,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大格格像是敏感覺察到了這一切,轉身向裏屋走去。   詹瑜:白爺請!   白萌堂向裏屋走去,詹瑜說著將筆洗放回原處。   裏屋。   大丫頭將小枕頭放在茶几上退出。   白萌堂伸了伸手示意大格格把手放上來。   大格格一動未動,兩眼死盯著白萌堂。   白萌堂臉上那一絲幾乎很難察覺的冷笑,慢慢收起,也死盯著大格格。   大格格眼中顯出了一絲哀怨和乞求的神色。   白萌堂似乎不忍再看,掩飾地低頭咳了兩聲。   大格格緩緩將手放在了枕上。   白萌堂沒有抬頭,也緩緩將手放了上去。   大格格兩眼毫不放鬆地捕捉著白萌堂臉上的變化。   白萌堂號脈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他仍低著頭。   大格格忽然扭過頭去閉上了眼。   白萌堂迅速抬眼望著大格格,嘴角又泛起一絲冷笑。   大格格睜開眼緩緩回過頭,兩眼失神地望著白萌堂。   白宅外,街道。   轉眼間秋風瑟瑟,路上翻滾著落葉。   白宅二房院北屋廳,夜。   白穎軒鋪好了紙,正在磨墨準備寫字。   白文氏抱著孩子站在他身邊:你跟我說實話。   白穎軒:不都說了麼!   白文氏:沒有!爸爸每次去王府看病回來,都跟你怎麼說的?   白穎軒看了一眼白文氏,不耐煩地低下頭磨墨。   白文氏拉了拉白穎軒的胳膊。   白穎軒心煩地:幹什麼?   白文氏:爸是怎麼打算的?   白穎軒不語,拿起筆準備寫字,筆剛一落,白文氏又拉他一把,毛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墨道子。   白穎軒不悅:你看、你看   白文氏把孩子往白穎軒懷中一塞,白穎軒忙抱住。   白文氏:我去找爸去!   白穎軒:你別去,好像我跟你說了什麼似的。   白文氏:那你說!   白穎軒:哎呀爸不叫對外人說!   白文氏:我是外人麼?真沒見過你這麼死性的人!   白穎軒:爸爸說早晚叫詹王府陪咱們的車和馬!   白文氏:這麼說大格格懷孕是真的了?   白穎軒:當然是真的,爸爸一直給她下的安胎的藥!說著又把孩子塞給白文氏。   白文氏:我怕的就是這個!你想想,北京城沒有不知道你號錯了脈栽給了詹王府,詹王府要是賠了車和馬,那不跟把大格格的醜事全抖落出來一樣麼?   白穎軒:爸爸就是要爭這口氣!   白文氏:這不是爭氣,這是結仇!   白穎軒:爸的脾氣你也知道,誰的話他也聽不進去!   白文氏:這個仇結不得,我得跟他說!   白宅甬道。   大魚缸裏游著七八條大金魚,白萌堂正用藥箅子撈魚蟲餵魚。   我覺得居家過日子,總該以息事寧人為好。白文氏勸說道。   白萌堂:這不是居家過日子!這是我祖上的名聲!藥舖的信譽!   白文氏:王府的勢力咱們怎麼鬥得過?這會兒詹家已經亂了,何必再難為他們呢?   白萌堂:晚了!這孩子她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由不得她了!   白文氏:她生她的,咱們假裝不知道不就結了,何必要賠車賠馬?   白萌堂:這口氣我憋了半年多了,就等這一天呢!怎麼著?我假裝不知道?沒那麼便宜!   白文氏:老爺子,小不忍則亂大謀。   白萌堂急了,大叫:我最討厭這個忍字!遇事都要忍,什麼大事也做不成!   白文氏:那也得看什麼事,放他們這一次,他們就老欠著咱們的人情,可真要結下了仇,今後   胡加力走來,見白萌堂發脾氣便遠遠地站住了。   白萌堂大怒:你怎麼敢教訓我?   白文氏低下了頭:我怎麼敢教訓您呢?我是想   白萌堂氣得用力撩著魚缸裏的水:你想?且輪不到你想呢!你個女人家懂什麼?   白萌堂突然抓起一條金魚摔到地上,金魚在地上亂蹦。   胡加力嚇得直往後退。   白萌堂:人家都騎到我脖子上拉屎了,我還得下跪不成?你是哪家的媳婦?啊?替人家說話   白萌堂見胡加力來了,口氣放緩和了些:行了,你去吧!   白文氏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金魚放到缸裏,低頭看著魚缸沒有動。   白萌堂喘著粗氣不知說什麼好,抬頭問胡加力:有事兒麼?   胡加力答道:詹王府的瑜爺來了,在公事房候著呢。   白萌堂:要看病叫他找大爺。   胡加力:不是看病,說有事要找您。   白萌堂與白文氏都是一愣。   白萌堂立即兩眼放光,猜出了八九:詹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吧?我這就去!去把二爺叫來!   白萌堂興奮地快步走去。   白文氏擔心地望著遠去的白萌堂。   魚缸內,白文氏放回的金魚已死,漂在水面。   公事房內。   詹瑜一臉的懼色:我就是想請教一下,白爺給我姐姐的脈是怎麼號的?   白萌堂兩眼咄咄逼人,白穎軒站在一旁。   白萌堂:怎麼了?錯了麼?   詹瑜:錯了!   白萌堂:既然是我錯了,那麼,我們老二給令姐號的脈就是對的了?   詹瑜一愣,呆呆地望著白萌堂,無言以對。   白萌堂得意地望了一眼白穎軒,白穎軒有些緊張地來回望著二人,白萌堂又挑釁地望著詹瑜。   詹瑜洩氣地慢慢低下頭。   白萌堂:怎麼不說話?我們父子二人總該有一個是對的?   詹瑜仍低著頭:看來,二爺是對的。   白萌堂:既然老二是對的,何以要砸他的車?殺他的馬?   詹瑜慢慢站了起來,直望著白萌堂:白爺,您這是有意設的陷阱?   白萌堂:打住、打住!令姐六個多月的身孕怕是瞞不住了吧?肚子越來越大,這種陷阱我們是設不來的。   詹瑜:可您當時為什麼不說實話?   白萌堂揶揄地:哎呀!詹大爺,我們白家有多少車夠你們砸?有多少馬夠你們殺的?   詹瑜自知理虧地低下了頭,又慢慢地坐了下去:我只求您一件事,有什麼辦法能把這胎打下來?   白穎軒充滿了同情地望著詹瑜。   白萌堂:晚了,現在打胎不光孩子完了,大人也保不住。   詹瑜急了:您這叫我姐姐今後有什麼臉見人?   白萌堂針鋒相對:你砸我們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怎麼做人?   詹瑜完全絕望了:我求求您了,別把這事兒說出去,更不能叫王爺知道!   白萌堂:那就看你們自己瞞得住瞞不住了。   詹瑜:好在王爺帶兵去了新疆,只要您不往外說就行了。   白穎軒忙接上:放心,我們不會   白萌堂瞪了白穎軒一眼,白穎軒不敢往下說了。   白萌堂:可以!可有個條件。   詹瑜:您說吧。   白萌堂:賠我家老二的車和馬!   詹瑜又急了:這不等於告訴人家我姐姐出事兒了嗎?   白萌堂:既然這樣,就沒什麼可商量的了。   詹瑜困惑地望著白萌堂。   白萌堂得意地望著詹瑜:詹大爺,請吧!   詹瑜緩緩起身快步出了屋。   白穎軒心事重重地低下了頭。   望著詹瑜的背影,白萌堂高聲道:等孩子滿月的時候,我一定去討杯喜酒!   大雪覆蓋北京城。   詹王府大門緊閉,一片白皚皚。   詹王府大格格臥室。   詹瑜站在床前焦急地望著。   大格格滿頭是汗,挺著大肚子,忍著劇痛咬著嘴唇不敢叫出聲,嘴角滴出了血。   大格格兩手死死抓住丫頭的胳膊,全身扭動著。   丫頭驚慌地把小枕頭塞到大格格臉前:咬枕頭、咬枕頭!   大格格張嘴把枕頭咬住。   詹瑜:我去叫產婆子來吧,瞞不住了!   大格格把小枕頭扔到了一邊,張著嘴大喘粗氣:那個沒良心的到底上哪兒去了?   詹瑜:我都找遍了,我快把北京城翻個底兒朝天了!   大格格:神機營呢?   詹瑜:那兒我能不去麼!   大格格:你再去找!他不能不管我!   詹瑜:姐,你死了心吧!他明明是有意躲起來了。   大格格:他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不管我!噢!痛死我了!   詹瑜:你以為男人都是什麼好東西?你怎麼會看上他?   大格格:我夠難受的了,你別站在這兒噁心我!出去!   詹瑜沒有動,充滿同情地望著大格格。   大格格突然抓起小枕頭奮力扔向詹瑜,大喊:出去!   喊什麼?詹瑜向後退了一步:王爺從新疆就要回來了,怎麼交代?能瞞過去麼?   大格格發洩地叫道:回來就回來我誰也不想瞞本來是該我進宮的,我額娘死得早,他就拿我不當人,是他把我耽擱了,我就生給他看!   詹瑜驚慌地望著丫頭和院外:你胡說什麼?叫人家聽見像什麼話!   院子裏。   五六個丫頭僕役已在指指劃劃地說著悄悄話。   屋裏隱隱約約地傳出吵架聲,突然傳出大格格的喊聲:誰愛聽誰聽,我用不著瞞!   臥房內。   大格格痛苦地呻吟著:我受夠了!弟弟你要是我的親弟弟,你去找他來,叫他帶我走,我永遠不回這個家,我求求你了!   詹瑜百感交集地望著大格格。   噢!大格格又一次痛苦地喊叫著。   院子裏。   丫頭、僕役們仍在偷偷議論。   詹瑜突然開門走出,眾人一愣呆在那裏。   詹瑜見狀大怒:都站在這兒幹什麼?滾!   眾人忙四散而去。   詹瑜:站住!王爺回來誰也不許說,誰說出去,我就拔了他的舌頭!   白宅大門口。   大門側靠牆停著一輛賣豆汁兒的車子。   賣豆汁兒的忙著給孩子們盛豆汁兒。   三奶奶白方氏也幫著忙活,白景泗、白景陸、白景雙、白景武坐在長條凳上津津有味兒地喝著。   白萌堂抱著白景琦站在車旁,正用小勺餵白景琦喝,白穎軒站在一旁端著碗樂。   白萌堂:豆汁兒敞開喝,一人再給倆焦圈兒。   賣豆汁的:好咧!嘿喲!豆汁兒!   白萌堂高興地:叫你們一人喝一肚歪!   門口台階上站著白文氏、白雅萍、大房五歲的白玉芬、聽差秉寬和丫頭們。   白雅萍抱著兒子關小寶,都像看熱鬧似的說著、笑著。   白文氏和白雅萍倆頭靠得很近,說著悄悄話。   白萌堂邊餵著白景琦邊道:嘿!你們瞧,嘿!這小子真喝,還喝得挺香!雅萍,過來,給我那外孫子喝點兒!   白雅萍笑著:我兒子不喝,又酸又臭!   白文氏推著白玉芬:你去喝!   白玉芬往後一躲:我也不喝,又酸又臭!   白萌堂見狀:哼,沒口福!瞧我這孫子,這才是地道的北京人,還不懂事呢,就愛喝豆汁兒!孫子!多喝點兒!氣死他們。   白景琦抿著小嘴,喝得有滋有味兒。   白雅萍和白文氏仍在悄聲談著。   白文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麼?   白雅萍:大奶奶親口對我說的還有錯?   白文氏:這麼大的事兒,她怎麼也不告訴老爺?   白雅萍:她說大爺不叫她說。   白文氏:大爺太憨!越這樣,三爺越沒了忌怕一個家,外邊多難都不怕,怕就怕家裏人自己拆!這事兒我得跟老爺說!   哎哎哎!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老三我倒不怕,可那位白雅萍說著回頭衝身後一呶嘴。   三奶奶白方氏在忙著照顧孩子們喝豆汁兒。   白雅萍:那位三奶奶,出了名的小辣椒,你們家的事兒我不摻和。   白文氏:行了吧,姑奶奶!哪件事兒你不摻和,家裏的人就數你能!   白雅萍:老三確實鬧得不像話,這一趟他至少私吞了一萬多銀子!   二人說著話,只見胡加力匆忙走到白萌堂跟前低聲說了些什麼。   白萌堂猛抬頭望著胡加力:真的麼?   胡加力:真的!   哼!白萌堂兩眼放出異樣的光:詹王爺回來了麼?   胡加力:回來了!   白萌堂:回來的真是時候!   白文氏望著白萌堂這邊,感覺氣氛不對,看了一眼白雅萍。   出什麼事了?白雅萍也疑惑地望著。   白萌堂:二奶奶來抱抱孩子!老二!跟我去詹王府!   白穎軒:我去備車。   白萌堂:不用!今兒咱們爺兒倆蹓躂著去,可要坐著車回來!走!   看著他們離去,白文氏焦慮地想叫又沒敢叫。   白萌堂和白穎軒低聲嘀咕著漸漸遠去。   詹王府老福晉房。   詹王爺正把帶回來的東西給老福晉看,詹瑜站在一旁。   桌上擺著玉器、毯子、羔皮。   詹王爺:這個羔皮給額娘做件新皮襖,這件給大格格   詹王爺環顧不見大格格:怎麼不見大格格?等會兒叫她一塊兒來吃飯。   詹瑜強作鎮靜地:是!她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   老福晉:這孩子從小身子骨挺好的,怎麼一到京城,成了這樣兒?我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去叫她來!   詹瑜站著沒動,神情緊張。   詹王爺:你聽見沒有?   是!詹瑜面顯難色,勉強應道。   詹王爺看出不對:怎麼了,她怎麼了?   老福晉:算了,她有病,別折騰她了,咱們過去看看她。   詹瑜忙攔道:用不著、用不著,她挺好的!   詹王爺更加疑心:剛才說有病,怎麼這麼一會兒又挺好的了?   詹瑜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詹王爺感覺到有事兒,便道:額娘歇著吧,我去看看。   詹瑜:您先吃飯吧,還是我去叫。   詹王爺愈發疑惑地望著詹瑜。   王爺!安福跑來報:白府的老爺來給您請安。   詹王爺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白府?   安福道:百草廳的白爺。   詹瑜一驚。   詹王爺奇怪地道:他來幹什麼?請到西客廳吧。   詹王府西客廳。   白萌堂望見王爺,一步上前,雙手一拱:王爺遠赴新疆剿回回,一去半年,辛苦了。   詹王爺回禮道:給皇上效力,說不上什麼辛苦;沒想到我這兒剛進門兒您就來了,一定有什麼事吧?   白萌堂:特來給王爺道喜。   白穎軒坐在下首侷促地低著頭。   詹王爺奇怪地:道喜?有什麼喜事麼?   坐在下首的詹瑜已十分不安地望著詹王爺。   白萌堂:府上大格格生了一對雙伴兒,您是又得外孫子又得外孫女,這不是大喜麼?   詹王爺莫名其妙地望著白萌堂,又轉頭望詹瑜。   詹瑜大驚站起。   詹瑜:白爺,您這是幹什麼?   白萌堂:道喜!去年春天我們老二給大格格號過脈,已經給您道過喜了!   詹王爺站起:簡直是無理取鬧!你們二位敢是到我這兒來訛詐麼?豈有此理!說畢欲走。   詹瑜忙上前:您到後面歇著吧,不要聽他胡說,我來處置。   白萌堂起身攔住:慢!   詹王爺不情願地站住了,氣咻咻地望著白萌堂。   白萌堂接著道:我明白了,大概王爺剛回府,還一點兒消息不知道,請王爺到大格格房中看一看,就知道了。   詹王爺詢問地回頭望詹瑜。   詹瑜大窘:沒有的事!你們二位不要再胡鬧了!接著回頭大聲道:送客!   白萌堂沒有動:這事恐怕瞞不住了吧?   詹王爺知道事態嚴重了,轉頭又望著詹瑜,目光銳利。   詹瑜躲避著父親的目光,不敢正視。   白萌堂笑嘻嘻地坐回椅子上:王爺請吧,我們爺兒倆在這兒恭候。   詹王爺來回地看著白萌堂和詹瑜,終於轉身大步走出客廳,詹瑜慌忙跟上。   白萌堂招呼白穎軒:老二,坐下!咱們喝茶。   白穎軒不安地坐下,白萌堂悠閒地端起茶碗。   詹王府大格格房院。   詹王爺大步走來,後面緊跟著詹瑜。   忽然,院裏面傳來嬰兒的哭聲,詹王爺猛地停住了腳步,他驚愕地望著北屋的門窗,又慢慢轉頭掃視。   站在院內的丫頭、差役們都惶恐地低下了頭。   詹王爺回頭望著詹瑜,詹瑜低著頭,下頦低到了前胸。   詹王爺茫然地回頭望向裏院門窗,仿佛是在回應他,從屋裏又傳出了嬰兒頑強的哭聲。   詹王爺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前行,站到門前,他又回頭望了一眼,只見院中的僕人們仍低著頭,詹瑜仍低著頭站在原地沒動。   詹王爺回身猛地一腳踢開了房門,嬰兒哭聲大作。   他慢慢走向裏屋,猛力一把拽掉門簾,憤怒地望著,只見大格格的床上放著帳子,嬰兒的哭聲從裏面傳出。   他急步走到床前,猛地拉下了帳子兩個嬰兒並排躺著。   大格格靠在床頭驚訝卻毫不懼怕地望著詹王爺。   詹王爺怒不可遏地望著大格格。   大格格反而平靜地望著詹王爺。   詹王爺探身伸手抓住大格格前胸衣襟,猛地將大格格拽下床來,用力一甩,大格格應聲倒地。   見詹王爺眼露凶光,伸手要去抓啼哭的嬰兒,倒在地上的大格格突然翻身躍起猛地一撲,抱住詹王爺向旁邊死命一推,詹王爺毫無防備,倒退幾步仰面摔倒在地。   詹瑜衝到門口驚呆了,只見大格格兩眼放出凶光,一副拚命的架勢。   詹瑜忙扶起詹王爺,尚未站穩,大格格又撲了上來,又撞又打。   詹王爺狼狽地跑出了屋,詹瑜死死攔住大格格不讓追出。   詹王爺大叫:來人!把她綑上!瘋了!簡直瘋了!   僕人們忙跑進來七手八腳拉住仍在掙扎的大格格。   大格格哭叫著:你敢動我孩子一下,我就跟你拚了!   詹王爺站在門外,驚愕地望著室內。   安福匆匆跑來,為難地望著詹王爺。   屋內不斷傳出嬰兒的啼哭聲,詹王爺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安福。   安福:王爺,白家那爺兒倆死賴著不走,說叫王爺賠叫王爺   詹王爺不耐煩地:啊?   安福:叫王爺賠他的   詹王爺狠狠地:賠他的車和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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