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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四集 第二章 初入京城

極品家丁 禹岩 32772 2023-02-05
  要下雪了。洛敏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黯然一嘆,輕輕向前邁去,蒼老而凝重的腳步,踩到那早已枯萎的草葉上,一陣嘩啦輕響。路邊枯萎的樹枝,被寒風吹得搖搖晃晃嗚嗚作響,便像是骷髏的手指,伸出在天際揮舞著,一片蕭條景象。   從昨天洛敏接到貶至濟寧的聖旨開始,洛府上下便開始收拾起行李,直到今早先送走了洛老夫人回京的馬車,洛敏如同一個被丟棄了的孩子,一夜之間,似乎又老了幾歲,神情無比的蕭索。唯在老夫人臨走前滴落的兩滴老淚,才真真切切的顯示了他落寞的心境。   大華皇帝的聖旨措辭嚴厲,著洛敏即刻赴濟寧上任,還指明了是舉家遷往,連洛凝與洛遠姐弟也要隨父親遷到濟寧。對於對金陵有著無比深厚感情的姐弟倆而言,怎能不悲傷莫名。眼瞅著就要過年了,皇帝竟然不讓他們在金陵過完春節,著實有些不近情面。

  濟寧偏遠,洛敏又是謫遷,一切都尚未來得及安置。一個小小的縣丞,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裡去。洛敏可不敢讓老母親跟著一起赴任。何況皇帝下了聖旨,專門派了近侍護衛老太太回京修養,這也正對了他心思。只是過年前夕,別人全家團圓,洛家卻是骨肉分離,心中淒慘自是難免。老夫人倒是堅強的很,也不造作,臨走對洛敏只說了三個字勤、穩、忍。短短三個字,包含了無數的希望和期待,讓林晚榮心裡也生敬佩。   洛敏縱是為官多年,早已習慣了伴君如伴虎,可面對著這個場景,心中的唏噓淒涼不必言說,林晚榮也能深切感覺到。見著老洛白髮蒼蒼,神情悲涼,他也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唯有無奈搖頭。吃皇帝這碗飯,你就得忍受他的喜怒無常,做好隨時掉腦袋的準備。

  是啊,要下雪了。不下雪就不是冬天了。這是蒼天定下的規律。誰也不能阻止。林晚榮道:就像人一樣,沒有永遠的相聚,卻有無數的分離,你生在這世界上,便是為了受苦來的。人事滄桑,即便是皇帝老子。也無法改變。   洛敏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兄弟,聽你說話,我似乎感覺不到我二人誰年紀更大些,而你又語出至誠,絕非造作,這倒叫我奇怪了。   林晚榮與洛凝定了親,按理說他與林晚榮便是翁婿關係了。這一聲小兄弟叫的不倫不類,只是聽在二人心裡卻都覺得舒服。這是二人無間關係的明證。   林晚榮呵呵一笑:這些都是我瞎想的,和年紀大小沒有關係。   洛敏無奈搖頭:人事人事,沒有人,哪有事?你也看的開些,莫要想的太多,還有大好的日子等著你去享受呢。

  看開?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我更看得開的嗎?林晚榮哈哈笑了幾聲,對洛敏抱抱拳,小子受教了。   馬車滴滴答答,緩緩向前行去,洛敏與林晚榮二人步行走在最前,洛遠和洛凝分別跟在二人身後。洛才女望著林晚榮,鳳目含淚,強自忍了沒有落下來。   洛敏的家當不多,一輛馬車載滿了詩書,另外一輛則是幾口裝衣服的箱子和洛凝的女兒家物事和一些字畫,除此之外,便無其他,稱的上兩袖清風四個字。   老洛是個清官啊,林晚榮感嘆一聲,雖無百姓夾道相送,更無萬民傘這樣的噱頭,但像老洛這種最會隱藏自己最會保護自己的清官,才是真正的人才,也是真正的聰明人。林晚榮也不由暗中豎起了大拇指。   洛大人,皇帝這聖旨來得急,而且過於的不通情理,似乎是要故意做給什麼人看的。按理說,不管你犯了多大的過錯,但對皇帝確實是忠心耿耿,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不是個糊塗透頂的昏庸皇帝,絕不會做出這種傷忠臣之心的事。更何況還有徐先生從中周旋,縱然免不了你的罪,也不至於讓你春節之前遷徙,我看這中間,必然有些什麼隱情。林晚榮與洛敏走了幾步,見他神情依然鬱鬱,便開解道。

  洛敏搖搖頭,苦笑道:天子之心,無人可以揣度。你這說法雖有些道理,卻也只能是揣摩而已,外人永遠不會知道皇帝在想什麼,這便是王道御人之術。我原本以為自己境界高超,雖不能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也自覺能夠平常待之。可到了今日受挫之時,老朽才知道,我洛敏也是個常人,也會心生憤懣埋怨,與那平和之道,相差甚遠啊!   什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林晚榮嗤之以鼻。人吃五穀雜糧,會高興,會悲傷,會得意,會落寞。這都是人之常情,是一個人最基本的情感,要連這些都丟棄了,那還是一個正常人麼?是塊石頭還差不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也就是常人意淫一下罷了。   林晚榮點頭道:洛大人,你有這種想法很正常,我們都是普通人,受了挫折,自然會有這種感受。不過呢,皇帝做事,從來都不會那麼直白,正如你所說,他天生就應該是被人揣摩的。林晚榮取出鉛筆,找來一張紙輕輕畫道:大人請看。這裡是金陵,這裡呢,是濟寧。再往北方就是京城了。你說說,是金陵離著京城近,還是濟寧離著京城近?

  這話大有深意,洛敏聽得放聲長笑:你倒是會安慰我,若真像你說的這般,我去濟寧做一個小小的縣丞倒也值了。   林晚榮陪著笑了幾聲,望著那紙條上的距離,也是無奈搖頭,說別人意淫,老子更會意淫。   洛敏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嘆道:為著凝兒著想,我從心底不希望你入京。那裡王貴眾多,荊棘遍地,一不小心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遠非金陵可比。凝兒待你真心一片,若你有個什麼閃失,她只怕不會獨自存活於世上。   林晚榮看了跟在自己身邊的洛凝一眼,她粉撲撲的小臉凍得通紅,嘴唇輕咬,眼中浮起點點淚光。望著他一笑,緊緊依偎在他身邊。   洛敏長出一口氣,又道:好男兒志在四方,若你桎梏於金陵,不僅可惜了一個人才,便連凝兒也定然心有不甘。如此一來,倒叫人左右為難。幸好,你有貴人保佑,即便是到了京城,也應該能夠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我心裡也安穩些了。

  聽他又說起什麼貴人,林晚榮再也忍不住道:洛大人,眼下我們便要分別了,你便說說到底是什麼貴人在保佑我吧?省得我疑神疑鬼的。如果那後臺夠大,我到了京中,就什麼都不用怕,橫著走就可以了。我最喜歡這樣。   洛敏哈哈一笑道:貴人?徐渭徐先生,還不算貴人麼?這後臺夠大吧?   林晚榮苦笑,你這老頭又忽悠我,當了我老丈人,也不跟我說實話。   洛敏知道他心思,拍拍他肩膀道:不是我不告訴你,以你和凝兒的這般關係,我要是能說,早就坦誠相告了。不過你大可以放心,有這幾位貴人相佑,京中你就儘管闖去吧話說回來,即便是沒了貴人保佑,以你的性格,恐怕也老實不下來吧?   別這樣說,我一向很低調的。林晚榮正色道。以他林某人獨一無二的經歷,叫他委屈自己絕不可能,死都死了好幾道了,何必還要在別人面前裝孫子呢!

  洛敏點頭大笑,又問道:你是初三上京麼?   估摸著就是這個時候了,和蕭家大小姐她們約好的。林晚榮答道。   洛敏看了洛凝一眼道:過幾日便過年了,離初三也沒幾天功夫了,如此倒也好。你到京中安頓下來之後,我就安排凝兒和小遠他們去京中探望祖母,到時候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們姐弟倆。   這還用說,一個是沒有過門的老婆,一個是小舅子兼兄弟,自然要好好照顧了。   新任的江蘇總督,乃是我昔日同僚,與文長先生和我,都甚是交好。我走了之後,他會照顧著蕭家和你名下產業的。想來徐大人也定然對他有所吩咐,你大可放心。洛敏又細細囑咐道。   這個問題林晚榮倒沒有擔心過。皇帝貶了洛敏的職,但絕不會把江蘇交給別人,定然還是徐渭圈裡的人。有徐渭老頭在,新總督對蕭家和自己名下的產業肯定是照顧的。

  老洛變了老丈人,就是不一樣了,這些小事都記掛在心上了。林晚榮點點頭,幾片薄似絨毛的雨點落在他臉上,冰涼冰涼的。他伸手輕輕摸了一下,那絨毛便消失不見。   這雪,終於還是下了。洛敏嘆道。飛舞的雪花落在老洛花白的頭髮上、鬍鬚上,他鬢角便似掛了幾縷霜花。   洛凝急忙為父親披上了一件長袍,又溫柔的拉平林晚榮衣衫,含情脈脈的望著他,眼中籠起一層水霧。   你們好好交待一番吧。送別徐渭的長亭邊,老洛望著一雙兒女與林晚榮幾人,忍不住的黯然傷神。轉身走了幾步,跨上馬車,沒入簾子裡。   那邊的洛遠和青山說了幾句話,兩個年輕人哭成了一團。他們一起組建洪興,歷經生死,戰鬥中結成的友誼深厚無比,如今乍然面臨分別,自然難捨難分。

  林晚榮過去拍住二人肩頭道:你們兩個小子,哭個什麼勁。金陵離著濟寧,快馬也就一天的路程,青山你要是想小洛,就帶領著兄弟們過去看看,順便把洪興分會辦到山東去,辦到濟寧去,這不就成了嗎?   青山一拍腦袋,猛然醒悟道: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小洛,咱們不哭了,你去濟寧打基礎,我帶領兄弟們隨後殺到。   洛遠哈哈一笑,心裡感動,拉住林晚榮道:大哥,謝謝你一直這麼照顧我。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   我也沒教你什麼,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都是你自學的,與我無關。林晚榮正色道,三人一起大笑了起來。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落在幾人身上頭上。   洛遠看了跟在林晚榮身邊的洛凝一眼。擠眉弄眼的道:姐姐,姐夫,時辰寶貴,你們敘敘話吧,我就不打攪你們了。話完,便與青山前行幾步,避開二人,留給林晚榮與洛凝說話的功夫。

  洛凝臉兒一紅,哼道:這個小遠,說話沒大沒小的。   怎麼,他說的不對麼?林晚榮將她冰冷的小手兒拉進懷裡,用力揉搓了幾下道:你不想與我說話麼?   洛凝偷偷看了遠遠立在長亭中的巧巧一眼,見她正在向自己二人揮手。她暗一咬牙,眼圈一紅,再也忍耐不住的撲進他懷裡,淒泣一聲道:大哥,凝兒不想離開你洛凝方才與他定下名分,正想著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那般甜蜜美景,怎知一道聖旨卻擊散了她的美夢,還未相聚便要分別,她怎能忍耐的住?   林晚榮嘆息了一聲,他與洛才女向來是聚少離多,好好相處的日子也沒有幾天,大部分時候還在欺負人家,想想心裡也有些愧疚。輕輕拍著她肩膀,林晚榮強笑道:小凝兒,快別哭了,要叫人家看見名震金陵的才女哭成這個樣子,別人還以為我又欺負你了呢?   洛凝嚶嚀一聲,輕打他胸膛道:你就是欺負我了,就是欺負我了。從第一次見面,你就開始欺負我,害我茶飯不思,心神不寧,心裡再也容不下任何物事。更可恨,我連正經話都沒與你說上幾句,卻又要分別,大哥,你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我也想像巧巧她們一樣,每天都在大哥身邊,聽大哥說話,永遠不要分開   這個要求很簡單,可是也要等到我從京城中回來才能實現了,這幾個女孩子,離開了誰我也捨不得啊。媽的,我怎麼就養成了博愛的惡習呢,真要命了。   見洛凝哭得傷心,他在她耳邊輕輕道:凝兒,你以前不是說過,你要找的夫君,文能入相,武能殺敵麼?你看我怎麼樣,滿足了你的要求麼?   洛凝噗嗤一笑,梨花帶雨,抬頭看他一眼,又埋頭他懷裡道:大哥,那是以前凝兒不懂事,才會有些天真的想法。大哥你文采風流無人能比,便是聽你說話,別人學上十年也未必能及得上你。縱是不會武藝又怎麼了,凝兒喜歡的是你的人,便是一無所有,我也要跟著你,跟你一輩子,無怨無悔。   林晚榮正經道:凝兒,其實你那文武雙全的要求,我是完全滿足的。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站在你面前的林大哥,其實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曾經跟著徐渭大元帥剿滅白蓮,身居十萬大軍的右路元帥,統兵數萬之眾,與敵鏖戰於濟寧前線。親率手下弟兄,斬殺白蓮第一勇士,活捉白蓮聖王,輕取濟寧城,敵人聽了我的名字,就會聞風喪膽,被我看上一眼,便只有望風而逃了。人都稱我百勝林將軍,無敵一桿槍,可不是瞎吹來的。   洛凝呆呆望了他半天,忽地掩袖輕笑道:大哥,你說的這話兒便像真的般,若非平日聽多了你說笑話,我定然相信你了。大哥,我以前那些話兒,只是年少糊塗之言,凝兒從前也以為自己追求的便是這些。直到遇到了大哥,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淺薄,像大哥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大智慧,縱然不能上戰場,也是凝兒心目中的英雄。   為什麼我說謊話人人都信,說了實話,反而無人肯信呢?我的人品從來沒有問題啊。林晚榮無奈搖頭,臉上扯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洛凝咯咯一笑,四處瞅了一眼,見無人注意自己,一踮腳,在他唇上如蜻蜓點水般,飛快的吻了一下,臉色頓時紅如彩霞,轉身便要離去。   林晚榮想起那日花船之上這丫頭的強吻,今日哪還能遂了她所願該我主動了吧。他嘿嘿一笑,反手一拉,便將洛小姐擁進懷裡,找準她嬌嫩的櫻唇,狠狠吻了上去,火紅的小舌,甜美的香津,頓時溢滿唇間。      大哥,一定要想著凝兒。等爹爹安頓好了,我就來京城尋你,等著我!洛敏父女三人乘坐的馬車悠悠晃晃走遠,洛凝癡情的話語還在林晚榮耳邊迴響。   凝兒,我們京城見!他對著洛凝的馬車緩緩揮手,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飛舞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將他凝成一個不化的雪人      春寒料峭,冷風凜冽,雪後乾硬的凍土被冰凌結成一塊一塊的土疙瘩,馬車行起來顛簸不平。空氣中瀰漫著爆竹散發的淡淡火藥芳香。方才解凍的河水嘩啦啦的流淌,聲音清脆響亮,振人心扉。   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起了燈籠,有大有小,花樣各異,形狀不同,燈火或明或暗,或遠或近,從遠方望去,便像是掛在天邊的燈火,挨個點燃揉亮,甚是美麗。   路兩旁行人甚多,丫鬟們手執燈籠,在微寒的春風裡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小姐們含羞帶笑,低頭急行,深怕是被別人瞅著了自己面容。尋春的公子哥手執逍遙小扇,不時打量著來來往往的女子,模樣甚是瀟灑。   三十的火,十五的燈,老話說的不假。春節過了半個月了,眼下又到元宵,春氛正濃,這滿城的燈火,便是一年興旺的開始。   剛剛化開了冰塊的護城河邊,河水淙淙流淌,無數的花燈漂浮在水面上,微微搖晃,形狀不一,或成蓮花,或成牡丹,爭奇鬥豔,甚是美麗。河中映著燈的倒影,每燈一影,水上水下,交相輝映,便像是謫落在水中的點點繁星,豔麗無匹。   這是北方流傳甚廣的花神燈節。傳說中,每年元宵初春尚始,待字閨中的小姐們,便將自己的心願寫於紙上,再放於特製的花燈之中,讓它順流而下,隨波流淌。若被有心的才子撿拾起來,便是有緣之人。傳說中的花神,會保佑這因花燈而結緣的公子小姐百年好合、共偕連理。   這個傳說千百年流傳下來,也的確湊成過幾對有名的佳偶,一時之間,花神燈節與元宵燈會便成了北方元宵節上獨特的風景。   今年的元宵來的早,河水冰稜初化,寒冷不堪,但河畔等著撈花燈的公子們卻是密密麻麻,絡繹不絕,將沿河兩畔擠的水洩不通。   一個十一二歲、穿著綾羅的小男孩,手裡舉著一根長長的竹竿,竹竿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鐵鉤,三兩下便勾起一個個花燈,引來岸兩邊才子們一陣陣的讚嘆和羨慕。這些公子們,大多數是空手而來,即便是手裡拿了工具的,也沒有準備的這麼周全,望見這小哥不過十一二歲年紀,便不斷的撿起上游小姐放下的花燈,心裡除了佩服還是佩服: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如此的高瞻遠矚,可了不得!   一輛寬大的馬車,緩緩自遠處醒來,在顛簸的路面上下起伏著。   那拉車的兩匹馬兒套在口嚼子裡的馬嘴不斷吐著熱氣。雖是風塵僕僕,卻體態神駿,英武不凡。後面的車廂甚大,外面籠罩了些塵土,一望便知是自遠方跋涉而來。   馬車一陣顛簸,車子裡傳來女子的一聲輕叫:喂,你幹什麼,壓著我了。   另一個男子聲音響起來道:哦,不好意思,馬車太顛簸了,我不是故意的。咦,這個軟軟的是什麼?哇,這邊還有一個   你,給我下去!車廂裡的兩個女子一起叫喊了起來。   車簾子急急拉開,一個面帶微笑皮膚健康的男子被兩雙小手推著下了車來。   他抖了抖身上青衫,將小帽一撥,嘿嘿笑道:害什麼羞嘛,只是不小心而已,雖然你身材好,也用不著這樣霸道吧。下來就下來,反正坐車也累了,走兩步鍛煉下也不錯。   那馬車行了不遠,噶然停下來。跟在馬車旁邊的男子打了個呵欠,望著河兩岸密密麻麻的人群,頓時嚇了一跳。我靠,這是幹什麼的?黑燈瞎火,大家一起來打魚?   馬車窗上的簾子被掀開,一張美麗的小臉伸了出來,臉上帶著一個甜甜的微笑,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群,好奇的道:姐姐,京城裡的人怎麼這麼奇怪?天氣寒冷,又是黑夜,他們圍在河邊幹什麼?咦,這河上還有好多花燈呢,真好看。   另一個女子也將頭探出窗外,玉面粉腮,小口微紅,眼神流轉,顧盼生姿。她往眾人打量了一番,才開口道:哦,今兒個是元宵佳節了嗎?我們行了這麼些日子,便連這好時候都忘記了。這個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花神燈節了。傳說只要未婚的女子,在河水上游放下一盞花燈,寫上你的心願,若是在下邊被有情的公子撿著了,這便是花神做媒,天作之合,定能白頭偕老,花開富貴。   那年紀稍小的女子驚喜道:真的嗎?她偷偷打量了一眼馬車旁邊行走的男子,輕聲道:那我便也去放上一盞,叫那個壞人揀起來好了。   年紀稍大的美麗女子噗嗤一笑道:還要他揀什麼,你便直接與他百年好合好了,弄這麼多曲曲道道,反而煩瑣了。   年紀小的女子嚶嚀一聲,臉紅過耳,在馬車裡與姐姐鬧成一團。   走在車邊的某人聽了這一番話,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些人是來撈燈的,難怪一個個都這麼猥瑣,雙眼放光。不過這項活動,對於鍛煉這些四體不勤的公子小姐,倒是有些益處。   他四周掃了一眼,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哥動作麻利,不一會兒便已撿起了四五盞燈,扯起那燈裡的信團看一眼,便哼一聲將那花燈扔在了一邊。被糟蹋的花燈越擺越多,那可是一個個美麗多情的小姐們的心哪,旁邊圍觀的公子們急得直吞口水。   我靠,這麼小也來撈花燈,還有沒有天理了?小小年紀,那玩意兒都還沒長毛,竟然也想弄這些風流勾當,真是喪盡天良。他狠狠吐了口口水,笑嘻嘻走上前去。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道:小弟弟,你好啊。哇,真了不起,這麼小就會摘花燈玩了。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玩啊?   周圍的公子們見一個家丁上前套近乎,頓時心生鄙夷,這是誰家的下人,如此不識禮數,還講不講點禮義廉恥了,連人家小孩都來騙。   姐姐,他又去做壞事了,你也不管管他?車廂裡的年紀小的女子扯起簾子,看了一眼,哼道。   姐姐笑著道:他這個人做壞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次能管的著。我們家要尋一個能管著他的人,那可太難了。   妹妹道:我看是姐姐你不想管吧。這個壞人,一路從金陵行到京城,每天都要想辦法做些壞事。要沒人管著,還不知道要做什麼惡呢?   那姐姐笑道:作惡?他每日在你身上做些惡事的時候,我瞧你倒是喜歡的很呢,別以為我睡著了就什麼都沒看見。   姐姐妹妹羞臊的撲進姐姐懷裡,不敢說話了。   姐姐無奈的在她鼻子上一按道:你啊,才這般小小年紀,就任他每日在你身上做壞,將來可怎麼得了?我不是贈你小刀防身了麼。他若再欺負你,你就拿刀扎他,咯咯,可別說是我教你的,他這人喜歡報復我   這姐妹二人在車廂裡說笑,那邊某人早已腆著臉皮湊到小孩身邊道:怎麼樣,小弟弟,你答應麼?咦,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呶,這是一兩銀子,只要你撈起十盞花燈,這一兩銀子就是你的了。   小孩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有個性,我喜歡。他嘿嘿一笑,拿起白花花的銀子,在那小孩眼前晃了一晃,瞇眼笑道:看見了麼,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十盞花燈就是一兩銀子,多划算啊。   那小孩鄙夷的望他一眼,從懷裡摸出一錠元寶,足有四五兩之多,對他勾勾小指頭道:呶,這是五兩銀子,只要你撈起一盞花燈,這銀子就算是本公子賞你的了。周圍圍觀的人群,爆出一陣哈哈大笑。   我靠,比我還拽?京城果然不一樣啊,連小孩子都這麼拽。他臉皮甚厚,對眾人嘲笑也不為意,豎起大拇指道:小弟弟,果然有個性,我喜歡。不如我們交個朋友吧,我叫林三,你叫什麼名字?   林三?那小孩子皺皺眉,搖頭道:這名字夠難聽的,俗不可耐。你起這名字,學問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小傢伙一副小大人模樣,說了半天,卻沒報出自己的名字。林晚榮不以為意的呵呵一笑道:是啊,我這名是別人起的,亂七八糟污穢不堪。不知道小弟弟你有個什麼樣高雅的名字啊?   小孩警惕的望他一眼道:你問我名字幹什麼?哼,與我套近乎的,十個就有八個是打鬼主意的。瞧你賊眉鼠眼的,不像是什麼好東西,莫不是想拐賣我?告訴你,少爺我可不是吃素的!我三歲能殺貓,五歲能撕豹,前些日子剛剛徒手宰了一頭猛虎,你想拐我?小心我拳頭不認人!他伸出手晃晃小拳頭,一副我是肌肉男的模樣。   林晚榮愣了半天,我靠,終於遇到一個比老子更不要臉的了,還是如此年紀幼小,大有可為,大有前途啊。他奸笑兩聲道:小弟弟果然厲害。好,好,我也不問你名字了。你說說,你撈這些花燈做什麼,莫不是真的要找位姐姐做媳婦?   那小子切的一聲不屑道:找媳婦?找媳婦做什麼?你以為個個都是你這般啊,天天就想媳婦!眾人爆笑,林晚榮大汗,這小子還真是一看一個準啊,老子到京城就是找媳婦來的。那姐妹倆聽林晚榮與這小孩說話處處吃癟,忍不住躲在車廂裡捂唇輕笑。姐姐道:叫你做壞,總有人能嚇住你了吧。   既然你不是找媳婦?那你撈人家花燈做什麼?圍觀眾人聽他二人說話,終於有一個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花燈做的也沒點什麼鬼意思。小孩道:我撈了四五十盞燈,竟是些小姐寫的恩恩愛愛的豔詞,難看死了。想尋些對口味的糕點,竟都沒有尋著。   無數公子倒地的聲音!這個天殺的小挨刀的。撈這些花燈竟是為了尋糕點,還將小姐們寫的豔詞隨手丟棄,實在是喪盡天良啊。   林晚榮哈哈大笑,他對這什麼豔詞本來就不抱好感。這小孩子又很是有趣,讓人忍俊不禁。   那小孩子見周圍仇視的眼神,並無絲毫懼怕,拉了拉林晚榮的衣袖道:林三,你還不錯!   什麼不錯?林晚榮奇怪道。   小孩子一本正經的道:這些人都是想揀個花燈找個小姐,實在庸俗的很,也膚淺的很。看你身分雖然低下,卻和他們不一樣,不去揀花燈,也不笑話我,人品還算不錯。那我就告訴你我的名字吧,本少爺叫李武陵,以後在京城若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號,我保準沒人敢動你一根汗毛。   我日啊,這麼牛叉?林晚榮偷偷一笑,也沒當回事,不過聽他前面那句,倒是心有所悟,這孩子不簡單哪。只見這李武陵生的虎頭虎腦,瞳孔漆黑,眼睛撲閃撲閃,甚是機靈可愛。想起他揀花燈的奇特理由,林晚榮忍不住笑道:小弟弟,你撈這花燈是為了點心?是不是上人當了?   李武陵哼了一聲:我昨天聽人說起這花神燈會,便問爺爺燈會是幹什麼的。這老頭子當時正忙,我纏了他幾下,他便說是為了應付饞鬼,由各家的小姐做些糕點獻於河神。哼,老頭子連我也敢騙。趕明兒我要與他馬上一較雌雄,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無敵了,林晚榮聽得一陣大汗,這小傢伙在家裡估計就是霸王,連他爺爺都不放在眼裡。   快看了,快看了,花神燈一陣喊叫聲從上游傳了過來。   花神燈,花神燈兩岸的公子們也一起驚呼起來,聲音興奮中夾著激動。躲在車廂裡的兩位小姐,聽到叫喊,也忍不住向外望去。   花神燈,花神燈是個什麼東西?林晚榮望著李武陵,奇怪道。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可是小孩子哎!李武陵白眼一翻。   我靠,遇到刺頭了,林晚榮嘿嘿一笑,便也向那上游望去。只見上游水面上,緩緩行來一盞花燈。那花燈一人來高,做成一個美女形狀,神情嬌俏,面上帶笑,裙帶飄飄,活靈活現。這美女花燈全身上下泛著一層淡淡的黃光,周圍還有數十盞小小燈火組成一個蓮花形狀,遠遠望去,便像是輕浮在蓮花中的仙子。   這便是花神燈了?林晚榮看的也暗自稱奇,不說這花神燈的構思,便是讓這一人高的燈盞浮於波浪之上,而不傾倒,那便是一個大大的難題,非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什麼花神燈?看我一樣把它撈上來。李武陵不屑的說道。   河道兩邊的人們早已被這美輪美奐的花神燈所吸引,有不少人已跪倒在地膜拜起來。唯有李武陵與林晚榮二人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是上游小姐放的燈,撈起來看看再說。   李武陵立的這地方,正是河道的窄處,乃是撈燈的最好地方。他伸出竹竿,看準那花神燈漂來的方向,使勁一勾。這花神燈雖高,在水中卻甚是穩固,李武陵勁道小,那花神燈略為傾斜了一下,卻未被鉤過來。   林晚榮眼疾手快,接過那竹竿用力一拉,才將這美女花燈鉤了過來。   待這花燈上了岸,林晚榮仔細打量花燈底部,只見下面是一個圓形支架的固定燈座,支架上綁著數十個木頭小輪,可以隨水流沖擊任意改變方向。這燈從上游來的時候,輪子便順著水流的方向,所以要把這燈鉤過來,其實就是要改變輪子的方向,用上的力道自然要大。   這機械結構設計的巧妙,林晚榮看了也忍不住點頭,京中當真是能人輩出啊。   眾人見花神燈也被撈了起來,便紛紛圍攏過來。躲在車子裡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也忍不住蓮步輕移,站到了林晚榮身邊。   這兩個女子身段婀娜,美貌異常,比畫上的仙女還要美上幾分。圍觀諸人見了,頓時目瞪口呆。連李武陵這小蘿蔔頭也看的有些發呆。   靠,我老婆是你們能看的嗎。林晚榮心裡不爽,將兩位小姐護在身後。輕咳了一聲道:小弟弟,這花燈你準備怎麼辦?   李武陵擦了擦眼睛,道:這兩位姐姐生的可真好看。林三,這是你娘子麼?   這句話問的好,林晚榮哈哈一笑道:差不多吧。蕭玉霜嚶嚀一聲臉紅過耳,大小姐卻狠狠一下捏在了他腰間的肉上。   林三,你神情怎麼這麼古怪?李武陵道。   廢話,被這小妞執行指刑,疼的是老子的肉,臉上還要陪著笑,能不古怪嗎?他打了個哈哈道:小李,別說廢話了,快看看這燈裡有沒有糕點,我也有些餓了。等吃完飯,回家陪老婆睡覺去。   你想死了,什麼話都敢說?大小姐手上加力,臉色紅的像天邊的煙霞,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吐氣如蘭的芳香,讓林晚榮心裡癢癢。   李武陵點點頭,在那花神燈裡檢查一番。糕點自然是沒有的,又找到個紙團倒是真的。小鬼頭自然大失所望,連那紙團看也不看,丟給林晚榮道:這燈是你鉤回來的,人家小姐寫的信,自然也只有你看了。   感覺腰上的細肉一陣劇痛,林晚榮苦笑道:大小姐,我這可是無心的,你不要瞎吃飛醋。要不,給你看吧,我不看了。反正看了也白看。   蕭玉若臉色嫣紅,偷偷看了妹妹一眼,急忙哼道:誰吃飛醋,就你這人喜歡胡謅。玉霜,我們不要理他,讓他得意去。   蕭玉霜嗯了一聲,奇怪道:姐姐,你怎麼了,臉色好紅哦。   是嗎?大小姐摀住了臉蛋,心裡急跳:可能是風吹的吧。反正都是林三害的,我們不理他就是了。   李武陵見紙團拿在林三手上,這人臉上表情卻又是甜蜜又是痛苦,忍不住道:林三,你到底看不看?不看就早些丟了,省得你老婆吃醋。   看在這聲老婆的份上,就不和你這個小東西計較了。他嘿嘿一笑,揭開紙團,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龍龍龍,何時來引鳳?   這句似詩似聯,只有半句,看得人雲裡霧裡。李武陵湊過小腦袋掃了一眼,譏笑道:什麼龍啊鳳的,這是哪家小姐,倒自大的很。   有道理啊,這些小姐就會心比天高,整天做些美夢,就像從前的凝兒一樣。不過幸好我以無邊的魅力征服了洛才女,否則她還不知道要苦到什麼時候呢。   蟲蟲蟲,專做折鳳龍!林晚榮哈哈一笑,題上幾個字,便似是自己的寫照。   李武陵人小鬼大,點頭道:林三,這句回的好。龍征服鳳,不算什麼,蟲征服鳳,那才是本事。   林晚榮將那字條塞回燈內,兩個人便又把花神燈放回河裡,看著燈神美女繼續向下游飄去,李武陵嘻嘻笑道:林三,你這個人不錯,等進了城,本少爺請你喝茶。現在我要回去騎馬了,改日再見。   騎馬?黑燈瞎火騎馬?這家老的小的都是瘋子不成?李武陵走得遠了,他還在發愣。京城果然不一樣啊,見到的都是這種人才。   折回車上的時候,玉霜笑著道:那花神燈上,寫的什麼,讓你耽擱這麼長時間姐姐,是這麼問吧?   死丫頭!大小姐臉色一紅,急忙偏過頭去。   林晚榮在大小姐掌心偷偷劃了一下,正色道:沒什麼,是花神祝福我們!   祝福什麼?大小姐輕道。   祝福我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林晚榮嘻嘻笑道。   兩個女子同時輕呸一聲,二小姐以為說的是自己,心裡怦怦直跳,大小姐心中有鬼,臉色羞紅,急急道:與你說上幾句,就又沒個正經的了。罰你走進城去。   走進城倒是不必了,幾人說話間,馬車已緩緩行到城牆底下。林晚榮立在車轅之上,望著朱漆的城門,和城門之上兩個鮮紅的大字,心裡一陣陣的激動:青璿,我來了!      正月十五是元宵佳節,民間稱為上元節,也俗稱燈節。按照習俗,春節要直到元宵節鬧完花燈才算結束,因此元宵也是大華最重要的節日之一。   元宵燈會,據說是從大楚開國皇帝項羽那時流傳下來的。楚漢爭霸時,傳說玉帝命火德星君在正月十五火燒京城。大楚皇帝項羽做夢得知,便率群臣和京城百姓恭迎星君,苦苦哀求。火德星君不忍生靈塗炭,又恐違犯天條,正左右為難之際,有智者獻一計策。當夜,京城內外,從皇宮到百姓庭院,皆都張燈燃炬,一片通明,與白晝無異。火光直透雲霄,果如天火降臨一般,瞞過了玉帝。此後,每逢正月十五,京城便燈火盡燃,以示紀念,這便是元宵賞燈的由來。後人為了孝敬火德星君,便用糯米粉團成丸子供奉神靈,狀似珍珠,南方稱湯圓,北方俗稱元宵。   元宵佳節,正是一年春之伊始,萬物復甦之時,蟄伏了一冬的人們便皆開始出門活動,比之春節更為熱鬧。不過十五不出門,按照大華的風俗習慣,今夜正是吃元宵的時候,吃過元宵方可出門遠行。   林晚榮與兩位小姐的馬車進了城,大小姐望著外面的勝景,微微一嘆道:從初三出發,直到今日,我們竟然行了十幾個日夜,不知不覺竟到了元宵佳節。   別人的元宵節都是舉家團圓,和和美美,他們卻未過正月初四,便出了遠門,實在是有夠辛苦的。   二小姐初次出遠門,眼眶微紅道:姐姐,我有些想娘親了。不知道她一個人在家裡做些什麼,有沒有吃元宵?   聽兩位小姐提起,林晚榮也有些不好受,不知道巧巧那妮子此時在幹什麼?是不是正對著碗中潔白的湯圓發愣,淚珠滴落在碗裡呢?想想送別時,那妮子竟然在自己懷裡哭的暈了過去。林晚榮忍不住心裡一酸,有了老婆就有了牽掛,這話一點不假。幸虧仙兒接了安姐姐的消息,提前到了京城,要不然,還不知道當時會鬧成個什麼場面呢。   大小姐,今夜我們有沒有地方吃元宵?我有些餓了。拋開心中的念頭,林晚榮嘻嘻笑道,開導著姐妹二人。   就知道吃!大小姐輕輕嗔道:到了京中的分號,還能少的了你的?   馬車前行了幾步,已經走不動了。恰逢元宵佳節,京中家家戶戶都出來賞花燈。道路擁擠不堪,別說是馬車,便連行人通過也甚是困難。   玉霜年紀小,思念了家中娘親一會兒,眼望外邊這般熱鬧場景,頓時心生嚮往,抹乾眼淚道:姐姐,既然馬車不能行進,不如我們便下車步行吧。今天是元宵燈節,外面熱鬧的很,我們也出去看看?   大小姐老成持重,蕭家在金陵無人敢惹。可此處是京城,任誰也不知道蕭家,還是小心謹慎些好。   見大小姐微微搖頭,二小姐抱住玉若的胳膊撒嬌道:姐姐,難得湊到今日這燈會的好日子,我們便出去玩玩嘛!   這丫頭。大小姐無奈的嘆了口氣,望了林三一眼,徵詢他的意見道:你看如何?   林晚榮苦笑道:眼下馬車寸步難行,不想下車也得下了,便滿足了二小姐的願望吧。   玉霜望著他甜甜一笑,紅唇輕咬,若不是姐姐還在身邊,早已撲上來抱住他脖子親親了。大小姐無奈道:那好吧。不過這京城非是金陵,我們一定要小心行事,尤其是你!大小姐瞪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嗔怪,接著道:外面人多,我們三個人便走在一起,可不要走散了。   三個人走在一起?這是怎麼個走法?我還沒試過呢。林晚榮哈哈一笑,掀開簾子跳下車來,放眼四處望去。   一輪皎潔的皓月從東方升起,京城大地便像是披上了一層銀白的輕紗。城內車水馬龍,四處皆是花燈,人來人往,如潮水般洶湧。每人手上都提著一盞小小的花燈。更有富貴家的公子小姐,前呼後擁的帶著數十個僕人,抬著大小不一的花燈招搖過境,將這街道擠得水洩不通。   大道兩側,樓簷飛閣,綵燈高懸。走馬燈、玉兔燈、葫蘆燈、西瓜燈、貓兒燈、娃娃燈、孔雀開屏燈、子牙封神燈,個個都是形象逼真,猶如爭豔的百花,各具情態,美不勝收。行走的人群爭相觀看,對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指指點點,處處都是歡聲笑語,熱鬧之極。那喜慶氣氛,比起除夕,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晚榮大概瞅了一眼,便止不住的搖頭,不管在哪個朝代,京城都是人最多的,這簡直就是金科玉律了。   姐妹二人下了車來,也往前面看去。二小姐年紀幼小,望見這熱鬧場景,小臉興奮的通紅道:林三,這便是京城燈會麼?比我們秦淮河上的花燈還要熱鬧許多啊。   大小姐雖是走了許多地方,但今夜這般熱鬧的場景卻也是第一次望見,四顧瞅了幾眼,深深一嘆道:誰家見月能閒坐,何處聞燈不看來?以前在金陵,每年這個時候也會賞花燈,我幼年之時,娘親曾帶我觀賞過幾次,那時便以為江南為天下最繁華之地。如今到了京城,見了這燈節,才知道我以前目光卻是過於短淺了。   人多不代表繁華,我還是懷念金陵多一點。林晚榮微微一笑,大有深意的道。   一陣洶湧的人潮向前撲去,兩位小姐在人群中驚得面容失色,林晚榮雙臂一張,將她二人護住,笑著道:別怕,人多了就是這樣的。何況二位小姐又生的花容月貌,人見人愛,不擠那就不正常了。待會兒我也擠回來,為你們報仇。   二小姐咯咯一笑,大小姐輕道:莫要惹事,我們才初到京城,一切都要小心才是。林三,此處人多,你拉住玉霜,我們一定要行在一起,千萬不要走散。   快看。二小姐一聲驚呼。纖細的小指朝遠處一指,眼中閃過絲絲興奮的光彩。   大小姐和林晚榮順勢望去。只見遠處搭起的高臺上,正豎著一座方方正正的燈城,巍峨輝煌,與月交輝。雄偉華麗的登山門,微微閃爍的燈海城頭,一片雄偉氣象,讓人目眩神迷。燈城中心高架著一座九蓮寶燈,燈海錦簇,萬頭攢動。   這便是官燈了吧。大小姐輕聲道。   什麼叫官燈?林晚榮好奇的問道,說到這些,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白。   大小姐看他一眼,微笑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我還以為這世上無事能夠難得住你呢。   這小妞藉機打擊報復,林晚榮嘿嘿一笑:天地之事,若能知道七八成,那已經是萬幸了。   吹牛皮。大小姐掩唇輕笑,臉上泛起一陣淡淡的粉色:所謂的官燈,其實就是由官府出錢辦的燈盞。每年燈會,實際上也是一個鬥燈會,有錢有勢的大戶,都會拿出錢財做燈。官府也不例外,這叫與民同樂。燈做的越大越漂亮,那也意味著他的身分越高。   原來是這樣啊,就是一大群人傻錢多的傢伙賣弄銀子來的,林晚榮大大的鄙夷了一番。眼下胡人入侵在即,朝廷不把銀子花在刀刃上,反而浪費在這些地方,實在讓人感慨。   二小姐早已忍耐不住,嬌聲道:姐姐,林三,我們向前走走,也買幾盞花燈看看吧。她說完話,拉住林晚榮便要往前走,大小姐無奈的搖頭苦笑,在林晚榮耳邊道:記好了,一定走在一起,不能分開。   林晚榮心頭一熱,這小妞不是在暗示什麼吧,他嘿嘿一笑,點頭道:記住了,永遠在一起,打死也不分開。   蕭玉若臉色一陣羞紅,輕道: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懶得理你,玉霜,我們走。   這街上行人甚多,擁擠不堪。她們兩個女子行在前面,林晚榮怎能放心,急忙上前幾步,一手拉住了玉霜小手,二小姐對他甜甜一笑。   見大小姐目不斜視,林晚榮懶得多想,大手一伸,直往蕭玉若小手摸去。   大小姐目光落在前方的花燈上,臉上卻是一片粉紅,小手微微顫抖,緊張的滿是汗漬。林晚榮拉住她小手,她緊張的看了玉霜一眼,見她並無絲毫察覺,又忍不住瞪了林晚榮一眼,小手略略掙扎。   林晚榮正色道:拉好了,可別走失了,分開了可就不容易找回來了。   恨死你了,大小姐銀牙暗咬,再也不敢說話,更不敢掙扎了。   這事鬧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晚榮握著大小姐的小手,心裡也有些微微的顫抖。   從大小姐掌心的汗珠,他能體會到蕭玉若那有些緊張和激動的心情。她算是大姨子嗎?好像不是了。拉了二小姐的手,又拉了大小姐的手,到底誰是大姨子,誰是小姨子,真的分不清了。亂了就亂了吧,也不要履清了,反正肉爛了總是在鍋裡的。他嘿嘿一笑,在大小姐手心刮了一下,心裡說不出的得意。   轟轟幾聲,朵朵燦爛的禮花飛上天空,爆炸聲中,幻化成絢彩奪目的圖案,人們引頸眺望,歡呼之聲,不絕於耳。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五彩繽紛的花燈,奼紫嫣紅,爭相鬥豔。   許願樹!拉著二人行在最前的玉霜,忽然高聲嬌呼著。   許願樹?林晚榮愣了一下,這時候就有這玩意了?   順著二小姐所指方向看去,只見前門大街上,一棵高大的銀杏沖天而起,看那樹腹與枝椏,怕是有上千年之久了。樹上掛著各式各樣精美的小燈,枝椏之間纏滿了彩色的絲帶,交相輝映之下,美麗非常。   千年銀杏乃是大大的吉瑞,傳說中銀杏樹下許願便能心想事成。樹下早已聚滿了形形色色的女子,將那許了心願的香包纏在絲帶上,兩邊綁上彩石,扔上樹杈高高掛起。   見此處皆是女子聚首,人群也相對寬鬆,二小姐一下子掙脫林晚榮大手。拉著姐姐道:姐姐,我們過去許願。壞人,你就在這裡等我們,不許過來。   我靠,我不去,誰保護你們?萬一遇到群女色狼怎麼辦?他大義凜然的想道,發揚厚臉皮精神,跟在兩位小姐的身後,混跡到這一群女子當中。   大小姐面孔微紅。與這人講道理,無論如何也是行不通的,那便由著他吧。   正在許願的小姐們,對這青衣小帽的家丁根本未正眼看上一下,或許在她們眼裡,這下人都未必算得上一個男人吧。只是她們不知道,這個下人也許是史上最牛叉的家丁了,偷了一對姐妹花小姐,實在是家丁界人人崇拜的楷模。   無恥者無謂。林晚榮眼光輕掃,只見這小姐們的香囊裡寫著各種各樣的心願。   求如意郎君!   願隔壁張公子早日歸還!   求兵部侍郎大人收我為第十八房妾室!   林晚榮看的大汗,深感來錯了地方。   玉霜在姐姐耳邊輕言了幾句,偷偷在林晚榮臉上掃了一眼。小臉微紅,尋了個香囊,將自己的心願裝了進去。   大小姐沉默一會兒,也寫了個心願進去,裝在繩索的另外一頭。玉霜小手輕甩,這承載了姐妹二人心願的香囊便穩穩的掛在樹椏之上了。   扔中了,扔中了。二小姐興奮的蹦起來,小臉之上滿是欣喜,大小姐目光輕柔,微微發笑。月光、燈火、煙花,照耀在姐妹二人如花的臉龐上,映襯著她們曲線玲瓏,曼妙無比的身材,說不出的嬌媚動人。   好一個小姨子!扔的真準!   林晚榮哈哈一笑,走上前去道:恭喜了,恭喜了。二小姐許的什麼願啊。   玉霜嬌聲道:你莫問,問了就不靈了。   林晚榮湊在她耳邊小聲道:是不是想著早日為我林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啊?你不說我也知道的。   二小姐嚶嚀一聲,羞得躲到了姐姐背後。大小姐白他一眼道:休得欺負玉霜!   大小姐許的什麼願啊?哦,算我沒說   大小姐輕哼道:每日與你說上幾句話,我受氣便要多上幾分。林晚榮與大小姐每日便是這麼偷偷摸摸的罵上幾分,再熱上幾分,他早已習慣了,何況旁邊還有個玉霜在側,這可比明火執仗的泡大小姐要刺激多了,男人不就是喜歡這一口嗎?   諸位小姐,買燈嗎?上好的元宵花燈,二十兩銀子一個,保準你心想事成,美夢得攜。旁邊立著的幾個賣燈的小販大聲叫道。先前許了心願的女子們,早已紛紛買上幾個花燈提在手裡,望著也是人比花嬌。   二十兩銀子一個?媽的,你怎麼不去搶,做人要有道德!林晚榮奸商出身,對這幾個小販也大是鄙夷,可惜二小姐卻喜歡的很,早已走上前去道:這個是雙魚燈麼?   正是,正是。小姐,這雙魚燈取的便是相濡以沫的典故,買來贈與心上人正是合適。那幾個小販見著年輕的女子便都是如此說法,幾乎百試百靈。玉霜羞澀的看了林晚榮一眼,不敢說話。   既然老婆喜歡,老子也只好義無反顧的掏錢了。林晚榮走上前去,指著最大的一盞雙魚燈道:這個,最大的,多少銀子?   五十兩銀子!那小販趁著今夜生意好,坐地起價道。   媽的,能買半瓶香水了。林晚榮掏出銀票道:呶,一百兩。你要是敢找我銀子,我就砸你攤子!二小姐,喜不喜歡?   那小販聽得暗自咂舌,我要找了你銀子,我就是傻子。也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家丁,竟敢勾搭小姐,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氣魄!   玉霜輕輕點頭,小臉酡紅,目中柔情似水,柔聲道:林三,謝謝你。我們便做這相濡以沫的魚兒,永遠在一起。   她取來小楷,輕題一行小字:在天願為比翼鳥!題完,便嚶嚀一聲,將小楷丟給林三,羞得急急跑開了。   老夫老妻了,還怕什麼羞,林晚榮笑著取出鉛筆,在後面續上一行:在地永結連理枝。將這燈裡的蠟燭點亮,燃上一會兒,二小姐與他一起扶著雙魚。那花燈便緩緩升起,直向空中飛去。玉霜興奮的滿臉通紅,拉住他手愛憐蜜意,說不出的喜悅。   大小姐望著二人輕輕一嘆,林晚榮嘻嘻笑道:大小姐,你喜歡哪盞燈,我也買來送你。身上背的銀票太重,真是麻煩,也好為我減減負啊。   二小姐也道:姐姐,你也選一個吧。壞人,你不能厚此薄彼,也要送姐姐一個燈。   汗啊,二小姐。厚此薄彼這個成語不是這樣用的,會引起別人誤會的。他胡思亂想,卻有些得意,拉住二小姐的手輕輕撫摸著。   大小姐臉頰飛霞,哼了一聲道:娘親將銀票都放在你身上。你便這般大手大腳胡亂花錢,小心我稟告娘親治你。大小姐現在學的聰明了,知道自己拿林三沒有辦法,便把一切責任往蕭夫人身上推,也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進步吧。   林晚榮呵呵一笑:這銀票可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絕沒有動用公款,你就放心的選燈吧。   大小姐面上微微一紅,走到那燈攤前,小心翼翼的挑選起花燈來。鴛鴦燈,蓮花燈,觀音燈,看了一個又一個,卻不知道該選哪個好。   林晚榮拿起一盞燈道:就選這個吧,這個好。   蕭玉若看她手裡的花燈,卻是個月老紅線燈,有一人來高。慈眉善目的月老將紅線綁在一對年輕男女的腳踝上,正撫鬚微笑。   蕭玉若心裡咚咚直跳,偷偷瞥他一眼,又急忙轉過頭來。想起那日在船上,被秦仙兒砍斷的紅線幾乎令自己痛不欲生,她眼眶有些濕潤了,銀牙輕咬,看了玉霜一眼,一句話也不說。   林晚榮也懶得管大小姐怎麼想了,將那紅線燈提起來道:老闆,多少錢?   老闆見他是個大主顧,便道:方纔客官已經買過一盞燈了,這燈便算的便宜些,五十兩銀子。這可是賠本價!   什麼?林晚榮眼睛一瞪道:五十兩銀子?   小販老闆嚇了一跳:這個,客官,有的商量。要不,再便宜十兩銀子,你看怎麼樣?   靠!這麼好的燈,怎麼只值五十兩銀子?林晚榮怒道:你要不加到一百兩銀子,我絕對不買。   老闆愣了半天,結結巴巴的道:一百兩銀子?   囉囉嗦嗦,怎麼能做成大生意?林晚榮將銀票塞給他,取過那紅線燈,送給蕭玉若,嘻嘻笑道:送你的了。   別人聽不明白他奇怪的討價還價理論,蕭玉若卻是心裡清楚,好笑之餘,卻又笑不出來,目中聚集了一層水霧,輕輕道:謝謝你,我很喜歡!   她自懷中取出一截紅線,卻正是當日被仙兒砍斷的,大小姐臉色嫣紅,偷偷看他一眼,雙手微微顫抖,將紅線綁住了那花燈之上的二人。   姐姐這是怎麼了?二小姐不解的道。   這是一個淒婉的故事。等以後生米煮成了熟飯,我再告訴你。林晚榮嘿嘿一笑。   大小姐提起小楷,不知該寫個什麼,躊躇良久,落筆卻是:相思如塵土   這是等我來續的嗎?二小姐可還在身邊呢!林晚榮嘿嘿一笑,正要執筆上前,眼光一掃遠處,頓時啪啦一聲,手裡的鉛筆掉在了地上。   林晚榮如遭雷擊,呆呆立在那裡,再也動彈不得!      遠遠的,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走著一個身著黃衫的女子,輕紗覆面,蓮步輕搖,雖於萬千人群中,卻依然身姿曼妙,美不可言,擁擠中竟無一人可挨近她身邊。   林晚榮手中的鉛筆掉落在地上,頭腦裡一片空白,想過無數次的重逢的情景,可是當這一切真正到來、又如此之快的時候,他竟然有些措手不及了。呆呆的注視著她側面的輪廓,雖是看不清面容,可是望著那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身軀,他忍不住心裡急跳:青璿,真的是你麼   你怎麼了?大小姐手執小楷,輕輕問道。   林晚榮頓時驚醒過來。我傻了?怎地見了青璿竟然張不開嘴了。他也顧不得眼前這姐妹二人,拔腿便往那女子身處行去,口中高呼:青璿,青璿,我在這裡   大小姐將那紅線綁上,偷偷瞥他,原本心裡有些驚喜,待到聽他喊出一個女子名字,卻頓如被人點中了穴道,呆呆立在那裡,言語不得。   她與林三一起被擄、被救,自然知道他口裡喊出的青璿是誰,也知道他來到京城便是為了這青璿小姐。林三雖從未細細說過這位小姐,但從他言辭中,蕭玉若便可推斷,這位青璿小姐在他心目中占了極重要的地位,有救命之恩,又有恩愛之情,便說是最重要也不為過。   只是方才到了京城,連個腳都還沒歇上,正待等他一起放飛這紅線燈籠,他卻遇到了心中最重要的人。難道這都是天意?想起上次在蘇卿憐船上被秦仙兒砍斷紅線的一幕,大小姐忍不住目泛淚光,這便是我的命運麼?   以前在金陵還不覺得,到了京城,乍然見了這女子,林晚榮才猛然警覺,這青璿竟然在自己心裡占了如此重要的地位,連自己也未察覺到。   他大聲呼喊著,往那酷似青璿的女子處行去。只是兩人相隔極遠,中間又是人如水、燈如潮、歡歌笑語不斷,他高聲的叫喊方才出了口,便淹沒在喧嘩歡鬧之中,隔著數丈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用力的撥開人群,不斷的呼喊著,用力向前擠去。方才拉開一個人。便又迅速被另一個人填上,這人流組成的山巒,便像是不斷增強的彈簧人牆,將他與那女子遠遠隔開來,歡聚不得。人擠人,人挨人,即便是大羅金仙下了凡塵,也無絲毫辦法。   肖青璿長袖飄飄,腳步輕盈,頭也不回的往前行去。不見她如何作勢,眾人卻無法靠近她,轉眼便淹沒在人潮裡,再也看不見了蹤跡。   我日啊,林晚榮被擠在人群中,心裡有如一團火在燒。他早已不知嘶喊了多少聲,不知擠開了多少人,望著那消失在人群中青璿美妙的背影,他用盡全身力氣,一聲淒喊:青璿聲音一出,卻只有自己能聽到,久喚之下,嗓音竟然已經嘶啞了。   站在擁擠的人潮中,望著點點燦爛的花燈、笑語不絕的人群,他呆若木雞,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剛才看到的真的是青璿麼?我不是眼花了吧?這麼容易便與青璿相遇了?又如此容易便失去了她的蹤跡?我日啊   久盼之下,乍見青璿的驚喜,與近在咫尺、得而復失的失落之感,同時湧上心頭,便是鐵打的金剛也承受不住。林晚榮雙手捏緊,立於長街之中,面對湧來攘往的人群,啊啊的長叫起來,那破鑼似的嘶啞嗓音聞之刺耳,卻有說不出的悲涼與哀戚。   長街燈市,人潮如水,有人歡笑,有人發愁。林晚榮呆呆發愣半晌,心裡已經涼到了底。遇事不氣餒本是他的長項,但是這種咫尺天涯、乍得又失的感覺,最是讓人心碎,即便他這種每日從口笑到心的人,也是難以承受。   林三,林三林晚榮發愣間,忽聽一陣嬌喚聲落入自己耳裡,這聲音在人潮的嘈雜中極為弱小,若不是距離有些接近,他根本就聽不著。   大小姐,二小姐林晚榮聽這聲音,心裡一驚,哎喲,方才只顧著青璿,竟把她們給忘了。   他急忙抬頭向後望去,卻見不遠處的人群中,玉若緊緊拉著玉霜,臉色通紅,焦急的向這邊張望,幾個嬉皮笑臉的混混正慢慢向她們靠近。玉霜臉上一陣驚恐,玉若臉上滿是堅定,姐妹二人攜手向前行來,手中還抬著那尚未來得及放飛的紅線花燈。   你娘的,林晚榮心火大盛,硬起肩膀往回擠去,三兩下便來到姐妹二人身邊。玉霜見到他,嬌泣一聲投進他懷裡,再也不肯鬆開。大小姐咬牙不說一句話,將手裡那花燈捉的緊緊,不肯撒手。花燈在二人連跑帶擠之中,枝幹早已散落,搖搖欲墜,只是綁著紅線的那一對男女依然緊緊的靠在一起。   兩位標緻的小娘子,你們是哪家的小姐啊?慢慢圍攏過來的幾個小混混嬉笑著靠近,周圍擁擠的人群見了這群小混子,便如遇了鬼般迅即散開,留出一片空曠的地帶。   大小姐,你怕不怕?林晚榮將兩個女子護在身後,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要是不走,我們就不怕。蕭玉若輕輕道。   記住了,永遠在一起,打死也不分開。林晚榮忽然想起下馬車時,自己與這兩個女子說過的話,當時嘻嘻哈哈,從沒想過要食言,哪知遇到了青璿,率先與她們分開的,卻是自己。   對不起,這次是我的錯。林晚榮愧疚道,與大小姐相識這麼長時間,他是第一次有了慚愧的感覺。   大小姐輕嗯了一聲,臉上一團酡紅,小聲道:眼下怎麼辦?我們初到京中,還是少惹事端為好。   眼前的形勢,是我要惹事嗎?是事要惹我啊。他對大小姐心存愧疚,苦笑道:我盡力吧。   他今日心情差勁之極,四周打量一眼,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兩根木棒,毫不費勁的狠狠砸在一起,那兩根木棒便同時應聲而斷。他是上過戰場的人,這幾個混混怎麼會放到眼裡,冷眼之下,目中凶光隱現,殺氣自生。   那圍上來的幾個混混心中一驚,其中一個領頭模樣的急忙道:你,你要做什麼?我,我們可是鐵侍郎府上的。   林晚榮哼了一聲,殺氣騰騰道:兵部鐵侍郎?哼哼,那可好的很。狗東西,若不是徐大人不讓我惹事,我今夜定然廢了你們這群雜種。   徐,徐大人?那領頭模樣的混混結巴了幾下道:哪個徐大人?   林晚榮將手中一截斷棒扔過去,正砸在那領頭之人身上,怒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如此問話?我與徐大人剿滅白蓮之時,哪有你們這些狗東西說話的地方?   人的名,樹的影,徐渭是天下第一學士,皇帝第一寵臣,又親自掛帥剿滅了白蓮,眼下聲望正隆,京中無人能敵。那幾個混混仗著後面有人,平時橫行慣了,實際卻是個欺軟怕硬的主,見了眼前這個滿身殺氣的家丁,又聽他說起徐渭大人,心中頓時有個直覺,要惹怒了眼前這人,恐怕自己會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還不快滾!林晚榮怒吼一聲,幾個混混面面相覷,急忙拔腿逃走了。原本空出來的一塊地處,瞬間又擠滿了人,就彷彿方纔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般。   二小姐望著他,眼中閃過陣陣柔情道:壞人,你方才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與徐大人一起上戰場,殺白蓮了?   林晚榮拉過她小手,嘻嘻笑道:假的,我騙這些傢伙的。   騙人的壞蛋。二小姐輕嗔一聲,拉住他手,再也不肯鬆開。   林晚榮回過頭去,見大小姐望著手中散落的紅線燈發愣,他心中有愧,急忙道:大小姐放心,我一定會讓這紅線燈完整無損的飛上天,你相信我。   蕭玉若微微一笑,輕輕撫摸手中花燈,柔聲道:方纔,你真的見到肖小姐了嗎?   林晚榮點點頭,神色一黯,嘆道:我見著了她,她卻沒見到我。人生便是如此無常,在不經意中遇見,卻又在不經意中失去。   大小姐柔聲安慰道:這般消沉,可不像以前的你。換個角度想,你方到京城,便有幸能見肖小姐一面,這何嘗不是個好的開始?只要你努力找尋,終會有重聚的一天。   我也是這樣想的。林晚榮呵呵一笑:大小姐,要是你每日都這般溫柔說話,那我可就有福了。   油嘴滑舌。大小姐臉上一紅,輕輕嗔道。   轟轟連聲巨響,遠處的煙花沖天飛舞,火樹銀花中,一盞巨大的並蒂蓮花燈,自一處酒樓頂部徐徐升空,緩緩飛舞。兩朵粉紅的並蒂蓮花漂浮空中,流光溢彩,絢爛奪目。   一個黃衣飄飄的女子立於樓頂之上,肌膚勝雪,美目輕凝,望著那盛開的蓮花,忽地幾顆清淚滴落下來,便像是謫在凡塵的仙子,美豔不可方物      林晚榮與兩位小姐翹首望著那輕飛的蓮燈,他三人安靜站立,便如沒入人海中的泥丸,誰也看不清他的蹤跡。   抬眼遙望燦爛星空中那輪光潔如玉的玉盤,立於樓頂的女子輕輕一嘆,目光無意識掃過熙攘的人群,卻並未注意到那萬千人海中的三顆泥丸。   眼中淚光浮動,女子腳下輕點,瞬間化作月下美麗的飛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見那並轡蓮花燈徐徐飛過頭頂,蕭玉霜欣喜的拍手道:這也不知是哪家小姐放的花燈,真好看。想來這位姐姐定是思念情郎了。   蓮花燈越飛越高,彷彿有萬千芳華散射開來,讓人目眩神迷,成為這燈會中最靚麗的風景。無數癡男怨女雙手合十,頂禮膜拜,神色虔誠之極。   冥冥中似乎有股力量在召喚自己,林晚榮目光落在那樓頂之上,只見明月當空,萬里如銀,那地處空空蕩蕩,哪裡能看到人影。   你在望什麼?大小姐見他發愣,急忙輕聲說道。   那酒樓,我想去看看。林晚榮堅定道。   大小姐嗯了一聲:酒樓?那便正好,行了這麼多天路程,終於到了京城,我們便去那裡好好享用一番,以作慶祝。准你喝些酒,但不能誤事。   林晚榮哈哈一笑,這大小姐的管理越來越人性化了,有前途。   幾人見到的那酒樓,正立於前門大街正中,地理位置極好,約莫五六層樓高。氣勢雄偉,蔚為壯觀,是這前門大街上最繁華的一座酒肆了。   林晚榮拉著兩位小姐,好不容易擠到那樓前,只見那樓從上到下,處處掛著大小不一的花燈,正中間一塊金色大匾,上書四個大字雲來仙境。   我日,吃飯的地方都取這麼個名字?真是風雅的過分了!   林晚榮呵呵一笑,大小姐拉了拉他,指著那匾額下的幾個小字道:你看。   方才只見這幾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倒是忽略了角落裡的小字。得了大小姐提醒,他又抬頭望去,只見那匾額下還題著幾個小字徐渭題。   這樓竟然得了徐老頭題字?果然風雅的很哪,那就更得上去看看了。林晚榮點頭一笑道:兩位小姐,我們便在這裡打個尖吧。   三人正要上樓,卻有一個夥計笑臉將他們攔住了:諸位客官,實在不巧。今夜我們雲來仙境被人包下了,不能接待其他顧客。請各位再尋覓別處吧,對不住了。實在對不住了。   酒樓被人包了場,這也是常事,何況是元宵燈會這樣的大日子就更沒得說了。這夥計態度也不錯。大小姐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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