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真是傲慢！拉菲爾破口大罵，難道真的非得等災難發生時，才會有人聽進我們的話？
瑪麗嘆了口氣。我們的事聽起來確實像一場探險記。我先打個電話給父親，然後再打給威爾．比特納和鮑伯．柯普蘭。最後再做決定。
瑪麗向父親大致講述了自己的遭遇。父親專注地聽著。即便事態危急，他依然保持鎮定和清醒。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回到德國！他明確地說，只要你們人在非洲，就不安全。我會馬上把五千美元匯到使館的帳戶上。夠嗎？
當然。謝謝你，爸爸！
你們需要律師或是什麼人嗎？我需要請蓋勒特博士，在喀土木找個同事
不，不用，謝謝你。我們會先回家，然後看情況再說。
好。一旦妳確定回柏林的時間，馬上告訴我，我會去機場接妳的。祝你們好運！
接著，瑪麗與威爾．比特納的談話就不那麼和諧了。你們到底在哪裡？瑪麗終於等到他接電話時，聽到他大聲嚷嚷著。你們為什麼不打電話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瑪麗目瞪口呆地聽著威爾告訴她，野外實驗室如何被燒毀、被夷為平地，以及伯格如何失蹤。
威爾，我們知道是誰毀了實驗室。是恐怖份子，是由納里夫．奧杜馬領隊的。伯格祕密研製了一種費洛蒙。那個東西會讓人異常暴躁，富攻擊性。正是它操縱康斯坦丁，讓他大打出手，襲擊李可。這段期間，奧杜馬很可能已經擁有足夠多的費洛蒙，足以製造恐怖事件。我們得趕快通知鮑伯，讓他向安全部門發出警告。
好，好，以後再說吧。威爾說，你們先到英國來，我們再平靜地談論此事。伯蘭特快瘋了。非洲野外實驗室遇到襲擊的事傳出來後，歐本漢的股價立刻暴跌了百分之七。
威爾，現在已經不是股價的問題，而是攸關人命的事！
可能吧！但妳知道我們事務所的格言：客戶至上。我們首先要對委託人負責。
你不會當真這麼說吧，威爾？瑪麗對著話筒喊了起來，我的天，我再重複一遍，現在已經不是顧問合約的事，而是有關恐怖攻擊！
妳可以這麼認為。但有憑據嗎？妳怎麼保證這個奧杜馬，或管他叫什麼的人，一定是攻擊野外實驗室的主導者？妳又怎麼知道伯格研製的東西是怎樣作用的？你們又不是化學家！
威爾，請相信我，我們知道。我試過。她想到奧杜馬聞到那股味道時臉上的震驚。
我相信妳，瑪麗，但要證明這件事需要更多的證據。要是妳無法為自己的說法提出證據
瑪麗的淚水湧了上來。為了揭露伯格祕密的劣行，她置生死於不顧，但現在威爾卻懷疑她的話：你知道嗎？你是個心胸狹窄的混蛋！她啪地掛上電話。
瑪麗一言不發，繼續撥打柯普蘭紐約總部的電話。這時，她才想起此刻那裡是午夜。她嘆了口氣，放下話筒。我想，我們一時做不了什麼。
喔，不、不，我們可以找家飯店，好好沖個澡！拉菲爾的壞笑頗有感染力。
在希爾頓飯店，他們經過數番遊說，並與大使館通話後，才終於說服接待台態度和藹的女士，不在意他們狼狽的外表，而將房間鑰匙交給他們。瑪麗一進房間，便撲倒在幻境般柔軟舒適的豪華床上，再也不想站起來了。過了好久，才掙扎著爬起來，衝進浴室。
她在鏡中注視自己，吃了一驚。她臉上疤痕累累，塊塊青斑，嘴唇裂開，頭髮凌亂到連自己都懷疑是否能恢復。
溫暖的水流淋著她傷痕累累的肌膚，雖然很疼痛，卻沖走她身上一週來的污濁，也舒緩了她在逃亡途中緊繃的神經。若是在一星期前，這樣的流水對她來說，不過是一樣再自然不過的事，但此刻，簡直就是人類文明締造的不可思議奇蹟。
二十分鐘後，她才用一塊厚絨的美妙浴巾擦乾身體。她的身體如灌鉛般沉重，彷彿吸足了美味的水分。她搖搖晃晃地走出浴室，撲倒在床上。床邊的收音機顯示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五分。她跟拉菲爾約好最晚下午四點在大廳碰面，然後一起去使館取回證件。
她將鬧鐘調到三點四十五分後，將身子縮進被窩。雖然她極度疲乏，卻無法入睡，思緒萬千。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一週來不知道世界上發生了哪些事。於是，她打開電視機轉換頻道，直到轉到英語的新聞頻道。CNN正播報著一則股市的最新消息。身為企業顧問，瑪麗向來關注經濟新聞。但今天，她發覺自己懶得關心美國發行銀行是否升降息。
她想繼續看下去時，門口傳來敲門聲。她嚇了一跳，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們來了，來逮她了！
□□□
午餐時門鈴突然響起，小女孩正跟父親、母親一同坐在餐桌旁。我過去看看。父親說著，站起身來。
母親緩慢地將叉子放在桌子上，上面還叉著一塊豬排。她睜大驚恐的雙眼，越過小女孩，望著餐廳的門。
小女孩同樣轉過身。身穿白袍的一男一女走了進來，就像替她打針，因她的勇敢而送她玩具、和藹的威爾曼醫生所穿的一樣。
把孩子帶出去！女人嚴肅地說。
父親走向女孩，大而重的手放在女孩的肩上，臉上異常悲哀。跟我來，小瑪麗！他說。
女孩不願走。她知道，有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她忍不住望著母親大而驚恐的雙眼，看她的嘴唇如何緊閉。她站在那裡，緊貼牆角，渾身顫抖。
安靜點，艾雪太太。男人對母親說，我們不會做什麼的！但小女孩知道，他在撒說。
媽咪！她大叫，想撲過去，但父親牢牢地抓著她。
瑪麗！跟我來！父親用強壯的手臂抱起她。她看到父親的眼中滿是淚水
她反抗著，兩腿亂踹，小小的拳頭擊打著父親的肩。不，不要！不要！她大聲喊著，我要媽咪！我要媽咪！
但父親還是把她抱了出去。
她忽然捕捉到母親大大的、被淚水模糊的雙眼，朝她投來最後一瞥。
父親抱著她迅速上樓，走進她的房間。但是餐廳傳來的喊叫，依舊穿過牆壁和門，傳了進來。
女孩緊緊靠在父親身上。她察覺到父親在顫抖。她不明白，為什麼他不把穿白袍的壞人趕走。我要去找媽咪！她啜泣著說。
媽咪有一段時間必須留在醫院，親愛的！父親說，別怕，媽咪很快會恢復健康，然後就能回家，一切又會恢復正常的。
小女孩意識到，父親在說說。就像大人們每次不敢告訴孩子真相而撒謊的那樣。她知道，她再也見不到媽咪了。
□□□
敲門聲再次響起。瑪麗驚慌地四下環顧。這時，她才發覺，他們在一個地方停留如此之久，真是大意得可怕。作為沒有身分的德國人，奧杜馬不難猜到他們會去哪裡。他們當然會去當地寥寥可數的幾家國際飯店，會因為終於找到德國大使館而失去鬆懈。
可是，她又能做什麼？這個房間位在五樓，窗外就是牆壁，下面便是一條車水馬龍的大路。
根本無處可逃。屋裡得以藏身的幾個地方，大概也於事無補。
瑪麗？
聽到拉菲爾的聲音，這突如其來的放鬆使她幾乎暈眩，是他在門口。瑪麗拉開門。
對不起，瑪麗，我我想試著睡一下，可
進來吧！
他猶豫著，似乎預感到一個陷阱，最終卻還是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失魂落魄，原本無憂無慮的自信，似乎被風吹散。瑪麗從沒見過拉菲爾這樣。難道他也在擔心奧杜馬發現他們行蹤？
他在小桌邊兩張椅子中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小桌上放著一籃水果。看到水果，瑪麗才想起來，他們今天還沒好好吃過一頓呢。她抓起一個蘋果，坐在床邊，面對拉菲爾，咬了一口酸溜溜的美味蘋果。
這時，她才發覺，拉菲爾跟鏡中的自己一樣，為了掩飾身上的累累傷痕，她徒勞地裹緊浴袍。
拉菲爾垂下眼睛，似乎小心翼翼地掩飾著他要說的話。瑪麗，我我想
我知道，她說，我們在這裡不安全。奧杜馬肯定猜得到我們會逃到哪裡。
拉菲爾意外地抬起頭。不是不，我的意思是，可能妳說得對，但這不是我要說的。他的眼神重新垂落。瑪麗忽然意識到什麼，心跳加快。
我知道，這違背公司規定，可是他起身，挨著瑪麗坐在床邊，又伸出手，似乎想觸碰她的腿。瑪麗趕緊將腿往回縮。過去幾天跟妳在一起
瑪麗忽然覺得心跳快要停止。她望著拉菲爾。他的褐眼裡近乎祈求。她心裡升起一股渴望，要費力才能把它克制下去。她忽然明白，拉菲爾是因為害羞才吞吞吐吐，哈，這個拉菲爾也會害羞！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後，他還會害羞！
是妳自己想像的，一個聲音在她腦後說。拉菲爾不過是因為擺脫了幾天來的緊張，有些失態罷了。不管他對妳說什麼，都不要當真。
但她不在乎，她想聽。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瑪麗我我相信，我
噢，糟了！
什麼？拉菲爾一驚，愣愣地望著她。
瑪麗並沒看著他，而是越過他的肩膀，朝後望去。那個那棟建築！她手指電視機。畫面上，播音員的身後有一棟細而高的摩天大樓。建築頂端頂著一顆閃亮的圓球，上面隱約可見大陸板塊的輪廓。畫面消失，緊接著出現黑色豪華轎車。某個重要人物走下車。
拉菲爾跟隨著她的視線。這是將要召開和平高峰會的飯店。簡直成了在利雅德的豪華車庫。電視上一直都在播放著這個畫面。怎麼了？
我看見過這個建築，是在奧杜馬帳篷裡的一本小冊子上看到的。
什麼？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