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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3

香味 卡爾.歐斯貝格 4997 2023-02-05
  快跑!瑪麗大叫,向聯合國和平部隊總部所在的帳篷衝去。   槍聲大作。瑪麗從眼角看到,卡丁從衣袍底下抽出機關槍,胡亂掃射。和平部隊的一名士兵中彈倒下。另一個士兵將手伸向手槍,還不等他拔出槍,已經仰面倒下。子彈朝他們飛來。瑪麗旁邊的老婦癱倒在地,白袍前面染了大片血跡。數百人在驚恐中尖叫著,橫衝直撞。   去吉普車那裡!拉菲爾衝著瑪麗的耳朵吼叫。她想反駁,她得先去警告營地指揮官!但混亂中,她根本擠不過去。何況在這種處境下,和平部隊的士兵根本不可能放她進入指揮官所在的區域。一旦卡丁逮到她   他們奮力擠出人群。聽不到槍聲了,局面更為混亂。人們反而不知道危險出自何方。瑪麗從眼角往後望去,雖然沒看見卡丁的身影,但她確信,他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緊追不放。他們唯一的優勢是,在混亂中,追殺者的前進速度比他們快不了多少。另一方面,無論他是傷、是死,和平部隊都能查出他的身分。人群中,見到他開槍的證人比比皆是。也就是說,他要想暫時混在人群中,不被人察覺,得先把槍遮掩起來。

  他們終於衝到吉普車那裡,迅速跳了上去。拉菲爾胡亂地掏出車鑰匙。他剛將車啟動,瑪麗那側的門便被拉開。   她轉身看見一個慌張失措、瞪大雙眼的非洲年輕人。帶我走!他大喊,求求你們!   不行!拉菲爾同樣大叫,待在這裡!你在這裡很安全!殺手是針對我們來的!   男人完全不顧拉菲爾的安慰,依然試圖越過瑪麗,擠到後座。就在這時,槍聲再次響起。男人的肩膀炸裂,血肉骨頭濺了瑪麗一臉。非洲男人大叫一聲,朝後倒了下去。   快開車!瑪麗大吼。她其實沒必要命令,拉菲爾早已踩足油門。   他們面前出現一道鐵絲網柵欄。拉菲爾完全無視這個障礙。他也別無選擇。各條路都被人潮堵塞。   吉普車轟鳴著朝柵欄衝去。部分柵欄被壓彎了,不過仍無法通過。

  媽的!拉菲爾朝後倒車。一個非洲女人來不及閃開,被吉普車撞了一下。女人喊叫一 聲,跌倒在地。瑪麗在心裡祈禱,希望這個女人別傷得太重。   拉菲爾加足馬力朝前衝去。這回汽車的衝力終於壓彎了柵欄的金屬支柱,吉普車隆隆駛過金屬網,穿越低矮的灌木密林。帶刺的荊棘透過車窗,拍打著他們。瑪麗用守護著臉,可是手臂及臉頰還是被刮出道道傷痕。   拉菲爾在田野裡開了幾十公尺,才回到通向難民營的路上。路上空無一人。原先在路上等待的人們全都躲進樹叢。拉菲爾加足馬力,全速朝前駛去。身後響起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槍。沒打中他們。吉普車後面揚起的厚厚塵埃,如煙霧彈般遮住了視線。   我的天,就差一點!等他們開了一段距離後,拉菲爾才說。

  瑪麗擦去臉上的血跡。他們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我猜,奧杜馬派人在我們可能逃到的所有地方盯著。拉菲爾說,算我們幸運,卡丁還沒混進難民營裡。要是他在裡面的話,肯定會跟著我們,然後從背後朝我們開槍。   他們開不到半小時,才剛轉上往北穿越荒原的主幹道,便注意到南方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拉菲爾將油門踩到底。吉普車簡直是在崎嶇不平的沙路上飛駛,瑪麗甚至有車軸隨時斷裂的準備,然而直升機還是無可遏止地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就在瑪麗已經確信他們的逃亡計畫最後終於失敗時,卻發現直升機側面的白色聯合國標記。強烈的輕鬆感讓瑪麗都暈眩起來。但直升機飛越他們的頭頂,一直朝北飛去。   天啊!拉菲爾只用拳頭擊打了一下方向盤。天啊!

  他們在默默無語中繼續前行。瑪麗總不由自主地轉頭。天邊再沒出現任何威脅。   日落時,他們交換了一下位置。   換手吧,我累了,得休息一下。拉菲爾說著,騰出駕駛座。我們必須開夜車。妳要是不行了,就叫醒我。   荒原在落日餘暉中,蒼美得令人窒息。途中他們經過幾處小型村落,沒有任何平頂黏土茅舍和草棚露出光亮。路上也看不到任何車輛。看來沒有人會愚蠢到在夜晚降臨時外出。   事實的確如此,僅靠幽暗的車燈難以辨清道路。瑪麗只能儘可能沿沙石路上隱約可見的路標前進,但還是有兩、三次駛出路面,衝上凹凸不平的野地。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每次都將車子回路面。真是奇蹟。   不知何時,吉普車得加油了。瑪麗沒有叫醒拉菲爾,而是停下車,自己跳了下去。

  夜空一片閃爍的星光。她從沒見過如此美景。任何塵世光芒都無法削減無盡的星辰光輝,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出銀河系的光束。想到一百萬年前,生活在非洲的原始人類觀察到的星空與她現在看到的完全一致時,瑪麗不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忽然,她覺得自己的問題無關緊要。她將最後一桶儲備油倒進汽缸後,繼續向前開。   天濛濛亮時,他們到達一座城市的外圍。一塊用阿拉伯語及拉丁字母標示的牌子寫奈胡德。低矮的黏土茅屋雖然貧寒,但瑪麗經過通宵在荒原中行駛,還是覺得又回到文明世界中心。   拉菲爾睜開眼,迷惑地環顧四周。到哪裡了?已經早上了嗎?妳怎麼沒叫醒我?   我還撐得住。瑪麗回答。不過,汽油快用完了。能撐到這裡,算是運氣。附近一定有加油站。

  然後呢?我們又沒錢!   瑪麗抬起手腕,向他示意父親在她高中畢業時,送給她的白金手錶。   又開了一段路後,才進入市區。這裡起碼有幾處有著圍牆的多層樓房及商店。瑪麗發現一家要找的商店,便將車停下。髒兮兮的櫥窗上雜七雜八地擺著一堆雜物,從汽車收音機、老式唱盤機、廉價手機、立燈,到廉價的中國瓷像,應有盡有,還有幾支破舊手錶。價格表上標示的不是蘇丹貨幣,而是美元。   老闆是個胖胖的非洲女人,頭上裹著深綠頭巾。她抬頭,反感地瞪了瑪麗一眼。瑪麗從吉普車後車鏡中瞄到自己的形象,頭髮凌亂蓬鬆,臉上傷痕累累。她將手錶放到櫃台上,女老闆皺了皺鼻子。   這支手錶,妳能付我多少?她用英語問。   女人搖搖頭。我不要偷來的東西。

  這錶不是偷的,是我自己的!瑪麗絕望地說,我是德國遊客,被人搶劫了!   瑪麗打量著非洲女人。她不相信是正常的。要是瑪麗真像她所聲稱的被搶劫了,怎麼還擁有這支珍貴的手錶?不過,女老闆說歸說,還是把手錶拿在手裡,仔細檢查起來。   好吧!她說,二十美元。   什麼?二十美元?瑪麗覺得自己一定聽錯了。這支手錶起碼價值出價的上百倍。非洲女人對瑪麗的抗議無動於衷。她堅持地說店裡三十元以上的手錶根本賣不出去。要是瑪麗想得更多的錢,就去喀土木吧。   經過一番你來我往的爭執,最終兩人談妥,五十元成交。瑪麗向父親的禮物告別。拿起錢,離開了商店。這是她這輩子裡,最差的一筆交易了。不過,從另一方面說,五十美元在奈胡德算是一筆大錢,尤其對她剛才待過的那家店鋪來說。起碼,這筆錢足夠加滿油桶。剩下的還夠買一張公路圖、一把梳子、幾個三明治及四罐可樂。

  他們繼續北行。沙土路的狀況不比昨夜好到哪去。現在拉菲爾又坐回到駕駛座,而瑪麗則沉入不安的半睡眠中。她反覆從夢中驚醒,恐慌地找尋追捕他們的人。可是,沒人騷擾他們。   下午稍晚時,他們到達尼羅河畔的城市考斯特。開始出現花木茂盛的花園及小片棕櫚樹叢。   他們厭倦了沿路的灰褐原野,此番視野的變化讓他們心情舒暢。連路也換成瀝青柏油路面。車輛漸漸多了起來。他們沿著尼羅河,一直朝北行駛。   他們終於到達喀土木的郊外時,已近午夜。拉菲爾將吉普車停到路邊一片空地上。周圍只有零星幾棟茅屋。之後,兩人都睡著了。   隔天早上,他們在路邊的一處加油站打聽到去德國大使館的路。德國大使館坐落在一片豪華的住宅區內。維多利亞式的別墅與有阿拉伯圓頂的優雅白色建築穿插其間。這幾日以來,他們一路上看夠無數悽慘景象,此刻簡直無法相信,在這個國家裡,竟然有人享受得起這樣的生活。

  德國大使館本身是座相當平庸的方形階梯式建築,讓人想到八〇年代的現代化建築。兩人站在這棟房子前面時,瑪麗心裡感到一陣輕鬆,腿都軟了。她兩眼含淚,又不由得笑了。我們真的做到了!   拉菲爾無力地笑了一下。是啊,但是還沒到達目標。   他們在入口處被一個蘇丹警察檢查。光憑他們是說德語的這一點,就足以放他們過去。他們走向入口處接待台後面的年輕女人。女人吃驚地望著他們。你們出了什麼事?   我們被搶劫一空。瑪麗解釋道,我們需要臨時護照、錢和回家的機票。   還必須馬上見大使。拉菲爾補充一句。   什麼事?接待台的女士問。   拉菲爾驚訝地望著她。我們剛才不是說了,我們被搶    你們通知過蘇丹警察局了嗎?

  沒有,可是   要是那樣的話,大使也幫不了你們什麼忙。女人說,我們可以為你們辦一張臨時護照,但得事先驗證你們的擋案。你們可以向國內打電話,託親人把錢匯到使館的銀行。我們收到錢後,會立即支付給你們。其他的事,我們就無能為力了。她遞給他們兩張表格。你們需要醫生嗎?   瑪麗接過表格。不必,不需要,我們只是被樹枝刮傷而已。   拉菲爾不肯輕易放棄。請您聽好了,我們有重要的情報要跟大使說,事關國家安全!   女人朝他投來職業性的一笑。很顯然地,她根本就不相信他。我剛才說過,追查刑事犯罪分子的事由蘇丹官員負責。我們只能提供領事方面的照顧。   拉菲爾氣得差點跳起來。瑪麗把他拉到位在角落裡的轉角沙發。那裡有張小桌子,上面放著用鍊子拴住的筆。   妳真的想放棄嗎?拉菲爾生氣地說,我們必須採取行動!   你冷靜點。這麼做一點用都沒有。先把表格填好吧!我們會被帶到領事館的某個官員那裡,他一定會問我們一些問題。或許,這個官員能認真聽一下我們的話。要是還不行,我們就打電話給鮑伯.柯普蘭。鮑伯的人脈很廣,肯定找得到合適的人。   拉菲爾點頭。妳說得對。反正前面那個笨蛋什麼都不明白。   十五分鐘後,他們坐在一位身寬體胖的領事館官員面前。官員的禿頭曬得黝黑,不管怎麼說,他表現得已經夠友善了。他先問了一下,然後注意地聆聽拉菲爾向他講述事情的經過,從發現伯格的實驗室的劣行一直到他們逃亡的過程,並不時作筆記。這個故事夠刺激的。最後他說。   瑪麗和拉菲爾望著他,目瞪口呆。刺激?故事?他們等了一會兒,但是官員既沒再提問,更沒要求他們另找反恐官員,如德國聯邦情報局、聯邦邊檢或是德國聯邦犯罪辦公室。   現在呢?您打算怎麼辦?瑪麗問。   現在,我要替你們辦理臨時護照,這需要幾個小時。他抬起手,看了看手錶。你們可以在下午四點左右來取。在那之前,你們可以先到城裡逛逛。這裡還有一些殖民時期留下的漂亮建築。   瑪麗啞口無言。   那麼,納里夫.奧杜馬的事呢?拉菲爾忍不住問,還有費洛蒙的事?您打算怎麼處理?   官員友善地微笑。反恐問題當然超出使館的事務範圍。我會在每週的時局分析報告中,向聯邦情報局彙報的。反正我有你們的檔案。我相信,要是還有問題,情報局會派人聯絡你們的。   要是還有問題?瑪麗搖著頭,瞠目結舌。他們經歷了那麼多險境,現在坐在一間有空調的辦公室裡,卻沒有任何人關心來自奧杜馬的威脅。   您沒聽見嗎?拉菲爾喊了起來,這個奧杜馬恐怕在這段期間內,已經擁有了足以讓整支軍隊喪失理智的費洛蒙。您試著想一下,要是他真的在某個危機地區使用這種東西,會造成怎樣的後果?我們能見大使嗎?   官員友善地微笑。我向你們保證,我們會處理這件事的。大使今天有個重要約會,要去參加德蘇商業協約的談判。不過,明天我會在使館內部的每日例行會上,向他報告此事。現在很抱歉,要是你們想在今天取得護照,我就必須去工作了。   拉菲爾還想說些什麼,瑪麗將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們可以打個電話嗎?她問。   當然。官員帶他們來到一間小電話間。電話費由使館支付。他慷慨地說,然後留下他們,自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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