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香味

第25章 24

香味 卡爾.歐斯貝格 2728 2023-02-05
  反正你笨得像大象!培庫大叫。   哥哥奧羅被逗樂了。看看,你有多蠢。大象的頭很大耶,怎麼會笨!   那你笨得像蚊子!   你呢?又小又醜的侏儒!像個女孩,只會玩玩具娃娃,又小又醜的侏儒!奧羅將培庫雕刻的小人高高舉起。小人身子過長,四肢過短,但培庫還是為之驕傲。   這不是玩具娃娃,是士兵!是我做的,馬上把它還給我!   士兵?笑死人了。他手裡拿著的是什麼?是掃帚嗎?   不是,是衝鋒槍!把它給我,要不   高出培庫一個頭的奧羅,笑得渾身顫抖。要不就怎樣?你這個小醜八怪!他隨手一扔,將小人扔到父母小屋前的泥地上。看吧,我怎樣對付這個小娃娃!他一腳踩上去,雕像應聲破裂。   哦,不要!培庫大哭,淚如泉湧。他一頭撞在哥哥身上,試著用拳狠狠揍他。奧羅只是笑,用力一推,培庫便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

  你不僅愛玩娃娃,還像女孩一樣不中用。   培庫試圖在絕望和憤怒中站起來。支撐身體的右手忽然碰到一件細長的物品:刻刀!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麼時,身子已經跳起來,朝哥哥撲了過去。   奧羅大喊一聲,哎唷!你你幹麼他圓睜雙目,臉上不再是幸災樂禍的嘻笑,而是恐懼。培庫大吃一驚,朝後倒退幾步。   奧羅手捂著左腿。只見一把刻刀插在那裡!一道殷紅的小溪順著奧羅的瘦腿流淌下去。   對不起,奧羅!我不是故意的   哥哥撕心裂肺地喊叫,手捂著腿,一瘸一拐地衝進小屋。   培庫呆呆地望著哥哥的背影,然後轉身便跑。他沿村裡的沙石路跑啊跑,用自己在八年的生命中,從未跑過的速度快速奔跑。淚水沿著他的臉頰與脖子一直淌落,在乾熱中揮發。

  直到沙路轉往山坡,再也看不到村子時,他才停下。   這時他才想起剛才可怕的一幕。他殺死自己的親生哥哥!哥哥或許不會馬上死,但要是一個人身上中了一刀,肯定會死,不是嗎?爸爸向他講述的所有英勇作戰的刺激故事裡,都是這麼說的。   即使奧羅不死,培庫還是犯下天大罪過。罪孽深重!那個圓圓滾滾、總穿著一身奇怪的黑白套服的胖白人女教師不是告訴過他,一旦人犯下大罪,結局是下地獄!   不管結果如何,反正他再也不能回家。再也回不去了!爸爸媽媽會處罰他的。他們會罵他,把他關進爸爸放工具的小棚子裡。就像他平時偷吃東西,罰他的方式一樣。而這一回,他的行為如此惡劣,他們一定再也不會把他從棚子裡放出來了。他會在黑暗中餓死。或者,他們會手持石塊,滿村遍野地追打他,直到他渾身是血,就像對待馬納施一樣。而馬納施不過是殺死了一頭不屬於他的山羊。

  培庫難過地繼續走著。他又想起自己的家人如何來到此地,爸爸又如何與另外幾個人一同搭蓋茅屋的情形。茅屋比他們以前以樹枝和塑料布搭成的住屋棚子漂亮多了。更重要的是,茅草屋屬於他們自己。爸爸說過,他們可以在這裡永遠地住下去了,不必再擔心被人趕走。惡人們再也不會來驅走他們。   但現在呢?培庫把這一切毀了。他必須遠離自己的家。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可惡的小木雕像。   他或許該去下一座村莊,去找姨媽喀慕娜。姨媽一向對他很好,他也非常愛她。他可以躲在她家,直到父母把他遺忘為止。但是爸爸肯定會開著破車,找到長老和姨媽喀慕娜,告訴他們他幹的好事。這麼一來,姨媽一定會把他轟走,趕到一個陌生地。或許趕到那個胖胖的白人女教師的國家德國。在德國,好像所有人的膚色都像他的女教師一樣白。那裡有與天齊高的房子,一天中會下三次雨,還有跟真人一樣的玩具。玩具甚至能開口說話。奧羅也跟他說過這些。奧羅曾跟一個男孩聊過天,那個男孩的叔叔曾在德國待過。不過,奧羅說的話多半都是胡扯。

  德國很遠,要花好多天才能到。他甚至不知道德國在哪個方向。   他忽然聽到一陣馬達的轟鳴。他們來找他了!他趕緊衝上斜坡,平躺在一片荊棘叢中。   長老開著他的舊吉普車沿路而來。他開得很慢。培庫的母親坐在副駕駛座上,四下張望。   培庫的心抽緊了。他很想跳起來撲向媽媽的懷抱,將頭枕在媽媽胸前。媽媽會撫摸他的頭髮,他可以嚎啕大哭。不過,他很清楚,媽媽這回再也不會把他攬在懷裡,撫摸他的頭髮了,而是會哭著責罵他。他最好乖乖地躺在這裡,等車子開走再說。   他想了一下該怎麼辦。獨自停留在野外的危險不小,附近有鬣狗和野狗,上個月這片地區甚至出現了一隻飢餓的獅子。   他想起不遠處二座被土豚(譯註:即非洲食蟻獸)遺棄的地下洞穴。他在那裡玩過一次。那個洞足夠大到讓他擠進去。在那裡過夜較為安全。

  半小時後,他找到那處洞穴,小心靠近洞口。你永遠不知道,在此期間這個洞穴被哪種動物當做棲身處,例如疣豬,尤其喜愛以土豚棄穴作為藏身之地。一旦這些動物感覺受到威脅,那你可惹上麻煩了。培庫聞了聞,沒聞到什麼味道。他趴在地上,在黑暗中四下窺視,又往洞裡丟了幾塊小石子。既沒聽到嘶叫聲,也沒聽到咕咕的吼聲。他又伸進一隻手臂,四下觸摸了一下。洞穴裡空空如也。   他先把腳放下去。他知道洞穴中央的空間較大,有幾步之寬,足以讓他在裡面舒舒服服地伸展四肢。但今晚他寧願擠在狹窄的地方睡。這樣的話,他才能望到夜空,在緊急情況下也可迅速撤離。   天很快昏暗下來。夜空在他頭頂上方撐開,群星怒氣沖沖地閃著光,好似眾神明亮的眼睛。他們看到他幹的好事了。即便他跑到天邊,他們依舊會裁決他!

  培庫戰慄著躺在洞裡。這一切怎麼可能發生?自己的生活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可怕?他怎麼陷入如此淒涼的境地?一切都只為了與奧羅的一場愚蠢爭吵!看看吧,只為他一時氣昏了,把事情弄成這樣!他要是有機會回家,他永遠不再跟奧羅吵架了。他發誓!他可以為哥哥刻百個木雕人,讓哥哥去踩。   星辰在他模糊的淚眼中漸漸朦朧。最後,他終於陷入沉睡,終於可以在這幾個小時裡暫時擺脫所有憂愁。   他醒來時,天剛亮。因長時間平躺在狹窄處,他渾身痠痛。他覺得冷,於是爬出洞外,伸展了一下四肢。他自問,自己是怎麼醒來的?   他側耳細聽。夜晚的鼓譟依舊存在,蟬鳴鳥叫,還有遠處鬣狗的歡笑。白天時,炎熱的空氣會讓大多數動物退避三舍,但一天烈炎下的靜寂還沒開始呀。

  突然響起一陣沉悶的炸響,猶如一場罕見的暴風雨來臨之際的悶雷,又似群神向人類發出的怒吼。只是響聲規律有序,好似典禮時的擊鼓。   一切重陷寂靜。似乎連動物們都屏住呼吸,側耳細聽。   接著,滾雷般的震響再度響起。培庫突然明白過來,響聲意味著什麼:壞人來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