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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3

香味 卡爾.歐斯貝格 4304 2023-02-05
  簡直胡鬧!車子在水坑遍布的坑窪路上顛簸前進時,瑪麗咬牙切齒地說,庫貝克一定是聽錯了。一到警察局,我馬上打電話給瓊安。她會把一切解釋清楚的。   拉菲爾搖頭。我不相信這是誤會。   瑪麗吃驚地望著他。你的意思是,跟伯格有關?   不要指名道姓。拉菲爾警告她,但眼神已經清楚表明了他的意思。   喂,你!坐在副駕駛座的男人轉身對著他們。閉嘴!不許說話!   車子在沉默中前行。大約十五分鐘後,駛上一條較寬的大道,不過依舊坑窪不平。在德國,這樣的路頂多算是鄉間小道。而在這裡,它卻是連接基索羅與其他城市的聯邦公路。   出乎瑪麗的意料,車子沒有朝城區駛去,卻開往另一條路上。我們要去哪兒?她大聲質問,為什麼不去警察局?

  兩個男人沒理她。   不久,吉普車轉向另一條通往一片小樹林的窄道。瑪麗突然感到恐慌。他們開到遠離剛才他們上車的地方該不會是要不留痕跡地把他們除掉?在這個被上帝遺棄的荒涼土地,或許連他們的屍骨都找不到!而對外宣布的說法則是:他們死於車禍。   雖然她雙手被反銬著,還是絕望地嘗試打開車門。門把被拆了。她絕望地望著拉菲爾。他那張平日無憂無慮的臉此時也繃得緊緊。在瑪麗看來,要是連他都放棄希望,比任何處境都更清楚地證明他們完了。   瑪麗突然百感交集,覺得有好多話想對他說。但實在太多了,以致她不知從何說起。他們依然沉默著,似乎死亡的恐懼和絕望讓他們癱瘓。   吉普車在一處林中空地停下,旁邊停著一輛軍用卡車,但車身並沒有顯示出國家的標記。兩個男人正在那裡等著他們。一人膚色近乎黑藍,一身軍裝,手裡隨意握著一把衝鋒槍。另一人膚色淡了一些,鷹鼻輪廓分明,頭上包著格子頭巾,表明他是阿拉伯人。

  這兩人與警察們簡短地交談幾句後,便命令警察,將瑪麗和拉菲爾從吉普車上拖下來,扔到後面罩著厚布車篷的車裡,用鐵鍊將他們的手銬在橄欖綠車罩的鋼支柱上。這麼一來,卡車行駛期間,他們完全沒有跳車的機會。阿拉伯人搜索了一下瑪麗和拉菲爾的衣服,拿走拉菲爾裝有護照和現金的錢包。瑪麗的錢包在車禍時掉了。阿拉伯人朝她彎下身子時,瑪麗聞到這人身上一股難聞的脂肪腐臭味。他面無表情,根本不理會瑪麗絕望的發問。他打量了一下瑪麗手腕上的卡地亞手錶,最終沒碰它。顯然,他只對他們的證件和現金感興趣。   最後,阿拉伯人坐上駕駛座。卡車開始行駛,後車廂劇烈搖擺,刺鼻的柴油味撲鼻而來。   哦,我的天!卡車重新開回主道時,瑪麗開始啜泣。我的天!

  不管怎麼說,他們沒殺了我們。拉菲爾調侃道,他們一定還用得著我們。   瑪麗可以想像,那些人想利用他們來做什麼。這類事情電視新聞報導得太多了。他們是恐怖分子,我們成了人質。他們會先提出荒謬的要求,然後到一定的時候,在鏡頭前處死我們。   太棒了。拉菲爾說。不知怎麼地,他那好捉弄人的舌頭又活絡了。我們或許能上電視呢!   瑪麗竟然被這句話逗得大笑,她甚至還渾身顫抖,難以自制,同時卻淚如泉湧,淚水大滴大滴地滾落在粗糙的車板上。   □□□   小女孩正在廚房裡跟自己的布娃娃赫琪玩。廚房裡飄溢著撲鼻的雞湯香氣。母親正在餐桌邊擺放餐具。小女孩面帶難色,似乎無法確定自己是否該將小盤擺上桌。

  赫琪能喝湯嗎?女孩問媽媽。她當然知道玩具娃娃不會真的吃東西,她只是做出娃娃也能吃的樣子。   母親沒回答,連笑也沒笑一下。小女孩還記得,母親以前常常微笑。她微笑的時候,真好。   小女孩轉向自己的娃娃。妳當然也能喝湯,赫琪。她認真地說,但妳得乖乖地把盤子裡的湯喝光,而且要坐正。否則,媽咪會罵妳的哦。   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小女孩循聲望去,爐子上的一個鍋蓋正上下擺動。鍋蓋怎麼會自己在鍋子上跳來跳去呢?它跳動的樣子實在有趣,女孩不禁笑出聲,尖細的笑聲在廚房中迴盪。   住口!母親訓斥道,別笑了!   鍋蓋依舊跳躍著,甚至越跳越起勁。小女孩的笑聲更大了,無法遏止。   給我停下!母親的聲音如此尖利,小女孩的耳朵都震痛了。她的笑聲戛然而止,淚水噴湧而出。

  母親怒氣沖沖地盯著她。我知道妳為什麼取笑我!她的聲音輕而刻薄,似乎不是出自她本人。   女孩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她是在笑鍋蓋呀。它到現在都還在那裡開開心心地跳著呢。   你們都在取笑我!母親恨恨地說,忽然哭了。我真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笑我!   沒有啊,媽咪!小女孩大聲辯解,朝母親微笑。她想跟媽媽解釋自己笑的原因,可是媽媽不理她,只是在那裡不停地哭,手裡還握著餐具。   可惡的鍋蓋!小女孩大叫,可惡,可惡的鍋蓋!她關掉電爐開關,正像母親平日做的那樣。不知從何時開始,可惡的鍋蓋終於停止跳躍,母親卻還在哭泣。   女孩決定,以後再也不笑。   □□□   瑪麗歇斯底里的大笑變成痙攣式的啜泣。拉菲爾試圖朝她靠近。但是兩人面對面地綁在支柱上,他無法靠近,只能盡量將臉靠近。瑪麗甚至覺得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瑪麗,他說,我我們一定能擺脫這一切。我向妳保證!

  瑪麗將頭轉向另一邊。她不想聽安慰的話,不想抱愚蠢的希望。   卡車行駛了近一小時。瑪麗透過車窗之間的縫隙看到車子開始時還沿主道朝北行駛,但一段時間後,卻轉向一條小路;繼續開了一、兩公里後,便在一片草地前停下。剛開始時瑪麗無法看到地面,只聽到有人用很重的喉音說了些什麼,似乎是阿拉伯語。接著車窗拉下,瑪麗眼前出現了那個包頭巾的司機的臉。他解開銬住瑪麗和拉菲爾的鍊條。另一個阿拉伯人和東非人把他們拉下來。所有人都一言不發。   這時,她才看到一架停靠在耕地上的軍用直升機。他們被帶上飛機,接著被推倒在地。兩個劫持他們的男人坐在兩側的矮長椅上,繫好安全帶。這兩人看起來絕對是那種若需要動手開槍,一定會毫不遲疑的人。

  直升機的馬達開始隆隆作響。機身抬高,接著升高了。瑪麗無法從窗口往外望,不知道飛機朝哪個方向飛。   飛機一直飛著。雖然馬達聲震耳欲聾,但單調的聲音依舊讓人覺得困頓。瑪麗意識朦朧,似乎聽到威爾.比特納正坐在她的身邊,對她說:這是我所經歷過的最大的慘敗!你們怎麼這麼外行?妳知道嗎?我一直對妳寄予厚望,一直關注、鼓勵著妳。妳清楚公司的原則:對客戶絕對奉獻、誠信、優質!對不起,瑪麗,這回我幫不了妳。什麼都做不了。沒辦法,瑪麗。   瑪麗?   她睜開眼睛,面前不是威爾,是拉菲爾。他正叫著她!瑪麗!   她試著微笑,但嘴唇乾澀,動彈不得,頭陣陣地痛著。馬達的轟鳴漸漸減弱,最終消沉。看守把他們拖下飛機。

  瑪麗左右環顧。天色暗了,唯有遠方剩下一片濛濛灰光。透過樹梢,可以看到夜空中群星璀燦。但瑪麗無心欣賞。他們似乎來到一片非洲草原。幾個巨大的帳篷頂覆蓋著偽裝網和樹枝,從空中難以識別。四下走動的男人穿著衣著不整的軍裝,交談時,嗓音壓得很低。一部分人手裡端著衝鋒槍或是步槍。看不到任何篝火,僅有幾盞寥寥可數的燈。他們似乎到了戰區軍營。   瑪麗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們很可能離開烏干達,進入某個鄰近國家了。哪個國家與烏干達接壤?有盧安達和剛果,這點她知道,旅遊指南書上介紹野生大猩猩時曾經提過。然而從這裡的環境看,他們也可能是在肯亞,或是在更北的地方。那麼會是哪兒?蘇丹?查德?還是衣索比亞?   他們被劫持來的地區是否有地區糾紛?她想不起新聞報導中的相關報導。不過,她知道,非洲不時就會在某個地方爆發武力對峙。尤其在相互敵對的種族部落,或是在政府軍及叛軍之間。

  他們被帶到一處邊長約三公尺的正方形小型帳篷前。裡面有兩張床和一張低矮的摺疊桌子。桌上有一盞煤氣燈放出幽暗的光,上面還有幾瓶罐裝水和兩個杯子。瑪麗渴望地望著水瓶。   出乎她意料之外,劫持他們的人居然解開他們的手銬。你們待在這裡。阿拉伯人說完,便把他們獨自留在帳篷裡。   瑪麗根本沒辦法去細想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她拿起一個水瓶一飲而盡,然後才將珍貴的流體倒進杯子。拉菲爾也這麼做。   麗渾身疼痛。   這是為什麼?她質疑地問,他們幹麼那麼麻煩地把我們帶到這裡?為什麼解開我們的手銬?   我相信他們是想擺出有文明、有教養的樣子。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他們一定把自己視作正義的一方。或許,他們想讓這個國家從某個暴君的專制下解放。我敢肯定,只要我們留在這裡,乖乖地做他們交代的事,他們會善待我們的。但若是我們想溜,他們便會毫不遲疑地向我們開槍。

  如果只是叛軍,他們需要我們做什麼?   拉菲爾聳了聳肩膀。我也不知道。或許,他們想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或是強迫我們的聯邦政府,中斷與他們國家的外交關係管他什麼原因。我們很快就會知道原因的。   或許,他們真的想對著鏡頭,把我們活活處死。瑪麗說,或許這是他們的習俗,在人死前對他格外友善。   拉菲爾乾澀地笑了一下。要是那樣的話,我們臨行前的最後晚餐在哪?   那句話似乎是一道命令,帳篷的簾子應聲拉開,一名非洲人端著兩只碗走了進來。他將盛著米飯的碗放在桌上後,便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瑪麗和拉菲爾相互對視了一下,貪婪地撲了過去。沒有餐具,他們便用手抓,將黏答答的米飯狼吞虎嚥地送進嘴裡。飯裡摻著玉米、豆子和塊根類蔬菜,味道重而辣。儘管在這樣的處境下,但說不定正因為這樣的處境,瑪麗覺得這頓飯美味極了。   吃飽喝足,兩人感覺好多了,只是這或許是他們的最後一頓晚餐的念頭依然揮之不去。   拉菲爾將一隻手放在瑪麗的肩上。別擔心,我們會有辦法出去的。   瑪麗下意識地閃開他的手。她不需要憐憫,而且拉菲爾的盲目樂觀更讓她覺得他過於天真。他們獲得的所謂自由,只是更清楚地表明他們根本沒有逃出去的可能。即便逃過看守,溜出營地,逃到野外,也會因缺水、缺乏裝備而死。再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監獄了。   約半小時左右,帳篷的門簾被掀開,一個身穿整齊迷彩服、個子高挑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他膚色棕綠,上唇留著稀疏鬍鬚,臉部線條細膩優美,臉上微笑著。你們好!他用流利的德語自我介紹,我是納里夫.奧杜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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