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跟你談一下嗎？潘賽克站在狹窄的辦公室門口問道。
哈利伯格從電腦螢幕前抬起頭。螢幕上顯示一份對攻擊性認知的新研究報告。從室裡唯一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綜觀美國陸軍情報與安全指揮部總部大樓的全景。
潘賽克領導的心理偵察處原是為分析敵方指揮官的人格心理設立的，在緊急關頭，可以預先估算出敵方指揮官可能採取的行動，為美軍爭取優勢。他們有時也提供軍隊交戰心理諮詢，解決部隊中出現的心理問題。但眼前的這起案子卻遠遠超出偵察處的工作範圍，而且事關重大。
這點顯然讓哈利伯格的上司緊張焦慮，因為他的襯衫又半掩半露地垂掛在沒燙平的褲子外。去自助餐廳午餐時，袖口還沾上一片湯汁。平常他想跟同事談話根本不必徵詢他們是否有時間。但今天，他卻來徵詢自己的意見，可見這個談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另外，他不是打電話或是發短訊，而是親自從三樓走下來，這更說明了事態嚴重。
當然。
潘賽克關上房門。我很擔心。
長官，我也是。
你的事進展得如何？
沒有進展，總之從根本上解決。我排除了大量其他可能性：病情、新式毒品、催眠術及電磁波射線。沒有任何一種外力影響可以用來解釋這起事件。但是另一方面，又有相當多因壓力造成濫殺無辜的先例。不過歷史上，從沒有一起多人同時失去理智的案例。除了一種情況，然而那跟現在的案子毫無共通處。
什麼例外？
有時，人會在戰場中喪失理智，不顧自己的性命，瘋狂攻擊或是掃射。在這種情況下，甚至分辨不清敵我。人們稱之為嗜血。這種現象在中世紀時已為人知。您想一下北歐傳說中的狂暴武士吧！據說，這些武士在戰場上喪失了所有恐懼及痛苦，完全陷入盲目的狂暴狀態。
聽起來算是一種說得過去的解釋。可是你又說，嗜血現象無法解釋現在這起案子。為什麼？
到此為止，那種情況只是在慘烈的衝突中，也就是在屠殺的混亂中才會發生。確切的起因至今沒被研究出來，但那都是當生命受到威脅時才會出現的狀況。或許有某種導致失控的物質，如酒精或是毒品。但從沒有過任何紀錄表示士兵會這麼一下子無緣無故地陷入濫殺。
可是有太多屠殺百姓的例子了。人們陷入暴行時，會越來越瘋狂，直至完全失去自制，也喪失人性。
很遺憾是這樣的。但即使在那種情況下，他們也不會毫無選擇地四下濫射，更不會將槍口對準自己的戰友。屠殺的模式總是千篇一律：開始時，他們試圖互相說服，證明受害者是有缺陷的一方，比如說，那些人來自另一種族，或從屬另一宗教。這樣，他們便逾越了誅殺的禁忌，達成一項簽約或是誓言，從一開始便讓自己從任何罪責中開脫。然後，他們開始系統化地推行屠殺，小心區分開受害者與行凶者之間的不同。事後，他們非常清楚自己幹了什麼，並想辦法證明自己的行為合法。這類屠殺很少隨興而發，一定都是經歷過一段相互爭辯的過程。如同多數謀殺一樣，它也需要一個動機，例如：報復。但在這起案子裡，我們找不出半點動機。恰恰相反，無論在士兵或是長官眼中，幾個當事人思慮周詳、恪守本分、樂於助人。班長科林斯甚至還有個唸小學的女兒。
也就是說，我們無法解釋這起事件？
哈利伯格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相信一定有某種解釋。只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找到。
聽著，鮑伯，這件事讓我很不爽。再過兩週將召開利雅德的和平高峰會。總統從就職以來，一直致力於讓各敵對國一起在同一張桌前開會。這起事件差點將整個局面搞砸。幸好他當下做出反應，迅速趕來巴格達，親自向受難兒童的父母表示道歉，最後，敘利亞和伊朗才沒拒絕出席高峰會。不管別人說什麼，他很有勇氣。
您相信，高峰會與這起事件有關嗎？
我跟你知道的一樣少。但是我們無法排除這種可能性吧？
是的。
讓我們做個假設。情況是這樣：有人有辦法讓我們的士兵失去理智，以便破壞和平高峰會。但他的目標沒有達到。也就是說，他會再試一次。
照您的意見，我們能做什麼呢？哈利伯格已經預想到答案。
我希望你飛到利雅德。潘賽克的話證實了他的預測。從當地直接了解情況。或許在那裡，你會發現線索。總之，這件事給我的感覺很不好。這次高峰會對於恐怖份子的吸引，就像吸引蒼蠅的糞團。
可是長官，會議的安全工作由中情局負責。要不要向他們正式報告您的憂慮？
我已經這樣做了，把你的報告呈報過去了。可是你清楚結果會是什麼：他們根本不把我們當回事。軍方跟中情局的摩擦由來已久。要是我們給他們建議，他們鐵定會想，一定是我們在戲弄他們，或是我們在不屬於自己範疇內的事裡瞎攪和。
要是真的那樣，即便我到了那裡，同樣一籌莫展。
我會通知珍妮．蕙斯曼。她會想辦法替你從總統安全指揮部那裡弄來一張特別調查許可證。憑這張紙，你哪裡都能進去，也不必聽人指揮。可是，你也無法指揮別人。
哈利伯格考慮了一下。長官，我理解您的擔憂。不過，要是真有預謀的恐怖攻擊，我還是很懷疑我們是否阻止得了。太缺乏依據了。
潘賽克咧嘴一笑。你是我最棒的手下，鮑伯。跟中情局那些自大的人不同的是，你在開口前會先思考。你是心理學家，比大多數人都清楚恐怖份子在想些什麼。或許，你能看出別人看不到的關聯。即便最後你無能為力，我事後也絕不責怪你。起碼，我們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