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懺情者的告白

第38章 三十八

  保羅變得焦躁不安,根本無法入睡,他滿腦子都是約翰娜。他去敲過幾次門,她都不開。既然見不到她,他乾脆拿起法國號,準備外出雖然夜色已深。他匆匆走過無人的巷弄與街道,耳裡聽到的全是風聲。就連幾家仍在營業的酒館,也像狂風般掠過,他只聽見酒杯的碰撞聲。   他疾步奔向莫爾道河,拿起法國號,開始演奏。讓我們手挽著手他常吹奏這首歌,熟到幾乎要錯覺此刻在演奏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他吹得小心翼翼,彷彿寄望一串串音符能在水面上輕巧的漫舞開來。可惜,它們只是迅速的隨風飄逝。   繼續往前,往前,快上橋去。音色或許能和橋身合而為一?他在橋的正中央停下,拿起法國號,第二次嘗試。可惜音色平庸;音符像被堤防給吸走了一樣,像被橋上沉甸甸的欄杆給嚇跑了一樣,或一溜煙就躲進深沉河底般。或許是河水太過洶湧,是啊,很有可能,他根本無力與河水對抗。

  他默默的聆聽,動也不動。他聽見一股細緻的、來自橋下的細語,彷彿清風和河水在橋邊匯集成一股聲音,正呢喃低語。   他繼續往前,來到城區,他很了解這種乾癟的音色,就像旋律被困在封閉的空間裡,聲音是阻塞的,緊的,而且悶悶的,真教人受不了!他不要在那種封閉的空間裡演奏。他去高塔上拜訪過在教堂裡吹奏管樂的人,那又是另一種聲音是震撼人心的喇叭聲或長號聲,但那種聲音同樣不適合法國號。法國號只適合隱藏在樂團中,不受矚目的、不被注意的默默流洩,如一股美好而幽微的意念。   再往上,沿著山坡往修道院的方向去,越過果樹和莊稼,他的身體越來越熱。他大步飛奔,猶如惡魔正緊追在後。劇院裡,今天排練的是宴會那場戲。這場戲,唐璜不斷的糾纏采莉娜。演到這裡,大家突然議論紛紛:這簡直活生生重現了昨晚的事。果真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啊!太不可思議了!舞臺上,大家突然手足無措,紛紛以目光求助於賈科莫先生,彷彿大家全忘了要怎麼表演。賈科莫先生建議,回想一下昨晚的宴會。於是,大家開始不經意的模仿起宴會裡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突然每個人都演得栩栩如生,逼真到連高達索尼都不再有意見。

  讓我們手挽手賈科莫先生要他們排練這首二重唱。路易奇的技巧進步很多,已懂得如何把感情融入歌聲裡。可惜,扮演采莉娜的邦迪尼夫人怎麼也唱不出約翰娜的水準。大家開始交頭接耳:如果由約翰娜來飾演肯定很棒!   他站在高處,眺望布拉格城。他看見莫爾道河一路蜿蜒的河道這整座城竟像窩在莫爾道河的懷抱中。他渴望藉號聲來施展魔法,來催眠那下面所有的房舍和人們,是的,他想對這整座在暗夜中靜靜睡去的城市施展魔法。他再次拿起法國號,放到脣邊。盡情的飛舞吧,音符!如晶瑩的玻璃珠,在一座又一座的高塔間,跳躍吧!朝舊城區而去,繞個圈再蜿蜒回來,交織成一張綿密而細緻的網,將整座城包覆起來吧!   但聲音仍悶悶的,又失敗了。樂聲有氣無力的拖著,根本跳不起來,保羅只好放棄。音樂,是的,音樂是唯一具有威力的魔法,威力最強的一種魔法,能與之媲美的只有愛情。但此二者,音樂與愛情,基本上無法被掌握,正因為它們難以捉摸,非文字所能形容,所以總吸引著年輕小夥子前仆後繼、一再嘗試。就說他自己吧,唯一能表達其心聲的只有法國號,文字他從來就不拿手。文字根本無法附屬於音樂,除非文字能變成音樂,比方說讓我們手挽著手這樣的呢喃,字字句句嵌在音符裡,文字在旋律的流洩間與之合而為一,並徹底消失

  他決定到那上頭去,到希拉德辛區的山腰上去。他跑得好快,快到可以清楚感覺到沁涼的汗珠沿著脊背流下,風呼呼的穿梭在衣衫間。下面,深邃處,莫爾道河正輕輕的呼喚著他的法國號聲。來到上頭,此處空蕩蕩,望不見半個人影!   他沿著階梯往上,氣喘吁吁。他決定最後一次拿出法國號。這一刻,是的,這一刻他突然覺得沒問題了!樂聲在暗夜中緩緩攀升,拉出長長的、成串的音符,它們繞著蜿蜒而上的建築物漫舞,呼應著建築物內零星的燭光。   是位於希拉德辛區的女子修道院,此刻,夜色深沉,年輕的安娜.瑪麗亞,帕齊塔伯爵小姐,正跪在臥室冰冷的地上祈禱。突然,她停下來,靜靜的聆聽,是樂聲,那旋律一再的反覆,但一次比一次動人,一次比一次強烈,彷彿想攫住一切。她閉上眼,由衷的渴望,某件動人的事正在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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