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阿甘正傳續集

第8章 第八章

  那以後,巴克牧師全玩完了。到最後,他自個兒進了監牢這會兒他可以全天候對受刑人做精神重整,當然還包括他自個兒這個假道學的傢伙。   我呢,看情況也要回監牢了,可結果不然。   全國性媒體接獲風聲,發覺聖地發生了暴動,結果不知怎的我的照片又上了報紙和電視。我正等著巴士送我回監牢,卻有個傢伙拿著文件出現,說我獲釋了。   他一身西裝革履,還穿著吊褲帶,一口亮晶晶的牙齒,一雙亮晶晶的皮鞋,看上去就像個炒股票的。阿甘,他說:我將是你的慈悲天使。   他名叫伊凡.波佐斯基。   伊凡.波佐斯基說,打從諾斯上校接受國會聽證會偵詢,他就一直在找我。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阿甘?波佐斯基問。

  沒有,我沒看。   呃,那你或許會想看看。說著,他給我一份《華爾街日報》。報上的標題是:【滑稽演員關閉了具重要經濟性之主題樂園】      《華爾街日報》   一名前不久才自華盛頓一家收容犯罪性精神失常者之醫院出院的男子,昨日在卡羅萊納州一小鎮抓狂,引發一連串事件,造成卡羅萊納州一名普受敬重之市民鋃鐺入獄,並且毀了數千名勤勞美國人的經濟機會。   據消息來源指出,禍首名叫佛雷斯特.甘,是一名低智商男子,經證實曾在亞特蘭大、西維吉尼亞等等地點引發類似騷亂。   該名男子甘因蔑視美國國會入獄服刑,後依據一項勞役計畫在一個宗教性質之企業服務,接受吉姆.巴克牧師之指導。巴克牧師是一位遵奉美國生活方式的虔誠企業家。

  據說,身材魁梧的甘,昨日在扮演巨人角色時顯然自娛忘形。據該遊樂區人士描述,他以一種不適宜的方式,將聖經中的人物大衛拋越樹叢,落入一隻機械鯨棲息的湖中。據聖地發言人表示,該機械鯨因為突遭闖入而慍怒,開始攻擊遊客。   就在混亂當中,巴克牧師與他的秘書潔西卡.韓落入遊樂區的紙草叢中,紙草扯下了他倆的衣裳,結果遭警方逮捕。該發言人稱此為不幸事件。      報上就這些狗屎。總之,伊凡.波佐斯基把報紙拿回去,而後對我說:   阿甘,我喜歡你的風格。因為早在這一切鳥事發生之前,你大可揭發諾斯上校和總統,可是你沒有。你替他們遮掩,自個兒揹黑鍋!吶,這才是我所謂的企業精神,我的公司用得上你這種人。

  是什麼公司?我問。   呃,我們買賣垃圾紙做的垃圾。債券吶,股票啊,之類的凡是垃圾就行。我們並不買賣真正的商品,可是只要聯絡聯絡電話,簽簽合約文件什麼的,就有一缸子鈔票落入口袋。   這是怎麼辦到的?   很簡單,伊凡.波佐斯基說:要狠要髒,要耍詐,從背後偷看別人的單子,背著別人搞暗盤,坑人家的錢嘛。這世界是個叢林,阿甘,眼前我正是大老虎。   那你要我做什麼活兒?   伊凡把手搭在我肩上。阿甘,我的企業要在紐約成立分公司,叫做內線交易公司,我要你擔任公司總裁。   我?為什麼?   因為你正直啊。能跟國會撒謊,還替那傻瓜諾斯揹黑鍋,可得非常正直才行。阿甘,你正是我在找的人。

  薪水多少?   無限高!阿甘,怎樣,你缺錢?   誰不缺錢?我說。   不,我是指真正的錢!後頭有六、七個零的那種錢。   呃,我得掙錢供小佛雷斯特唸書,還要準備將來大學學費什麼的。   誰是小佛雷斯特你兒子?   老天爺,阿甘,伊凡.波佐斯基說:你在我這兒工作,賺的錢足夠他同時唸喬特、安多佛、聖保羅和主教高中等你賺飽了,他可以把襯衫送去巴黎乾洗!   就這樣,我開始了我的企業生涯。      我從沒去過紐約市,不過我這麼說吧:實在歎為觀止!   真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多人!馬路上、人行道上、摩天大樓裡、商店裡,到處人擠人。他們製造的噪音簡直不像真的汽車喇叭哇哇叫,打石機嗡嗡響、警笛吭吭嗚嗚,還有一大堆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一進城我就覺得踏進了一座蟻丘,而且所有螞蟻都幾近瘋狂。

  伊凡.波佐斯基先帶我去他的公司辦公室。那地方在華爾街附近一座很高的摩天大樓裡,有幾百個人在那兒操作電腦,個個穿襯衫打領帶還掛著吊褲帶,大多數人都戴著牛角邊眼鏡,頭髮往後梳得油光光的。這幾百個人動作一致,都在打電話,都在抽雪茄,煙霧濃得一開始我還以為房間失火了。   吶,阿甘,伊凡說:咱們這兒生意是這麼做的:咱們跟大公司主管交朋友,一旦得知他們打算公佈股息或營利,還是出售公司或成立分公司反正會使股價上漲的事嘿,咱們就趁消息還沒見報之前先買進股票,不讓華爾街上其他那些狗雜種有公平機會賺錢。   你怎麼跟那些人交朋友?我問。   簡單吶。什麼哈佛或是耶魯俱樂部、還是網球俱樂部,凡是這些白癡辦事的地方,你只要去打混,請他們喝酒,裝傻請他們吃飯,找姑娘伺候他們,吃他們的屁不管怎麼做都行。有時候請他們去白樺市滑雪,還是棕櫚灘避暑什麼的。可這些你不必操心,阿甘,咱們的人自會打理這些我只要你當總裁,而且你只跟我做報告唔,大概每隔半年一次吧。

  我要報告什麼?   時候到了咱們自會想到要報告些什麼。好了,我帶你去參觀你的辦公室。   伊凡帶我走過一個穿堂,來到一間在拐角的辦公室,裡頭有一張紅木大辦公桌,一套皮沙發!除了沙發,還鋪著波斯地毯。每一扇門窗都可以俯瞰城市和河流,河上船隻穿梭如織,還看到遠處自由女神像在傍晚夕陽下閃閃生輝。   如何,阿甘,你覺得怎麼樣?   景色不錯。   景色不錯個鳥!伊凡說:這地方每一平方呎租金要兩百塊!這兒可是黃金地段,老兄!吶,你的私人秘書是哈金小姐。她可真迷死人。我要你做的,就是坐在這辦公桌後頭,她拿文件要你簽字,你就簽。你不必費神去看那些文件反正都是些狗屎細節。我一向認為主管不該太清楚自己這一行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吧?

  呃,我也不知道,我說:你知道,我這輩子惹過不少麻煩,就因為做了些自己不懂的事。   哦,這你就別操心了,阿甘。這生意可是前途無量,是你也是你兒子畢生難逢的機會。伊凡攬著我的肩,衝我咧齒一笑。還有什麼要問的?   嗯,我說:廁所在哪兒?   廁所?你的廁所?就是那扇門。你是擔心有沒有私人用的廁所?   不是,是我要尿尿。   聞言,伊凡向後跳了一小步。呃,唔,這話倒真是直爽。只管去,甘先生用你的私人廁所。   我就這麼做了,可我還是不知道跟這伊凡.波佐斯基做事到底對不對。終歸說來,他這套屁話似乎有點兒耳熟。      總之,伊凡丟下我在新辦公室裡,自個兒走了。辦公桌上有一塊銅質大名牌,寫著:【佛雷斯特.甘,總裁】。我剛坐到皮椅上,翹起腿,房門開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走進來。我心想這大概是哈金小姐了。

  啊,甘先生,她說:歡迎來到波佐斯基企業內線交易分公司。   哈金小姐果然長得標緻足以讓人牙齒打哆嗦。她身材高挑、淺褐髮、藍眼眸,笑起來嫣然露齒,而且裙子短得我生怕她一彎腰就會穿幫。   你要不要喝杯咖啡什麼的?她問。   不用了,謝謝。我說。   那,有什麼我可以效勞之處麼?來杯可口可樂還是威士忌檸檬汁?   謝了,不過我真的什麼都不要。   那麼,或許你想參觀一下你的新公寓。   我的什麼?   公寓。波佐斯基先生已交代安排一間公寓給您住,因為您是公司總裁。   我還以為我要睡沙發吶,我說:我是說,這兒還有浴室什麼的。   天,不,甘先生。波佐斯基先生吩咐我,替您在第五街上找個合適的住處,可以招待客人的地方。

  我要招待誰?   隨便,哈金小姐說:半個小時後動身,可以嗎?   我現在就可以動身,我說:咱們怎麼去?   咦?當然是坐您的轎車去吶。   一晃眼,我們已坐上一輛黑色大轎車。那輛轎車實在大,我還以為它轉不過街角,可是司機,他名叫艾迪,技術太好了,甚至可以駛上路邊,超越計程車,把麥迪遜大道上的人車全嚇得四散奔逃。就這樣,沒幾分鐘就到了我的新公寓。哈金小姐說我們這會兒在上城。   那棟大廈是白色大理石砌的,還有個遮蓬,門房打扮得就像老電影裡的人物。大樓外的招牌寫著漢姆斯利宮。我們進大門時,一個女的穿著皮裘外套,溜著一條小狗走出來。她非常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因為我仍穿著聖地的工作服。

  上到十八樓,哈金小姐用把鑰匙打開門。那情景就好像走進華廈巨宅什麼的。房間裡吊著水晶燈,牆上掛著一面鑲金葉鏡子和圖畫。有好幾個壁爐,豪華家具,茶几上擱著畫刊。還有一間鑲木書房,鋪著美麗的地毯。角落有個吧台。   要不要看看你的臥房?哈金小姐說。   我壓根兒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走進臥房,我這麼說吧:歎為觀止。超大的雙人床有帳頂,還有壁爐和一台嵌在牆壁裡的電視。哈金小姐說,可以收看上百個頻道。浴室更豪華,大理石地板、玻璃淋浴間、金質水龍頭,蓮蓬頭是輻射式噴水。裡頭還有兩套馬桶,不過其中一套模樣滑稽。   那是什麼?我指著它,問。   那是沖洗座。她說。   沖洗什麼?沒有座墊吶!   呃,這個嗎?你暫時先用另一個好了,哈金小姐說:沖洗座的用處以後再談。   外頭那塊招牌寫的沒錯,這大廈的確是宮殿。哈金小姐說:我想你遲早會跟房東太太見面。她是波佐斯基先生的朋友,名叫蓮娜。   總之,哈金小姐說我們得出去找些適合波佐斯基先生的分公司總裁的衣服。我們到了一家名叫錢坑先生的服裝店,錢坑先生親自在店門口迎接我們。他是個矮胖傢伙,蓄著一口希特勒鬍鬚,禿頭。   啊,甘先生,我一直在等您。他說。   錢坑先生引介了幾十件西裝、外套、長褲和配件領帶,甚至襪子和內褲。每次我看上一件,哈金小姐就說:不,不這件不成。她就挑出另一件。最後,錢坑先生讓我站在一面鏡子前面,開始量我的長褲尺寸。   呵,呵,您的貨色可真出色!他說。   說得沒錯。哈金小姐附和。   對了,甘先生,您都穿哪一邊?   什麼哪一邊?我問。   哪一邊。您都是擱左邊還是右邊?   啊?我說:無所謂吧。反正把衣服穿上就行了,是吧?   唔,呃,甘先生   就給他兩邊都留份,哈金小姐說:像甘先生這樣這樣的男人,看來可以隨意左右晃。   說的是。錢坑先生說。      第二天,艾迪開著轎車接我去辦公室。我剛到那兒,伊凡.波佐斯基就進來說:待會兒咱們去吃午飯。有個人我要你見見。   那一早上我簽了好些哈金小姐送來的文件,起碼有二、三十份。儘管有幾份文件我瞄了一眼,可是一個字也看不懂。過了一、兩個鐘頭,我的肚子咕嚕叫,不禁想到媽媽做的胡椒茄汁蝦。好媽媽。   沒多久,伊凡進來說該吃中飯了。一輛轎車送我們到一家名叫四季的餐廳,侍者領我們到一張檯子,那兒已經坐了一個穿西裝的瘦高個兒,他長了一張狼似的貪婪臉孔。   啊,甘先生,伊凡.波佐斯基說:見見我這位朋友。   那傢伙起身跟我握手。   他名叫麥克.穆立根。      麥克.穆立根顯然是個證券經紀人,波佐斯基先生跟他有業務上的往來。他專門處理一種他管它叫垃圾債券的東西,不過我搞不懂誰會要一堆垃圾。不管怎麼說,我感覺麥克.穆立根是個大人物。   伊凡和麥克閒聊了一陣子之後,跟我談起正事。   今後,甘先生,伊凡.波佐斯基說:麥克會不時給你電話。他會告訴你某一家公司名字,這時候,我要你把這名字抄下來。他會一個一個字母仔細拼給你聽,你就不會抄錯了。抄下來之後,你把這家公司名字交給哈金小姐,她會知道怎麼處理。   哦?我問:為什麼要這樣做?   知道的愈少對你愈有好處,阿甘,伊凡說:穆立根先生和我偶爾會互相幫幫忙。我們交換機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說著,他跟我瞄個眼睛。這碼事我覺得不太對勁,正想說出來,可這時伊凡透露了一個大消息。   吶,阿甘,我在想,你需要一份合理的薪水,得有充裕的錢供你兒子唸書,沒有後顧之憂。我在想,呃,這樣吧,年薪二十五萬。如何?   呃,老實說我有點兒傻了。我是說,我自個兒也賺過不少錢,可是憑我這種白癡,這可是筆大數目。所以我考慮了幾秒鐘,就點了頭。   好,伊凡.波佐斯基說:那這事就說定了。   麥克.穆立根先生呢,他笑得好不開心。      之後那幾個月,我這總裁的工作忙壞了。我拼命簽文件合併案、購入案、買進單、賣出單等等。我在穿堂遇見伊凡.波佐斯基,他正在跟自個兒笑。   呵,阿甘,他說:我就喜歡今天這種日子。咱們買進了五家航空公司。我改了兩家公司名,關閉了另外三家。那些乘客壓根兒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坐上有一條街區那麼長的機艙裡,以時速六百哩衝上天空,等到下飛機,居然航空公司不是原來那一家了!   他們大概很意外。我說。   比起那些搭乘被我關閉的航空公司班機的乘客,那差遠啦!伊凡嗤嗤笑。我們已經用無線電通知那些機長,立刻在最近的機場降落,讓那些傢伙下機。嘿,想去巴黎的,說不定到了冰天雪地的格陵蘭。要去洛杉磯的,結果卻到了蒙大拿還是威斯康辛什麼的!   他們不會發火嗎?我問。   去他們的,伊凡揮著手說:這玩意就這麼回事,阿甘!純粹的資本主義!一定要購併、炒魷魚、讓別人怕你,趁他們不注意,掏光他們的荷包。就這麼回事,小子!   日子就這麼繼續著,我簽文件,伊凡和麥克.穆立根買進賣出。這段時間,我也嚐了嚐紐約上流生活的滋味。我去百老匯看戲,去私人俱樂部交際,去綠苑酒店參加慈善活動。紐約市好像沒有人在家燒飯,人人天天上館子,吃些長相神秘、價錢貴得可以買套新衣的食物。不過我想這也無所謂,反正我賺的錢多的很。我去這些地方都有哈金小姐伴護。她說伊凡.波佐斯基要我保持高度曝光,情況也的確如此。每個禮拜我的名字都出現在報紙花絮專欄裡,照片也經常見報。   哈金小姐說,紐約市有三種報紙聰明人報紙、傻瓜報紙和蠢人報紙。   不過,哈金小姐說,只要稍有名氣的人,通常三種報紙都看,因為他們想看看自個兒有沒有上報。   有個晚上,我們參加一項盛大的慈善舞會,之後哈金小姐應該先送我回到漢姆斯利宮,再讓艾迪送他回去。不過這一回,她說想去我的房間喝杯睡前酒。我暗自納悶,可是拒絕小姐是不禮貌的,所以我們就一起上了樓。   一進公寓,哈金小姐就打開音響,到吧台調了杯酒。純威士忌。而後她踢掉鞋子,斜倚在沙發上。   親我一下吧。她說。   我過去親了一下她的面頰,可是她一把抓住我,拉到她身上。   來,阿甘,我要你聞聞這個。她用一隻手取出一隻小瓶子,倒了些白粉在她的拇指甲上。   為什麼?   因為這玩意會讓你覺得舒服,覺得偉大。   我何必有這種感覺?   聞一下就是了,她說:就這一回。要是你不喜歡,下回不要就是了。   我並不很想去聞,可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大害處,你知道吧?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點兒白粉。所以我就聞了。結果打了個大噴嚏。   我等了好久了,阿甘,她說:我要你。   啊,呃,我說:我以為咱們是工作關係,妳知道吧?   嗯,那麼,你該工作了!她喘著氣,動手扯下我的領帶,又用雙手抓我。   呃,我不知道該怎麼才好。我是說,常聽人說,跟同事有瓜葛是不智之舉丹少尉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是這會兒,我實在茫然無主。哈金小姐是個大美人,而我已經很久沒跟女人在一起了,不管是美還是醜的再說,男人不應該拒絕小姐所以,我在那兒有限的時間裡,編了所有想得到的藉口,之後我只知道,哈金小姐和我上了床。      辦完了事,她抽了根菸,穿上衣服就走了,我一個人孤伶伶在那兒。她已經生起壁爐的柴火,橘紅色的火光幽幽閃動,我的心情應該很舒坦,可是不然,反倒有點兒寂寞又害怕,不知道自己在紐約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我就那麼躺著,盯著爐火,突然間,咦,珍妮的臉蛋出現在火焰中。   嗯,老兄,我想你大概很自豪。她說。   哦,不會。老實說,我很後悔。我原先壓根兒不想跟哈金小姐上床。我告訴她。   我說的不是這個,佛雷斯特,珍妮說:我並不指望你一輩子不跟別的女人睡覺。你是凡人,有生理欲求。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你的人生啊,大傻瓜?你待在這兒做什麼?你多久沒跟小佛雷斯特相處了?   嗯,幾個禮拜之前我給過他電話,也寄了錢給他   你以為這樣就夠了,嗯?只要寄點兒錢,打幾通電話就行了?   不是的可是,我要怎麼辦?我要去哪兒弄到錢?誰會給我工作?伊凡給我的可是高薪吶。   哦,為什麼?你可知你天天簽的都是些什麼文件?   我不該知道啊,珍妮這是波佐斯基先生說的。   哈。這麼看來,你大概得吃到苦頭才會明白。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自個兒蹚進了什麼渾水。   是不太清楚。   可是你照舊還是跳進去了。你知道,佛雷斯特,我常說,你也許不是挺聰明,可並不像你有時候表現得那麼笨。我從小就認識你,問題關鍵在於,你就是不用腦子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唔,我是指望妳會幫我一點兒。   我說過,輪不到我來一天到晚照顧你,佛雷斯特。你得開始照顧自個兒同時,多關心一下小佛雷斯特。媽媽年紀大了,她沒辦法面面兼顧。像他這樣的男孩需要有個爸爸在身邊。   哪兒呢?我問:這兒?妳要我把他帶到這垃圾地方住?我也許笨,可還不至於看不出這地方不適合養育孩子這兒的人不是窮就是富,沒有中間地帶。沒有價值觀,珍妮。凡事都在於錢,還有讓名字見報。   嗯,你困在這兒,是吧?其實你所描述的只是這城市的一面。也許還有另一面。其實人都差不多的,哪兒都一樣。   我是聽人差遣,幫人做事啊。我說。   那麼,就不管事情對不對囉?   我無話可答。這時候,突然珍妮的臉漸漸消失。   等等,我說:咱們才剛要把事情說清楚別走啊,才聊了幾分鐘   再見,大鱷魚。說完,她不見了。我坐起身子,淚水湧入眼眶。沒人了解我的遭遇連珍妮都不了解。我想蒙頭大睡,永遠不起床,可是過了半晌,我起床更衣走進辦公室。哈金小姐已經在我桌上留了一堆文件要簽字。      話說,我明白珍妮說的話有一點是對的。我得花點時間跟小佛雷斯特相處,所以就安排他來紐約度假幾天。他是禮拜五到的,艾迪開著轎車去機場接他,我以為這排場一定會給他好印象。結果不然。   他穿著粗布褲和T恤走進我的辦公室,四下看了一眼,就表示了他的意見。   我寧願回養豬場。   為什麼?我問。   這些有什麼好?他說:景觀不錯,那又有什麼了不得?   這是我掙錢餬口的地方。我說。   是什麼工作?   簽文件。   你打算這輩子就一直幹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是說,這工作待遇好啊。   他搖搖頭,走到窗口。   外頭那是什麼?他問:自由女神像?   對,我說:就是她。我實在想不到他竟然長大了這麼多,起碼有五呎高了,而且一表人才,有珍妮的金髮藍眼睛。   想不想去看看她?   誰?   自由女神像。   也好。他說。   那好,因為我已經安排了這幾天咱們到城裡觀光一下,看看所有名勝。   我們就這麼做了。我們逛了第五街上的名店,去港口參觀了自由女神像,還登上帝國大廈樓頂,小佛雷斯特說他想扔個東西看看多久才會掉到地上。不過我沒准他這麼做。我們又去了格藍墓園和百老匯,那兒有個男的在街上暴露自己;還去了中央公園,不過沒待多久,因為那兒有歹徒。我們搭地鐵來到廣場飯店,進去喝了杯可口可樂。帳單送來,這杯可樂要價二十五塊。   真是胡扯。小佛雷斯特說。   我想我還付得起。我說,可是他一逕搖頭走出去,坐上轎車。我看得出他玩得並不太開心,可是我要怎麼辦?他不想看戲,名飾服裝店又沒興趣。我帶他去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他似乎對塔特國王陵墓很有興趣,可是沒一會兒就說那只是一堆老古董,所以我們又回到街上。   我把他送回公寓,然後返回辦公室。哈金小姐又送來一堆文件簽字,我就順道問她該怎麼辦。   呃,也許他想見識一些名人,你知道吧?   我要去哪兒找這些名人?   城裡只有一個地方,她說:伊蓮餐廳。   那是什麼地方?我問。   百聞不如一見。哈金小姐這麼回答。      所以我們就去了伊蓮餐廳。   我們是五點整到的,因為一般人多半在這時候用晚餐,可是伊蓮餐廳只有寥寥幾個客人。那地方跟我預期的不一樣,說它不豪華還嫌客氣了。餐廳裡有幾名侍者無所事事,吧台另一頭坐著一個面貌和善的婦人正在算帳。我猜想她就是伊蓮。   讓小佛雷斯特在門口等著,我走過去自我介紹,說明來意。   沒問題,伊蓮說:不過你來早了點兒。客人多半還要四、五個小時才來。   什麼?他們先在別處吃了飯再過來?我問。   不,傻瓜。他們都先去參加雞尾酒派對、看戲,還是什麼開幕典禮。這地方是吃消夜的。   呃,我們可不可以先坐下吃點兒東西?   請便。   妳知道待會兒會有哪些名人來嗎?我問。   大概都是些老面孔吧。芭芭拉.史翠珊,伍迪.艾倫,寇特.馮內果,喬治.普林頓,洛琳.白考兒說不準的,也許保羅.紐曼還是傑克.尼柯遜也在城裡。   他們都來這兒?   有時候不過,這兒有個規矩,不能違反。不可以到名人坐的檯子去打擾他們。不可以拍照、錄音什麼的。吶,你去坐那張大圓桌。那是家庭席。要是有哪個名人進來而且沒有別的安排,我會請他坐到那兒,你可以跟他聊聊。   我就帶著小佛雷斯特這麼做了。我們吃了晚餐和點心,又吃了第二道點心,可是只有三三兩兩幾個客人進來。我看得出小佛雷斯特意興闌珊,可我心想這是讓他對紐約有好印象的最後一個機會。就在我看到他坐不住想離開之際,咦,當真進來了一個大明星,伊麗莎白.泰勒。   那以後,餐廳眨眼客滿了。布魯斯.威利、唐納.川普,還有雪兒。接著,喬治.普林頓跟他的朋友史賓尼利先生,還有作家威廉.史泰隆也進來了。伍迪.艾倫身邊簇擁這一大批人,作家寇特.馮內果,諾曼.梅勒和羅勃.路德倫也一樣。放眼望去淨是些俊男美女,穿著昂貴的衣裳和皮裘。我在報紙上看過一些有關他們的新聞,就盡可能向小佛雷斯特解說他們是何許人。   可惜,他們統統另有安排,沒坐到我們這一桌。過了一陣子,伊蓮過來坐下,我猜是怕我們覺得太孤單。   看來今晚沒幾個落單的。她說。   嗯,我說:不過就算我們不能跟他們聊天,或許妳可以告訴我們,他們彼此都聊些什麼讓小佛洛斯了解一下名人都談些什麼。   談些什麼?伊蓮說:唔,電影明星嘛,我想都是談他們自個兒吧。   那作家呢?我問。   作家?她說:哈。他們談的都是老套棒球、金錢,反正都是些屁事。   大概就在這時候,店門開了,進來了一個男子,伊蓮招手要他過來坐下。   甘先生,這位是湯姆.漢克。她說。   幸會。我說,然後介紹小佛雷斯特。   我見過你,小佛雷斯特說:在電視上。   你是演員?我問。   可不是,湯姆.漢克說:你呢?   於是我稍微跟他談了些我多采多姿的生涯。湯姆.漢克聽了一陣子,說:唔,甘先生,你可真是個奇特的傢伙。聽起來該有人把你的人生搬上銀幕。   嗯,我說:沒有人會對這些驢事感興趣。   難說,湯姆.漢克說:人生就像盒巧克力。對了,我這兒剛好有盒巧克力想不想買幾顆?   不了,我不太喜歡巧克力不過,還是謝了。   湯姆.漢克眼神有點兒怪怪地看著我。我常說:傻子是看起來傻。說完,他起身到另一桌去了。      第二天早上,伊凡.波佐斯基的辦公室亂成一團。   哦,天!哦,天吶!哈金小姐嚷叫:他們逮捕了波佐斯基先生!   誰逮捕了他?我問。   警察啊,她吼著:還有誰會逮捕人!他們把他關起來了!   他犯了什麼罪?   內線交易!她叫道:他們指控他內線交易!   可我是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我說:他們怎不逮捕我?   還來得及,大人物。這話來自一名長相醜陋的大塊頭便衣刑警。他站在門口,身後還有兩名制服警員。   你乖乖跟我們走,就不會有麻煩。   我照他的話做了,可是他的最後一句卻是屁話。      就這樣,我又給關進牢裡。或許我知道這種好差事不會長久,可卻沒料到會有這麼大的麻煩。他們不僅逮捕了波佐斯基先生,還把麥克.穆立根和另外一些相關人士也關起來了。哈金小姐以重要證人名義被收押。他們允許我打一通電話,所以我就打到漢姆斯利宮,告訴小佛雷斯特我不回去吃晚飯了。我實在說不出他老爸又坐牢了。   總之,伊凡關在我隔壁牢房裡,出乎意料,他居然神情喜孜孜的。   唔,阿甘,我想現在是你表現本事的時候了。他說。   哦,什麼本事?   就是你替諾斯上校做的那些啊說謊,遮掩,揹黑鍋。   替誰揹黑鍋?   我啊,笨蛋!要不然,你以為我幹嘛找你當我的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因為你有腦袋,長得俊?我雇用你,就是為了防範這種事發生,好替我揹黑鍋。   哦。我說。我可能早就知道事有蹊蹺了。      接下來那幾天,我被上百名警察、律師和各種金融機構調查員反覆偵訊,可我什麼也沒說,始終緊閉嘴巴,惹得他們氣壞了,卻拿我沒轍。他們人數實在太多了,我壓根兒弄不清誰是代表我和波佐斯基先生和麥克.穆立根的律師,誰又是對我們不利的。這也無所謂,反正我像個蛤蜊似地緊閉嘴巴。   有一天,獄卒來牢房通知我有人探監。我走進探監室,果然,是小佛雷斯特。   你怎麼知道的?我問。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報紙電視上全是這件新聞。人家說,這是打從茶壺蓋以來最大的醜聞。   打從什麼來著?   算了,他說:總而言之,我終於見到了漢姆斯利太太,你說她應該是個和善的房東。   哦,是嘛?她照顧你還好嗎?   那可不她把我攆出來。   什麼?   把我攆出來,連行李一起扔到街上。說她不喜歡壞人住她的公寓旅館。   那你的生活怎麼過的?   我找了份洗車的差事。   呃,我在銀行還有點兒存款。我的那些東西裡有一本支票簿。你可以拿去租個房間,住到該回家的時候。或許還夠把我保出去。   嗯,好吧,他說:不過,看來這回你真的慘了。   這一點,小佛雷斯特似乎說對了。      付了保釋金,我暫且出了獄。但不能走遠。我和小佛雷斯特租了間樓梯公寓,那一帶淨是些罪犯、乞丐和流鶯。   小佛雷斯特想知道上了法庭我會怎麼說,老實說,我自個兒都不知道。我是說,我拿薪水就是為了揹黑鍋的,而且做該做的事才有面子。可話說回來,要我下半輩子去坐牢,好讓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可以繼續過好日子,似乎並不公平。有天,小佛雷斯特提出了一個要求。   你知道,我想再去看看自由女神像,他說:我滿喜歡上次去的經驗。   所以我們就去了。   我們搭渡輪到那兒,午後陽光下,自由女神像閃閃生輝,漂亮極了。我們停下來看那段人民渴望呼吸自由銘文,然後登上火矩,眺望紐約市,高聳的建築物好像直穿透雲朵似的。   你打算吐出他們,還是怎麼辦?小佛雷斯特問。   吐出誰?   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吶。   我也不知道幹嘛問這個?   因為你最好想清楚,做個決定。他說。   我是在想這事只是不知道怎麼辦。   告密不是好事,他說:你並沒有吐出諾斯上校   是啊,結果瞧瞧我的下場坐牢。   嗯,為了那件事,我在學校被人指指點點,可要是你吐出他,我大概被損得更慘。   這一點,小佛雷斯特大概說得對。我就這麼站在自由女神像火炬上,思索這可不是我的特長,擔心這倒是我的特長。最後我搖搖頭。   有時候,我說:人必須做對的事。      總之,開庭的日子終於到了。我們被帶進偌大的聯邦法庭,檢察官是一位古格利安提先生,他看起來倒像個市長什麼的,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把我們說得像殺人前科犯似的。   庭上,各位陪審女士先生,古格利安提先生說:這三個人是罪大惡極的罪犯!他們竊取了你們的錢你們的   他的話愈說愈難聽,說我們是壞人、小偷、騙子,要不是在法庭上,我猜他還會罵我們是屁蛋混蛋。   終於,古格利安提先生把我們批鬥得體無完膚之後,結束發言,輪到我們辯護。首先站上證人席的是伊凡.波佐斯基。   波佐斯基先生,我們的律師問:你是否做了內線交易?   對了,代表我們的是紐約市知名法律事務所杜威.史古恩暨豪伊。   我絕對、肯定、百分之百無辜。波佐斯基先生說。   如果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律師問。   是那位甘先生,伊凡說:我雇請他擔任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交代他結束一切內線交易作業,以改善敝公司的聲譽。結果呢?他逕自從事不法   伊凡.波佐斯基繼續這麼說了半天,把我抹得就像海狸屁股那麼黑。我要為所有交易負完全的責任,他說,事實上,這些交易我完全瞞著他,好中飽私囊。他的意思是他對任何不法作業一無所知。   願神寬恕他有罪的靈魂伊凡.波佐斯基是這麼說的。   接著輪到麥克.穆立根。他作證說我打電話告訴他股市情報,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我在搞內線交易等等。等他倆說完,我心想這鍋米可煮成了熟飯,無法挽救了。古格利安提先生從檢方席皺眉瞪著我。   終於輪到我作證了。   甘先生,古格利安提先生說:你在擔任波佐斯基先生的內線交易分公司總裁之前,是幹哪一行的?   我是巨人。我回答。   你是什麼?   巨人你知道,聖經上那個巨人。   小心,甘先生,這裡是法庭。別戲弄法律,甘先生,否則法律會回敬你我保證。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說:那是在聖地。   甘先生,你是神經病不成?   聞言,我們的律師一躍而起。抗議,庭上,檢方在困擾證人!   唔,法官說:他的話是有點兒神經兮兮自稱是巨人什麼的。我看得命令給甘先生做個精神檢查。   他們就這麼做了。   他們帶我去一家精神病院,醫生進來,拿小槌子敲我的膝蓋,當然,這經驗我很熟悉。接著他們拿了些謎語要我解答,又問了我許多問題,給我作了個測驗,最後又拿小槌子在敲敲我的膝蓋。之後,我又被帶回證人席上。   甘先生,法官說:精神醫師的報告跟我的預期相符。報告上說,你是個可確證的白癡。抗議駁回,檢方,你可以繼續詢問。   總之,他們繼續問了許多有關我在內線交易作業中的角色。被告席上的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咧著嘴,笑得開心極了。   我坦承簽過所有文件,並且不時打電話給麥克.穆立根,不過我並未告訴他是內線交易,只說是個情報。最後,古格利安提先生說:唔,甘先生,看來如今你只得認罪,承認這件案子是你一個人幹的,省得法院再費事去證明是不是?   我坐在證人席上好半天,環視法庭。法官神情期待地等著;波佐斯基先生和穆立根先生雙臂抱胸斜靠椅背上,得意地笑著;我方的律師團個個點頭要我快快承認。旁聽席上,我看見小佛雷斯特表情有點兒痛苦地望著我。我猜想他知道我會怎麼做,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於是我嘆了口氣,說:嗯,我想你說的對我是有罪。我簽了那些文件但僅此而已。   抗議!我方律師大叫。   什麼理由?法官問。   唔,呃,我們已經證明這人是個白癡。所以他如何能作證自己有什麼罪?   駁回,法官說:我要聽聽他有什麼話要說。   所以我就告訴了他們。   我一五一十統統說了我怎麼成了巨人和聖地的騷亂事件,還有波佐斯基先生設法使我不必再回去坐牢,又交代我只要簽字不必看文件,還有,不管怎麼說,我終究是個白癡,壓根兒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麼說的結果就是,我吐露了波佐斯基和穆立根先生的罪行。   等我說完,法庭頓時大亂。所有律師都站起來大叫抗議。新聞記者衝出去打電話。伊凡.波佐斯基和麥克.穆立根暴跳如雷,扯著嗓門罵我是個齷齪、忘恩負義、出賣恩人的騙子。法官一個勁兒敲槌子命令大家守秩序,可是沒人守秩序。我望向小佛雷斯特,當即知道我做了正確的決定。同時我還決定,不管以後再發生什麼事,再也不替任何人揹黑鍋決定了。   我說過,有時候人必須做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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