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阿甘正傳續集

第4章 第四章

  之後那一、兩年間,我所學到的養豬學問,大概超過了一般人應該或需要知道的程度。   麥基佛先生養了各種豬:又大又肥的波蘭中國豬,還有有牌照的罕普夏豬、曼格里扎豬、杜洛克紅豬、伯克夏豬、坦姆渥斯豬和契爾夏豬。他甚至還養了幾頭麥利諾羊,那種羊模樣怪可笑的,可是麥基佛先生說,他養這種羊是因為牠們比較悅目。   到了養豬場沒多久我就明白了,我的工作是大小雜事全包。每天早上和下午餵豬,接著拿圓鍬鏟起豬糞,麥基佛先生都把它賣給穀農當肥料。要修理籬笆,還要儘量保持豬圈乾淨。每隔一個月左右,我把麥基佛先生打算賣掉的豬統統運上卡車,載到惠林市或什麼城鎮的市場。   有一回,我從豬拍賣場回來,途中想到一個好點子。當時我正經過一座巨大的軍事基地,突然想到這基地浪費了許多可能有用的食物。我是說,多年前我在軍中期間,經常在廚房當伙夫,因為我總是闖禍。我記得當時餐廳總是有許多食物被當垃圾給扔了,於是突然想到也許可以拿這些食物餵豬。這是因為豬飼料很貴,而麥基佛先生說過,這正是他沒法照期望的速度擴充養豬場的主要原因。於是我就在基地總部停下車,問問是誰在負責。他們領我到一間小辦公室,辦公桌後面坐著一個大黑人,他一轉過身,咦,竟然是我在越南當兵那一連的克蘭茲士官長!他看我一眼,立刻差點嚇暈過去!

  老天爺!是你嗎,阿甘!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告訴他之後,他縱聲大笑,笑得差點兒尿褲。   養豬!啊,唔,阿甘,憑你的紀錄國會榮譽勳章等等的這會兒你應該是個將軍吶。起碼跟我一樣當個士官長啊!要餐廳剩菜餵豬,咦唔,那有什麼問題?吶,阿甘,你去找餐廳的上士。告訴他是我說的,你要多少垃圾統統給你。我們又聊了些當年打越戰的陳年舊事談到布巴和丹少尉,還有另一些人。我告訴他我去中國打乒乓球的事,還有上太空和做養蝦生意,還有替紐奧良聖徒隊打球的事。他說聽起來樣樣都很特別,不過管它的,人各有命。他說,對他而言,他是三十歲老軍人,等退休之後他要開一家酒館,禁止老百姓進入,包括美國總統在內。最後,克蘭茲士官長拍拍我的背,打發我上路。我載著一車給豬吃的垃圾回到農場,麥基佛先生激動得忘形。

  該死哩,阿甘,他吼道:我從沒聽過這麼聰明的點子!我自個兒怎麼沒想到!有這麼多軍營的餿水,咱們的生意可以在幾個月之內擴充兩倍嗯,四倍吶!   麥基佛先生好高興,居然給我每小時加五毛錢,而且讓我星期天休息。我就利用這空閒時間到鎮上閒逛。柯維爾鎮實在不算什麼大地方。居民大概有幾千人,其中有許多失業了,因為當初帶來這個市鎮的礦脈給挖光了。如今,礦坑入口只不過是山腰上的一個大洞,俯瞰著市鎮,而市政廳廣場上坐了許多人,下西洋棋什麼的。那附近有家小餐館,叫做伊妲,有些老礦工都去那兒喝咖啡,有時候我也坐在那兒喝咖啡,聽他們談當年挖礦的軼事。老實說,那種滋味是有點兒無聊沮喪,可是總比一天到晚待在養豬場好些。

  這段期間,安排將軍營餿水運到養豬場成了我的工作。首先,我們得將豬飼與其他垃圾分開,比方說紙巾吶、紙袋啊、紙箱和罐子什麼的。不過,克蘭茲士官長倒想出了一個法子解決。他要各營房的伙夫把垃圾分類,丟在不同的桶子裡,標明可食和不可食。這法子很管用,一直到基地採訪日那天,有些士兵的媽媽爸爸向將軍抱怨,說他們的兒子在基地可能吃錯了東西。那以後,我們又想出了新法子,也很管用。短短幾個月,我們經營得有聲有色,麥基佛先生不得不買了兩部卡車專門將垃圾運到農場,一年後,我們農場養了七千零八十一頭豬。   一天,我收到可蘭太太的來信。她說暑假快到了,她認為讓小佛雷斯特跟我相處一段日子或許不錯。她在信中並未明講,但我得到的印象是小佛雷斯特不太乖。她的意思是男生終究是男生,但她也說他的學業成績不如從前,如果跟他爸爸相處一些時日,或許有幫助。唔,我回信跟她說,等學校放了假就叫他搭火車來,過了幾個禮拜,他到達柯維爾車站。

  一見到他,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長高了大概有一呎半,而且長得真俊俏,栗褐色頭髮,和一雙清澈的藍眼睛,就像他媽媽。可是他見到我卻沒笑。   一路上好嗎?我問。   這是什麼地方?說著,他四下張望,東聞聞西聞聞,好像到了垃圾掩埋場似的。   是我現在住的地方。我告訴他。   哦?他說。   我覺得小佛雷斯特已經有了成見。   以前這兒是煤礦場,我說:後來挖空了。   外婆說你在務農是這樣嗎?   可以這麼說。想不想去農場?   也好,他說: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待在這兒。   所以我就帶他去,麥基佛先生的農場。離農場還有半哩路,小佛雷斯特就捏著鼻子,搧著空氣。那是什麼氣味?他問。

  是豬,我說:我們農場養的是豬。   狗屎!你要我整個暑假跟一群臭豬在一起!   呃,我說:我知道我一直沒做個好爸爸,可是我在盡力養活咱倆,而且這是我眼前唯一的工作。還有,我得告訴你,你不該說狗屎這種話。你年紀還太小。   之後他一路沒再吭聲,到了麥基佛先生的農舍,他一頭鑽進他的房間,關上門,直到晚餐時間才出來,而且在飯桌上大半時間淨是坐著撥弄食物。他上床之後,麥基佛先生點起他的菸斗,說:這孩子似乎不太高興,啊?   大概吧,我說:不過我想一、兩天應該就會好些了。不管怎麼說,他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到我了。   唔,阿甘,我認為讓他在這兒幫忙做些活兒是好事,你知道,或許可以讓他成長些。

  嗯,也許吧。我說。我回房上床,心情非常低落。我閉上眼,試著想珍妮,希望她會現身幫助我,但是她沒來。這一回,我孤伶伶一個人了。      第二天早上,我要小佛雷斯特幫我餵豬,他始終一副厭惡的表情。接連兩天,他沒跟我說過一句話,除非不得不開口,而且開口也只是一、兩個字。終於,我想到一個主意。   你在家有沒有養狗什麼的?我問。   沒有。   唔,想不想養個寵物?   不想。   你知道嗎,我打賭,只要你見了這一個,一定會想養牠。   哦?哪一種寵物?   跟我來。我說。   我帶他到豬圈裡的一個小豬房,裡頭有一頭杜洛克大母豬,正在哺餵五、六隻小豬。牠們大概有兩個月大,我早就看上了其中一隻。我認為這一隻是千挑萬選,可以這麼說。牠有一對清澈的眼睛,一叫喚牠就會過來,而且全身白白的長著黑色小斑點,跟牠說話牠還會豎起耳朵。

  我管牠叫汪妲。說著,我抱起牠給小佛雷斯特。他一臉怏怏不樂,但還是接了過去,汪妲立刻拿鼻子蹭他,舔他,就像隻小狗狗。   你怎麼會叫牠汪妲?他終於說。   哦,我也不明白。反正就是拿一個老朋友的名子給牠取名。   唔,那以後,小佛雷斯特似乎快樂些了。倒不是他滿意我,而是汪妲成了他寸步不離的同伴。牠已經要斷奶了,因此麥基佛先生說,只要小孩子開心,他無所謂。      有天,該運豬到惠林市拍賣了。小佛雷斯特幫我把豬趕上車,我們一早就出發了。花了半天光景才到那兒,又回來再運第二批。   你為什麼老是用這輛破車運豬到惠林市?他問。這大概是到目前為止他跟我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   因為必須把豬運到那兒吧,大概。這些年來麥基佛先生都是這麼做啊。

  唔,你不知道有條鐵路經過柯維爾鎮?直通惠林市啊。我坐火車來的時候車上播報的。你們為何不把豬趕上火車,讓火車運牠們去惠林市?   我不知道,我說: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省時間吶,老天爺!他一副急怒攻心的模樣。   豬又幹嘛在乎時間?我問。   小佛雷斯特一逕搖頭,望向窗外。我猜想他這會兒才明白他有個大腦如豆的老爸。   呃,我說:也許這是個好主意。明早我跟麥基佛先生說說。   可是小佛雷斯特不為所動。他就那麼抱著汪妲坐著,神情有點兒害怕又孤單。      太妙了!麥基佛先生嚷道:用火車運豬去拍賣!這樣可以省下幾千塊吶!我怎麼沒想到了!   他興奮得快爆炸了,抱起小佛雷斯特使勁摟了一下。你是個天才,孩子!啊,咱們要發財囉!

  總之,麥基佛先生給我們父子都加了薪,而且讓我們星期天和星期六都休假,所以到了週末,我就帶小佛雷斯特去伊妲餐廳,跟老礦工和老顧客們聊天。他們對小佛雷斯特真好,而他則是一個勁兒問東問西。其實,這樣過暑假並不賴,而且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感覺小佛雷斯特和我比較親近了。   這段期間,麥基佛先生正在設法解決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也就是,生意一天天擴展,堆積如山的豬屎要如何處置?到這會兒,我們的豬隻已經超過了一萬頭,而且這數字天天增加。麥基佛先生說,到年底,我們的豬應該會增加到兩萬五千頭,而每天每隻的豬屎大概有兩磅左右呃,這你就明白問題所在了吧。   總之,麥基佛先生一直儘快賣掉豬屎當肥料,但是到這時候,豬屎的買主已差不多飽和了,而鎮上的居民抱怨我們製造臭味的聲浪愈來愈大。

  咱們可以試試燒了它。我說。   得了,阿甘,他們已經在抱怨臭味了。你想想,要是再天天燒它個五萬磅豬屎,他們會作何反應?   之後那幾天,我們又胡亂想了幾個點子,可是沒一個管用,過後,有天吃晚飯時又談到豬屎,小佛雷斯特開口了。   我在想,他說:要是我們用它來發電呢?   什麼?麥基佛先生問。   是這樣的,小佛雷斯特說:那條煤層直通過咱們的地皮   你怎麼知道?麥基佛先生說。   是一個老礦工告訴我的。他說礦脈有兩哩長,從鎮上的礦坑入口經過養豬場這塊地,直到快進入沼澤為止。   是嗎。   是他告訴我的,小佛雷斯特說:呃,看看這個他取出他帶來的一本作文簿,放在桌上,打開。簿子裡竟然畫了些我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圖畫,不過,看來小佛雷斯特可能又會救我們脫困了。   天吶!麥基佛先生看了那些圖之後,大叫:太妙了!一流!你應該得個諾貝爾獎,年輕人!   小佛雷斯特想到的點子是這樣的:先把鎮上的礦坑入口堵死,接著在我們地皮上鑽洞直通礦道,然後每天把豬屎填進洞裡。經過一段時日,豬屎會發酵產生沼氣(甲烷),這時候,我們就弄個管道讓沼氣通過小佛雷斯特想出來的一種機器,最後進入一部巨大的發電機,這發電機製造的電力不僅足夠供應我們的農場,而且可以供應整個柯維爾鎮!   想想看!麥基佛先生嚷道:全鎮都靠豬屎發電!而且這法子這麼簡單,連白癡都會操作!這最後一句話,我倒不那麼肯定。   唔,這只是開頭。那年夏天剩下的日子全用在進行這項計畫上。麥基佛先生得跟鎮上父老們商量,不過他們弄到了政府的許可狀,允許我們開工。沒多久,各門各類的工程師、鑽鑿工和各式各樣的設備湧進農場,他們把機器安裝在新搭建的一棟圓木屋內。小佛雷斯特被大家奉為榮譽總工程師。他驕傲得快爆炸了!   我繼續做我的工作,餵豬,清理豬圈豬房等等。可是有一天,麥基佛先生要我去開怪手,因為該是把豬屎填入礦道的時候了。這工作我花了大概一個禮拜的工夫,而後他們把一個巨大的機械開關裝在鑽出來的洞孔上,小佛雷斯特說,現在我們只要等著瞧了。那天下午日頭開始往下落的時候,我望著他登上一座通往沼澤的小山,汪妲一步步跟在後面。牠的塊頭愈來愈大了,他也是,當時我覺得這輩子從沒這麼驕傲過。   過了一、兩個禮拜,暑假快結束了,小佛雷斯特終於說,可以開始運作豬屎發電了。快要天黑時,他帶著麥基佛先生和我一起進入圓木造的機房,裡頭那部大機器裝了一大堆管線、號誌和儀表,他跟我們逐一解釋這機器怎麼運作。   首先,他說:礦道中的沼氣經由這條管子釋放出來,在這兒點燃,他指著一個看上去像沸水機的東西,說:然後,壓縮機將蒸氣壓縮,啟動這部發電機,產生電力,再經由這些電線輸送出去。這就是電源。他站開,笑開了嘴。   太妙了!麥基佛先生嚷道:愛迪生、福爾敦、惠特尼、愛因斯坦沒一個比你更棒!   小佛雷斯特突然轉動一些活塞、把手和開關,不一會兒,氣壓計上的指針開始爬升,牆上的馬錶開始轉動。霎時,機房的燈亮了,我們高興得又蹦又跳。麥基佛衝到外面,叫喊起來農舍和豬圈的燈全亮了,就像大白天似的,而且我們還看見遠處柯維爾鎮內的燈也亮了。   喲呼!麥基佛先生喊道:咱們把豬耳朵變成絲絨皮包了,這下可是坐享豬福了!   話說,第二天,小佛雷斯特又帶我去機房,教我操作。他說明了每一個活塞、計量器、碼表,說了一陣子之後,這些東西似乎不是那麼難懂了。我只要每天查看一遍,確定其中一、兩個計量器的度數沒超過上限,還有這個那個活塞開關正確,就行了。我心想麥基佛先生說的沒錯,就算我這種白癡也會操作這玩意。   我最近又在想另一件事。那天晚餐桌上,小佛雷斯特說。   什麼事,聰明的小伙子?麥基佛先生說。   唔,我在想,你說你得減緩繁殖的速度,因為在惠林市附近只賣得出那麼多頭豬。   沒錯。   所以我在想,何不把豬賣到海外?南美、歐洲甚至中國?   啊,唔,孩子,麥基佛先生說:這主意也很好。問題是,運費成本太高,不符經濟效益。我是說,把豬運到海外,光是運費就吃掉了利潤。   我在想的正是這個。說著,他又取出那本作文簿。咦,他又在簿子上畫了一些圖。   太妙了!不可思議!太好了!麥基佛先生跳了起來,嚷道:啊,你應該進國會什麼的!   原來,小佛雷斯特又動腦筋,畫了一艘運豬船的模型。我並不完全懂那玩意,不過大體是這樣的:船上的豬艙是從上到下一層層隔開,每一層只舖著厚實的鋼網,這麼一來,上層的豬拉了屎就會掉到第二層,第二層掉到第三層,以此類推,最後所有豬屎都堆在船底,然後用農場用的這種大機器把豬屎轉化成電力,供應整艘船。   換句話說,等於不必花一毛錢燃料費!麥基佛先生吼道:嘎,想想看!運豬費可能不到一般正常運費的一半吶!太了不起了!整個船隊都靠豬屎發電!而且還不只呢!想想看火車、飛機,統統可以!連洗衣機、烘乾機、電視機都行!去它的核能。這玩意也許可以創造出一個新時代呢!他興奮得手舞足蹈,我怕他猝發心臟病什麼的。   明天一早我就找人談這件事,麥基佛先生說:不過首先,我要宣布一件事。阿甘,你在這兒幫了許多忙,我要表示感激,給你三分之一的利潤。如何?   呃,我倒是有點兒意外,但聽起來挺不錯的,我就這麼告訴他。   謝了,我說。      小佛雷斯特回學校上課的日子終於到了。我並不願意,但不得不讓他回去。變葉木的葉子剛開始轉黃,我開著卡車送他去火車站。汪妲坐在後車板上,因為到這會兒牠塊頭太大了,擠不下前車廂。   我想問你一件事。小佛雷斯特說。   什麼事?   是汪妲。我是說,你不會   哦,不會不會,我不會那麼做的。我想我們會把牠當種豬飼養,你知道吧?牠不會有事的。   你保證?   嗯。   呃,謝了。   回到家,我要你乖乖的,聽到沒?聽你外婆的話,嗯?   嗯。   他就那麼一個勁兒望著窗外,我覺得不太對勁。   你不是有什麼不開心吧?   呃,我搞不懂,為什麼我不能待在這兒幫忙經營養豬場?   因為你年紀還小,該回學校唸書。往後再安排這件事,知道嗎?現在還不是時候,好吧。或許聖誕節什麼的你可以回來,嗯?   嗯,也好。   到了火車站,小佛雷斯特繞到車後放下汪妲。我們坐在出境月台上,他摟著牠的脖子跟牠說話。我心裡一陣不忍,但是我知道這樣做是對的。總之,火車來了,他又摟了一下汪妲,而後上車。他和我呢,我們只握握手,火車啟動時,我隔著車窗目送他。他對我和汪妲輕輕揮個手,之後我們就回農場了。      唔,我這麼說吧:之後那段日子簡直瘋狂,而麥基佛先生呢,他忙得就像個瘸子比賽踢屁股,先是他把繁殖作業擴充了十倍,甚至從各地買豬,所以短短幾個月,我們的豬隻高達五、六萬頭太多了,數也數不清。可是沒關係,因為豬愈多,製造的沼氣也愈多,到這會兒我們不僅供應柯維爾鎮的電力,還包括附近另外兩個小鎮。華盛頓聯邦政府的人說,他們要拿我們當楷模,甚至要頒獎給我們。   接著,麥基佛先生進行建造運豬船隊的計畫,而且不消多久功夫,他已經在維吉尼亞州諾福克港外大西洋上,施工建造三艘運豬船。他把時間大半都花在那兒,養豬場的事大半都交給我。還有,我們不得不從鎮上雇用了近百名工人,這對他們倒是一大救濟,因為他們大多是失業礦工。更且,麥基佛先生把收集豬飼的業務,擴充到三百哩方圓內的所有軍事基地,我們用卡車隊載運垃圾餿水,自己用不著的就賣給別的農夫。   咱們就要成為全國性大企業了。麥基佛先生說:可是咱們已經撐到極限了。   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債務啊,阿甘,債務!為了建造那些船,增購土地養豬,買卡車收集垃圾,咱們已經債台高築,借了幾百萬。有時候到了夜裡我就擔心會破產,可是如今咱們已陷得太深,撒不了手。咱們只得擴充沼氣業務來應付開銷,而且恐怕得漲價才行。   我問他我能幫什麼忙。   只要儘快填豬屎就行了。他說。      所以我就這麼做了。   到了那年秋末,我估計我們大概填了八十到一百萬磅豬屎在礦道裡,機器日以繼夜全速運轉。我們不得不將機房加倍擴充,才能應付。   小佛雷斯特就要來過聖誕節了,但是他們預定在聖誕節之前兩個禮拜舉行頒獎典禮,褒揚我們對社會的貢獻。柯維爾鎮上布滿了聖誕裝飾,小小的彩燈一閃一閃全靠我們的發電廠供電。麥基佛先生無法趕回來接受頒獎,因為他忙著建造運豬船脫不開身,但是他要我代替他領獎。   典禮當天,我穿上西裝打了領帶開車進城。小鎮湧入各地來的人不僅來自柯維爾鎮,還有附近的小鎮,甚至有一群民間和環保機構的代表搭巴士來參觀。州長和檢察長專程從惠林市前來,還有一名西維尼吉亞選出的議員從華盛頓趕來,克蘭茲士官長也從基地來參加典禮。我抵達時,柯維爾鎮長已經在演講。   我們作夢也想不到,他說:解救就在眼前而救星竟然是一群豬,還有麥基佛先生與甘先生的才智!   典禮是在礦坑入口那座小山丘下的市鎮廣場上舉行,禮台上插著紅、白、藍色旗幟和一支支小小的美國國旗。看見我到了,高中樂隊立刻打斷鎮長的演說,奏起天佑美國,五、六千名圍觀群眾鼓掌歡呼。   大家都跟我握手鎮長、州長、檢察長、議員,還有他們的老婆甚至穿著軍禮服的克蘭茲士官長也一樣。鎮長結束他的演講,說我是個多麼好的傢伙,感謝我發明了這項奇妙的東西,使柯維爾鎮重新有了生命。接著他要大家肅立,聆聽星條旗歌。   樂隊正要演奏之前,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顫動,但是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人留意到。演奏第一段的當兒,地面又開始隱隱作響,這一回有人四下張望,神色有些緊張。演奏到高潮之際,隆隆聲第三次響起,這一回比第一次響多了,而且地面搖晃,對街一家商店的玻璃窗掉落。大概就是這時候,我猛然發覺禍事就要發生了。   那天早上,為了穿西裝打領帶什麼的,我太緊張,忘了放開發電機的主氣壓計。小佛雷斯特曾一再告訴我,這件事務必要天天做,因為可能發生嚴重事故。到這會兒,大多數人仍在唱國旗歌,但有一些交頭接耳,扭頭看出了什麼事。克蘭茲士官長湊過來問我:阿甘,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正要告訴他,他卻自個兒明白了。   我抬頭看小丘上堵住的礦坑入口,突然間,一聲巨大的爆炸!一大團光和火焰冒出,接著轟!整座小丘炸開了!   眨眼間,天地一片漆黑,我以為我們統統炸死了!但沒一會兒,我聽到旁邊傳來低低的呻吟聲,我揩揩眼睛四下看看,嘎,真是嘆為觀止!禮台上的人仍然站在原處,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什麼的,而且從頭到腳覆蓋著豬屎。   哦,我的天!州長老婆嚷道:哦,我的天!   我又四下看看,要命了,全鎮都覆蓋著豬屎,當然,也包括站在我們前面的那五、六千人在內。房子、汽車、巴士、地面、街道、樹木無一倖免,全陷在三、四吋深的豬屎裡,樂隊裡那個吹彎管低音喇叭的傢伙,模樣最奇特。我猜他大概是太意外了,爆炸發生時他正在吹一個長音,並沒有停下來就這麼一個勁兒想從填滿豬屎的喇叭口吹出聲音,看起來就像個快烘成的酥皮!   我再回頭看看,克蘭茲士官長直瞪著我的臉,兩眼暴突、齜牙咧嘴不知怎的,他居然保住了頭上那頂軍帽。   阿甘!他咆哮道:你他媽的白癡!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來不及回答,他已伸手抓我的脖子,我心想這下慘了,於是拔腿跳過欄杆,拼命跑。克蘭茲士官長和其他人,反正還能跑的人,全都開始追我。這情況似乎有些熟悉。   我想逃回農場,但發覺那兒大概也沒地方可躲起碼躲不了一大群剛被百萬磅中國豬的屎擊中,而歸咎於我的暴民。可我還是盡全力跑,這速度可是相當快了,等我到達農舍,已經跟他們拉開了一些距離。我正打算收拾行李,可是突然間他們已出現在路上,又吼又叫的,於是我從後門溜出去,跑到豬圈帶汪妲,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但還是跟我走。我跑過豬欄,越過牧草地,嘎,要命了!所有的豬竟然也追起我們連在豬圈裡的豬也衝出來加入暴民。   我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就是逃入沼澤,所以我們就這麼做了。我躲在沼澤裡直到日頭下山,週遭不停的傳來叫喊和咒罵聲。汪妲很懂事,始終沒出聲,可是天黑之後沼澤又冷又溼,手電筒的光束晃來晃去,不時還可以聽到有人掄起長柄叉或鋤頭,那景況活像電影《科學怪人》。他們甚至弄來直昇機在上空盤旋,照射,用喇叭叫我出來投降。   去它的,我心想。這時,我的救星來了。我聽到沼澤另一端遠遠傳來火車聲,心想這是脫困的唯一機會!汪妲和我涉越沼澤登上較高的地面,然後大概是憑奇蹟吧,我們跳上了一節貨車廂。車廂內有一支光線微弱的蠟燭,就著光,我看見有個傢伙坐在一堆乾草上。   你他媽的是什麼人?他問。   我姓甘。我說。   哦,跟你一起的是誰?   牠叫汪妲。   你帶了個女朋友?   可以這麼說。我說。   什麼意思可以這麼說你帶了個人妖不成?   不。牠是頭有執照的杜洛克牝豬,將來說不定會得獎吶。   豬?他說:老天爺!我已經一個禮拜沒吃過一口東西了!   我看得出,這段路可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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