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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六部 第六結構圖|1

失落的世界 麥克.克萊頓 26904 2023-02-05
  在相同的區域中,秩序全部崩潰,個體和群體的生存已不可能。     伊恩.馬康姆   第一章 追擊   摩托車在長滿荒草的曠野上向前疾駛。凱利一隻手抱住薩拉,另一隻手提著步槍,這支步槍很沉,她的胳膊開始疲乏了,摩托車隨著地勢顛簸不已。疾風掀起了她的秀髮,刮到她的臉上。   抓牢!薩拉高聲喊道。   月亮鑽出了雲層。皓月當空,使她們面前的草地披上淡淡的銀白色。那隻迅猛龍在她們前方四十碼處狂奔,正好處在車前燈的照射範圍內。她們正在不斷地縮短與它的距離。凱利看到曠野上沒有其他動物,只是很遠處有雷龍群。   她們離迅猛龍越來越近了,這隻猛獸飛快地跑著,強有力的尾巴在草叢上方時隱時現。當她們終於與迅猛龍並行時,薩拉將摩托車拐向右方。她們離迅猛龍更近了。她倚身向後,嘴巴接近了凱利的耳朵。

  做好準備。她大聲命令。   我該怎麼辦?   她們此刻幾乎是與迅猛龍並駕齊驅,已接近了它的尾巴。薩拉加大油門,超過了它的雙腿,直逼其頭部。   頸子!她喊道,朝它的頸子開槍!   哪兒?   哪兒都行!頸子!   凱利笨手笨腳地擺弄著槍:現在可以嗎?   不!等一等!等一等!   摩托車追趕上來了,迅猛龍頓時驚慌失措,它加快了速度。   凱利正在摸索著找槍的保險。槍在跳躍,一切都在跳躍。她的手指觸到了保險,但滑開了,她又伸手去摸,她要用兩隻手才行,而那就意味著她要鬆開薩拉   準備好!薩拉命令道。   可是我不會   快呀!開槍!快呀!   薩拉將摩托車拐向另一側,與迅猛龍並排疾進。她們現在離它只有三英呎。凱利可以聞到它的體味了。它掉過頭,猛地向她們咬來。

  凱利開火了。槍在她手中猛然震動,她連忙抓緊了薩拉。迅猛龍仍在狂奔。   怎麼回事?   你沒打中!   凱利連連搖頭。   沒關係!薩拉鼓勵道,你能打中的!我再騎近點!   她轉動車頭,又朝著迅猛龍衝去,很快就逼近了。但是這一次情況不同了:待到她們再次並駕齊驅時,迅猛龍突然向她們發起攻擊,用頭向她們撞來。   薩拉大叫一聲,趕緊扭轉車把,拉大了間隙。   狡猾的雜種,是不是?她高聲叫著,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迅猛龍追趕了她們一小會兒,然後突然掉過頭去,改變方向,朝林中空地的另一側跑去。   它要往河邊跑!凱利大聲喊叫起來。   薩拉加足馬力,摩托車箭一般向前衝去,水多深?

  凱利沒有回答。   河水多深?   我不知道!凱利大聲回答。她正在竭力回想迅猛龍當初涉水過河的情景。她好像記得迅猛龍是游過河的。那就是說河水肯定至少   超過三英呎深嗎?   是的!   不行!   她們現在落在了迅猛龍後面,相距十碼,處於不利的局面。迅猛龍鑽進了一片長有茂密樹叢的地方。粗糙的樹幹戳著她們。地面崎嶇不平,摩托車顛簸得東倒西歪。   看不見了!薩拉喊叫道,抓牢!她向左一拐,不去追趕那隻迅猛龍而是朝河邊疾駛而去。迅猛龍消失在草叢中了。   你在幹什麼?凱利大聲問道。   我們必須截住它。   一大群受驚的鳥尖叫著從她們面前撲翼飛起。薩拉駕車穿過飛起的鳥群,凱利急忙縮下頭,她手中的步槍砰然響起。

  當心!薩拉高聲叫道。   怎麼回事?   走火了!   我還剩幾發子彈?   還有兩發!要派上用場!   小河就在前面,河水在月光下泛起銀光,她們衝出草叢,來到了泥濘的河畔上。薩拉猛地掉轉車頭。摩托車轉彎後滑倒在地,車身彈射出去。凱利跌落了下來,摔倒在冷兮兮的泥裡。薩拉重重地砸落在她身上。   薩拉一躍而起,跑上前去扶起摩托車,大聲喊道:快上來!   凱利茫然失措,跟著站了起來。她手裡的步槍沾滿了爛泥。她不知道是否還能管用。薩拉已經跨上了摩托車,正在加大馬力,招手讓她過去。凱利跳上車,薩拉立即沿著河畔急馳而去。   那隻迅猛龍在她們前方二十碼的地方,正要下水,它要逃跑!

  索恩的吉普車跌跌撞撞衝下山坡,完全失去了控制,棕櫚樹葉抽打著擋風玻璃,他們什麼也看不見,但是感覺到山坡的陡峭。吉普車斜衝下來,萊文高聲叫喊起來。   索恩緊緊握住方向盤,竭力想調正車身。他踩下煞車,吉普車調正了方向,繼續在山坡上往下衝,前方棕櫚樹叢出現了一個空隙他隱約看見正前方出現一片黑乎乎的礫石。迅猛龍正在爭先恐後地爬上礫石。但是他若能左拐的話   不!萊文大喊大叫,不!   抓牢!索恩大聲說道,同時轉動方向盤。吉普車失去了摩擦力,直滑了下去。他們撞上了第一塊礫石,碰碎了一隻車前燈。汽車向上一翹。又重重地砸下來,索恩心想這下變速器完了,卻沒料到汽車仍能行駛。它繼續衝下山坡,並滑向了左側。第二隻車前燈撞在一棵樹上,他們繼續在黑暗中向下衝去,穿過又一片棕櫚樹,最後重重地落在了平坦的地面上。

  吉普車輪胎碾過鬆軟的地面。   索恩連忙將車刹住。   四周萬籟俱寂。   他們透過車窗向外望去,想弄明白他們現在何處。但是周圍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他們似乎是到了一個深峽谷的底部,頭頂上覆蓋著參天大樹。   沖積土。萊文脫口而出,我們一定是在河床上。   待眼睛適應了四周之後,索恩看清楚了環境,認為萊文說得很對。迅猛龍正在沿著河床中央疾跑。河床兩側排列著大礫石,但是河床本身是沙質。河床很寬,完全能走汽車。他驅車追了上去。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兒?萊文問道,他的眼睛緊盯著迅猛龍群。   不知道。索恩答道。   汽車向前駛去。河床逐漸變寬,最後形成了一個平坦的盆地,大礫石不見了,小河兩岸樹木成林,月光透過樹木空隙灑落在地面上,光線好多了。

  但是迅猛龍群卻不見了蹤影。他停下車來,搖下車窗,側耳傾聽,他能聽見它們的嘶叫聲和咆哮聲。聲音似乎是從左邊不遠處傳來的。   索恩掛上檔,駛離河床,在蕨類植物叢中穿行,偶爾還有一些松林。   萊文說道:你認為那個孩子從山上滾下來後還能活著嗎?   我不知道,索恩答道,我無法想像。   他緩緩地向前駛去。他們來到樹林中的一片開闊地。看到大片的蕨類植物被踩平了,越過開闊地,他們看見開闊地那邊的河岸及河水反射出的月光。不管怎麼說,他們又回到了河邊。   但是,引起他們注意的卻是開闊地本身,在這片寬闊的空地上,他們看到了好幾具雷龍那龐大的灰白骨架。巨大的肋骨架子和那一根根弓形白骨在銀色月光下發出亮光。一具被吃掉了一半的死屍殘骸側身倒在空地中央,在夜間仍有成群的蒼蠅嗡嗡叫著圍在上面。

  這是什麼地方?索恩問道,好像是個墳場。   是啊。萊文回答,但這不是墳場。   迅猛龍都聚集在一側,爭奪著埃迪殘缺的屍體。在開闊地的另一側,他們看到了三十堆矮土墩,土墩四周有多處破損。在土墩裡面,他們看到了破碎的蛋殼,有一股強烈的腐臭氣味。   萊文倚身向前,定睛細看,這是迅猛龍的窩。他說道。   在漆黑一團的拖車裡,馬康姆強忍著疼痛坐了起來,他一把抓過無線電對講機:你發現它們的窩了?是窩嗎?   無線電對講機咔嗒一聲。萊文說道:是的,我想是的。   描述一下看看。馬康姆說道。   萊文小聲地報告了它的特徵,估算了它的尺寸。在萊文看來,迅猛龍的窩看上去邋遢不堪、破破爛爛、建造雜亂。他感到非常驚訝,因為恐龍的窩通常是整潔有序的。萊文曾不止一次在從蒙大拿到蒙古的化石考古地親眼見到過,窩裡的恐龍蛋以同心圓方式排列著,每個窩通常擺放著三十多個恐龍蛋,表明許多隻母恐龍共同棲居在一個窩裡。在窩附近曾發現大批成年恐龍化石,表明恐龍在共同關懷著恐龍蛋,在少數幾個考古挖掘現場,人們甚至能有一個立體佈置的感覺:窩位於中央,成年恐龍小心翼翼地在外側走動,以確保不會驚動孵化中的恐龍蛋。在這種嚴格的結構中,恐龍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其後裔鳥類,它們也同樣表現出了嚴謹的求偶、交配及築巢方式。

  但是迅猛龍的表現卻完全不同。呈現在他面前的完全是雜亂無章、遍地狼藉的場面:構造蹩腳的窩。爭奪不休的成年龍,寥寥無幾的幼仔和未成年龍,碎蛋殼,隨意踩踏的破損土墩。在土墩四周,萊文看到了零零散散的小骨骸,他估計這些是新生迅猛龍的遺骨。這片空地上連一隻活著的幼仔都沒有看到。有三隻未成年的迅猛龍,但是它們經常要被迫進行自衛,它們的身上已經留下了累累傷痕。這三隻未成年龍看上去瘦骨嶙峋,營養不良。它們小心翼翼地在周圍轉來轉去,每當有成年龍咬來時,它們立即退縮跑開。   雷龍是怎麼回事?馬康姆問道,有幾具遺骸?   萊文數了數,總共有四具,其腐爛程度各不相同。   你一定要告訴薩拉。馬康姆高聲說道。

  但是萊文此刻卻在思索別的事情了:他首先感到納悶的是,這些龐大的屍體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它們不可能是偶然闖進來的,很顯然所有的動物都會竭力避開這個窩。它們也不可能是被誘來的,更不會是被拖來的。因為它們身軀太龐大了。那麼它們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呢?他感到十分費解。尚有一個他還不能確定的明顯想法是   它們把阿比弄走了?馬康姆急聲問道。   是的,萊文如實回答道,把他弄走了。   他凝視著這個窩,想看出其中的究竟。   這時,索恩用手肘輕輕推了他一下,指著開闊地另一頭說道:籠子在那兒!   萊文看到了半露在蕨類植物叢中的鋁支撐架發出的微光。但是他看不見阿比。   就在那邊不遠。萊文說。   迅猛龍對那個籠子不太感興趣,它們仍在爭奪埃迪的屍體。索恩取出一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槍,啪地打開了彈夾。他看到內有六發子彈,不夠,他說罷又啪地卡上了彈夾,這塊開闊地上至少有十隻迅猛龍。   萊文在車後座上東翻西找,找到了一個已掉落在地上的背包。他拉開拉鏈,掏出一個銀色小圓筒,其大小恰如一個大號軟飲料瓶。筒上畫有一個骷髏頭和交叉腿骨圖形,下面有小心劇毒化學品(MIVACUR|IUM)的字樣。   那是什麼?索恩詢問。   他們在洛斯阿拉莫斯製造的一種東西,萊文解釋說,這是一種新型致命的中和劑,能釋放出一種速效膽鹼脂酶煙霧劑,能使任何形式的生命癱瘓達三分鐘,這能使所有的迅猛龍統統暈倒。   可是那孩子怎麼辦呢?索恩擔心地說,你不能使用,那會把他弄癱瘓的。   萊文指點道:如果我們把它扔在籠子的右側。毒氣就不會吹向他,而是吹向迅猛龍。   那也不一定。索恩說,那樣他也可能傷得很重。   萊文點頭稱是。他又把小圓筒放進背包,然後向前望去,注視著迅猛龍的動靜。   那麼,萊文問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索恩朝半隱半現在蕨類植物叢中的鋁製籠子望去。突然,他看到了一個令他精神一振的情景:那籠子微微動了一下,欄杆在月光下晃動著。   你看見了嗎?萊文問道。   索恩說道:我去把孩子救出來。   可是怎麼救呢?萊文問道。   用過時的老方法。索恩回答。   他隨即下了吉普車。   薩拉加大油門,駕著摩托車沿著泥濘的河岸飛快地行駛著。那隻迅猛龍就在前方,正斜著向她們插過來,朝著小河狂奔。   快!凱利高聲叫道,快!   迅猛龍發覺了她們,旋即改變方向,向前跑去。它拼命想拉開與她們的距離,但是她們在開闊的河岸上跑得更快。她們已與它齊頭並進,並向它的側翼包抄過去。隨後薩拉駛離河岸,又駛進草地。迅猛龍拐向右邊,向草地縱深竄去,遠離了小河。   你截住它了!凱利叫嚷道。   薩拉保持住車速,漸漸逼近了迅猛龍。它似乎是已經放棄了渡河的企圖,現在正毫無目的地亂竄。它只是在草地上狂奔。她們堅定不移地追趕著,離它越來越近,凱利激動不已。她設法擦掉步槍上的爛泥,準備再次射擊。   見鬼!薩拉大叫一聲。   什麼?   你看。   凱利倚身向前,越過薩拉的肩頭向前張望,在她們的正前方,她看到了一個雷龍群。她們距離這群龐然大物中最近的幾頭只有五十碼了。它們由於遭受突如其來的驚嚇,一邊嚎叫著,一邊左右徘徊。它們的身軀在月光下呈現出綠灰色。   迅猛龍徑直向雷龍群衝去。   它想要甩掉我們!薩拉加大油門,離得更近了,快開槍!快!   凱利瞄準,然後開了火。步槍猛地一震。可是迅猛龍仍在疾跑。   沒打中!   前方不遠處,雷龍群正在拐彎。它們邁著巨腿,笨重地走著。它們那肥大的尾巴在空中揮舞著,但是它們的動作太遲緩了,無法讓開路,迅猛龍疾跑上前,一頭鑽進了一隻碩大無朋的雷龍的肚子下面。   我們怎麼辦?凱利高聲問道。   沒有其他選擇了!薩拉大喊一聲。她猛然衝進了陰影中。鑽進了第一頭巨獸的肚子下面。到了幾乎與迅猛龍並行的位置。凱利瞥了一眼巨獸肚子的曲線,離開她頭頂約三英呎。獸群裡巨腿林立,正在緩慢踏著,轉動著方向。   迅猛龍在移動著的巨腿間狂奔。薩拉不斷改變方向,緊追不捨。在她們上方,巨獸吼叫著轉動身軀,接著又吼叫起來。她們鑽過了另一頭巨獸的肚子底下,時而進入月光之下,時而又隱沒在陰影之中。此刻,她們到了雷龍群的中央,仿佛置身在一個長著活動樹木的樹林之中。   正前方,一條巨腿砰然落下,連地面都產生了震動。薩拉急忙左拐,摩托車猛地彈起,她們擦著巨獸的皮肉而過,抓好了!她高聲叫著,又折了回來,繼續追趕迅猛龍。在她們上方,雷龍群吼叫著,移動著。迅猛龍東躲西閃,接著猛然從獸群後部衝脫了出去。   混蛋!薩拉罵道。連忙調轉車頭,一條翹起的尾巴突然落下,險些打中她們。緊接著,她們也衝出了獸群,繼續緊追迅猛龍。   摩托車風馳電掣般地在草地上駛過。   最後一次機會了!薩拉高嚷著,幹掉它!   凱利舉起了步槍,薩拉飛快地駕著車,逼近了疾跑中的迅猛龍,它掉過頭來撞她。但是她巧妙地避過,並揮拳猛擊了一下它的頭部,開火!   凱利將槍管抵在迅猛龍頸子的肉上,用力扣動了扳機。步槍猛地反彈回來,撞在她的肚子上。   迅猛龍繼續狂奔,   不!她喊道,不!   突然間,迅猛龍撲倒在地,在草地上向前翻滾起來。薩拉連忙拐向一側,戛然停下車。   迅猛龍在五英呎外的草地上撲騰著,哀號不已。須臾,它就不再出聲了,   薩拉接過步搶,嘩地拉開彈夾。凱利看見裡面還有五發子彈。   我還以為這是最後一發了呢。她驚訝地說道。   我騙你的。薩拉坦然相告,在這裡等著。   凱利站在摩托車旁,薩拉則小心翼翼地趨步上前,薩拉又開了一槍,然後站著等候了片刻。隨後,她俯下身去。   她返身回來時。手裡握著籠子的鑰匙。   在窩附近的迅猛龍群仍在稍遠一側撕咬著那具屍體。但是它們的爭奪不像先前那麼激烈了。有的正在掉頭走開。一邊用前爪抹著嘴,一邊向開闊地中央踱去。   它們離籠子愈來愈近了。   索恩爬到吉普車後部,將帆布篷推向一邊。他檢查了一下手中的步槍。   萊文滑身坐到司機座上,他把車發動起來。   索恩在吉普車後部坐穩,牢牢抓住了後撐杆。他轉向萊文說道:開車!   吉普車在開闊地上向前疾馳。在埃迪屍體旁的迅猛龍群吃驚地抬起頭,發現了入侵者。這時,吉普車已經衝過了開闊地的中央,駛過巨大的骨骸架,寬寬的肋骨高懸在他們的頭頂。萊文猛地向左拐去,把車停在鋁籠子旁邊。   索恩急忙跳下車,雙手抓住籠子。黑暗中,他看不清阿比的傷勢,只見那孩子正臉朝下躺著。   萊文跨下吉普車,索恩大聲喊著讓他趕快上車,同時高高抱起籠子,把它塞進了吉普車後部。索恩跟著跳上車,擠到籠子旁邊。萊文連忙掛檔駛離。   在他們後面,迅猛龍群咆哮著追趕上來。它們在骨骸間疾跑,飛快地躥過開闊地,速度快得驚人。   萊文剛踏在油門上,離得最近的一隻迅猛龍已高高躍起,撲落在吉普車後部,用利牙咬住了帆布。這隻凶獸嘶嘶叫著,死死咬住不放。   萊文猛然加速,吉普車顛簸著衝出了開闊地。   黑暗中,馬康姆又陷入了嗎啡的夢幻中。他眼前浮現出聯翩的映象:適應性示意圖,現在被用於考慮進化問題的彩色電腦圖像。在這個上有高峰下有低谷的數學世界裡,可以看到有的生物體正在攀登適應的高峰,有的卻滑入不適應的低谷。斯圖.考夫曼及其同事已經表明:高等生物體具有複雜的內部約束,這很容易使他們從適應的高峰跌落下來,墜入深谷。然而與此同時,複雜動物本身又是通過進化來選擇的。因為複雜動物能夠獨立地去適應使用工具、學習、合作等方式。   但是複雜動物是以某種代價來獲得其適應的靈活性它們用一種從屬換來了另一種。它們已不必改變身體來適應,因為此時它們的適應性靠的是行為,是被社會決定的行為。這種行為需要後天學習。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高等動物當中,適應性已根本不是通過脫氧核糖核酸來遺傳給下一代,而是通過傳授。黑猩猩教會幼仔用枝條來收集白蟻。這種行為起碼稱得上是一種文化的雛形,一種有結構的社會生活。但是在孤獨中生長的動物,由於沒有父母,沒有指導,所以天生缺乏許多功能。動物園裡的動物常常不會關照其後代,因為它們從來就沒見過。它們往往不關心自己的幼仔,在翻身時會壓著幼仔,甚至會動怒並殺死它們。   迅猛龍當屬最聰明的恐龍之一,也是最凶猛的。兩種特性都需要行為方面的控制。在數千萬年前的侏羅紀時代,它們的行為已經是由社會決定的了,即由老的傳授給新的。基因控制著作出這種行為方式的能力,而不是行為方式本身。適應性行為是一種品行,經過許多年進化而沿襲下來。因為事實證明它行之有效這種行為使得同一種動物的成員齊心協力,共同生活,獵食及養育後代。   但是在這個島上,迅猛龍是經過遺傳學實驗室重新塑造的。儘管它們的肉體是由遺傳確定的,但它們的行為卻不是。這些新創造出來的迅猛龍來到這個世界時,沒有老的迅猛龍來教它們,來向它們傳授正確的迅猛龍行為。它們都是自行成長起來的,它們的行為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的,整個群體沒有組織結構,沒有規矩,沒有合作。它們生活在一個沒有控制的、個個為己的世界裡,只有那些最自私、最凶殘的迅猛龍才能生存下來,其餘的統統要死去。   吉普車疾速行駛,顛簸得非常厲害。索恩緊緊抓住後杆,以免被拋出車外。他看到身後的那隻迅猛龍正在空中上下搖蕩著,利齒仍死死咬住帆布不放。它沒有鬆開口。萊文驅車回到小河那平坦泥濘的河岸上,然後向右拐去,沿著水邊飛馳著。迅猛龍還在固執地吊掛在車尾上。   萊文看到正前方的泥水裡又有一具雷龍骨骸。又一具骨骸?為什麼這些骨骸都在這裡呢?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去思考它了他直衝向前,從那排肋骨下穿過。由於沒有車燈,他傾身向前,眯起眼睛,藉著月光尋找前方的障礙物。   在車後部,那隻迅猛龍漸漸爬了上來,鬆開帆布,隨即猛然咬住了籠子,欲將它從吉普車後部拽出去。   索恩撲上去,抓住了籠子的一端。那籠子扭轉著,將索恩掀翻倒下。他發覺自己正在與迅猛龍展開激烈的爭奪迅猛龍開始占了上風。索恩用兩腿緊緊鉤住前排的乘客座位,雙手抓住籠子不放。迅猛龍狂吠著,索恩意識到了這隻動物的盛怒。它因為有可能失去這份珍品而怒不可遏。   拿著,萊文大喊一聲,同時遞給索恩一支步槍。索恩正仰面躺著,雙手緊緊抓住籠子,騰不出手來接槍。萊文回頭一看,全明白了。他雙目盯著後視鏡,看見在他們車後,其他的迅猛龍仍在緊追不捨,狂吠聲、咆哮聲連連不斷。他不能減速,索恩也不能鬆手。   吉普車仍在高速行駛。萊文轉身趴在乘客座位上,端起步槍瞄向後面。他竭力想自如地操縱步槍,因為他深知如果誤傷了索恩或者阿比的話,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當心!索恩嚷起來,當心!   萊文將保險打開,把槍對準了此刻仍用嘴死死咬住籠子的迅猛龍。迅猛龍向上看了一眼,突然用嘴叼住了槍管。它在爭奪步槍。   萊文扣動了扳機。   子彈砰地射進迅猛龍的喉嚨底部,它頓時翻起了白眼,發出一陣咕嚕聲,渾身痙攣起來,頹然向後仰去,從吉普車上跌落下去。倒地之際,它使勁地拽走了萊文手中的步槍。   索恩急忙跪起身來,並將籠子拖回汽車裡面。他低頭向籠子裡看去,卻看不出阿比的傷勢如何,他回過頭去,看到其他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它們已落在了二十碼以外,並且愈落愈遠。   汽車儀表盤上的無線電對講機咔嗒響了起來,道克。索恩聽出了是薩拉的聲音。   我在,薩拉。   你在哪裡?   正沿著河邊走。索恩回答。   暴風雨的烏雲已經散去,月色皎潔。他身後的迅猛龍仍在追趕,但是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我看不見你的車燈。薩拉感到大惑不解。   車燈都壞了。   沉寂了片刻後,對講機又響了。她的聲音緊張不安:阿比呢?   在我們車上。索恩說。   謝天謝地。他怎麼樣?   我不知道。還活著。   眼前更加開闊了。他們又駛進了一個寬闊的山谷。月光映照得草叢一片銀白色。   索恩環顧四周,竭力想辨清方向。後來他看清了:他們又回到了那片草地,但是往南去了一些。他們一定還在河的這一邊,在與高架隱蔽所相同的一側。那樣的話,他們應該能回到山脊路上去,那路該是在左面的某個地方。從那條路他們可以回到開闊地,回到尚存的那輛拖車那裡。那就平安無事了。他用肘輕推了一下萊文,指向右側,往那兒走!   萊文轉過車頭。索恩打開無線電對講機:薩拉。   是我,道克。   我們準備返回到山脊路上的拖車那裡。   好的。薩拉說道,我們會找到你們的。   薩拉扭頭望著凱利,山脊路在哪兒?   我想是上面的那條路。凱利指著山脊說道。那道山脊在她們頭頂的懸崖上。   好的,薩拉說罷,便加大油門,猛地向前衝去。   吉普車轆轆駛過銀色的深草叢。他們開得很快,後面已經看不見追趕的迅猛龍了。   看來我們已經甩掉了它們。索恩說。   可能吧。萊文說道。從河床上拐出來時,他曾看到過幾隻迅猛龍向左邊飛奔而去。它們此刻可能隱蔽在草叢中。他不相信它們會這樣輕易作罷。   吉普車飛速駛向懸崖。他看到正前方有一條之字形急彎,是從山谷底蜿蜒上來的。正是那條山脊路,他確信無疑。   地勢現在更加平坦了。索恩從兩個座位之間向車後部爬去,低頭向籠子裡察看。他透過欄杆看著阿比,此刻阿比正在輕聲呻吟。   阿比的半邊臉上鮮血淋漓,襯衣上也浸透了鮮血。但是他的眼睛睜開著,他好像正在活動胳膊和兩腿。   索恩貼近欄杆,柔聲說道:嘿,孩子。你能聽見我講話嗎?   阿比點了點頭,還在呻吟著。   你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阿比說道。   吉普車嘎嘎駛上泥土路,沿著之字路向上開去。他們離山谷愈來愈遠,山路也愈來愈高,萊文內心感到踏實多了。他終於找到了山脊路,他們很快就要安全了。   他抬頭向山頂望去。突然,他看見月光下有一些黑影,已經站在路的盡頭,正在那裡上躥下跳。   迅猛龍。   正在恭候他們的到來。   他猛然刹住吉普車: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闖過去。索恩說道,下面我來開車。      第二章 混沌邊緣   索恩駛上了山脊路,向左邊拐去,開始加速,山路狹長,在月光下向前伸展著。他左面是一道石壁,右面是陡峭的懸崖。他看見在他上方二十英呎的山脊上,幾隻迅猛龍正狂吼著,連跑帶跳地與吉普車並駕齊驅。   萊文也看到了那些迅猛龍。   我們該怎麼辦?他問道。   索恩搖了搖頭,翻一翻工具箱,翻一翻貯藏櫃,能找到什麼就算什麼吧。   萊文俯下身去,在黑暗中摸索著。索恩知道他們將面臨災難。步槍丟了,他們坐的是一輛帆布頂篷的吉普車,四周都是迅猛龍。他估計他現在距離那片林中開闊地和拖車大約有半英哩之遙。   還剩下半英哩。   行駛到下一個彎路時,索恩減低了車速。免得使汽車墜落懸崖。拐過彎路後,他發現山路中央伏臥著一隻迅猛龍,正低垂著腦袋,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索恩加大油門朝它猛衝過去,迅猛龍一躍而起。後腿向上收縮,恰好落在吉普車的頂篷上,利爪掠過金屬物時發出刺耳的響聲,它砸在汽車擋風玻璃上,玻璃頓時裂成蜘蛛網狀。迅猛龍的身體趴在玻璃上,索恩什麼也看不見,山路險峻,他猛地踩下刹車。   嗨!萊文大叫一聲,忽地向前猛然撲倒。   車篷上的迅猛龍從一側滑落下去。索恩此時又能夠看見了,急忙踏動油門。吉普車猛向前衝去,萊文又被重重地摔回原位。這時三隻迅猛龍正從側面向吉普車襲來。   一隻迅猛龍跳上汽車的踏腳板,一口咬住了側視鏡。它那雙凶狠的眼睛緊挨著索恩的臉。索恩猛地將方向盤向左一打,汽車緊擦著岩石壁面而行,前方十碼處突出了一塊巨石。他向迅猛龍瞥去,發覺它仍然頑強地扒住汽車。就在這時,巨石砰地撞在了側視鏡上,將其撞飛,迅猛龍也隨之不見了。   路面變寬了一些。索恩此時有較大的空間來操縱汽車了。他感到汽車猛地受到了一下重擊,連忙抬起頭,看到帆布車頂篷正向他的頭部下陷,利爪戳穿了帆布,從他耳邊一劃而過。   他猛地將汽車拐向右側,又忽地折向左側。利爪抽了出去,但是迅猛龍仍舊趴在車頂篷上,它的身軀仍舊壓得帆布頂篷向下凹。在他身旁,萊文掏出了一把大號獵刀,舉手向上刺去,刺透了帆布。另一隻利爪立即向下抓來,抓傷了萊文的手。他疼得大叫起來,獵刀掉落了。索恩俯下身去,伸手在地板上摸索那把獵刀。   通過後視鏡,他看到了車後又有兩隻迅猛龍正在山路上追趕吉普車,而且離得愈來愈近。   但是路面現在更寬了,他加大了油門。趴在車頂上的那隻迅猛龍從上面透過破碎的擋風玻璃向車裡窺視。索恩緊握獵刀,用盡力氣向上猛刺數刀。好像並沒有什麼異樣的反應。山路又轉彎了,他猛地向右打方向盤,又迅速打回來,整個吉普車都傾斜了。車頂上的迅猛龍抓不住了,向後翻滾著跌落下去,大半個車頂篷也被它帶了下去。這隻迅猛龍砰地跌落在地,正好砸倒了另外兩隻窮追不捨的迅猛龍。三隻迅猛龍一下子全部翻倒在地,狂吼著墜下懸崖。   幹得漂亮!萊文高聲喝采。   但是片刻後。另一隻迅猛龍從山脊上跳下來,向前疾奔,距離吉普車只有數英呎。   這隻迅猛龍輕鬆地、幾乎是輕而易舉地跳進了吉普車的後部。   坐在乘客座位上的萊文頓時目瞪口呆。迅猛龍此時完全擠進了吉普車裡,它低俯著頭,前腿高舉,張開大嘴,擺出了十足的進攻架勢。同時向他發出了嘶嘶聲。   萊文心想,這下子可完蛋了!   他驚駭萬分,渾身冷汗淋漓,感到天旋地轉,他十分清楚,此時此刻,他根本無能為力,他距離死亡只在彈指之間。   迅猛龍又發出嘶嘶聲,猛張大嘴,弓起身軀欲撲上來,就在這時,迅猛龍嘴角泛起了白沫,眼睛向後翻轉,白沫源源不斷地湧出它的大嘴。它開始抽搐起來,全身痙攣不已,接著仰面跌倒在車後面。   他現在看到了在他們後面駕駛摩托車的薩拉和手執步槍的凱利。   索恩減低車速,薩拉與他們並駕齊驅。她把鑰匙遞給萊文。   是籠子的鑰匙!她大聲喊道。   萊文木然地接過鑰匙,差一點從手中掉落。他仍然心有餘悸,動作遲緩,表情木然,我差點命都沒有了。他暗暗思忖。   接過她的槍來!索恩高嚷道。   萊文扭頭向左面一看,只見更多的迅猛龍仍在與吉普車並排狂奔。他數了數共有六隻,但或許還要多。他想再數一遍,他的腦子反應遲鈍   把他媽的槍接過來!   萊文從凱利手中接過步槍,手裡感覺到了冷冷的金屬槍管。   但是就在這時,汽車噼啪作響,引擎喀喀了幾聲便熄了火,然後又喀了一聲。汽車向前猛地一飆。   怎麼回事?他轉向索恩問道。   麻煩了,索恩回答,我們沒有汽油了。   索恩將變速杆推在空檔上,汽車向前滑行。車速減慢,他看見前方有一個緩坡。爬上坡,再拐過個彎,又是一段下坡路。薩拉駕著摩托車尾隨在他們車後,直搖頭。   索恩意識到他的唯一希望就是爬過這個緩坡。他對萊文說:打開籠子,把他弄出來。   萊文的動作突然快了起來,幾乎是手忙腳亂,不過他還是爬到了車後部,將鑰匙捅進鎖孔,籠子門嘰嘎一聲旋開了,他幫助阿比鑽了出來。   索恩兩眼緊盯著汽車速度表,看到指針在不斷回落。他們現在的時速是二十五英哩接著降到二十然後又降到十五。   與汽車並排跑的迅猛龍覺察出汽車出了故障,開始靠攏了上來。   每小時十五英哩。車速還在下降。   他出來了。車子後面的萊文說道。他砰地關上了籠子門。   把籠子推下去。索恩說道。   籠子從車後滾了出去,跳躍著滾下山去。   每小時十英哩。   吉普車似乎是在爬行。   他們終於爬過了緩坡,開始沿坡而下,車速又增加了。每小時十二英哩。十五英哩。二十英哩。汽車拐過彎路時傾斜了起來,因為他沒有踩下煞車。   萊文驚叫道:我們絕不可能滑行到拖車那裡!他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驚駭得雙目圓睜。   我知道。索恩能看到左側稍遠處的拖車,但是在通往拖車的路上還有一個緩坡。他們不可能滑行到那裡。但是山路在前面分了岔,向右是下坡;通往實驗室,如果他沒記錯。那條路一路下坡。   索恩向右拐去,遠離了拖車。   他看到了實驗室的大屋頂,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平坦寬敞。他沿著坡路滑過了實驗室,從後面繞過去。朝著工人住宅區滑去。他看到了右側的經理住宅和便利商店,以及商店門前的加油泵。他們能有幸加上油嗎?   看哪!萊文指著他們後面嚷道,快看!快看!   索恩扭過頭去,看到迅猛龍落在了後面,放棄追趕了。到了實驗室附近,它們似乎躊躇不前了。   它們不再追趕我們了!萊文高聲喊起來。   是啊。索恩說道,可是薩拉在哪兒呢?   在他們身後,薩拉的摩托車早已不見了蹤影。      第三章 拖車   薩拉.哈丁轉動油門把手,摩托車疾速向前衝去。一溜煙地駛上前方山路的緩坡。爬過坡頂後,她又順坡而下,直奔拖車而去。在她身後,四隻迅猛龍咆哮著緊追不捨。她加大油門,竭力要跑到它們的前頭,以爭取那可貴的碼數,因為她們將需要時間和距離。   她倚身向後,朝著凱利喊道:好了!動作要快!   什麼?凱利不解其意。   我們開到拖車那兒之後,你只管跳下車,跑進去。不要等我,懂嗎?   凱利點了點頭,顯得緊張不安。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要等我!   好的。   哈丁疾駛到拖車跟前,戛然刹住,摩托車滑過濕漉漉的草地,重重地撞在拖車的金屬外殼上。不過凱利已經跳下車了。正在慌忙爬上拖車門,準備鑽進去。薩拉原來想把摩托車也搬進去,但是她看到迅猛龍離得很近了,近在咫尺。她慌忙將摩托車向它們推擋過去,轉身一個箭步跨上拖車門,躍身撲進,仰面跌倒在地板上。她連忙轉過身來,用腳一踢,將門關上。   就在這時,第一隻衝上來的迅猛龍猛撞在拖車門上。   在漆黑一團的拖車裡面,她使勁抵住車門,而迅猛龍則在不斷地猛烈撞擊。她用手摸索著,想找到車門上的鎖,但是卻找不到。   伊恩,門上有鎖嗎?   她聽見了馬康姆的聲音,好像是黑暗中的夢囈,生命是一種結晶體。他喃喃地自語。   伊恩,要集中注意力。   這時凱利擠到了她身邊,兩手上下摸索著門框。迅猛龍撞擊著車門。片刻後,她說道:在下面這兒,靠在地板上。哈丁聽到了一下金屬咔嗒聲,這才移開腳步。   凱利伸出雙手,抓住了哈丁的手。迅猛龍在外面撞擊著拖車,咆哮著。   沒有關係了。哈丁寬慰地說道。   她走到仍然躺在床上的馬康姆身旁。迅猛龍亂咬亂撞著他頭部附近的拖車窗戶,利爪撓得窗玻璃吱吱直響。   馬康姆平靜地注視著它們:吵鬧的雜種,是吧?在他的身旁,急救箱敞開著,座墊上有一支注射器。他大概又自己打了一針。   車窗外,迅猛龍已停止衝撞玻璃了。她聽到了金屬刮擦的聲音。是從拖車門口附近傳過來的。接著,她看到數隻迅猛龍正在拽著摩托車離開拖車。它們惱羞成怒,正在摩托車上跳上跳下。要不了多久,輪胎就會被戳破。   伊恩,她心急如焚地說,我們必須迅速採取行動。   我不著急。他平靜地說。   她問道:你這裡有什麼武器?   武器哦我不知道他嘆息道,你要武器幹什麼?   伊恩,別這樣。   你講得太快了。他說道,你要知道,薩拉,你真應該去放鬆一下。   在漆黑的拖車裡,凱利驚駭不已,但是聽到薩拉以嚴肅的口吻講到武器時,頓時感到一陣寬慰。凱利開始明白薩拉是不會讓任何事情來阻擋她的,她只是一往無前地去做。這種不被任何事情所阻擋,並堅信只要想幹的事都能辦成的態度,她發覺自己正在仿效。   凱利聽到馬康姆的聲音,知道他幫不上任何忙。他現在還處於麻醉劑的控制之下,什麼也不會在乎。而薩拉對拖車內部情況根本不熟悉。凱利卻熟悉。她早些時候曾在拖車裡到處尋找過食物。她好像記得   在黑暗中,她很快地拉開抽屜。她眯起眼睛,想看清裡面的東西。她肯定地記起;在下面的一個抽屜裡,擺放著一個帶有骷髏頭和交叉骨骼圖案的帆布包。那個帆布包裡或許裝著某種武器,她心裡暗想。   她聽到薩拉在喊:伊恩,快想想辦法。   她又聽見馬康姆博士在說:噢,我一直在想,薩拉,我有最美妙的想法。你知道,在迅猛龍窩附近的所有屍骨是個極好的例子   現在別說這個,伊恩。   凱利打開抽屜翻找著,翻找過的抽屜全都拉開著,這樣她就知道哪些已經翻找過了。她挨個翻找過去,突然她的手觸到了一個粗帆布上,她湊上去一看。是的,就是它。   凱利拉出來一個正方形帆布包,分量出奇地沉重。她喊道:薩拉,快來看呀。   薩拉.哈丁將帆布包湊到車窗前的月光下。她拉開帆布包的拉鏈,定睛細看裡面的物品。   帆布包裡面分成了幾個帶襯墊的隔層。她看到三個正方形的塊狀物,摸上去似乎是橡膠品做成的。還有一個小小的銀色圓筒,宛如氧氣瓶,這個是什麼東西?   我們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馬康姆說道,但是現在我不能肯定它就是。那個東西是   是什麼?她打斷他的話,急切地問道,她必須要使他集中精力。他此刻正浮想聯翩。   非致命的,馬康姆說道,亞歷山大的滑稽樂隊。我們想要   這是什麼?她舉起一塊方狀物湊在他的面前問道。   局部驅散煙幕方塊。你只要   只有煙幕?她追問道,這只能發煙幕嗎?   是的。但   這是什麼?她又舉起了銀色圓筒詢問道。   銀圓筒上面印著字。   膽鹼脂酶炸彈,釋放毒氣,爆炸時能造成短期麻痹,他們是這麼說的。   多長時間?   我想是幾分鐘,但是   怎麼使用?她把它在手中轉了個方向。筒的頂端有一個蓋,上面帶一個鎖銷。她想把它拉開,以便看看內部機械裝置。   別拉!他叫道,你就這麼用。拉下鎖銷後投出去。三秒鐘之內爆炸。   好的。說罷,她急忙收拾好急救藥箱,將注射器扔進去,關上了箱蓋。   你在幹什麼呀?馬康姆驚恐地問道。   我們要離開這兒。她邊說邊向門口走去。   馬康姆長嘆一聲:家裡有個男人可真好呀。   圓筒高高地劃過夜空,在月光中不停地翻滾著,迅猛龍大約在五碼以外,聚攏在摩托車周圍。一隻迅猛龍仰起頭,看到了拋落在幾碼以外的草叢裡的圓筒。   薩拉站在門旁,等待著。   什麼也沒有發生。   沒有爆炸。   什麼也沒有。   伊恩,那不管用啊。   一隻迅猛龍好奇地跳躍上前,衝到圓筒掉落的地方。它低下頭去,然後抬起頭來,用嘴叼著那個亮閃閃的銀色圓筒。   薩拉嘆息道:那不管用。   噢,沒關係。馬康姆平靜地說。   那隻迅猛龍搖晃著腦袋,用力咬住了圓筒。   我們現在怎麼辦?凱利問道。   一聲爆炸產生的巨響,一股濃重的白煙迅速在開闊地上擴散。迅猛龍頃刻間消失在煙幕之中。   哈丁急忙關上車門。   現在怎麼辦?凱利問道。   馬康姆倚在哈丁的肩頭上,他們在夜色中扶攜著走到開闊地。毒氣煙幕早在數分鐘前就消散了。他們在草叢中發現的第一隻迅猛龍睜著眼,一動不動地橫躺著。但是它沒有死,哈丁能看到它的頸動脈有節奏地跳動。這隻迅猛龍只是癱倒了。她問馬康姆:能持續多長時間?   不清楚。馬康姆說,外面風大嗎?   沒有風,伊恩。   那麼能持久一會兒。   他們向前走去。現在那些迅猛龍正橫七豎八地躺在他們周圍,他們從迅猛龍身體邊繞行,聞到食肉動物身上的那股腐臭味。一隻迅猛龍橫壓在摩托車上。她輕輕地將馬康姆放在地上,他坐在那裡氣喘吁吁。片刻後,他竟唱了起來:我希望我是在棉花地裡,過去的時光難以忘懷,尋找   哈丁用力拉動摩托車把手,竭力想把摩托車從迅猛龍身下拖出來。迅猛龍太重了。   凱利見狀說道:讓我來吧。她伸手去拉車把。   哈丁向前邁出幾步,毫不遲疑地彎下身去。用手臂抱住迅猛龍的脖子,向上托起它的頭。她感到一陣噁心。熱乎乎的鱗狀皮膚緊擦著她的手臂和面頰。她一邊喘息一邊後退,搬起了迅猛龍。   在美國南部嘟嘟嘟嘟在美國南部生與死   她吃力地問凱利:拖出來了嗎?   還沒有。凱利邊說邊使勁地拽拉車把。   哈丁的臉距離迅猛龍的頭和嘴只有數英吋。她不停地調整抱的姿勢,弄得迅猛龍的頭前後擺動,緊挨著她臉的那隻眼睛盯著她,但是卻什麼也看不見。哈丁又拖了拖,竭力想把它抬得高一些。   快了凱利叫著。   哈丁哼了一聲,又往上一抬。   迅猛龍的眼睛眨了一下。   哈丁嚇了一跳。雙手一撒丟開了迅猛龍。   凱利拖出了摩托車,拖出來了。   離開,離開離開到南方去在美國南方   哈丁繞過迅猛龍跑過來。現在迅猛龍的大腿在抽動,胸部開始起伏了。   我們走吧。她大聲叫道,伊恩,坐在我後面,凱利,坐在車把上。   離開離開離開到南方去呀   我們快走。哈丁說著便跨上了摩托車。她兩眼緊盯住迅猛龍,它的頭猛然抽動了一下,眼睛又眨了眨。   毫無疑問,它就要蘇醒了。   我們快走,我們快走,我們快走!      第四章 村落   薩拉駕著摩托車駛下山坡,飛快地駛向工人住宅區。她越過凱利的肩頭望去。看見吉普車停靠在商店前面,離開加油泵並不遠。她刹住車後,他們都在月色中下了車。   凱利扭開商店的門,幫著把馬康姆扶進去。   薩拉將摩托車推進商店,隨後把門關上。   道克?她喊道。   我們在這兒,索恩應答著,和阿比在一起。   藉著從窗戶逸進來的月光,她看到這間商店看上去很像一個廢棄的路邊便利商店,店內有一個存放軟飲料的玻璃壁面電冰箱,玻璃壁上的黴斑遮掩住了裡面的飲料罐。旁邊的一個金屬絲架上擺著長條塊糖和閃爍牌泡泡糖,糖紙上綠斑點點,爬滿了蛀蟲。在毗鄰的雜誌架上,紙頁已經捲曲,刊頭標題是五年前的。   在商店的一側,擺放著成排的基本生活用品:牙膏、阿司匹林藥片、防曬油,洗髮精、梳子和刷子。旁邊的衣櫥架上掛滿了T恤衫、短褲、襪子、網球拍、游泳衣,還有少量的紀念品,諸如鑰匙鏈、菸灰缸,以及酒杯等等。   商店的中央是一個小型島狀平臺,上面有一臺電腦收款機、一臺微波爐,以及一臺煮咖啡機。微波爐的門大開著,某個小動物在裡面築了一個窩,咖啡機裂開了,上面掛滿了蜘蛛網。   真是亂七八糟。馬康姆說道。   我看倒還不錯。薩拉.哈丁不予苟同。窗戶全都裝了鐵柵,牆壁看上去非常結實,罐頭食品或許仍可以食用。她看到一個標記,上面寫著廁所字樣,說不定這裡還有管道呢,他們在這裡應該很安全,至少暫時是這樣。   她扶著馬康姆在地板上躺下,然後走到索恩和萊文忙著照料阿比的地方,我帶來了急救箱。她說道,他怎麼樣?   外傷挺厲害的,索恩回答道,有好幾道大口子。但是骨頭沒斷。頭好像傷得很重。   渾身都疼,阿比訴苦道,連嘴都疼。   誰去找個燈來。她說道,讓我來看看,阿比。是的,你磕掉了幾顆牙,所以嘴就疼了。不過牙是可以鑲上的。頭上的傷口也不是太重。   她用紗布將傷口擦乾淨,然後轉向索恩,直升機還要多長時間才能來?   索恩看了一眼手錶,說道:兩個小時。   降落在什麼地方?   降落點距離這裡有幾英哩。   她一邊忙著照料阿比,一邊點了點頭:好的,這麼說我們要在兩小時內到達降落點。   凱利說道:我們怎麼能夠呢?汽車都沒有油了。   別擔心,薩拉說道,我們會想出辦法來的。一切都會好的。   你總是那麼說。凱利嘟嚷了一句。   因為這始終是正確的。薩拉說道,好了,阿比,我現在需要你的配合。我要讓你坐起來,脫掉你的襯衣   索恩和萊文走到一邊去了。   萊文兩眼呆滯無神,機械地走動著。剛才在吉普車上的遭遇似乎已經把他擊垮了,她在說些什麼?他嚷道,我們被困在這裡了,被困住了!他的聲音充滿了歇斯底里,我們哪裡也去不了,我們什麼事也幹不成了。我告訴你們,我們都要死   冷靜點!索恩說著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後湊近他身邊告誡道,別嚇著孩子們。   那又有什麼關係?萊文不服氣地說道,他們遲早會明白的哎喲!輕點!   索恩正使勁抓著他的胳膊。他湊近了萊文:你太老了,別扮演小丑了。他平心靜氣地說道,現在,振作起來,理查德,你在聽我講話嗎。理查德?   萊文點了點頭。   好!理查德,我現在要到外面去,看看加油泵還能否運轉。   加油泵肯定不能運轉了,萊文說道,經過五年以後肯定不行的。我告訴你,這是在白白浪費   理查德,索恩說道,我們必須檢查加油泵。   沉默了片刻。兩人互相對視著。   你是說你要到外面去?萊文打破了沉默。   是的。   萊文緊鎖雙眉。又一陣沉默。   薩拉蹲在阿比身邊,喊道:夥計們,燈在哪裡呀?   稍等一會兒。索恩說道。他又向前湊近了萊文,好吧?   好的。萊文說著深深嘆了一口氣。   索恩走到前門,打開門後,邁步走進黑暗之中,萊文在他身後關上了門。索恩聽到了門鎖上的咔嗒聲。   他倏地轉過身來,輕輕地叩門,萊文將門開了幾英吋的窄縫,向外窺探著。   看在上帝的份上。索恩低聲叫道,別鎖上!   但是我只是想   別鎖上該死的門。   好的,好的,對不起。   看在上帝的份上。索恩又重新說了一遍。   他又關上了門,轉身面對茫茫黑夜。   在他四周,整個工人住宅區一片靜謐。他只聽見黑暗中傳來的單調的蟬鳴聲。他感到納悶,這簡直太寂靜了。但或許這只是與剛才迅猛龍不停地咆哮形成的強烈對照所致。索恩背對著門佇立了許久,凝眸遠望著開闊地。他什麼也沒看見。   最後,他邁步走到吉普車前,打開側門,在黑暗中摸索著尋找那隻無線電對講機。他的手觸到了無線電對講機,它已經滑掉在乘客座位底下。他把它拿出來,帶回到商店。他敲響了商店門。   萊文打開門,說道:門這回沒上鎖   給你。索恩把無線電對講機遞給他,又隨手關上了門。   他又停下來四下裡看了看。他周圍的住宅區一片靜謐。皓月當空,萬籟俱寂。   他舉步向前走去,兩眼緊盯住加油泵。最外面的油泵柄上鏽跡斑斑,掛滿了蜘蛛網。他舉起油管嘴,扳了一下彈簧栓,毫無反應。他緊捏住油管嘴手柄,沒有噴出油來。他輕敲了一下油泵上的標明加侖數的玻璃窗,玻璃居然掉落在他的手裡,窗內有一隻蜘蛛急匆匆跑過金屬記數刻度盤。   沒有汽油。   他們必須要找到汽油,否則他們絕不可能搭上直升機。他對著加油泵雙眉深鎖,陷入了沉思。這些加油泵結構簡單,結實耐用,在偏僻的建築工地上隨處可見。這是有道理的,因為這畢竟是在一座孤島上。   他停住了。   這裡是一座孤島。這意味著一切物品都要靠飛機或船隻運進來。絕大多數情況下可能是用船。用小船,這樣補給品要用人工來卸貨。這就意味著   他伏下身去,藉著月光查看加油泵的基底。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基底沒有地埋油罐。他看到一條粗粗的黑色聚氯乙烯輸油管淺淺地埋在地下通向別處,他能夠看到輸油管通往的方向繞著商店一側而去。   在月光下,索恩小心翼翼地順著輸油管走下去。他收住腳步停頓了片刻。傾聽四周動靜,然後又繼續前進。   他轉到商店的一側,看到了他預料之中的東西:緊挨著邊牆,有幾個五十加侖的金屬圓桶。一共有三個圓桶,相互之間由一些黑色軟管相通。這也是有道理的,這座島上的所有汽油都必須成桶地運到這裡來。   他用手指關節輕叩每個汽油桶,全都是空的。他搬起了其中的一個,希望能聽到桶底殘液的流動聲。他們僅僅需要一兩加侖的   什麼也沒有。   所有油桶都空空如也。   但是他相信,這裡的油桶肯定不止這三個。他迅速做了一番心算。一個這般規模的實驗室要配備六部支援車輛,或許更多,即使每部車子都節約用油,每個星期仍要耗油三十到四十加侖,為保險起見,公司要貯備至少兩個月的油,或許是六個月的油。   那就意味著要有十到三十個油桶,而且鋼製油桶很重,所以存放地點可能就在附近。說不定就近在咫尺   他緩緩轉過身去,環顧四周。月色清明,他能看得一清二楚。   在商店另一側,有一片空地,然後是高大茂盛的杜鵑花樹叢,一直蔓生到通向網球場的路上。在樹叢上方,鏈狀柵欄上綴滿了蔓藤,左側是第一幢工人別墅,他只能看到黑糊糊的屋頂,在網球場右側靠近商店的地方,樹葉茂密,不過他看到了一個豁口   一條通道。   他向前走去,逐步離開了商店。在走近樹叢中黑黢黢的豁口時,他看見一道垂直線,馬上意識到這是一扇敞開的木門的邊緣。一個小棚屋深藏在密林叢中。另一扇門關閉著。他走上前去,看到了一個鏽跡斑斑的金屬牌,上面的紅字母早已開始剝落。在月光下,字母變成了黑色:   小心謹慎   嚴禁煙火   易燃物品   他停下腳步,側耳傾聽。他聽到迅猛龍在遠處吼叫,但它們好像遠離此地,在後面的山上。不知是什麼緣故,它們沒有逼近這個住宅區。   索恩等待著,心口怦怦直跳,兩眼向前緊盯著小棚屋那黑洞洞的門口。最後,他決定冒險進去探個明白。他們需要汽油。他邁步向前走去。   由於昨夜裡下的那場大雨,通往棚屋的小路還是濕的,但是棚屋裡面是乾的。他的眼睛適應了裡面的光線。   這是一個小地方,大概有十二英呎見方。在昏暗的光線中,他看見十幾個生了鏽的汽油桶直立著。還有三、四個油桶橫放著。索恩很快地把每隻油桶晃了一遍,它們都很輕,空空如也。   每一個油桶都是空的。   索恩感到非常沮喪,轉過身朝小棚屋的門口走去。他停了片刻。朝月光朗照的夜色中看去。突然,在他等待之際,他聽到了千真萬確的喘息聲音。   在商店裡。萊文從一個窗戶移動到另一個窗戶,竭力要跟上索恩的行蹤,他的身體因為緊張而有點哆嗦。索恩在幹什麼?他走得離開商店太遠了。這很不明智。萊文不停地朝前門看,真希望能鎖上它。大門不上鎖,他感到太不安全了。   索恩現在已走進樹叢,完全從視野裡消失了,他已經進去很長時間了,至少已有一兩分鐘了。   萊文密切注視著窗外的動靜,同時咬住了下嘴唇。他聽到遠處傳來迅猛龍的咆哮聲,知道它們仍守候在實驗室的入口處。它們沒有一路追趕下來,甚至現在也沒有追來。為什麼不追趕呢?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問題在他的心裡縈繞不定。他鎮靜下來,感到了一絲寬慰。一個需要解答的問題:為什麼迅猛龍一直守候在實驗室門口呢?   他想到了各種解釋。迅猛龍對它們的出生地實驗室有一種隔代遺傳的畏懼感,它們還記得那些籠子。不想再度被捉住,但是他覺得最可能的解釋也是最簡單的即實驗室周圍地區是另外某種動物的領地,由氣味來區分、劃界並予以保衛,因而迅猛龍不能擅自闖入。他現在想起來了,即使是霸王龍當初穿過這塊領地時也是匆匆走過,根本沒有停留。   但這裡是誰的領地呢?   萊文一邊等候著,一邊不耐煩地注視著外面的動靜。   找到燈了沒有?薩拉在房間的另一側喊叫,我這裡需要燈光。   馬上就來。萊文回答。   在小棚屋的入口處,索恩默不作聲地佇立著,仔細傾聽。   他聽到了輕微的噴著鼻息的呼氣聲,仿佛是一匹默不作聲的馬。一個龐然大物正在伺機而動。響聲是從右邊某個地方傳來的。索恩緩緩轉身,左右顧盼。   他什麼也沒看見。明亮的月光照在工人住宅區。他看到了商店、加油泵,以及吉普車的黑暗輪廓,舉目向右面望去,他看到一塊空地,以及茂密的杜鵑花樹叢,還有遠處的網球場。   除此之外,別無它物。   他定睛細看,側耳靜聽。   輕微的噴鼻息聲不斷傳來,還沒有微風的風聲大。但是現在沒有風:大樹和小樹叢都紋絲不動。   真是這樣嗎?   索恩感覺到事情不妙。有個東西就在他的眼前,他本來是能看見的,但是卻沒有看見,他睜大眼睛注視著,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的眼睛欺騙了自己。他隱約感到自己在右側的樹叢中發現有一陣輕微的動靜。月光下樹葉的輪廓好像在移動。好像是移動了,然後又穩定了下來。   但是他不能確信。   索恩注視著前方,心裡頓時緊張起來。他一邊觀察,一邊開始思索,映入他眼簾的不是樹叢,而是鏈狀柵欄。柵欄上的大部分地方都爬滿了葡萄藤,但是在幾個地方依舊可以看到鏈狀柵欄上規則的菱形。而且該輪廓還有一點離奇。柵欄似乎在移動,微微飄動。   索恩定睛細看,它也許是在移動,他暗想。也許在柵欄那面有個動物,緊靠著柵欄上,使其晃動。但那似乎又不大像。   這是別的什麼東西   突然,商店裡映出了燈光。燈光從帶鐵柵的窗戶瀉出,在開闊地上投下了幾何形圖案似的黑影,並照到了網球場邊的樹叢上。刹那間只有一刹那索恩看到網球場旁邊的樹叢形狀很奇特,它們實際上竟然是兩隻七英呎高的恐龍。它們並排站立著,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它們的身體似乎是披滿了明暗相間的拼花圖案,使它們與其身後的樹叢甚至與網球場上的柵欄都渾然成為一體,索恩完全給弄糊塗了。它們的隱身術非常完美,從商店窗戶射出的燈光突然映照在它們身上之前,那隱身術簡直是完美無缺。   索恩屏住呼吸,凝神注視。這時,他意識到了樹叢狀的明暗相間的圖案只是它們身體的一部分,剛抵到它們的胸口中部。再往上,又是一種與柵欄相稱的菱形交叉圖案。   索恩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恐龍身上的複雜圖案逐漸消失了,轉而變為白堊色,接著又開始出現一連串垂直的條形影子,恰恰與商店窗戶照射出的影子相吻合。   就在他的面前,兩隻恐龍居然又從視野中消失了。他眯起雙眼,定睛細看,才勉強分辨出恐龍身軀的大概輪廓。如果不是他已經知道恐龍原先就在那裡的話,他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它們。   它們是變色龍。然而其擬態能力卻不同於索恩所見到過的任何變色龍。   他慢慢地向後退進了小棚屋,躲進了黑暗處。   天哪!萊文望著窗外驚叫起來。   對不起。哈丁解釋道,可是我必須開燈,這個孩子需要幫助。我不能摸著黑來幹活。   萊文沒有理會她,他正看著窗外,竭力想弄明白他剛才看到的是什麼。他現在回想起迭戈遇害那天他看見的情景。那種瞬間的感覺使他意識到大事不妙。萊文現在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這在已知的陸棲動物中是頗為罕見的,而且   怎麼了?她與他並排站在窗口詢問道,是索恩嗎?   快看!萊文說道。   她透過窗柵欄向外看去:是樹叢嗎?什麼?我應當怎麼   你看哪!他說道。   她又看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對不起。   從樹叢根部開始,萊文告訴她,然後慢慢向上移動眼睛目不轉睛你會看到輪廓的。   他聽見她嘆息道:對不起。   那麼再把燈關掉。他說道,你就會看見了。   她熄滅了燈光,萊文在瞬息間看到了兩隻恐龍的明顯輪廓。它們的身軀在月光下呈淺白色,其間有垂直條紋。頃刻間。圖案便開始消失了。   哈丁返回到他旁邊,這一次她立刻就看到了恐龍。正如萊文所料,她會看見的。   一點不假。她說道,有兩隻?   是的,並排站著。   而且圖案正在消失?   是的,正在消失。   他們看見恐龍身上的條形圖案逐漸被它們身後的杜鵑花樹枝葉的圖案取代了。兩隻恐龍再次隱蔽得不見蹤影。但是這種複雜的圖案變幻表明其外表皮層載色體的排列方式與海上無脊椎動物相同。其顏色層次之巧妙,其變幻之迅速,都表明   哈丁皺起眉頭,詢問道:它們是什麼?   它們顯而易見是身懷絕技的變色龍,雖然我不能肯定,但是將它們劃分為變色龍是完全合適的,因為從技術角度來講,變色龍的能力只能   它們是什麼?薩拉不耐煩地重複問道。   確切地講,我認為它們是薩斯特里食肉龍。原種產於巴塔哥尼亞,高約兩米,頭部與眾不同你注意到它那個粗短的像哈叭狗似的鼻子以及眼睛上方那對大角嗎?差不多像翅膀一樣   它們是食肉動物嗎?   當然是。它們具有   索恩在哪兒?   他鑽到左側的樹叢中去了,已經有一會兒了。我沒有看見他,但是   我們怎麼辦?她急切問道。   怎麼辦?萊文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們必須做些事,她說道,語速緩慢,仿佛他是一個小孩子,我們必須幫助索恩返回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萊文說道,那些動物每隻一定有五百磅重,而且還是兩隻。我本來勸過他,不讓他出去的,可是現在   哈丁雙眉顰蹙,看著窗外說道:去把電燈打開。   我倒願意   去把電燈打開!   萊文悻悻地起身而去。他原先一直在為他的了不起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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