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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四部 第四結構圖|3

失落的世界 麥克.克萊頓 17102 2023-02-05
  第十八章 高架隱蔽所   我跟你說,沒事兒。萊文不耐煩地說。他汗流浹背地站立在又悶又熱的高架隱蔽所鋁製頂棚之下,瞧,連皮都沒弄破。他伸出手來。在始秀顎龍剛才牙咬的皮膚上有一塊半圓形的紅印子,僅此而已。   埃迪在他身旁說道:是啊,不過。你的耳朵有點流血。   我什麼感覺也沒有,不會太嚴重的。   是不嚴重。埃迪說著打開了一個急救包,不過最好讓我清洗一下。   我寧願,萊文說,繼續我的觀察。恐龍離他不足四分之一英哩遠,他能看得很清楚。在中午靜止的空氣中,他能聽見它們的呼吸聲。   至少他能夠聽見它們的呼吸聲,假如這位年輕人能讓他一個人待著的話,他是能聽見的。   聽著,萊文說,我知道自己在這裡做什麼,你在一項十分有趣和成功的實驗快要結束時插了進來。實際上我通過模仿恐龍的叫聲,把它們喚到了我的跟前。

  真的嗎?埃迪說。   是真的。那就是它們被引入叢林的首要原因。所以我不大覺得需要你的協助   問題是,埃迪說,你的耳朵上沾染了一些恐龍的髒物,還有幾處小傷口。我這就給你清洗一下。他用一塊藥棉蘸滿了消毒劑,可能會有點刺痛。   我不在乎,我還有其他噢!   別動,埃迪說,只需要一小會兒。   完全是多此一舉。   只要你站著不動,馬上就好。好啦。他拿開藥棉。萊文看見上面有褐色斑跡和一絲淡紅。正如他所料,傷得很輕,他伸手摸了摸耳朵,一點也不痛。   萊文眯起眼睛望著平地,埃迪則在一邊收拾急救箱。   好傢伙,這上頭可真熱。埃迪說。   是啊。萊文聳了聳肩。   薩拉.哈丁到了,我想他們已經把她接回拖車了。你現在想回去嗎?

  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萊文道。   我只是覺得也許你要向她問個好什麼的。埃迪說。   我的工作在這兒。萊文說著,把望遠鏡舉到眼前。   這麼說,埃迪道,你是不想回去了?   做夢都不會想。萊文透過望遠鏡凝視著前面,一百萬年不會想。六千五百萬年也不想。      第十九章 拖車   凱利.柯蒂斯聽著淋浴的嘩嘩水流聲。她沒法相信這一切。她愣愣地瞧著隨便扔在床上的泥汙的衣服、西裝短褲和一件卡其布短袖襯衫。   薩拉.哈丁的實實在在的衣服。   她實在忍不住了,於是伸手摸了摸,她注意到織物磨損得有多厲害。鈕扣是重新縫上的,和衣服不配。另外衣袋附近還有幾道泛紅的痕跡,她認為一定是舊血跡,她伸手朝下摸了摸織物

  凱利?   薩拉在淋浴間裡喊她。   她記得我的名字。   有。凱利應道,聲音裡有幾分緊張。   有洗髮香波嗎?   我找找,哈丁博士。凱利一邊說,一邊急急忙忙地拉開手邊的抽屜。男士們都到隔壁房間去了,留下她一個人陪著洗澡的薩拉,凱利拼命地翻找著,拉開一個個抽屜,又乒乒乓乓把它們關上。   聽著,薩拉喊道,要是找不到就算了。   我在找呢   有沒有洗碗精?   凱利頓了頓,洗碗池旁放著一支綠色塑膠瓶,有的,哈丁博士,可是   把它給我。都是同樣的東西,我不在乎。薩拉的手從浴簾後伸出來,凱利把塑膠瓶遞了過去,我的名字叫薩拉。   好的,哈丁博士。   薩拉。   好的,薩拉。

  薩拉.哈丁是個挺不錯的人。很隨和,很平常。   神魂顛倒的凱利於是坐在廚房的座位上,晃著兩隻腳,候著萬一哈丁博士薩拉再需要什麼東西。她聽見薩拉哼起我要把那男人從我頭髮裡洗掉,不一會兒。淋浴噴頭關掉了,她伸出手抓過掛鉤上的浴巾。接著她便裹著浴巾,跨了出來。   薩拉用手指梳理著短髮,似乎那就是她給予外表的全部關注了,感覺好多了。好傢伙,這可是一座豪華式野外活動房啊。道克幹得真漂亮。   是的,她說,挺好的。   她朝凱利微笑著:你多大了。凱利?   十三歲。   那麼說,上八年級了?   七年級。   七年級。薩拉若有所思地說。   凱利說道:馬康姆博士給你留了幾件衣服。他說他想你穿會合身的。她指著一條乾淨的短褲和一件T恤衫。

  這些都是誰的?   我想是埃迪的吧。   薩拉拿起來看了看:也許能湊合。   她拿著衣服繞過轉角,走進寢室區,開始穿衣服。她說道:長大以後你打算幹什麼?   我不知道。凱利說。   回答得很好。   是嗎?凱利的母親總是在敦促她去打點零工,以便決定她將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   是的,薩拉說,沒有哪個聰明人在二十或三十歲以前知道他們想要幹什麼。   哦。   你喜歡學習什麼呢,   實際上,嗯,我喜歡數學。她的話音中有幾分愧疚。   薩拉必定是聽出了她的腔調。因為她說道:數學有什麼不好?   這個,女孩子這方面不行。我是說,你是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薩拉語調平淡地說道。

  凱利感到惶恐。她一直和薩拉相處得很親熱,現在卻感到那親熱勁兒正在涼下去,就好像她在一位不贊同的老師面前回答錯了問題似的。她決定什麼也不說了。她默默地等待著。   片刻之後,薩拉重又走出來,身上穿著埃迪的又肥又大的衣服。她坐下來,往腳下套靴子。她的動作平平常常,實實在在。   你是什麼意思,女孩子學數學不行嗎?   這個,人人都是這麼說的。   人人都有誰呢?   我的老師們。   薩拉嘆息一聲,好極了,她搖著頭說道,你的老師們   別的孩子們都叫我小天才。就是那樣一些話。你知道。凱利脫口而出。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對薩拉.哈丁說這番話,除了看過一些文章和圖片外。自己幾乎還不了解她。可是她真的就在這裡,告訴薩拉所有這些私人的事情。所有這些令她不安的事。

  薩拉只是笑呵呵地說:好啊,如果他們那麼說,你的數學就一定很棒啦,嗯?   我想是這樣。   她微笑道:那太好了,凱利。   可問題是,男孩子都不喜歡女孩子太聰明。   薩拉的眉毛往上一揚:是這樣嗎?   嗯,人人都是這麼說的   比如誰呢?   比如說我媽媽。   啊哈。可能她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凱利承認道,實際上,我媽盡跟些傻男人約會。   所以她可能是錯的?薩拉繫著靴帶,一邊瞥了凱利一眼。   我想是的。   這個嘛,根據我的經驗,有的男人喜歡聰明的女人,有的就不喜歡。這和世界上的其他一切事情一樣。她站起來,你知道喬治.沙勒的事嗎?   當然啦。他研究貓熊。

  對。是貓熊,在那以前是雪豹、獅子、大猩猩。他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動物研究專家你知道他是怎麼工作的嗎?   凱利搖搖頭。   去野外考察之前,喬治總是把有關他將要研究的動物的所有文字資料統統讀個遍。通俗書籍、報刊報導、科學論文,所有一切。然後他才出去親自觀察這種動物。你知道他往往會發現什麼嗎?   她搖搖頭,拿不準,不敢說話。   發現幾乎所有有關論著或論述都是錯的。就說大猩猩吧。在黛安.福西剛剛想到要研究時,喬治就已研究了十年山區大猩猩了。他發現人們所相信的有關大猩猩的說法要麼是誇大,要麼是誤解,要麼乾脆是想入非非比如說你不能帶著女人去考察大猩猩,因為大猩猩會強暴她們。錯了。一切全都錯了。

  薩拉繫好靴帶,站起身來。   所以說,凱利,即使在你這樣小的年紀,有些東西不妨也要學一學了。在你的一生中人們都會告訴你這樣那樣。而在大多數時候,可以說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情況下,他們將要告訴你的東西都是錯的。   凱利一言不發。聽罷這番話,她感到莫名其妙地灰心喪氣。   這是人生的事實,薩拉說,人類的頭腦裡塞滿了錯誤信息。因此很難弄清應該相信誰。我知道你心裡的感受。   你知道嗎?   當然,我媽媽過去總對我說我將一事無成。她微笑著,有幾位教過我的教授也這麼說。   是真的嗎?似乎不大可能。   哦,是真的,薩拉說道,事實上   她們聽到從拖車的另一端傳來馬康姆的聲音:不!不!這些白癡!他們會毀掉一切的!

  薩拉立即轉過身,走了過去。凱利跳下座位,急忙跟上了她。   男人們全都擠在監視器旁。所有的人都在同時說話,顯得心煩意亂。   這很可怕,馬康姆說,可怕呀!   索恩說:那是輛吉普車碼?   他們有一輛紅色吉普。哈丁走上前來看著說。   那麼就是道奇森啦。馬康姆說,該死!   他在這兒幹什麼?   我能夠猜得出來。   凱利擠進人堆,想看上一眼。在顯示器上,她看見了叢林中的樹叢,還看見斷斷續續地閃現著一輛紅黑相間的汽車。   他們現在是在哪兒?馬康姆問阿比。   我想他們是在東部山谷裡,阿比說,靠近我們發現萊文博士的地方。   無線電咔嗒一響。萊文的聲音:你是說島上還有其他人?   是的,理查德。   那麼,在他們把一切都攪了之前,你們最好前去阻止他們。   我知道。你想回來嗎?   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是不會回去的。如果有了,就通知我。說罷,他的無線電就咔嗒一聲關掉了。   哈丁凝視著顯示器,觀察那輛吉普車,是他們,沒錯兒。她說道,那是你的朋友道奇森。   他不是我的朋友。馬康姆說。他站起身來,腿痛得他歪眉擠眼,我們走吧。他說,我們必須阻止這幫混蛋,不然就來不及了。      第二十章 窩   紅色牧人牌吉普車緩緩停了下來。前面是一道密密的樹叢。然而透過它,可以看見那邊一塊空地上的一道道陽光。   道奇森靜靜地坐在車裡,聽著。金轉過頭,剛要張口,道奇森便豎起手來,示意他別說話。   接著他聽得清清楚楚一陣低沉的隆隆咆哮,幾近一種呼嚕聲。聲音來自前方樹叢的那一邊。聽起來就像是他所曾聽到的最巨大的叢林貓的叫聲。他還一陣一陣地感覺到輕微的顫動。雖說微不足道,卻也足以使車鑰匙敲得轉向柱叮噹響。他感覺到那震顫,漸漸明白了過來:它在行走。   一個龐然大物。正在行走。   在他身旁,金驚愕地直視前方,大張著嘴巴。道奇森往後瞥了巴塞爾頓一眼,這位教授正用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座位,聽著那聲音。   一個影子橫移過正前方的蕨類植物叢。根據影子判斷,這動物有二十英呎高,四十英呎長。它用後腿行走,具有龐大的身軀,較短的脖頸,巨大的頭顱。   一隻霸王龍。   道奇森瞪著那影子,猶豫不決。他的心在胸膛裡怦怦直跳。他考慮是否要繼續往前,到下一個窩去,但又相信那箱子在這兒也能奏效。他說道:我們把這事兒幹了吧。給我箱子。   巴塞爾頓遞過箱子,就像上回一樣。   道奇森說:充電了嗎?   充過電了。金說道。   好吧,他說,我們行動。和上一次完全相同。我先走,你倆跟上,把蛋搬回車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巴塞爾頓說。   金未作回答。他仍在盯著那影子,那是什麼恐龍?   那是霸王龍。   哦,天哪!金說道。   是霸王龍?巴塞爾頓說。   是什麼龍沒什麼要緊的。道奇森不耐煩地說道,只管按計劃行事,和上回一樣。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等等。巴塞爾頓說。   金說道:假如行不通怎麼辦?   我們已經知道是行得通的。道奇森說。   最近報告了一個有關霸王龍的相當離奇的事實。巴塞爾頓說道,一位名叫羅克斯頓的古生物學家對霸王龍的頭蓋骨做了研究,得出結論說它們的大腦與青蛙的大腦大同小異,雖說體積當然要大得多。其涵義是它們的神經系統只適於運動,假如你站著不動,它們就看不見你。靜止的物體對於它們來說是看不見的。   你能肯定嗎?金說。   巴塞爾頓說道:報告是這麼說的。而且完全說得通。人們不能忘記,恐龍儘管體型大得嚇人,其實卻是相當原始的智力動物,認為恐龍具備青蛙的智能是相當合乎邏輯的。   真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冒冒失失來幹這種事。金緊張地說道,兩眼緊盯著前方,它比其他恐龍要大多了。   那又怎樣?道奇森說,你聽到喬治剛才是怎麼說的了。它只不過是一隻大青蛙。我們動手吧。給我他媽的下車,別使勁關門。   在回憶從期刊上讀到的那篇晦澀費解的文章時,喬治.巴塞爾頓自我感覺良好,儼然成了學術權威。他過去一直在扮演他習以為常的那種角色,向孤陋寡聞之輩傳布信息。可當現在走近那個窩時,他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雙膝開始發抖。他的腿感覺像橡皮一樣軟綿綿的。他總以為這不過是一種比喻的說法,現在他才震驚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千真萬確的。他咬緊嘴唇,迫使自己保持鎮定。他心想自己是不會表現出恐懼的。他能夠駕馭局面。   道奇森已經走在了前頭,手裡像拿槍一樣地提著那個黑箱子。巴塞爾頓瞟了金一眼,只見他面如土色,冒著虛汗。他看上去已到了崩潰的邊緣,慢慢地朝前挪著。巴塞爾頓與他並排走著。確保他不會出事。   走在前面的道奇森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揮手示意巴塞爾頓和金趕快跟上。他狠狠地瞪著他倆,而後便穿過植物叢,進入空地。   巴塞爾頓看見了那隻霸王龍。不是兩隻!它們分別站立於土墩兩側,兩隻成年龍,靠後腿立起二十英呎高的身軀,強大無比,膚色暗紅,顎部巨大凶險。和瑪亞龍一樣,這些動物注視了道奇森一會兒,一種啞然無聲的注視,仿佛被眼前的入侵者驚呆了似的。緊接著霸王龍發出了憤怒的咆哮,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天動地的、低沉的咆哮。   道奇森提起箱子,對準恐龍。刹那間,一種連續不斷的高頻尖嘯響徹空地。   霸王龍報以一陣咆哮,它們壓低頭部,前伸脖頸,猛咬巨顎,準備攻擊。它們是龐然大物絲毫不受這聲音的影響。它們邁步繞過土墩,朝道奇森逼來。大地隨著它們的移動而顫抖。   噢,見鬼。金說道。   然而道奇森十分冷靜。他轉動刻度盤。巴塞爾頓忙用雙手捂住耳朵。尖嘯聲變得更高、更響,仿佛要撕裂耳膜一般,令人不可思議的痛苦。   霸王龍頓時作出反應:它們一步步後退,就像身體遭到了重擊似的。它們深深地埋下頭,並且飛快地眨動眼睛。那聲音似乎在空氣中震蕩。它們再次咆哮。卻顯得有氣無力,毫無震懾力。土墩裡這時傳來一聲可怕的尖叫。   道奇森向前靠過去,把箱子舉在空中,正對著霸王龍。   霸王龍後退著,望望窩裡,又望望道奇森。它們快速地把頭甩來甩去,仿佛是要從它們的耳朵裡甩掉這聲音。   道奇森沉著地調節著刻度盤。聲音越發高了,已令人不堪忍受。   道奇森開始爬上窩的土墩。巴塞爾頓和金緊隨其後。慌慌忙忙地往上爬。   巴塞爾頓俯視著窩內,看見裡面有四枚帶斑點的白蛋,還有兩隻雛龍活脫像是骨瘦如柴的超大型火雞。反正像是某種巨大的雛鳥。   兩隻霸王龍這時在空地的那一頭,被聲音逼得遠遠的,無法上前。和瑪亞龍一樣,它們急得撒下尿來。它們一個勁地跺腳。卻沒有走過來。   在那撕裂耳膜的尖嘯聲中,道奇森大聲喊道:快拿蛋!   頭昏眼花的金跌跌撞撞地下到窩裡,抱住最近的一枚蛋。他用戰戰兢兢的雙手笨拙地抱著,一滑手蛋掉了出去,他又趕緊一把接住,然後蹣跚著往回走。他踩著了一隻幼龍的後肢。它又怕又痛地尖叫起來。   這時,為嬰兒龍的叫聲所牽動,父母們又一次向前蠢動。金急忙爬出窩,弓身鑽進樹叢。巴塞爾頓目送著他離去。   喬治!道奇森喊著,仍舊將箱子對著霸王龍,再拿一枚蛋!   巴塞爾頓掉頭望了望成年霸王龍,看見了它們的焦躁和憤怒,它們血盆似的大口一張一合,於是他突然有一種感覺,不管有聲音還是沒聲音。這些動物是不會容忍任何人再踏進它們的窩了。金是走運的,可他巴塞爾頓就不會走運了,他能感覺出來,而且   喬治!快!   巴塞爾頓說:我辦不到!   你這蠢貨!道奇森高高地舉著槍,自己朝窩裡爬去。誰知剛一邁步,他的身體轉了一下扯掉了箱子的電池插頭。   聲音戛然而止。   空地上一片寂靜。   巴塞爾頓呻吟著。   霸王龍最後一次甩甩頭。咆哮起來。   巴塞爾頓看見道奇森硬邦邦地一動不動,全身僵直。巴塞爾頓也一動不動。他沒法迫使自己原地不動,迫使雙膝停止顫抖。他屏住了呼吸。   他在等待著。   在空地那一頭,霸王龍朝著他邁開了腳步。   他們在幹什麼?拖車裡的阿比嚷了起來。他離監視器近得鼻子都快碰到顯示器了,他們瘋了嗎?居然乾站在那兒。   凱利在他身旁一聲不吭。她默默地注視著顯示器。   現在還想上那兒去嗎,凱利?阿比說。   閉嘴。凱利說道。   不,他們沒有瘋。馬康姆在無線電上說,他正凝視著儀表板監視器,探險者搖搖晃晃地奔馳在小道上,駛向小島東部。索恩在駕駛。薩拉和馬康姆坐在後座。   薩拉說道:他應該設法把那發聲機重新接好。難道他們真打算乾站在那兒嗎?   是的。馬康姆說道。   為什麼?   他們接受了錯誤信息。      第二十一章 道奇森   道奇森注視著領頭的霸王龍朝他走來。對於如此巨大的動物而言,它們的行動是謹慎的。兩隻恐龍中只有一隻在接近他們,而且儘管它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狂哮一聲,卻顯得很古怪地遲疑不決,仿佛是被那兩個人束手待斃的樣子弄糊塗了。要麼也許它看不見他們。也許他和巴塞爾頓從它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另一隻霸王龍躊躇不前,留在離窩那一側不遠之處,頻頻點頭並不斷低頭,顯得焦慮不安。   焦慮卻不攻擊。   當然,那隻不斷接近的恐龍的咆哮是恐怖的,令人心驚膽寒。   道奇森不敢去看就在幾碼以外的巴塞爾頓,很可能這會兒他正在尿褲子呢。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轉身逃跑,道奇森心想,假如一跑,他就死定了。只要他待著一動不動,就一點沒事。   道奇森直挺挺地站著。保持身體僵硬,左手將陽極化金屬箱子提在腰間,靠近皮帶扣處,右手則慢慢、慢慢地拉起被扯掉的電源線。只要一小會兒,他就能摸到線端的插頭了,然後就把它悄悄插回箱子上。   與此同時,他的眼睛從未離開過步步逼近的霸王龍。他感到大地在腳下顫抖。他聽見被金踩著的嬰兒龍在尖叫。那叫聲似乎令父母們焦心,催它們發作。   沒關係。只要再有幾秒鐘,他就能將插頭插回到箱子上了。然後   此時霸王龍只在一箭之遙。道奇森能夠聞到這食肉動物身上的腐臭氣味。這動物咆哮了一聲,他感到滾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它就站在巴塞爾頓身旁。道奇森微微轉過頭,注視著。   巴塞爾頓紋絲不動地站立在那裡。霸王龍靠上前,垂下它巨大的頭顱。它朝巴塞爾頓噴著鼻息。隨後又抬起頭來,顯得迷惑不解似的。   它的確看不見他,道奇森暗自思忖。   霸王龍大吼一聲,聲音狂暴凶殘。然而,巴塞爾頓在原地一動不動。霸王龍彎下身,再一次垂下那巨大的頭顱,顎部張開又合上。巴塞爾頓直瞪著前方,眼睛一眨不眨。霸王龍張著巨大的鼻孔,嗅著他,一陣長長的抽吸使巴塞爾頓的褲管也隨之飄動起來。   接著霸王龍用口鼻部試探性地輕輕推了他一下。此時此刻道奇森恍然大悟,這動物到底還是能看見他的。這時霸王龍橫著一甩腦袋,撞擊在巴塞爾頓的脅部,輕而易舉地將他擊倒在地。   巴塞爾頓狂叫著被霸王龍用巨足踏上,死死釘在地面。他揚起手臂,大罵道:你這婊子養的!正罵時,那頭向下垂來,顎部大張,然後合上咬住了他。一串輕柔幾近優雅的動作。然而霎時間那頭猛地高高揚起,將人體撕裂,道奇森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看見一個小小的、軟軟的東西垂掛在巨顎旁,意識到那是巴塞爾頓的胳膊。巴塞爾頓的手在亂蕩著,他的金屬手錶帶在霸王龍的巨大眼睛下面熠熠閃光。   巴塞爾頓在慘叫,持續不斷地慘叫,道奇森聽得虛汗直冒,頭暈目眩。於是他轉身便跑,朝著車子,朝著安全之處,沒命地跑起來。   他奔跑著。   凱利和阿比同時從監視器前扭轉頭去。凱利感到噁心。她實在看不下去,然而通過無線電他們仍能聽到那仰面躺著的人被霸王龍撕成碎片時發出的尖叫。   把它關掉。凱利說。   片刻之後,聲音停止了。   凱利嘆息一聲,垂下雙肩,謝謝。她說。   我什麼也沒有動。阿比說道。   她回頭瞥一眼顯示器,又急忙朝一旁看去。霸王龍正在撕著什麼紅紅的東西,她打了個寒顫。   拖車裡靜悄悄的。凱利聽見電子計數器在嘀嗒嘀嗒走著,地板下面的水泵發出低沉的突突聲。拖車外,風拂著高草,颯颯作響,凱利突然感到在這座島上孤零零的,與世隔絕。   阿比,她說,我們下面幹什麼呢?   阿比沒有答話。   他急忙跑進洗手間。   我早就知道。馬康姆盯著儀表板監視器說道,我早就知道會出這種事。他們企圖偷蛋,瞧啊霸王龍在離開!兩隻一起離開!他按下無線電發送器按鈕,阿比,凱利,你們在嗎?   我們不能談話。凱利說道。   探險者繼續駛下山坡,駛向霸王龍窩所在的區域。索恩面色陰鬱地把著方向盤駕駛著,真他媽的一團糟。   凱利,你在聽嗎?我們看不見那下面發生的事情。霸王龍離開了窩!凱利?發生了什麼事?   道奇森全速奔向吉普車,飛奔中電池組從皮帶上顛掉了,他卻全然不顧。他看見前方的吉普車中,金正在等待,臉色緊張而又蒼白。   道奇森爬到方向盤後,啟動了引擎,霸王龍在咆哮。   巴塞爾頓在哪兒?金問道。   沒來得及。道奇森說,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媽的沒來得及!道奇森大吼道,猛地一推掛上了檔,吉普車開動了,顛顛簸簸地向山坡上爬去。他們聽見霸王龍在身後發出低沉的怒吼。   金手捧著那枚蛋,回頭望著上山的這條路:也許我們應該把這玩意兒丟掉。他說道。   你他媽的敢!道奇森說。   金搖下車窗:也許它只是想要回它的蛋。   不,道奇森叫道,不!他將手伸向乘客座,一邊開車,一邊和金扭鬥起來。小道很窄,上面有一道道深溝。吉普車東倒西歪地向前開去。   突然,其中一頭霸王龍從前方的樹叢裡猛衝到小路中央。它矗立在那兒,狂哮著,擋住了去路。   噢,天哪!道奇森驚叫一聲,猛踩刹車。車子在泥擰的路面上令人作嘔地滑了一段,停了下來。   霸王龍步伐隆隆地走向他們,發出沉沉的吼聲。   掉頭!金尖叫道,快掉頭!   但是道奇森並未調轉車頭,他猛地掛上倒車檔,開始在小道上倒行。車速很快。可是路面太狹窄。   你瘋啦!金嚷道,你會送了我們的命的!   道奇森一揮手,甩了金一巴掌,閉上你的臭嘴!他吼道。他全神貫注地駕著車在彎彎曲曲的小道上倒行。儘管車開得已經快得不能再快了,可他確信霸王龍還更快。這樣是不行的。他們坐在一輛蒙著該死的帆布頂蓬的該死的吉普車中,就要沒命,就要   不!金高叫道。   在他們身後,道奇森看見了第二隻霸王龍,正在路上向他們衝來。再往前看,第一隻霸王龍正氣勢洶洶地逼進。他們遭到了前後夾擊。   他驚慌失措地猛打方向盤,車子滑出山路,倒著撞入茂密的灌木叢和樹叢之中,他感到一陣衝擊和震搖。接著車後部令人噁心地往下一沉,他意識到此刻後輪已懸空在山崖之外,他拼命加大油門。但後輪只是在空中一個勁地空轉。毫無希望。慢慢地,車子朝後陷落下去,愈來愈深地陷入茂密的簇葉之中,他看不出下面是什麼。不過他們是在山崖邊上。身旁,金正在抽泣。他聽見霸王龍在咆哮,已經很近了。   道奇森猛地推開車門,縱身一躍扎入簇葉叢中,在墜落過程中,他撞上一根樹幹,然後滾下了一個叢林陡坡,翻滾中他突然感到前額一陣劇痛,眼前金星亂冒。隨即黑暗便籠罩了他。他昏死了過去。      第二十二章 決定   他們坐在探險者車內,停在俯瞰著叢林覆蓋的東部山谷的山梁上。車窗全都搖下了。他們靜聽著霸王龍一面發出低沉的吼聲,一面在灌木叢中橫衝直撞。   它們全都離開了窩。索恩說道。   是啊,那些傢伙肯定是拿走了什麼東西。馬康姆喟歎道。   他們沉默了片刻,側耳傾聽。   他們聽見一陣輕輕的嗡嗡聲,接著埃迪便騎著摩托車來到了旁邊,我想你們也許需要幫手。你們打算下山嗎?   馬康姆搖了搖頭:不行,絕對不行。太危險了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薩拉.哈丁說道:為什麼道奇森會那樣乾站在那兒?在食肉動物面前可不能那麼幹的。你被獅子圍困了,你就亂喊亂叫,揮舞手臂,朝它們扔東西,想辦法把它們嚇跑。你不要乾站在那兒。   他很可能讀過那篇錯誤的研究報告。馬康姆搖搖頭說,最近流傳著一種理論,說什麼霸王龍只能看見運動的東西。一個名叫羅克斯頓的傢伙鑄造了雷克斯龍頭蓋骨的鑄型化石,得出結論說霸王龍的大腦像青蛙的大腦。   無線電咔嗒一響。萊文說道:羅克斯頓是個白癡。他那點解剖學知識連跟他老婆睡覺都不夠用。他的論文只是個笑話。   什麼論文?索恩問。   無線電又響了一聲,羅克斯頓認為,萊文說道,霸王龍具有兩棲動物那樣的視覺系統:就像青蛙。青蛙看得見運動的東西,卻看不見靜止的東西。不過,霸王龍一類的食肉動物的視覺系統不大可能只具備那樣的功能,不大可能。因為被捕食動物最通常的防衛手段便是呆立不動。一隻鹿之類的動物,一察覺到危險,便會僵止下來。食肉動物無論如何非得能看見它們。而霸王龍當然是能夠的。   萊文在無線電上厭惡地哼了一聲,這和格蘭特幾年前提出的白癡理論如出一轍,他說什麼霸王龍會被急風暴雨弄糊塗,因為它不適應潮濕的氣候。同樣荒謬。白堊紀並不特別乾燥。而且不管怎樣,霸王龍是北美洲的動物僅在美國和加拿大有過發現。霸王龍雷克斯生活在落磯山脈以東那片廣闊內海的沿岸地帶。山丘地帶常有雷暴雨。我可以肯定地說霸王龍經歷了許多雨水天氣,並進化得能夠應付它。   那麼有沒有什麼原因導致霸王龍可能不攻擊某個人呢?馬康姆問道。   有啊,當然有。最明顯的就是萊文說。   是什麼?   假如它不餓,假如它剛剛吃掉另一隻動物,比山羊大的任何東西都會讓它在幾小時內感到不餓。不,不。霸王龍看得很清楚,無論是運動的還是靜止的東西。   他們聽見咆哮聲從下方的山谷中傳來。北面大約半英哩處,林內灌木叢中一陣猛烈的騷動。又一陣吼叫。兩隻雷克斯龍仿佛是在一應一答。   薩拉.哈丁說道:我們帶了什麼傢伙?   索恩說:三支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槍。裝滿了子彈。   好吧,她說,咱們走吧。   無線電噼啪作響,我不在那兒。萊文在無線電上說,不過我肯定要建議你們靜觀待變。   靜觀個鬼。馬康姆道,薩拉是對的,我們下去看看那邊的情況糟到什麼程度。   你們要倒大霉了。萊文說道。   阿比回到監視器前,擦著下巴。他的臉色仍有點發青:現在他們在幹什麼?   馬康姆博士他們正朝窩駛去。   你在開玩笑?他大驚失色。   別擔心,凱利說,薩拉能夠應付得了。   你別指望了。阿比說道。      第二十三章 窩   他們將探險者車停在空地的那一邊。埃迪停下摩托車,把它靠在一棵樹幹上,等著其他人從探險者車中下來。   薩拉.哈丁聞到了食肉動物窩點所特有的那一股腐肉和糞便的酸臭味。在炎熱的下午,這氣味有些令人噁心。蒼蠅在沒有一絲風的空氣中嗡嗡亂飛,哈丁取過一支步槍,搭在肩上。她望了望三個男人。他們一個個都呆呆地站著,神情緊張,一動也不動。馬康姆臉色煞白,嘴唇周圍更白。這使她回想起那位科夫曼,她從前的教授,來非洲探望她的情景。科夫曼是一位開懷豪飲的海明威式人物,在家有一件件風流韻事,在外則有一個個探險傳奇。在蘇門答臘對付大猩猩,在馬達加斯加與捲尾巴狐猴周旋。於是她便把他帶到了熱帶草原上的一個屠殺場,他立刻昏厥過去。他的體重超過兩百磅,因此她不得不頂著群獅的圍困和咆哮,拽著衣領將他拖了出來。這對她是一個很好的教訓。   這時她欠身湊近三個男人,低語道:如果你們對這事兒心存疑懼,就別去了,等在這裡。我不用你們操心。我自己能對付得了。她說著邁步走開了。   你肯定   是的。現在請你保持靜默。她徑直走向空地。馬康姆和其他人趕緊跟上。她推開棕櫚葉,一步跨進了空地,霸王龍已離去,錐形土堆旁空空的。在右手那一邊,她看見一隻鞋,破爛的襪子上沾著一點撕碎的內。那便是巴塞爾頓所剩下的全部了。   從窩內傳出一聲哀痛的高頻尖叫。哈丁爬上泥堆,馬康姆跌跌爬爬地緊隨其後。她看見那兒有兩隻嬰兒霸王龍,在喵喵地哀叫。近旁有三枚巨蛋。他們看見周圍的泥土中盡是些深深的腳印。   見鬼,馬康姆說道,他們拿走了一枚蛋。   你原本不希望有任何東西來破壞你小小的生態系統吧?   馬康姆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我是這樣希望的。   那可太糟了。她說罷快步沿著土坑邊緣繞過去。她弓身看著嬰兒霸王龍。   其中一隻在打哆嗦,把毛茸茸的脖子縮到身子裡。然而第二隻的行為卻迥然不同,當他們走近時它動都不動,仍舊攤開四肢側躺著。呼吸淺弱,目光呆滯。   這隻受了傷,她說道。   萊文佇立在高架隱蔽所裡。他將耳機壓緊耳朵,對著臉頰旁的麥克風說著,我需要你描述一下。他說道。   索恩說:有兩隻,差不多兩英呎長,體重也許有四十磅,大小跟小型鸛駝鳥差不多:大眼睛,較短的口鼻部,淺褐色,脖子上有一圈絨毛。   它們能站立嗎?   唔如果能的話,也站不穩。它們相當笨拙地爬來爬去,老是吱吱尖叫。   那它們就是嬰兒龍。萊文說著點點頭,很可能出生才幾天。從未出過窩。我看你們得非常小心才是。   為什麼?   幼仔這麼小,萊文說道,父母們不會離開它們很久的。   哈丁進一步靠近受傷的嬰兒龍。它依然喵喵地叫著,同時笨拙地拖著身體,努力朝她爬過來。一條腿彎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   我想受傷的是左腿。   埃迪靠近前來,站在她身旁看去:骨頭斷了嗎?   是啊,很可能,不過   嗨!埃迪叫道,那幼龍向前一撲,用顎緊緊夾住他靴子的踝部。他拉開自己的腳,那嬰兒龍也被拖動了,因為它緊緊咬住不放。   嗨!放開!   埃迪提起腿來,前後甩動,可小傢伙就是不肯鬆口。他又拖了一會兒,然後打住了。那嬰兒龍躺在那裡,呼吸微弱,嘴巴仍緊咬著埃迪的靴子。   天哪。埃迪說。   攻擊性的小傢伙,是不是啊。薩拉說道,一出生就   埃迪低頭看了看那小小的、刀刃般鋒利的上下顎。它們並未咬穿皮革。嬰兒龍咬住堅決不放。他用步槍托捅了幾下它的頭部,毫無效果。那嬰兒龍躺在地上,淺弱地喘息著,大眼睛慢慢兒一眨一眨地盯住埃迪,可就是不鬆口。   這時他們聽到了父母龍遠遠的咆哮聲,從北面什麼地方傳來,我們離開這兒吧。馬康姆道,我們已經看見了我們要來這裡看的東西。我們還得弄清道奇森的去向。   索恩說:我想我剛才看見沿小道有一道車轍,他們可能朝那邊去了。   我們最好去看看。   他們一齊回頭向汽車走去。   等一等。埃迪說道,一面低頭看著他的腳,我該拿這嬰兒龍怎麼辦呢?   開槍。馬康姆掉頭說道。   你是說殺死它?   薩拉說:埃迪,它已經斷了一條腿,無論如何是會死的。   是啊,可   索恩喊道:我們將沿著小道原路返回,埃迪,如果找不到道奇森的話,我們就走通向實驗室的那條山頂小路。然後再下山回到拖車。   好吧,道克,我馬上就跟上你們。埃迪提起步槍,在手裡轉動了幾下。   動手吧,薩拉說著爬上了探險者車,因為你不想在它們的爸爸媽媽回來時還待在這裡。      第二十四章 賭棍的滅亡   沿著獵食小道行駛的一路上,馬康姆一直注視著儀表板上的監視器,上面的圖像從一個攝影機視域換到另一個。他在尋找道奇森及其同行者。   萊文在無線電上說:情況有多糟?   他們取走了一枚蛋。馬康姆說,而我們不得不擊斃了一隻嬰兒龍。   這麼說,損失了兩隻。一窩孵化的總敷為多少,六個?   正是。   坦率地說,我認為問題不大。萊文說,只要你能阻止那些人再幹什麼蠢事。   我們正在尋找他們。馬康姆陰鬱地說道。   哈丁道:這事是注定要發生的,伊恩。你知道你不能指望在什麼都不改變的情況下觀察動物。這在科學上是不可能的。   當然,當然。馬康姆說,這可是二十世紀最最偉大的科學發現。你不可能研究任何東西而不改變它。   自從伽利略以來,科學家們一直抱著這種觀點,即他們是自然世界客觀的觀察者。這一點蘊涵在他們各方面的行為中,甚至於在他們寫論文的方式中,說什麼據觀察,好像從來沒有人觀察過似的。三百年間,這種客觀特性成了科學的標誌。科學是客觀的,觀察者對於他或她所描述的結果未施加任何影響。   這種客觀性使得科學區別於各種人文學科或是宗教在那些領域裡,觀察者的觀點是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不可避免地攪在觀察結果之中。   然而進入二十世紀以後,這種區別消失了。科學的客觀性不復存在,即便是在最基礎的層次上。今天物理學家們明白,你即使是在測量一個亞原子粒子的時候,也不可能不在總體上影響它。如果你插入儀器來測量粒子的位置,你便改變了它的速度。如果你測量它的速度,你又改變了它的位置。這一基本事實便成為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即無論你在研究什麼,你同時亦在改變它。最終真相大白,所有科學家都是一個參與性宇宙中的參與者,這個宇宙不允許任何人僅僅作為旁觀者。   我知道客觀性是不可能的。馬康姆不耐煩地說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呢?   我在擔心賭棍的滅亡。馬康姆瞪著監視器說道。   賭棍的滅亡是一個眾所周知,爭議很多的統計學現象。對進化及對日常生活都有著重大意義。   我們假設你是個賭棍。他說,你正在賭擲硬幣,每當硬幣正面朝上時,你贏一美元。每當硬幣反面朝上時,你就輸一美元。   好吧   時間長了會發生什麼事呢?   哈丁聳聳肩膀: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機遇均等,所以你也許贏,也許輸,但到頭來,你輸贏的結果是個零。   不幸的是,你的結果不是這樣。馬康姆道,如果你賭的時間長到一定程度,你就會老是輸錢賭棍總是遭到毀滅,這就是為什麼賭場一直能開下去的原因。然而問題是,在時間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在賭棍最後滅亡之前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呢?   好吧,她說,發生了什麼呢?   假如你用曲線圖顯示賭棍在時間過程中的運氣,就會發現賭徒是贏上一段時間,輸上一段時間。換句話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是一陣一陣的,這是一種真實的現象,隨處可見:在天氣中、在江河泛濫中、在棒球運動中、在心律中、在股市中。一旦事情壞了,就有一直壞下去的傾向,正如那句俗話所說,禍不單行啊。複雜性理論告訴我們民間的俗智是正確的,壞事情總湊在一堆。要糟糕就一起糟糕。這便是世界的真相。   那麼你在說明什麼呢?事情正在變糟?   有可能,就是這個道奇森。馬康姆說罷皺起眉頭看著監視器,那些王八蛋到底出了什麼事?      第二十五章 金   一陣嗡嗡聲,仿佛遠處有一隻蜜蜂。金模模糊糊地似有所聞,同時慢慢地恢復了知覺。他睜開眼睛,看見了車子的擋風玻璃,以及玻璃那邊的許多樹枝。   嗡嗡聲愈來愈響。   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他記不得自己是怎麼到這兒的,出了什麼事情。他感到肩部和臀部很痛。他的前額在陣陣抽痛。他竭力在回憶。可疼痛分散了他的思想,使他無法清醒地思考。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霸王龍擋在他面前的路上。那是最後一件事。然後道奇森回頭張望   金轉了一下頭,忽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脖子一直射向腦殼,不禁失聲大叫。他痛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他閉上眼,面部的肌肉抽搐著。然後又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道奇森不在車內,駕駛座旁的車門大開著,車門面板上陰影斑駁,鑰匙仍插在點火開關上。   道奇森不見了。   方向盤上緣有一道血跡,黑箱子放在換檔桿旁的地面上。敞開的車門吱嘎一聲,動了動。   金又聽到從遠處傳來嗡嗡聲,仿佛一隻蜜蜂似的。這是一種機械聲,他方才意識到:某種機械裝置。   這使他想起了漁船。漁船會在河邊等上多久?現在到底幾點啦?他看了看手錶,表面已經撞碎,指針定在一點五十四分。   他又聽見了嗡嗡聲。聲音愈來愈近。   金用力掙扎著從座位上撐起身體,靠向儀表板。電擊般的疼痛一陣陣穿過脊椎,又很快消退下去。他深深吸了口氣。   我很好,他想。至少,我人還在。   金看了看陽光照射下敞開的駕駛座側車門。太陽依然很高。肯定還在下午的什麼時候。船什麼時候離開?四點鐘?五點鐘?他再也想不起更多的細節了。但他可以肯定一旦天色漸黑,那些說西班牙語的漁民們就不會再逗留了。他們將離開小島。   而霍華德.金希望在他們離開時他也能在船上。這是他在世界上唯一希望的事情,他皺著眉頭撐起身體,忍著巨痛挪到駕駛座中。坐穩以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探出身,朝開著的車門外望去。   車子半懸在空中,被樹叢托著。他看見一面叢林陡坡,在他身下斜了下去。樹冠的下面黑魆魆的。他連朝下看看都感到頭暈。他離下面的地面肯定有二十到三十英呎。他看見一些稀稀落落的綠色蕨類植物,還有幾塊黑乎乎的巨礫。他扭扭身,想多看到一點。   這時他看見了他。   道奇森仰面朝天,頭朝下,躺在山坡上。他的身體扭曲,手腳姿勢很難看地攤開著。他一點也不動彈。金無法看清,因為山坡上的樹木枝葉濃密,不過看上去道奇森已經死了。   嗡嗡聲突然變得很響,迅速增強。金朝前一看,透過掩著擋風玻璃的葉叢,只見一輛汽車在不到十碼遠的地方開了過去,一輛汽車!   接著那車便開走了。聽聲音,他心想,那是輛電動車。因此肯定是馬康姆。   想到島上還有其他人,霍華德.金受到某種鼓舞。儘管身體疼痛,他卻感到有了一股新的力量。他伸出手,轉動點火開關上的鑰匙。引擎隆隆地啟動了。   他掛上檔,緩緩踩下油門。   後輪飛轉起來,他推上了前輪驅動,頓時,吉普車隆隆地向前駛動。搖搖晃晃地穿過一道道樹枝,片刻之後,他已駛上了山路。   現在他記起了這條路。朝右,一直通向霸王龍的窩。馬康姆的車是朝左邊開的。   金向左一拐,沿小路駛去,他竭力回想著如何返回那條河,回到船上去。他依稀記得山頂上有一處三岔路口。他決定要走那條岔道。駛下山去,趕快離開這個鬼島。   這是他的唯一目標。   趁時間還不晚,離開這座島。      第二十六章 壞消息   探險者開到了山坡頂上,索恩便駛上了山脊路。小路蜿蜒曲折,嵌在峭壁的岩面之中。在許多路段,懸崖一落千丈,不過藉此他們倒能將全島一覽無餘。最後,他們來到一個可以俯視山谷的地方。他們看見左面遠處的高架隱蔽所,靠他們近一些的,則是空地和那兩輛拖車。遠遠地向右是實驗室綜合建築,再過去些則是工作人員生活區。   到處都看不到道奇森。馬康姆悶悶不樂地說道,他能上哪兒去呢?   索恩按下無線電按鈕:阿比?   聽見了,博士。   你看見他們了嗎?   沒有,但是他支吾著。   怎麼啦?   難道你不想現在返回這裡?太驚人了。   什麼事兒?   是埃迪。阿比說道,他剛剛回來。他把小傢伙帶回來了。   馬康姆身體向前一傾,他幹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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