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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四部 第四結構圖|2

失落的世界 麥克.克萊頓 26618 2023-02-05
  第八章 山谷   事情進展絕對順利。萊文搓著手說,必須承認,遠遠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我真是太高興啦。   他和索恩、埃迪、馬康姆及孩子們一起站在高架隱蔽所裡,俯視著谷地。   小小的觀察棚裡擠滿了人,人人都汗流浹背,正午的天氣又悶又熱。環顧四周,那綠瑩瑩的草地已是空空蕩蕩,大多數恐龍已經躲進樹下,躲到蔭涼地裡去了。   唯有那群雷龍例外,它們離開樹林,回到河畔,又喝起水來。這些巨型動物相互緊接著聚集在水邊。就在附近不遠處,隊形分散一些的,是那些豎著高高頂冠的棘突鴨嘴龍,這群體型略小的恐龍將自己置身於雷龍群的附近。   索恩揩去流進眼裡的汗珠,說道:你到底有什麼可高興的?   為了我們眼前所看見的一切。馬康姆說。他看了看手錶,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一項,我們正在獲得我所希望得到的數據。非常激動人心。

  索恩打了個哈欠,因為炎熱而感到困倦:怎麼激動人心?恐龍們正在喝水。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是又在飲水。萊文糾正他道,一小時內的第二次了。在中午,這種液體攝取量在很大程度上揭示出這些龐然大物在溫度調節方面的重大適應性變化。   你是說它們大量飲水來保持涼爽。索恩說道,他總是對專門術語感到不耐煩。   對。顯然是這樣的,大量飲水。不過據我看來,它們回到河邊也許完全是另一番含義。   是什麼?   過來,過來。萊文指著前面說,看那兩群恐龍。看它們在空間上是如何布局的。我們正在看到某種前人從未在恐龍身上目睹過甚至懷疑過的東西,我們看到的不是別的,正是種間互依現象。   是嗎?   是的。萊文說道,雷龍群和棘突龍群待在一起。我昨天就見到它們在一起。我敢打賭,當它們出現在開闊地上時,它們總是在一起。毫無疑問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毫無疑問。索恩說。   原因在於,萊文說道,雷龍高大強壯卻弱視,而棘突龍體型較小卻視力敏銳,所以這兩種恐龍守在一起是為了相互提供防衛,就像斑馬和狒狒在非洲平原上廝守在一起一樣。斑馬的嗅覺靈敏,而狒狒的視力極好。它們在一起要比任何一群獨自行動更能有效地防範食肉動物的襲擊。   你認為這同樣適用於恐龍,因為   顯而易見,萊文說道,只要觀察一下它們的行為就明白了。當這兩群恐龍各自獨處時,總是緊緊地聚成一團,而當它們共處時,棘突龍就會放棄原先的隊形,分散開來,在雷龍外圍繞成一圈。正如你們眼前所見的。這只能意味著個體的棘突龍會受到雷龍群的保護。反之亦然。這只能是一種防食肉動物的相互防衛系統。

  他們正看時,有一隻棘突龍抬起頭來,凝望著河對岸,然後哀婉地、雁鳴般地叫了一聲,聲音深長而悅耳。其他棘突龍也紛紛抬頭凝望。雷龍們繼續在河邊喝著水,不過有一兩頭成年龍抬起了它們頎長的脖頸。   在正午的炎熱中,成群的昆蟲圍著他們嗡嗡亂飛。   索恩說道:那麼食肉動物在哪兒呢?   就在那邊。馬康姆用手一指河對岸離水際不遠的一片樹林。   索恩看了看,什麼也沒看見。   你沒看見它們嗎?   沒有。   繼續看。是一些小型的、類似蜥蜴的動物,暗褐色。迅猛龍。   索恩聳聳肩膀。他還是什麼也沒看見,站在他身旁的萊文抓起一塊強化餅乾吃起來。他聚精會神地握緊望遠鏡,隨手將包裝紙扔在了隱蔽所的地面上。幾片碎紙屑飄落到底下的泥地上去了。

  味道怎麼樣?阿比問。   蠻好,有點甜味。   還有嗎?   萊文翻遍了幾個口袋,摸出一塊來遞給了他。阿比把它掰成兩半,一半給了凱利。他動手撕去他這一半的包裝紙,小心地把紙折好,俐俐落落地放進口袋裡。   你們意識到了吧。馬康姆說道,就物種滅絕問題而言,這一點具有非常重大的意義。很明顯,恐龍滅絕這個問題比任何人所認識到的都要複雜得多。   是嗎?阿比問道。   想想看,馬康姆說,關於物種滅絕的所有理論,依據的都是化石記錄。然而化石記錄並不顯示我們眼前所見到的這類行為。並沒有記錄種群間相互作用的複雜情況。   因為化石只是些骨頭而已。阿比說道。   說得對。而骨頭並不是行為。想想看,化石記錄好比是一系列照片,取自實際上在不斷運動、不斷發展的現實的一個個凍結的瞬間。觀看化石記錄就像是在翻閱一本家庭相簿。你明知相簿是不完整的,明知生活是在這些圖片之間展開,可是對那之間所發生的事你卻沒有任何記錄,有的只是照片,於是你就對著照片研究啊,研究啊。很快,你便開始不再把相簿當作一系列瞬間,而是當成了現實本身。於是你開始從相簿的角度來解釋一切,卻忘記了在它背後的現實。

  而且人們往往是,馬康姆繼續說道,從自然事件的角度來進行思考。推測有某種外部的自然事件導致了滅絕。一顆流星撞擊地球,改變了氣候。要麼是火山爆發,改變了氣候。要麼是流星撞擊導致火山爆發,改變了氣候。要麼是植被發生變化,物種遭受饑荒,因而滅絕。要麼是爆發了新的疾病,導致物種滅絕。要麼是出現了一種新的植物,毒死了所有的恐龍。在任何一種情況下,人們想像的都是某種外部事件。從來沒有人想到動物自身可能發生變化不是在骨骼中,而是在行為上。然而,當你看著這樣一類動物時,看到它們的習性是如何錯綜複雜地相互關聯,你便意識到群體行為的改變能夠輕而易舉地導致物種滅絕。   但是群體行為為什麼會改變呢?索恩追問道,假如沒有某種外界災變的逼迫,行為為什麼要改變呢?

  實際上,馬康姆說道,行為始終在變化,隨時在變化。我們的星球是一個動態的、活躍的環境。氣候在變遷,陸地在變遷,大陸飄移,海洋升降,高山凸起,又風化蝕去。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在不斷地適應著這些變化。能夠最快適應的便是最優秀的生物。因此才很難看出一場帶來滄桑巨變的災難怎麼會導致物種滅絕,但是變化無時不在發生。   這樣說起來,索恩說,究竟是什麼導致了物種滅絕呢?   肯定不單單是劇變,馬康姆說,事實已經清楚地告訴了我們。   什麼事實?   在每一次重大的環境變遷之後,通常總有一批物種滅絕但不是馬上發生,滅絕要到幾千年乃至幾百萬年以後才發生。就拿北美的上一次冰川作用來說吧。冰川下降,氣候驟變,可動物並未滅亡,只是當冰川消退,人們認為萬物都將復蘇時,許多物種才開始滅絕,長頸鹿、老虎和猛獁正是在這個時期從美洲大陸消失的。這就是通常的模式。似乎是物種因劇變而衰弱,但過後才慢慢死亡。這是一個受到普遍認可的現象。

  它被稱為削弱灘頭陣地。萊文說。   那麼這又作何解釋呢?   萊文默不作答。   沒有什麼可解釋的。馬康姆說,這是古生物學的奧祕。不過我相信複雜性理論有許多東西可以向我們揭示。因為假如有關處在混沌邊緣的生命的概念是真實的話,那麼劇變則將動物更加推近邊緣。它使各種各樣的行為趨於不穩定。而當環境恢復正常時,卻並不是真正的返回正常,從進化論的角度來看,只是又一次大變遷。這種變化太大了,實在沒法適應。我認為種群中的新行為會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冒出來,因此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恐龍   那是什麼?索恩插嘴道。   索恩正在觀察樹叢,看見一隻單獨的恐龍躍入了視野,它的體型頗細長,憑藉著後肢敏捷地行動,靠一條堅硬的尾巴保持平衡。它身高六英呎,呈綠褐色間以暗紅條紋,狀似老虎。

  那是一隻迅猛龍。馬康姆說道。   索恩扭頭對萊文說:就是把你趕到樹上去的那種恐龍嗎?模樣挺醜的。   但效率很高,萊文說,這種動物是構造超群的殘殺機器。可以說是這個星球上有史以來最高效的食肉猛獸,剛才走出來的是隻為首的動物。它統領著整個恐龍群。   索恩發現樹下又有動靜:還有不少呐。   哦,是的。萊文說,這一群數量很大。他舉起望遠鏡,細細察看,我希望能找到它們的窩。他說道,我在島上到處都沒找著。當然它們行蹤隱祕,可即便如此   這時所有棘突龍都高叫起來,同時朝雷龍群貼近,高大的雷龍卻顯得無動於衷,離水邊最近的成年龍居然還轉過身去,背對著步步逼近的迅猛龍。   難道它們毫不在意?阿比說,它們連看都不看它一眼。

  別給蒙住了,萊文說,雷龍非常在意,它們也許看上去像巨型乳牛,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它們的鞭尾長三十到四十英呎,有好幾噸重,注意他們的尾巴甩得有多快。這些尾巴抽上一下,就足以折斷攻擊者的脊梁骨。   這麼說轉身是他們防禦的一部分?   毫無疑問。現在你可以看到它們是如何用長脖子來平衡尾巴的了。   成年雷龍的尾巴真是長極了,竟可以一直伸過河流,達到對岸。面對他們來回甩動的尾巴,在棘突龍的一片喧囂聲裡,領頭的迅猛龍轉過身去。片刻之後,整個獸群開始偷偷溜走,貼著樹林邊際,沒入丘陵之中。   看來你是對的,索恩說,是尾巴把它們嚇跑了。   你算了有多少隻?萊文問。   不清楚,十隻吧。不,等等,是十四隻,也許還要多,我可能數漏了幾隻。

  十四隻,馬康姆在筆記本上草草做下記錄。   你想進行跟蹤嗎?萊文問道。   現在還不想。   我們可以坐上探險者車。   以後再說吧。馬康姆說。   我想我們有必要知道它們的窩在何處,萊文說,如果我們要弄清獵食者與獵物之間的關係,伊恩,這一點可是至關重要的啊。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而現在正是進行跟蹤的大好時機   以後再說吧。馬康姆說,他再一次看了看手錶。   你今天看手錶已經不下一百次了。索恩說道。   馬康姆聳了聳肩:要到午飯時間了。他說,順便問一下,薩拉怎麼樣啦?她該不是快到了吧?   快了,我覺得現在她隨時都可能出現。索恩說道。   馬康姆揩去前額的汗珠:這上面真熱呀。   是挺熱的。   他們在中午的烈日之下,聽著昆蟲在耳邊嚷嚷叫個不停,注視著迅猛龍退去。   你知道,我在想,馬康姆說道,也許我們該回去了。   回去?萊文說,現在?我們的觀察怎麼辦?我們還要架設其他攝影機呢,還有   我不知道,也許稍事休整會有好處。   萊文不敢相信地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索恩和孩子們默默地看著馬康姆。   這樣吧,我覺得,馬康姆說道,如果薩拉從非洲大老遠趕來的話,我們就該在那兒迎接她。他聳了聳肩膀,我想這是起碼的禮貌。   索恩說道:我沒有想到這一層,唔。   不,不。馬康姆急促地說,不是那麼回事,我只是,嗯你知道,也許她還不來呢。他忽然顯得沒了把握,她說過要來嗎?   她說她要考慮考慮。   馬康姆眉頭一皺:那麼她要來的,假如薩拉這麼說,她就會來。我了解她。好,你們怎麼說,想回去嗎?   當然不想。萊文一面用望遠鏡望著,一面說道,讓我現在離開這兒,連想都不要想。   馬康姆轉過身去,道克?想回去嗎?   當然。索恩說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天氣真熱。   如果我還算了解薩拉的話,馬康姆邊說邊朝架子下爬去,她就要光彩照人地出現在島上啦。      第九章 岩洞   她奮力向上掙扎,頭終於露出了水面,然而她看見的只是海水高達十五英呎的浪濤在四面八方翻騰。海洋的威力巨大無比,浪濤托著她,時而向前,時而向後,她卻無力抗爭。她看不見漁船的蹤影,只有泛著泡沫的海水,四面湧來。她也看不見小島,除了海水,還是海水。她極力驅趕內心深處的極度恐懼。   她試圖蹬水,但腳上的皮靴像鉛一般又重又沉。她又沉了下去,再掙扎上來。大口大口地吸著氣。她得設法脫掉皮靴。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頭扎進水裡,去解靴帶。當她笨手笨腳地解著靴帶結時,肺部在燒灼。海浪將她沖過來,沖過去,無休無止。   她脫掉了一隻靴子,深吸一口氣,又扎入水中。她費力地去脫另一隻靴子,手指卻因寒冷和恐懼而變得僵硬。仿佛足足用了幾個小時。終於,她的腿自由了,輕鬆了,於是她游起狗爬式,開始歇一口氣,洶湧的浪濤將地高高托起,又拋了下來。她看不見小島。一陣恐懼又湧上心頭。她轉過身體,感覺到巨浪再度升騰。然後,她看見了小島。   峭壁近在咫尺,近得令人心驚肉跳。海浪轟然撞擊著岩石。她離岸邊不超過五十碼遠,正被毫不留情地沖向拍岸的激浪,在下一個浪峰上,她看見了,岩洞就在她右手一百碼處。她試圖游向那裡,但卻毫無指望。她根本沒有力量在這拍岸狂濤之中向前游動,而只能感受到大海的力量,將她沖向峭壁。   由於恐懼,她的心狂跳著。她知道頃刻間自己就要命歸黃泉。一個浪峰蓋住了她,她嗆了一大口水,咳嗽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她感到噁心和深探的恐怖。   她埋下頭來,開始游泳,交替地揮動手臂,拼命地蹬著雙腿。她毫無移動的感覺,只感到浪濤在一邊推湧。她不敢抬頭張望,更加奮力地蹬水。當她抬頭換氣時,發現自己已稍稍地不多,而是,稍稍地移向了北面。她離岩洞又近了點。   她受到了鼓舞,但又感到懼怕。她的力氣實在太小!手臂和雙腿因用力而酸痛。肺部在燒灼,她呼吸短促、粗重,上氣不接下氣。她又咳了一下,趕緊再吸一口氣,埋下頭繼續朝前蹬去。   即使埋頭於水中,她依然聽到浪濤拍擊懸崖時的沉沉轟響。她竭盡全力地蹬著水。潮流和波濤推著她忽左忽右,時而前,時而後。毫無希望,可她仍在拼搏。   漸漸地,肌肉的酸痛變成了一種持續的隱痛,她感到自己一生都在經受著這種疼痛。她不再注意到它了。她繼續向前蹬水,忘卻了自己。   當她感到波濤再次將她托起時,她抬頭換了口氣,吃驚地發現岩洞已經近在眼前,只要再划上幾下,就會被沖進洞裡。她原以為岩洞周圍的水流不會那麼洶湧,其實不然,在洞口的兩側,波濤撞擊,高高飛濺,直上崖壁。然後又跌落下來,小船全無蹤影。   她再次埋下頭去,向前猛蹬,使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她感覺出全身在癱軟。她支撐不了多久了。她知道自己正在被送向峭壁。耳邊轟轟的濤聲更響了。她又猛蹬了幾下,突然間一道巨浪將她湧起、抬高,拋向峭壁。她無力抗爭。她抬頭看了看,眼前一片黑,漆黑。   在精疲力竭和疼痛的感覺中。她意識到自己已在洞裡。她已經被沖進了岩洞!浪濤的轟響在空空洞洞地迴蕩。洞內太黑,看不見兩側的石壁。水流湍急,將她不斷沖向深處,她費力地大口吸氣,徒勞地划著水。她的身體擦在岩石上,一陣鑽心的灼痛,接著便被沖向了岩洞的更深處。然而就在這時,情況有了變化,她看見洞頂露出微弱的光線,四周的海水似乎也在泛光。洶湧的波濤減弱了,她發現比較容易把頭保持在水面上了。她看見了前方閃閃的光亮,明燦燦地那是岩洞的盡頭。   突然之間,驚愕的她已被送出洞口,闖入了陽光和藍天之下。她發現自己身處一條寬闊而汙濁的河流之中,河岸上披滿了茂密蔥蘢的綠葉。空氣又熱又悶,遠處叢林中的鳥鳴聲依稀可聞。   正前方,在河道的拐彎處,可以看見道奇森那條船的尾部,船已經繫泊在岸邊。她看不見一個人影,也不想看到他們。   她鼓足僅剩的那一點力氣,蹬向岸邊,然後抓住生在水邊的一簇密集的紅樹屬植物。她虛弱得實在撐不住了,便用手臂勾住一棵樹根,仰面躺在柔緩的水流上,朝天望著,大口大口地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她覺得有力氣了,便一把一把地拽著水邊那一棵一棵的紅樹根向前拖動,直到簇葉中出現一個狹窄的缺口,通向旁邊一塊泥濘的河岸。當她費力地從水中拖出身體,爬上滑溜溜的河岸時,她注意到泥地上有幾個巨大的動物腳印。這是些奇特的三趾腳印,每個趾端都有一個巨大的趾甲印   她俯下身去看個仔細。卻感到大地在她的手掌下震顫起來。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她驚愕地抬頭看著一頭巨型動物似皮革般的、灰白的下腹部。她虛弱得無法作出反應,連仰頭也做不到。   她最後一眼見到的是一隻龐大的、皮皺皺的腳爪落在她身邊,踩得爛泥唧唧響,還有輕柔的噴鼻聲。   突然間,疲憊感冷不防地壓倒過來,薩拉.哈丁終於垮了,她朝後一仰倒在地上,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第十章 道奇森   在離河岸幾碼遠的地方,劉易斯.道奇森爬上專門訂製的牧人牌吉普車,使勁帶上了車門。   霍華德.金坐在旁邊的乘客座上,一把抓住他的雙手。他說道:你怎麼能對她那麼幹?   幹什麼啦?喬治.巴塞爾頓在後座上問道。   道奇森沒有回答。他擰動鑰匙開始點火,引擎轟隆隆地起動了。他猛地掛上四輪驅動,駛上山坡,進入叢林,把岸邊的小船遠遠拋在了身後。   你怎麼能那樣呢?金惱怒地又說了一道,我是說,上帝呀。   那是意外。道奇森說。   意外?是意外?   沒錯。是意外。道奇森冷靜地說,她從船上掉下去了。   我什麼也沒看見。巴塞爾頓說。   金搖著頭:天哪,如果有人來調查怎麼辦   來了又怎樣?道奇森打斷他的話說,我們在風浪很大的海面上。她站在船頭,一個大浪打下來,她就被沖進了海裡,她不大會游泳,我們兜了幾圈,尋找她,可是沒有希望。一次十分不幸的意外事故。那麼你還擔心什麼呢?   我擔心什麼?   是啊,霍華德,你到底他媽的擔心什麼?   我看見了,看在上帝的份上   不,你沒看見。道奇森說。   我什麼也沒看見。巴塞爾頓說,我在甲板下面,自始至終。   你倒好了,霍華德.金說,可是如果要進行一次調查呢?   吉普車在土路上顛簸著,駛入叢林深處。   不會有的。道奇森說,她是在匆忙之中離開非洲的,沒有告訴任何人她要去哪兒。   你怎麼知道?金嘀咕道。   她親口告訴我的,霍華德。我就是這麼知道的。現在請給我拿出地圖,不要再唉聲嘆氣了。你跟我合夥時是知道這檔子事的。   我可不知道你要去殺人,看在上帝的份上。   霍華德,道奇森嘆了口氣道,不會出什麼事的。拿出地圖來吧。   你怎麼知道?金說。   因為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道奇森說道,這就是原因,我可不像馬康姆和索恩,在這島上的什麼地方瞎閒逛,在他媽的叢林裡搞些天知道什麼的鬼名堂。   提到其他人又使他平添了一層煩惱。金憂心忡忡地說:沒準我們會撞上他們   不,霍華德,不會的。他們甚至根本不會知道我們來到這裡。我們只計劃在島上停留四個小時,記得嗎?一點鐘上岸,五點鐘回到船上。七點鐘回到港口,半夜時回到舊金山。嗨!成啦。完畢。終於,在這麼多年之後,我總算要得到早該得到的東西啦。   恐龍胚胎。巴塞爾頓說道。   胚胎?金吃驚地問。   噢,我不再對胚胎感興趣了。道奇森說,幾年前,我曾試圖獲得冷凍胚胎,可現在卻沒有理由去煩什麼胚胎了。我要的是受了精的恐龍蛋。在四小時以內,我就要得到這個島上每一種恐龍的蛋了。   怎麼能在四小時以內辦到呢?   因為我已經掌握了島上每一個恐龍孵化地點的精確位置。給我地圖,霍華德。   金打開地圖。這是一張小島的大幅地形圖,二乘三英呎,用藍色等高線顯示地面高度。在幾處山谷低地位置上,標有密密層層的紅色同心圓圈。還有幾處則標著一連串的圓圈。   這是什麼?金問道。   為什麼不看一下說明?道奇森說。   金轉過地圖,看著圖例。   西格瑪數據地球衛星/北歐站混合頻譜VSFR/FASLR/IFFVR。然後是一串數字。不對,等等,是日期。   正確,道奇森說,是日期。   是飛經日期?這是一份總圖,匯總了衛星幾次飛經時獲取的數據。   正確。   金皺起眉頭:看上去像是可見光譜,假孔徑雷達,還有是什麼?   紅外線。寬頻帶熱VR。道奇森微笑道,我只用了大約兩小時就搞出了這一切。下載所有的衛星數據,加以歸納,便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明白了。金說道,這些紅色圓圈是紅外識別標記。   正是。道奇森說,大型動物留下大標記。我獲取了最近幾年每次衛星飛經此島的資料,然後標出熱源位置。一次次飛經時重疊標出的位置便形成了這些紅色同心圓標記。這意味著動物往往在這些特定地點被發現。為什麼?他轉向金,因為這些就是窩點所在地。   對。肯定是的。巴塞爾頓說。   也可能那是它們進食的地方。金說。   道奇森急躁地搖搖頭,很明顯,那些圓圈不可能是進食地點。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這些動物平均每頭重達二十噸,這就是理由。這裡有一群二十噸重的恐龍,也就是說,是一群重量超過五十萬磅的綜合生物量在穿越森林,而許多大型動物在一天之間要吃掉大量的植物,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在移動中進食。對不對?   我想   你想?看看你的周圍吧,霍華德。你看到森林中有任何一片被吃得光禿禿的地方嗎?沒有,你沒看到,它們吃上幾口樹葉,便繼續移動,相信我吧,這些動物不得不邊走邊吃,然而不移動的是它們的窩點。所以這些紅圈必是窩點無疑。他瞥了一眼地圖,而且除非是我弄錯了,否則上了這個崗子,再下到山那邊,就到第一個窩點了。   吉普車在一片泥潭中扭扭擺擺,哼哧哼哧地向前,然後東倒西歪地朝山坡上爬去。      第十一章 求偶叫喚   理查德.萊文站在高架隱蔽所裡,透過望遠鏡緊盯著恐龍群。馬康姆已同其他人一道返回拖車去了,只留下萊文獨自一人。說實在的,他走了,萊文反倒輕鬆了。萊文很樂意觀察這些奇異的動物,但又明白馬康姆並不分享他那無窮無盡的熱情。實際上,馬康姆似乎總是顯得心不在焉,另有所思。而且馬康姆顯然對觀察工作沒有耐心他只想分析數據,卻不願進行收集。   當然,在科學家中間,這是眾所周知的個性差異的表現。物理學便是最好的例子。實驗家和理論家們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裡,來回傳遞著論文報告,卻甚少共享其他什麼東西。他們簡直就像在從事於不同的學科。   至於說到萊文和馬康姆,他們研究方式的差異早在聖菲研究院的日子裡就已顯露出來。兩人都對物種滅絕問題抱有興趣,不過馬康姆是從純數學的觀點出發,廣義地探討這一課題。他的超脫,他的不可動搖的公式使萊文感到著迷,於是,他倆開始頻頻在午餐時進行非正式交流:萊文向馬康姆傳授古生物學,馬康姆則向萊文傳授非線性數學。他們開始得出某些令雙方都感到激動的嘗試性的結論。然而他們也開始出現分歧。他們不止一次被要求離開餐廳,於是就走到赤日炎炎的瓜達盧普大街上,步行返回河畔,互相仍在不停地大叫大嚷,嚷得走近他們的遊人都急忙躲避到街對面去了。   最終,他們的差異落到了個性上,馬康姆認為萊文迂腐、小題大做,拘泥於細枝末節,從來看不見大局,也從不去看行動的結果。而萊文則毫不猶豫地說馬康姆傲慢,冷漠,毫不關心細節。   上帝存在於細節之中。有一回萊文提醒他說。   也許是你的上帝吧。馬康姆反唇相譏,不是我的。我的上帝存在於過程之中。   萊文站在高架隱蔽所裡,心想那正是你指望從一位數學家嘴裡所能聽到的回答。萊文確信細節便是一切,至少是在生物學中,而他那些搞生物學的同事們最常見的失誤就在於對細節注意不夠。   就他個人而言,萊文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細節上了,根本不會放過它們。就拿襲擊他和迭戈的那種動物來說吧,萊文經常想起它來,一遍又一遍在腦子裡回想,重新體驗那一連串事件。因為其中有某種困擾人的東西,有某種他不能正確把握的印象。   那隻動物攻擊得很快,他起初感覺那是一種基本獸腳亞目食肉恐龍後肢、直挺挺的尾巴、大腦殼,通常所見可就在他看見那動物的一閃之間,似乎眼眶周圍有某種特異之處,令他不禁想到薩氏肉牛屬龍,出自阿根廷的哥羅弗里哥群系。除此而外,其皮膚亦極不尋常,仿佛是某種發亮的斑駁綠色,但是有某種什麼   他聳了聳肩,那個使他感到困惑的東西處於他的腦海深處,他無法把握到它,他就是把握不住。   萊文很不情願地把注意力轉向棘突龍群,它們正在河畔吃草,散開在雷龍旁邊。他見棘突龍發出其獨特的、低音喇叭般的叫聲。萊文注意到它們常常發出一種音延較短的叫聲。像低沉滾動的雁鳴。時而,幾頭恐龍會同時發出這種叫聲,有時這些叫聲幾乎重疊。似乎是在用一種音響方式向群體指明全體成員的各自位置。接著傳來一聲長得多的、更富色彩的喇叭似的叫喚。這種聲音不常聽到,而且僅僅發自恐龍群中兩隻最高大的恐龍。它們高昂起頭,嘹亮而悠長地叫著。可是這種聲音意味著什麼呢?   佇立在熱辣辣的陽光下的萊文決定進行一項小小的實驗。他將雙手握成杯狀套在嘴邊,模仿著發出棘突龍的喇叭叫聲。   模仿得不是很像,然而領頭的棘突龍立即抬起頭來,東張西望。接著它低低地叫了一聲,回應萊文。   萊文發出第二聲喚叫。   那隻棘突龍又應了一聲。   萊文得到反應很開心,隨即在筆記本上記下了一條。待他再抬頭時,卻驚訝地看到棘突龍群正在遊離雷龍群,它們集合起來,排成單列,徑直朝高架隱蔽所走來。   萊文開始冒汗。   他做了什麼了?在腦海深處某個稀奇古怪的角落裡,他琢磨著自己剛才是否是模仿了求偶喚叫。吸引一隻求偶的恐龍過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鬼知道這些動物在求偶時有什麼行為?他愈來愈焦慮,眼看著它們大踏步前進,也許,他應該與馬康姆通話,聽聽他的忠告。正在這樣想時,他突然意識到通過模仿那種叫喚他已干預了環境,引入了一個新的變量。他恰恰做了他對索恩說過他不想做的事。當然,這只是一時大意。不過這對於整個格局肯定也不是非常重要的。可是馬康姆一定會對他大發雷霆。   萊文放低望遠鏡,注視著。一陣低沉的喇叭聲在空中迴蕩,聲音響極了,炸得他耳朵疼。大地開始震撼,震得高架隱蔽所來回晃動,搖搖欲墜。   我的上帝,他忖道,他們正衝著我來呢。他彎下腰來,用不聽使喚的手指在背包裡翻找著無線電通話器。      第十二章 進化問題   在拖車裡,索恩從微波爐中取出一盤盤復水食物,遞到坐在小餐桌周圍的人面前。大家打開包裝紙。吃了起來。   馬康姆把叉子截進食物:這是什麼玩意兒?   香草烤雞脯。索恩道。   馬康姆咬了一口,搖搖頭,技術真奇妙啊!他說,他們真有辦法,竟把這弄得像硬紙板。   他看著坐在對面的兩個孩子。他們正吃得津津有味。   凱利抬眼看著他,用叉子指了指在餐桌旁書架裡的書:有件事我不明白。   只有一件事嗎?馬康姆說。   關於進化這一大套,她說,達爾文很早以前就寫了那本書,對嗎?   達爾文於一八五九年出版了《物種起源》。馬康姆說。   到了今天,人人都相信他所說的,是不是?   我想公正的說法是,世界上每一位科學家都同意進化是地球生命的一種特徵。馬康姆說道,而且我們人的祖先也是動物。是的。   好吧,凱利說,那麼,現在還有什麼大題目可做呢?   馬康姆笑著回答說:這個大題目是,人人都同意進化在發生,卻沒有人理解它是如何進行的。這套理論中還有許多大問題沒有解決。這一點正在得到越來越多科學家的承認。   馬康姆推開餐盤,這一套理論。他說,得追溯到一兩百年以前。最早是喬治.居維葉男爵當時世界上最著名的解剖學家,生活在世界學術的中心巴黎。在一八〇〇年前後,人們開始挖掘出古老的骨頭,居維葉意識到它們屬於一些已絕跡於地球的動物,這就產生了一個問題,因為一八〇〇年的時候,人人都認為曾被創造出來的所有動物物種當時依然生活在這個世界上。這種想法似乎頗為合情合理,因為地球被認為只有幾千歲的年齡,而且因為上帝,作為所有動物的造物主,是絕不會聽任他的任何造物滅絕的。因此人們一致認為物種滅絕是不可能的,居維葉對著那些挖出的骨頭苦苦思索,最終得出結論:無論是有上帝還是沒有上帝,許多動物已經滅絕,而起因,他想,是世界範圍的大災變,比如說諾亞的洪水。   好吧   於是居維葉勉強地開始相信滅絕,馬康姆說,但他從來沒有接受進化的觀點。在居維葉的思想上,進化不曾發生,有些動物滅亡了,有些動物活下來,但沒有動物發生進化。在他看來,動物是一成不變的,在他之後出了達爾文。達爾文聲稱動物的確在進化,而那些出土骨頭實際上是活著動物的絕跡的祖先。達爾文思想的隱含之義使許許多多人感到不安。他們不願設想上帝的造物在變化,也不願設想他們的家譜中有猴子。人們感覺難堪和受到冒犯。爭論極其激烈。但是達爾文收集了數量驚人的基於事實的資料他的論辯理由壓倒了對方。於是他的進化觀點逐漸為科學家,並最終為世人所接受。然而問題並沒有解決:進化是如何發生的?對此,達爾文沒有作出滿意的回答。   自然選擇唄。阿比說。   是啊,那就是達爾文的解釋。環境施加的壓力青睞了某些動物,以致其後代更頻繁地生育繁殖,進化就是這樣發生的。然而正如許多人所認識到的那樣,自然選擇並不是一種真正的解釋。它僅僅是一個定義:如果一種動物興旺了,它就肯定被選擇了。可是這種動物身上的什麼東西受到了青睞呢?自然選擇又是如何實際運作的呢?達爾文茫然不知。而且在其後五十年間也沒有任何其他人知道。   就是基因嘛。凱利說。   是啊,馬康姆說,很好。我們來到了二十世紀。孟德爾的植物學研究成果得到重新發現。費希爾和賴特進行了種群研究。很快我們便知道是基因控制著遺傳不管基因是什麼。記住,在本世紀前半葉,在整個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沒有人對基因為何物有絲毫的概念,在一九五三年出了沃森和克里克之後,我們才知道基因是雙螺旋排列的核苷酸。真偉大。我們還知道了突變。於是到了二十世紀末,我們就有了一套自然選擇理論。根據這個理論,突變自發地產生於基因中,而環境則青睞那些有益的突變,進化就發生於這一選擇進程。這樣解釋簡單而直截了當。上帝沒有起作用,並未涉及什麼更高的組織原理。最後,進化只是一連串要麼生存、要麼滅亡的突變的結果,對不對?   對。阿比說。   可是這種觀點有些問題,馬康姆說,首先,有個時間問題。單個細菌最早的生命形式具有兩千個酶。科學家已經估算出將取自原生漿液的酶任意組合需要花多長時間。估算結果為四百億到一千億年,可地球的年齡才只有四十億年。所以說,單憑機緣似乎實在太慢。尤其是,我們已經知道細菌是在地球形成四億年之後才出現的。生命卻出現得極快這就是為什麼某些科學家認為地球上的生命必然起源於外星球。不過我認為這只是在迴避問題。   好吧   其次,還有協調的問題。假如你相信現今流行的理論,那麼生命奇妙無比的全部複雜多樣就只成了偶然事件的積累串在一起的一系列基因意外事變。然而當我們仔細觀察動物時,我們發現似乎有許多要素肯定是同時進化的。以蝙蝠為例,它們具有回聲定位功能,靠聲音導航。為此,必須進化許多東西。蝙蝠需要一種專門的器官進行發聲,需要專門的耳朵去聽回聲,需要專門的大腦破譯聲音,還需要專門的身體去俯衝、猛撲和捕捉昆蟲。假如這一切不同時進化,便毫無益處,而想像這一切的發生純屬偶然,就好比是想像一場颶風襲擊了廢品堆,便將零散的部件組裝成了一架能飛的波音747飛機。這是很難令人信服的。   不錯,索恩說,我同意。   下一個問題。進化並不總是像一股盲目力量那樣行事。某些環境生態位沒有被填充。某些植物沒有被吃掉,而某些動物沒有進化多少。鯊魚在一億六千萬年間沒有變化,負鼠自從六千五百萬年以前恐龍滅絕以來一直沒有變化。這些動物賴以生存的環境發生了滄海桑田的巨變,可它們自己卻幾乎保持原樣,不是完全原樣,而是幾乎原樣。換句話說,似乎它們未對其環境作出響應。   也許它們仍然很適應。阿比說。   也許吧。要麼也許還另有什麼我們所不理解的事情在發生。   比如說什麼呢?   比如說影響結局的其他規則。   索恩說:你是在說進化是定向的嗎?   不,馬康姆說,那是特創論,是錯誤的。完全是一派謬論。我所說的是,自然選擇作用於基因可能並非事情的全貌。這太簡單了,還有其他力量在發揮作用。血紅蛋白分子是一種蛋白質,仿佛三明治一般地折疊包夾著一個粘合氧的中心鐵原子。血紅蛋白在攝入和吐出氧時會膨脹和收縮,就像一個微型分子肺似的。現在,我們已知道了構成血紅蛋白的氨基酸順序,可是卻不知如何將它折疊。所幸的是,我們不需要了解這一點,因為如果你製造出這種分子,它自動地便折疊起來了。它進行自我組織。結果一次又一次地表明,生物似乎具備自我組織的特性。蛋白質折疊起來,酶相互作用,細胞自己排列形成器官,器官則自己排列構成和諧的個體。個體自己有機地組織起來形成種群。而種群又自己組合成為一個和諧的生物圈,從複雜性理論出發,我們開始明白了一點自我組織大概是如何發生的,而它又意味著什麼。它暗示出我們看待進化的視角已經發生重大變化。   但是,阿比說,歸根結柢,進化肯定還是環境作用於基因的結果。   我認為這還不夠,阿比。馬康姆說,我認為還牽涉到更多的東西,我想非得多一些不可,即使是要解釋我們自己這個物種是如何產生的。   大約在三百萬年以前,馬康姆說,一些原先居住在樹上的非洲類人猿來到了地面上。這些類人猿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它們的大腦很小,並不特別聰明。他們沒有利爪或利齒作為武器。它們不是特別強壯,跑得也不是特別快。他們肯定不是豹子的對手。但由於身材矮小,他們開始用後肢直立,以便越過高高的野草向外看。事情就是這樣開始的。不過是些普通的類人猿,從草叢中探頭觀望而已。   隨著時間的推移,類人猿直立的時間越來越多,便可騰出手來做一些事情。如同所有的類人猿一樣,他們是工具使用者。舉例說,黑猩猩使用細樹枝來捕食白蟻。諸如此類。隨著日久年深,我們的類人猿祖先們發展出一些更為複雜的工具。這種刺激使他們的大腦增加了體積和複雜性。於是產生了一種螺旋運動:更複雜的工具激發出更複雜的大腦,而反過來又激發出更複雜的工具。從進化的角度來說,我們的大腦簡直是在爆炸。在大約一百萬年間,我們的大腦體積增大了一倍以上。這就給我們帶來了問題。   比如說呢?   比如說出生吧,大腦袋無法通過產道,這意味著分娩時母嬰雙亡。這可不行。那麼進化作出了什麼反應呢?讓人類嬰兒在發育的很早階段出生,這時他們的腦袋仍然很小,可以通過骨盆。這就是有袋動物的解決辦法大多數發育過程發生在母體之外。一個人類嬰兒的大腦在出生後的第一年裡增大一倍。這樣就較好地解決了出生問題,但又造成了其他問題,這意味著人類嬰兒出生後很久都不能自立,許多哺乳動物的幼仔出生後幾分鐘就能行走。其他的則在幾天或幾週內開始行走。可是人類嬰兒整整一年都不能行走。他們不能自己進食的時間還要更長。因此大腦袋的一個代價便是:我們的祖先不得不演化出新型、穩定的社會組織,以便可能實現持續多年的長時期育兒。這些大腦袋的、全然依賴他人的孩子們改變了社會,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結果。   還不是?   不是,出生於未成熟的狀態意味著人類嬰兒具有尚未成形的大腦,他們來到世上時並不具備許多與生俱來的本能行為。一個新生兒會本能地吮吸和抓握,但大致也就如此了。複雜的人類行為決非出自本能。於是人類社會不得不發展教育來訓練孩子們的大腦。教他們如何行動。每一個人類社會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來教給孩子們正確的行為方式。只要觀察一下某處雨林中的一個較簡單的社會,就不難發現每個孩子都出生在一個負責幫助撫育孩子的成人網絡之中。不僅有父母親,還有祖父母、七大姑、八大姨,及部落的其他長輩。他們有的教孩子如何狩獵、採集食物或編織衣物,有的則教給孩子關於性或戰爭的知識,但是各人的職責界定得很清楚。假如某個孩子得不到比如說吧母親的某個兄弟或姐妹的特別指導,人們就會集合起來指定一個替代者。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撫育孩子是社會存在的首要原因。這便是所發生的最重要的事情,是一切工具、語言和社會結構進化所達到的頂峰。於是,終於在幾百萬年之後,我們的小傢伙們在使用電腦了。   那麼,假如這樣一幅圖畫說得通的話,自然選擇的作用又何在呢?是作用於人體,增大人腦嗎?是作用於發育順序,讓孩子早早出世嗎?是作用於社會行為,引起合作和育兒嗎?還是同時作用於一切人體、發育和社會行為?   是同時作用於一切。阿比說。   我是這麼認為的,馬康姆說,但是可能還有些部分是自發產生的,是自我組織的結果。例如,所有物種的嬰兒都有一種外貌特徵:大眼睛,大腦袋,小面孔。不協調的動作。嬰孩、小狗和雛鳥都是如此,似乎這樣可以促使所有物種的長輩們溫柔體貼地對待他們。從某種意義上說,你不妨說是嬰兒的外貌自我組織了成年者的行為。而且在我們的情況下,還是件好事情。   索恩說:這與恐龍滅絕又有何關係呢?   自我組織原理可以起好作用,也可以起壞作用,正如自我組織可以協調變化一樣,它也可以引導一個種群走向衰落,致使其失去優勢。在這座島上。我希望能在活生生的恐龍的行為中看見自我組織的適應性變化它將告訴我們恐龍為什麼會滅絕。事實上,我相信我們已經知道恐龍為什麼滅絕了。   無線電咔嚓一響,哇!萊文在內部通話器中說道,我一個人搞得非常好啊,不過也許你最好來看一看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棘突龍正在幹一件有趣的事哩,伊恩。   什麼事?   你過來看吧。   孩子們,馬康姆說,你們留在這兒觀察監視器。他揪下無線電按鈕,理查德嗎?我們過來啦。      第十三章 棘突鴨嘴龍   理查德.萊文緊抓著高架隱蔽所的圍欄,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看見正前方一道矮坡下露出一隻棘突鴨嘴龍碩大的腦袋。這腦袋有三英呎長,加上那一道向後高高豎起的角狀頂冠,就顯得更加龐大。   佇立在熱辣辣的陽光下的萊文決定進行一項小小的實驗。   那動物越走越近,萊文已能看清它頭部的綠色斑紋。他看見了那頎長而強壯有力的脖頸,那沉重的軀體及淺綠色的下腹。這隻棘突龍身高十二英呎,和一頭巨象差不多大小,它的頭部幾乎達到了高架隱蔽所樓面的高度。它不緊不慢地朝他走來。每一步都重重地捶擊著大地。片刻之後。他看見第二顆腦袋從矮坡後出現,接著是第三顆,第四顆。動物們發出喇叭似的叫聲,排著一列縱隊徑直朝他走來。   須臾之間,領頭龍已與隱蔽所齊頭並肩了,萊文屏住呼吸,靜候它經過。那動物緊盯住他,轉動著碩大的褐色眼珠端詳著,它用深紫色的舌頭舐了舐嘴唇。隱蔽所隨著它的腳步在抖動。隨後它走了過去,繼續走向後面的叢林。不一會兒,第三隻也過去了,   第三隻擦著了構架,使它輕輕搖晃起來,可它似乎毫無察覺,繼續穩步向前。其他恐龍也是一樣。它們一隻接一隻漸漸消失在高架隱蔽所背後的茂密樹林之中。大地停止了顫抖。正是在此時他發現了從高架隱蔽所旁經過、伸入叢林的獵食小道。   萊文舒了一口氣。   他的身體緩緩鬆弛下來。他拿起望遠鏡,做了個深呼吸,鎮定一下情緒。驚恐感漸漸消退。他開始感覺好多了。   然後他思忖道:它們在幹什麼?它們往哪裡去?因為他細想起來。覺得這些棘突龍的行為似乎極為古怪。進食時它們聚集在一起以便防衛。行進中卻變換成一列縱隊,打破了通常的聚集群模式,這就使每一隻動物都易遭捕食。然而這種行為顯然是組織有序的。單列行進肯定有某種意圖。   可那又是什麼呢?   進入叢林之後,那些動物又開始發出音延較短的,低低的喇叭似的叫聲。他再一次感覺到那是傳達方位信息的某種發聲。也許是為了讓群體成員在穿行叢林時。在改變位置時,能夠一個緊跟上一個。   可為什麼要改變位置呢?   它們往哪裡去?它們在幹什麼?   此時此地,在高架隱蔽所裡,他肯定找不出答案。他躊躇不定,注意聽著恐龍的叫聲。隨即,他決心一定,便抬腿跨過欄杆,順著高架快速朝下爬去。      第十四章 炎熱   她感到熱烘烘、濕漉漉的,某種粗糙的東西在她的臉龐上擦了一下,仿佛砂紙一般。又來了一次,還是這種粗糙物在臉頰上磨擦的感覺。薩拉.哈丁咳嗽了一聲,有什麼東西滴落在她的頸子上。她聞到一種怪怪的,甜滋滋的氣味,有點像發酵的非洲啤酒。耳邊有一種低低的嘶嘶聲。接著那粗糙的磨擦再度開始,從脖頸起,一直擦上臉頰。   她緩緩睜開雙眼,愣愣地瞧著眼前的一張馬臉。大而無光的馬眼細細打量著她,眼瞼上長著柔軟的睫毛。那馬正在用舌頭舔她。這感覺是愜意的,她忖道,幾乎令人寬慰。仰面躺在稀泥裡,讓一匹馬   這不是一匹馬。   她猛然發現,它的頭部太窄。口鼻部太尖。比例全都錯了。她扭過頭,看見一個小腦袋,連著一根粗得嚇人的脖頸,還有一副龐大笨重的身軀   她一骨碌爬起來,跪在地上:哦,我的天哪!   她的突然舉動驚嚇了那個大傢伙,它警覺地噴著粗重的鼻息,慢吞吞地走開了。它朝泥濘的河岸下走了幾步,回轉身來,向她投來責備的目光。   不過此刻她能夠看清楚了:小腦袋、粗脖子、巨大而笨拙的軀體,兩排五片甲片沿著背部脊突豎起。還拖著一條布滿尖刺的長尾巴。   哈丁眨了眨眼睛。   不可能呀。   糊裡糊塗、眼花繚亂之中,她開始從大腦中查找這個動物的名稱,總算從遙遠的孩提時代把它給找了回來。   劍龍。   這是一頭該死的劍龍。   震驚的她思緒飛回到那間白得耀眼的病房,她正去探視處於神志昏迷中的馬康姆,聽到他嘟噥出幾種恐龍的名字。她一直心存懷疑,即便是此時此刻,面對一頭活生生的恐龍,她的第一反應還認為這肯定是某種騙局。   薩拉眯起眼睛仔細看著那隻動物,想找出它身上的針線縫,或是皮膚下面的機構接頭。可是它的皮膚天衣無縫,它的動作有機而統一,那雙眼睛又緩緩地眨了眨。接著那劍龍背轉過去,走向水邊,用它那粗糙的大舌頭舔起水來。   舌頭呈暗藍色。   怎麼會呢?由於靜脈血而發暗藍色?它是冷血動物嗎?不。這動物的動作太平穩協調了,它具有熱血動物的十足信心,還有漫不經心。蜥蜴和兩棲動物總是十分關注周圍的溫度,而這傢伙根本不那樣,它站在蔭涼處,舔著涼水,對一切漠不關心。   她低頭看了看襯衣,只見泡沫狀的唾液從脖子上流淌下來。它剛才把口水流在她身上了。她用手指蘸了蘸,是溫熱的。   它是溫血的,沒錯兒。   一頭劍龍。   她凝視著。   劍龍的皮膚上有卵石花紋肌理,但不像兩棲動物那樣披著鱗片。倒是更像犀牛的皮膚,她心想。或是非洲疣豬。只不過它全身無毛,沒長豬的那種鬃毛。   劍龍行動緩慢,神態平和而愚笨,可能它就是很笨,她想,又看了看它的頭部。頭蓋骨比馬的可要小多了。相對於體重是非常小的。   她吃力地站起身來,呻吟了一聲。她渾身疼痛,每一截肢體、每一塊肌肉都酸痛不已,雙腿在一個勁地打顫。她吸了一口氣。   幾碼之外,劍龍停下來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的直立姿態,見她沒有動,它重又變得漠不關心,再度飲起河水來。   真是活見鬼。她說道。   她看了看手錶。時值下午一點三十分,烈日仍高掛在頭頂,她無法利用太陽來指引方向,而且下午的陽光灼熱無比。她決定最好還是步行,想辦法找到馬康姆和索恩。她赤著雙腳,忍著肌肉酸痛,步履僵硬地離開了小河,走入叢林。   步行半小時之後,她感到口乾舌燥。不過在非洲熱帶草原上,她已練就了長時間不飲水而行走的能力。她繼續向前,毫不在意自身的不適。在接近一道山脊頂部時,她來到了一條獵食小道旁,那是一條穿越叢林的寬寬的泥濘小路,在小道上行走要省力些,於是她循著小道走了大約十五分鐘。正在這時,從前面什麼地方傳來一陣興奮的狺吠。她想到了狗,便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片刻之後,灌木叢中從幾個方向同時發出咔嚓咔嚓的巨響。說時遲那時快,一隻高約四英呎、形似蜥蜴的深綠色動物以驚人的速度竄出植物叢,尖叫著從她的身上一躍而過,她本能地蹲下去,還未及緩過氣,又一隻動物衝出來,疾速掠過她的身旁。刹時間,整整一群動物在她的四面八方飛奔而過,發出恐懼的嗷叫,接著有一隻擦到了她,將她撞翻在地。她栽倒在泥潭中,另一些動物跟了上來。在她四周躥上跳下,橫衝直撞。   她看見小道前方幾英呎處有一棵大樹,伸出低垂的枝條,她不假思索,一下子蹦起來,抓住樹枝,蕩了上去,她剛剛到達安全之處,一隻足部生著利爪的恐龍就飛奔著通過她下方的泥潭,追擊那些瘋狂逃竄的綠色動物。當這隻動物遠去時,她瞥見了一個深色的軀體,有六英呎高,生著老虎一般的發紅的斑紋。稍頃,出現了第二隻斑紋動物,接著是第三隻一群食肉動物,嘶嘶響著,咆哮著,在猛追那些綠色的恐龍。   由於多年的野外經歷,她不知不覺點起了跑過去的動物數量。她數到十隻帶斑紋的食肉動物,這使她興趣陡生,不過數字說明不了什麼,她思忖。一等最後一頭食肉動物跑遠,她便跳下地來,匆匆尾隨而去,她突然想到這樣做也許很愚蠢,但還是被好奇心征服了。   她跟著老虎恐龍爬上一個山坡。還未到坡頂,就從一片嗷叫和咆哮聲中聽出它們已經逮到了一隻動物。她從坡頂俯視著它們屠殺的場面。   這可不同於她在非洲見過的任何屠殺場面。在塞羅涅拉草原上,屠殺自有一套組織方式,它有相當的可預見性,而且從某種方面來說,幾乎是莊嚴的。最大的食肉動物,獅子或鬣狗,最靠近獵物屍體,與其幼崽一道進食。往外一層是兀鷲和禿鸛,等著輪到它們的份兒,再往外去則是豺和其他小型食肉動物,它們小心謹慎地圍繞在那裡。待大型食肉動物吃完之後,小一些的動物才能靠上前來。不同的動物吃屍體的不同部位:鬣狗和兀鷲吃骨頭,豺則一口一口將屍體吃得乾乾淨淨。這便是任何屠殺所遵循的模式,那些動物極少為食物而發生爭奪或廝殺。   可是眼前,她看到的卻是亂哄哄的一片,是一派爭食的狂暴。那些帶斑紋的食肉動物,一齊撲到那倒斃的動物身上,狂怒地猛撕著屍體上的肉,時時停下來相互咆哮和搏殺一番。它們之間的爭鬥表現出公然的凶狠殘暴。一隻食肉動物咬了身邊那隻動物一口,在它身上留下深深的傷痕。立即有另外幾隻也撲上來猛咬那隻動物,它只好一瘸一拐地逃開了,它喘著氣,流著血,傷勢嚴重。一旦落到外面,那受傷的動物又猛咬另一個傢伙的尾巴來實施報復,再次造成嚴重創傷。   有一隻未成年的食肉動物。大約只有其他動物的一半大小,一直在用力往前擠,試圖搶到一塊肉,可那些成年者根本不給它讓位。相反,它們卻狂怒地對它咆哮和猛咬。年幼者常常被迫敏捷地往後跳,以避開那些年長者刀刃般鋒利的尖齒。   哈丁沒有看見任何嬰兒,這是一個凶殘的成年動物的社會。   她觀察著這些頭部和軀體已是血跡斑斑的大型食肉動物,發現在它們的脅腹部和頸部縱橫交叉著一道道癒合的傷疤。它們顯然是些迅猛而聰明的動物,然而卻爭鬥不休。難道這就是它們的社會組織藉以進化的方式嗎?倘若果真如此,倒是件稀罕事。   很多種動物都為食物、領地及交配而爭鬥,但那些爭鬥大多只包含著炫耀和形式上的挑釁。很少發生嚴重傷害。當然也有例外。當雄性河馬為爭奪雌性河馬而戰時,往往要重創其他雄性。然而無論如何,沒有什麼能與她眼前所見的情形相提並論。   她觀察著,只見那頭退到屠殺圈外圍的受傷動物悄悄擠上前來,咬了另一隻成年動物一口。被咬者狂叫一聲,飛撲上來,伸出長長的爪子狠狠一劈。刹那間,那受傷者被開了膛,一圈圈慘白的腸子從一道寬寬的裂口裡流了出來。那動物慘叫著倒在地上,立即有三頭成年動物掉頭離開屠殺圈,撲到這一具新倒下的軀體上,開始貪婪地猛力撕下它的肉塊。   哈丁閉上雙眼,扭過頭去,這是一個不同的世界,一個她完全不理解的世界。她頭暈目眩地回頭下山,小心翼翼,悄然無聲地離開了屠殺現場。      第十五章 聲音   福特牌探險者車在叢林小路上靜悄悄地向前滑行。他們正循著山谷上方一條山梁上的獵食小道,駛向下方山谷中的高架隱蔽所。   索恩在駕駛。他對馬康姆說:你剛才說你知道恐龍為什麼會滅絕   嗯,我很有把握。馬康姆說,基本情況再簡單不過了。他在座位裡挪了挪,恐龍出現於三疊紀,大約在兩億兩千八百萬年之前。在整個侏羅紀及其以後的白堊紀中,它們的繁殖激增,它們在大約一億五千萬年的時間裡一直是這個星球上占主導地位的生命形式,這段時間可是很漫長啊。   想想我們才來到這裡三百萬年。埃迪說。   我們還是別瞎吹,馬康姆說,有些弱小的類人猿已經存在了三百萬年。我們卻沒有。可以辨認的人類僅僅在這個星球上存在了三萬五千年時間。他說道,那指的是自從我們的祖先在法國和西班牙的洞穴裡作壁畫,描繪狩獵場面以乞求捕獵成功以來所經過的時間。三萬五千年,在地球的歷史長河中,那算得了什麼。我們是初來乍到啊。   是這樣   當然了,即使是在三萬五千年前,我們就已經在使物種滅絕了。洞穴人屠殺了那麼多的獵物,以致許多動物在幾個大陸上絕了跡,歐洲曾經有過獅子和老虎。洛杉磯曾經有過長頸鹿和犀牛。真見鬼,一萬年以前,土著美洲人的祖先們竟將身披長毛的猛獁象捕盡殺絕了。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人類的這種傾向   伊恩。   好吧,這是事實,儘管你們這些現代傻瓜認為這一切都是全新的   伊恩,你剛才是在談論恐龍。   是啊,恐龍,不管怎麼說,在這個星球上的一億五千萬年期間,恐龍是如此興旺,以致到了白堊紀,已經出現了二十一個主要種群。其中有幾個種群,諸如圓頂龍和法布爾龍,當時已經滅絕。不過絕大多數恐龍群在整個白堊紀仍然十分活躍,隨後,突然之間,在大約六千五百萬年以前,每一個種群都滅絕了。只有鳥類留存下來。那麼好吧。問題是那是怎麼回事?   我以為你知道呢。索恩說。   不。我的意思是,剛才那是什麼聲音?你們聽到什麼了嗎?   沒有。索恩說道。   停車。馬康姆說。   索恩停下來,關掉了引擎。   他們搖下車窗,中午的悶熱空氣撲面而來,幾乎沒有一絲風,他們十分注意地聽了一會兒。   索恩聳聳肩膀:我什麼也聽不到。你認為你   噓馬康姆說。他握起一隻手罩住耳朵,然後把頭探出車窗,側耳細聽,不一會兒,他縮回腦袋,說道:我敢發誓剛才聽到了引擎的聲音。   引擎?你是說內燃機嗎?   正是。他指著東面,聽起來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他們又聽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聽見。   索恩搖了搖頭:我無法想像這裡有汽油引擎,伊恩,這裡沒有汽油。   無線電咔喏一響,馬康姆博士嗎?說話的是在拖車裡的阿比。   是我,阿比。   這裡還有什麼人?在這個島上?   你是什麼意思?   打開你的監視器。   索恩啪地打開儀表板上的監視器,他們看見了從一臺安全攝影機上傳送來的圖像,從圖像上可以看到狹窄而徒峭的東部山谷深處。他們看見一面山坡,在樹叢下黑乎乎的一片。一根樹枝擋住了不少鏡頭。不過圖像上毫無動靜,一片沉寂。沒有任何活動的跡象。   你看見什麼了,阿比?   注意觀察。   索恩看見樹叢中有卡其服一閃,接著又一閃。他意識到那是一個人,沿著叢林陡坡三步兩滑地朝下走。短小精悍的身材,一頭短短的黑髮。   真是活見鬼啦。馬康姆微笑起來。   你知道那是誰了?   當然,是薩拉。   那麼,我們最好去接她一下。索恩伸手拿過無線電通話器,按下按鈕,理查德。他說道。   沒有回答。   理查德?你聽到了嗎?   沒有回答。   馬康姆嘆了口氣:太棒啦。他不回答。可能決定去散步了。從事他的研究   我怕的就是這個。索恩說,埃迪,從掛鉤上取下摩托車,去看看萊文在做什麼,帶上林德斯特拉特式步槍。我們去接薩拉。      第十六章 獵食小道   萊文循著獵食小道,在幽暗的叢林中愈走愈深。前方什麼地方,棘突龍衝撞著穿行於叢林中的蕨類植物和棕櫚樹叢之間,弄出巨大的響聲。他現在總算明白了它們為什麼要排成單列:因為捨此並無其他可行的辦法來穿越熱帶雨林的茂密植被。   它們的叫聲從未停止過,不過萊文察覺到其中有了一種不同的特徵音調更高,更為興奮。他快步向前,推開比他人還高的濕漉漉的棕櫚樹葉,走在被踏平的小道上。耳聽著前方恐龍的叫聲,他開始聞到一種很特別的氣味,刺鼻且酸中帶甜。他覺得這種怪味越來越濃。   然而就在前方,有什麼事發生了,這一點毫無疑問。棘突龍的叫聲這時變得短促,幾近犬吠。他聽出其中的某種惶恐不安。可又是什麼能讓這些十二英呎高,三十英呎長的龐然大物惶恐不安呢?   他完全被好奇心戰勝了。他在叢林中奔跑起來,飛快地推開棕櫚葉,不時跳過倒伏的樹幹。前方的綠葉叢中傳來陣陣嘶嘶聲,一陣嘩啦啦的響聲,接著便有一隻棘突龍發出一聲長長的、低沉的喇叭似的鳴叫。   埃迪.卡爾騎著摩托車來到高架隱蔽所跟前,停了下來。萊文不在了,他低頭查看隱蔽所四周的地面。發現地面上深深地印著許多動物足跡。這些足跡很大,直徑約兩英呎,似乎一直通向隱蔽所背後的叢林中。   他仔細搜尋,發現同時還有些新踩的靴印。是阿索羅牌的鞋底,他認出那是萊文的。有幾處靴印踩亂了動物足印的邊緣,這就是說靴印是後踩上去的,靴印同樣通向叢林裡去了。   埃迪.卡爾詛咒著,他最不願做的事就是走入那片叢林。連想一想都讓他毛骨悚然。但是他能選擇嗎?他必須把萊文弄回來。那傢伙真要惹麻煩了,他思忖道。他從肩上取下步槍。橫搭在摩托車把手上,然後將把柄一擰,摩托車便靜靜地向前開動,駛入幽暗之中。   萊文激動得心怦怦直跳,他撥開植物的枝葉鑽到最後一棵高大的棕櫚樹旁。他驟然止步。就在他眼前,在他的頭頂上方來回甩動著一條棘突龍的尾巴。那動物的屁股朝著他,一股混濁的尿液從其後恥骨處噴出,濺灑了一地。萊文急忙朝後一跳,避開尿流。在他近前的這隻動物那邊,他看見有一片林間空地,那空地已被無數隻動物的腳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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