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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四部 第四結構圖|1

失落的世界 麥克.克萊頓 20354 2023-02-05
  在接近混沌邊緣的時候,生命元素表現出內在的衝突。一個不穩定的、具有潛在致死性的區域。     伊恩.馬康姆   第一章 萊文   他們穿過空地跑來,大聲嚷嚷著:萊文博士!萊文博士!你安全了!他們緊緊擁抱著萊文,茉文不由得笑了。他轉向索恩。   道克,萊文說,這樣很不明智。   你為什麼不對他們去說?索恩說道,他們是你的學生。   凱利說:別發火。萊文博士。   這是我們的主意。阿比對萊文解釋說,我們是自己來的。   自己來的?萊文說。   我們想你們需要幫助,阿比說,而你們確實需要。他說罷轉向索恩。   索恩點點頭,對,他們是幫助了我們。   而且我們保證不會礙手礙腳。凱利說,你們該幹什麼只管幹什麼,我們一定

  孩子們為你擔心了。馬康姆說著走到萊文身旁,因為他們認為你有麻煩。   不管怎麼說,幹嘛那樣急急忙忙的呢?埃迪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建造了這些車輛,卻丟下它們空身跑了   我沒有辦法呀,萊文說,他們的政府正忙於對付某種新型腦炎的蔓延,他們認定這與偶然被沖到那邊的恐龍屍體有關。當然,這整個想法愚蠢透頂,然而誰也擋不住他們毀滅這座島上所發現的每一隻動物的做法。我非得搶先一步到達這裡不可。時間不夠呀。   所以你就一個人跑來了。馬康姆說。   瞎說,伊恩。別再板著臉了。我打算一旦證明是這座島,就打電話給你。而且我並不是一個人來的。我有一位名叫迭戈的嚮導,是個本地人。他發誓說數年前還是個孩子時曾上過這座島。他好像無所不知,他領著我順順當當地爬上了懸崖。一切都很好,直到我們在溪邊遭到了攻擊,迭戈他

  攻擊?馬康姆說道,什麼東西的攻擊?   我沒看清楚是什麼,萊文說,事情來得很突然。那隻動物猛然擊倒我,撕壞了背包。接下來我就搞不清是怎麼回事了。可能是它被背包的形狀弄懵了,因為我爬起來撒腿就跑,而它並沒有來追我。   馬康姆注視著他:算你他媽的走運,理查德。   是啊,我跑了很長時間。等到回頭一看,叢林中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而且迷了路。我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便爬上一棵大樹。這主意倒挺不錯然後,在夜幕降臨時分,迅猛龍出現了。   迅猛龍?阿比說。   小型食肉動物。萊文說道,基本獸腳亞目食肉恐龍體型,口鼻部較長,望遠鏡視力。身高兩米左右,體重約九十公斤。這種小型恐龍神速、聰明,十分難纏,成群出沒。昨天夜裡一共來了八頭,圍著我的樹又蹦又跳,想逮著我。整整一夜,它們跳呀嚎呀,跳呀嚎呀折騰得我一點也沒睡著。

  哇,真夠倒霉的。埃迪說。   喂,萊文沒好氣地說,這可不是我的問題,如果   索恩插進來說:你是在樹上過的夜?   是的,到了早晨迅猛龍已經離開。於是我從樹上爬下來,到處轉轉看看。我發現了實驗室,或者管它是什麼吧。很顯然,他們倉促之中放棄了它,把一些動物給撇下了。我從樓裡穿過,發現那裡還有電,這麼多年之後,有些系統還在運行。而且最重要的是,存在著一個用於安全警戒的攝影機網絡。這可是一個幸運的突破。於是我決定對那些攝影機進行檢查,可正當我在努力工作時,你們這些人卻插了進來。   等等。埃迪忙說道,我們是來這兒救你的。   我不明白為什麼。萊文說,我肯定沒有請過你們。   索恩說:從電話上聽起來似乎你是在請我們。

  那是個誤會,萊文說,我那是一時心煩意亂,因為電話弄不通。你們把我那個電話造得太複雜了,道克。這才是問題所在。那麼,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萊文頓住了。他環視著四周一張張憤怒的面孔。   馬康姆轉向索恩:不愧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他說,而且是一位偉大的人。   瞧,萊文說,我不知道你們的問題在哪兒,我們遲早要到這座島上來探險的。在這種情況下,越早越好,現在一切進展順利,坦率地說,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繼續討論下去,現在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我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我認為應該馬上開始。因為上這座島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第二章 道奇森   劉易斯.道奇森弓著腰坐在科爾特斯港的切斯佩利多小酒吧的黑暗角落裡,慢慢地喝著啤酒。他的身邊是喬治.巴塞爾頓,史丹福大學里吉斯生物學教授,正在津津有味地狼吞虎嚥著一盤農家煎蛋,黃黃的蛋黃流淌在綠色的調味醬汁上。道奇森一看就噁心。他扭過頭去,卻仍能聽見巴塞爾頓咂嘴巴的聲音,而且很響。

  酒吧裡沒有別人,只有幾隻雞在地上咯咯叫喚。一個小男孩不時來到門前,朝著雞扔一把石子,然後咯咯笑著跑開。一臺嘶嘶作響的音響通過吧檯上方鏽蝕了的音箱喇叭,正放著艾維斯.普利斯萊的一盤老磁帶。   道奇森輕輕哼著愛上了你,使勁耐住性子。他已在這爛地方坐了將近一個小時。   巴塞爾頓吃完雞蛋,推開盤子,掏出總是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我說,劉,他開口說道,我一直在考慮如何處理此事。   處理什麼?道奇森有點惱火地說,沒什麼可處理的,除非我們能到那個島上去。他一邊說,一邊用一張理查德.萊文的照片敲了敲吧檯邊,把照片翻過來。看見人像是反的,又把它正過來。   他嘆息了一聲,看了看手錶。   劉,巴塞爾頓耐心地說道,去那個島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將我們的發現呈獻給世界。

  道奇森頓了頓,我們的發現。他重複道,我喜歡這麼說。喬治,很好。我們的發現。   反正,那是事實,對不?巴塞爾頓的臉上浮出和藹的微笑,遺傳技術公司破產了,它的技術對於人類來說已經失傳。一個非常非常慘重的損失,我在電視上多次說過。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重新找到它就是一個發現。我不知道你會把這稱作什麼。正如亨利.普安卡雷所說   好吧,道奇森說,這麼說我們有了一項發現。那麼然後呢?召開一次新聞發布會?   絕對不行。巴塞爾頓大驚失色,召開新聞發布會太粗俗了。我們會因此遭到各種各樣的批評。不行,不行。如此重大的發現必須受到體面的禮遇。必須加以報導,劉。   報導?   在文獻刊物上我想是《自然》雜誌。

  道奇森乜斜著眼,你想在一份科學刊物上宣布此事?   還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來使它合法化嗎?巴塞爾頓說,向我們的學術同行們呈上我們的發現是名正言順的事,當然這將引發一場爭論。但這場爭論又將包含些什麼呢?一場學術仗,教授攻擊教授,充斥著報紙的科學版整整三天,直到被有關乳房再造的最新消息擠出版面為止。然而就在這三天中,我們已充分申明了我們的所有權。   你來寫嗎?   是的。巴塞爾頓說,我想要過些時候,登在《美國學者》,要麼是《自然歷史》上。一篇有關人類利益的東西,談談這項發現對未來有何意義,關於過去又對我們有何啟示,請如此類   道奇森點點頭。他看得出巴塞爾頓言之有理,因而又一次想到自己是多麼需要他,讓他加入小組又是多麼明智。道奇森從未想到過公眾反應。巴塞爾頓卻只想這個,不想別的。

  那麼,很好。道奇森說,不過如果我們不去那座島,一切都等於空談。他又瞧了一眼手錶。   他聽見身後一扇門打開了,他的助手霍華德.金走了進來,還拉著一個矮矮胖胖、留著小鬍子的哥斯大黎加人。此人有著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和一副陰沉沉的表情。   道奇森在凳子上轉過身來,這就是那個人嗎?   是的,劉。   他叫什麼名字?   甘多卡。   甘多卡先生,道奇森舉起萊文的照片說道,您認識這個人嗎?   甘多卡投去幾乎察覺不到的一瞥。他點點頭:這是萊文先生。   正是他。該死的萊文。他什麼時候在這兒的?   幾天前。他和我的表兄弟迭戈一塊兒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他們上哪兒去了?道奇森問道。

  索那島。   好。道奇森飲乾了啤酒,推開酒瓶,你有船嗎?他轉向金,他有船嗎?   他是個漁夫,他有船。金答道。   甘多卡點點頭:一條漁船,是的。   很好,我們要到索那島上去。   是,先生,但今天的天氣   我不管什麼天氣,道奇森說,天氣會轉好的,我現在就要動身。   也許要等等   現在。   甘多卡雙手一攤,我很抱歉,先生。   道奇森說:把錢給他看看,霍華德。   金打開一個公文包,裡面裝滿了五千科朗一張的哥斯大黎加紙幣。   甘多卡看了看,抽出一張紙幣檢查了一番,然後小心地放回去,身體稍微挪動了一下。   道奇森說:我要現在動身。   好的,先生。甘多卡說,你一準備好我們就出發。

  這還差不多。道奇森說,到那座島要多長時間?   大概要兩個小時,先生。   很好。道奇森說道,好極了。      第三章 高架隱蔽所   動手吧!   只聽咔嗒一聲,萊文將軟鋼纜連接到探險者的電動絞盤上,輕輕一觸打開了它。鋼纜在陽光下緩緩繞動。   他們已搬到懸崖腳下的一片寬闊平坦的綠草地上。正午的太陽高懸在頭頂,照在小島上部的千岩萬壁上,發出耀眼的光芒。下方,山谷在正午的熱浪炙烤下閃閃發亮。   不遠處有一小群稜齒龍。埃迪和孩子們在擺開鋁製支杆組件時每發出一次金屬敲擊聲,這些貌似瞪羚的綠色動物便要從草叢中伸出頭來張望。   這套組件在加利福尼亞時曾令人費盡心機,現在卻像一堆橫七豎八的細杆子像一套超大型遊戲棒似的,攤在地上的草叢中。   我們就要看到結果了。萊文說著搓了搓手。   電動機轉起來,鋁製支杆開始移動,慢慢被提到空中。初露出來的結構顯得蛛網一般脆弱,然而索恩明白橫拉杆將為它增添驚人的強度。隨著支杆慢慢展開,結構上伸到十英呎,接著到十五英呎,便停止了。頂部的小房子現在正好在附近樹叢的最低枝葉的下方,幾乎給避了個嚴嚴實實,然而座架本身卻在陽光的照射下明光閃亮。   是這個樣子嗎?阿比問。   就是這個樣子,沒錯。索恩繞著它走了一圈,將鎖定銷釘一一裝上,使座架豎直。   不過它實在太亮了,萊文說,我們應該把它做成暗黑色。   索恩說道:埃迪,我們需要把它藏起來。   要噴漆嗎,道克?我想我帶了點黑色油漆。   萊文搖搖頭:不,那樣又會有氣味。用這些棕櫚葉行嗎?   行啊,完全可以。埃迪走到附近的一片棕櫚樹旁,用他的砍刀砍起棕櫚葉來。   凱利抬頭瞪著鋁製支杆,太棒了。她說,可這是什麼呢?   這是高架隱蔽所,萊文說道,來吧。他說著便開始往架子上爬。   頂部的結構是一座小房子,其屋面用間距四英呎的一根根鋁棒支撐。房子的地面也是用鋁棒製成,鋪排得密集些,間距約為六英吋。他們的腳有滑落進空檔的危險,所以萊文把埃迪.卡爾用繩索吊上來的第一捆棕櫚鋪在下面,先將地面鋪墊嚴實,然後把剩下的棕櫚葉綁紮在房子外面。將它遮蓋住。   阿比和凱利凝望著遠處的動物。從所處的有利位置,他們能將整個峽谷盡收眼底。遠遠地有一群雷龍,在河那邊遊蕩。北面有一群三角龍正在吃草。近水邊,一些頭上豎著高高頂冠、長著鴨嘴的恐龍正靠上前來喝水,那些鴨嘴恐龍發出的一種低低的、吹喇叭似的鳴叫飄過峽谷傳來,聲音低沉,陰森怪異。少頃,從峽谷那一邊的森林中傳來一聲回答的鳴叫。   那是什麼?凱利說道。   棘突龍。萊文說,它通過頂冠發出喇叭嗚聲。低頻聲音傳得很遠。   南面有一群暗綠色的動物,長著向前凸出的大而彎曲的前額和一道小而多節的角。它們的模樣有幾分像野牛。   你把那些叫做什麼呢?凱利問道。   問得好。萊文說,它們非常像是懷俄明腫頭龍。不過很難確定,因為從來沒有發現過這種動物的完整骨駱。它們的前額骨很厚,所以說我們曾經找到過許多圓頂的頭蓋骨碎片。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完整的動物。   那麼這些頭呢?是用來幹什麼的?阿比問道。   沒人知道。萊文說,大家都認為它們是用來頂撞的,用於種群內部雄性之間的爭鬥。爭奪雌性,諸如此類吧。   馬康姆爬進隱蔽所,對,是用來頂撞的,他沒好氣地說,正如你們現在所看到的。   好吧。萊文說,它們現在並沒有在頂撞頭部。也許它們的繁殖季節已經結束了。   也許它們根本就不頂撞頭部。馬康姆凝望著那群綠色的動物說道,它們給我的感覺似乎是相當平和的。   是啊,萊文說,不過這當然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非洲野牛在大部分時間裡也顯得很平和,事實上,它們通常是一動不動地呆立著。儘管如此,這種動物還是凶猛難料,十分危險。我們得假設這種圓頂的存在有著某種理由,即使現在還看不出來。   萊文轉向孩子們: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造這個隱蔽所。我們要對動物進行二十四小時晝夜不停的觀察。他說道,我們要在盡可能的限度內,完整記錄它們的活動。   為什麼?阿比問。   因為,馬康姆說,這座小島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獨一無二的機會來研究我們星球歷史上最偉大的祕密:物種滅絕。   你們知道吧,馬康姆說,遺傳技術公司在關閉設施時做得很匆忙,於是留下了一些動物。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恐龍成熟很快,大部分種類在四到五年之間達到成年。到目前為止,在實驗室中孕育出來的第一代遺傳技術公司恐龍已經發育成熟。並開始繁殖下一代,而且完全是在野生環境中進行。現在這座島上已形成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大約有十幾種不同的恐龍正在以群居的形式生活著,這可是六千五百萬年來的頭一次啊。   阿比說:那為什麼說是一次機會呢?   馬康姆指著平地那邊:喏,想想看吧。物種滅絕是一種難度非常大的研究課題。有十幾種相持不下的理論。化石記錄並不完備,而你又無法進行實驗。伽利略可以爬上比薩斜塔去扔幾個球來試驗他的重力理論。實際上他從未做過,但他能夠這樣做。牛頓用稜鏡試驗他的有關光的理論。天文學家通過觀察日、月食來試驗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試驗貫穿科學工作的各種過程。但你怎麼能試驗物種滅絕理論呢?你辦不到。   阿比說:可是這兒   不錯,馬康姆說,我們在這兒看到的是一個已滅絕動物的種群,它們被人為地引進一個封閉的環境,以便整體從頭再進化。這件事史無前例。我們已知道這些動物曾經滅絕過。但沒人知道為什麼。   所以你們期待著有所發現?就在幾天之內?   對,馬康姆說,是這麼回事。   怎麼發現?你們不會指望它們再次滅絕吧?   你是說,就在我們眼前?馬康姆哈哈大笑起來,不,不。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關鍵在於這是我們頭一回不只是在研究骨頭。我們在目睹活生生的動物,觀察它們的習性。我有一套理論,我想即使在很短的時間內。也會看到關於那套理論的證據。   什麼證據?凱利問。   什麼理論?阿比說道。   馬康姆朝他倆微笑著說:等著瞧。      第四章 紅心皇后   雷龍冒著白日的酷熱來到小河邊,當它們低頭飲水時,水中倒映出它們優雅彎曲的脖頸。它們那長長的、鞭子似的尾巴懶洋洋地前後甩動著。幾隻小雷龍,比成年龍要小得多,在龍群中央來回地蹦蹦跳跳。   很美,是不是?萊文說道,這整體和諧的樣子真美。他朝旁邊一靠,對索恩嚷道:我的托架在哪兒?   上來了。索恩說。   這時,繩索送上來一個沉甸甸的寬底座三角架,頂上是一個環狀托架,托架上面裝了五臺攝影機,懸垂的電線通到太陽能電池板上。萊文和馬康姆動手進行裝設。   電視怎麼了?阿比問。   數據被多路傳輸,我們通過上行線路發送回加利福尼亞。通過衛星,我們還將接入安全網絡。這樣我們就有許多觀察點了。   那麼我們就不一定非要待在這兒啦?   對。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高架隱蔽所?   是的。至少,這是薩拉.哈丁之類的科學家對它的叫法。   索恩爬上來加入了他們。   小小的棚子顯得相當擁擠,然而萊文卻似乎沒有察覺到。他正全神貫注於恐龍,用一副雙筒望遠鏡對準散布在草地上的動物。   正如我們所設想的,他對馬康姆說道,空間組織。嬰兒龍和幼龍在群體的中央,保護它們的成年龍在外圍。雷龍用尾巴進行防衛。   看上去像是這樣。   哦,這一點毋庸置疑。萊文說罷,嘆了口氣,被證明是正確的真叫人愉快啊。   在下面的地面上,埃迪打開了圓形鋁製籠子的外包裝,正是他們在加州曾經見過的那個籠子,籠子高六英呎,直徑四英呎,用一英吋粗的鈦棒構成。   這個東西怎麼處置?埃迪問道。   就留在下面,萊文說,它本來就該放在下面。   埃迪把籠子豎在高架的角落裡。萊文爬了下來。   那是做什麼用的?阿比望著下面說,捕捉恐龍的嗎?   實際上,恰恰相反。萊文將籠子固定在高架的側面。他一開一關地試了試門。門上有把鎖,他也查了查鎖,把鑰匙留在鎖孔裡,上面還掛著彈性鑰匙環。   這是一個防食肉動物籠,就像防鯊籠。萊文說,如果你們在下面四處走動時發生什麼事,可以爬進這裡,就安全了。   發生什麼事?阿比神情不安地問道。   實際上,我認為什麼也不會發生。萊文說著又爬了上去,因為我不相信這些動物會注意到我們,或是這座小房子,一旦它被隱蔽起來的話。   你的意思是它們不會看見它?   哦,它們會看見的,萊文說,但不會把它當回事。   可是如果它們聞出我們來   萊文搖了搖頭:我們把隱蔽所設置在風向常朝我們吹的位置上。而且,你們可能已經注意到了,這些蕨類植物有一種獨特的氣味。   這是一種淡淡的、略微刺鼻的氣味,幾近桉樹油味。   阿比橫豎不放心:但是假如它們要來吃蕨類植物呢?   不會的,萊文說道,這些是芒萁屬植物,含有微毒,會造成口腔皮疹。實際上,有一種理論說它們的毒性最初是從遙遠的侏羅紀開始進化的。作為對食草恐龍的一種防衛手段。   那不是一種理論,馬康姆說,那只是一種毫無根據的推測。   這裡面倒是有點邏輯。萊文說,中生代的植物曾經因為特大型恐龍的到來而受到嚴重挑戰。一群一群的巨型食草獸,每隻巨獸每天消耗數百磅的植物食料,幾乎要將所有的植物一掃而光,除非它們進化出某種防衛手段要麼是難吃的口味,要麼是蕁麻,要麼是荊棘,要麼是化學毒性。所以說這些芒其屬植物可能就是在那時進化出毒性的,而且這非常有效,因為在地球的任何地方,當代的動物都不吃這種蕨類植物。這便是為什麼它們如此蓬勃生長的緣故。你們可能已經注意到了。   植物有防衛手段?凱利問。   當然有。植物像任何一種生命形式一樣進化。而且演化出自己的侵犯、防衛等形式。在十九世紀,多數理論都是關於動物的什麼紅色齒爪的自然,全是那一套。然而現今的科學家們則在思考著綠色根莖的自然。我們認識到,植物在無休止的生存鬥爭中已進化出一切,從與其他動物的複雜共生,到向其他植物發出警告的信號機制,到全面化學戰。   凱利皺起眉頭:發出信號?比如說呢?   哦,例子多的是。萊文說道,在非洲,刺槐樹進化出又長又尖的大刺,約有三英吋長,結果只能促使長頸鹿和羚羊一類的動物進化出長舌,躲過了這些刺。單單靠刺是不行的。於是在進化的軍備競賽中,刺槐樹接著又進化出毒性,它們開始在樹葉中產生大量單寧酸,在吃樹葉的動物體內引起致命的代謝反應。這簡直要了它們的命。同時刺槐樹還進化出一種相互之間的化學警告系統。如果一隻羚羊開始吃一片樹林中的一棵樹,這棵樹便會向空氣中釋放化學乙烯,從而使林中的其他樹增加產生樹葉單寧酸,在五到十分鐘以內,其他的樹便產生更多的單寧酸,使自己變得有毒。   那麼羚羊怎樣了呢?死了嗎?   唔,不再死去了。萊文說,因為進化軍備競賽仍在繼續之中。最終羚羊認識到它們只能吃很短一段時間。一旦樹木開始產生更多的單寧酸,它們就得停止吃樹葉,而且食草動物發展出新的戰略。譬如,當一頭長頸鹿吃了一棵刺槐樹葉以後,便不去碰在那棵樹下風的所有其他樹,相反,卻接著去吃一段距離以外的另一棵樹,所以說動物已適應了這種防衛手段。   在進化論裡,這被稱為紅心皇后現象。馬康姆說道,因為在《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紅心皇后告訴愛麗絲說她必須竭盡全力奔跑以便留在原地。進化螺線似乎就是這樣。所有的生物都在飛快地進化以便保持在原有的均衡之中。留在原地。   阿比說:這麼說這是通用的了?甚至適用於植物?   哦,那當然。萊文說道,以其自身的方式,植物是極其活躍的。例如,橡樹在受到毛蟲攻擊時,會產生單寧酸和石碳酸進行防衛。一旦某一棵樹遭遇侵擾,整片樹林就會進入戒備狀態。這是一種保護樹林的方式你也可以說是樹木間的一種合作。   阿比點了點頭,從高架隱蔽所向外遠眺著雷龍它們還在下面的小河邊。   那麼,阿比說,這就是為什麼恐龍沒有吃光島上樹木的原因嗎?因為這些巨大的雷龍肯定要吃掉許多植物,它們有長脖子,可以吃到高處的樹葉。可是這些樹看上去幾乎沒被碰過。   說得很好,萊文點頭道,我也注意到了。   是由於植物防衛手段嗎?   唔,可能吧,萊文說,不過我想對於樹木為什麼能保存下來可以有一種十分簡單的解釋。   怎麼說?   你自己看吧。萊文說,一切近在眼前。   阿比拿起雙筒望遠鏡。朝恐龍群望去:什麼簡單的解釋呢?   在古生物學家之間,萊文說,圍繞著蜥腳類動物為什麼長著長脖子有一場沒完沒了的爭論。你看見的那些動物的脖子有二十英呎長。傳統的觀點是,蜥腳類動物進化出長脖子是為了吃到較小動物吃不到的高處樹葉。   哦?那麼爭論什麼呢?   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動物脖子都不長。萊文說,因為脖子很長,唔,是件麻煩事。它引起各種問題。結構問題:如何佈置肌肉和韌帶以支撐長脖子。行為問題:神經脈衝必須經過很長一段路程才能從大腦傳遞到身體。吞嚥問題:食物必須從口腔長途跋涉到胃裡。呼吸問題:空氣必須通過一根長長的氣管向下抽。心臟問題:血液必須被向上泵送到遠遠的頭部,否則動物就會昏厥。就進化而言,這一切都是很難辦到的。   可是長頸鹿辦到了。阿比說。   是啊,它們辦到了,儘管長頸鹿的脖子遠沒有這麼長。長頸鹿進化出很大的心臟,它的脖子包著一層很厚的筋膜。實際上,長頸鹿的脖子好似一個血壓計橡皮囊袖帶,一直包到頂。   恐龍也有這種橡皮囊袖帶嗎?   不知道,我們猜想雷龍有巨大的心臟,也許重三百磅以上。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的方案可以解決在長脖子中泵送血液的問題。   哦?   你正在看著哩。萊文說道。   阿比猛一擊掌:它們不抬脖子!   正確。萊文說道,至少是不常抬,或長時間不抬。當然囉,這會兒動物們正在飲水,所以脖子是垂下的,不過我猜想如果我們觀察一段較長的時間,就會發現它們高昂起脖子的時間並不多。   這就說明了為什麼它們不吃樹上的葉子!   說得對。   凱利眉頭一皺,可是如果長脖子不是用來吃東西的,究竟為什麼要進化它們呢?   萊文笑了笑,肯定有個充分的理由。他說,我相信和防衛有關。   防衛?長脖子?阿比瞪大了眼睛,我不明白。   注意看,萊文說,答案實在是很明顯。   阿比通過望遠鏡定睛看著,他對凱利說,我最不喜歡聽見說這很明顯了。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   阿比朝索恩那邊一瞟,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索恩用手指做出一個V形,將一個手指彎下去,這個動作迫使第二個手指隨著移動,於是兩個手指並在了一塊兒   如果說這是一種暗示,他可沒看懂。他沒有看懂,皺起了眉頭。   索恩用口形說:橋。   阿比又看,注視著那些鞭狀的尾巴在小動物的頭頂上前後甩動。   我懂啦!阿比說,它們用尾巴進行防衛,需要長脖子來和長尾巴保持平衡。這就像是一座吊橋!   萊文睨視著阿比,你的腦子轉得很快呀。他說。   索恩扭過頭去,暗暗一笑。   可我是對的阿比說。   對,萊文說道,你的觀點基本上是正確的。長脖子因為長尾巴的存在而存在。對於兩隻腳的獸腳亞目食肉恐龍來說,情形就不同了。可是對於四足動物,卻需要一個平衡長尾巴的東西,否則動物就會翻倒。   馬康姆說:實際上,這群雷龍還有更令人困惑的方面。   哦?萊文說,是什麼?   沒有真正的成年龍,馬康姆說道,我們所目睹的這些動物按我們的標準來說是非常巨大的。然而。事實上它們當中沒有一個達到了成年龍的個頭。我為此感到困惑不解。   是嗎?我一點也不覺得困惑。萊文說,毫無疑問,僅僅是因為它們還沒有到完全成熟的時候,我認為雷龍比其他恐龍生長緩慢,大象一類的大型哺乳動物畢竟要比較小的動物生長得慢些。   馬康姆搖了搖頭:這不是恰當的解釋。   哦?那是什麼呢?   注意看。馬康姆指著草地那邊,答案實在是很明顯。   孩子們吃吃地笑著。   萊文不悅地打了個哆嗦,對我來說顯而易見的是,他說,看來沒有任何一個種群已完全達到成年期。三角龍、雷龍,甚至連棘突龍都比預想的要小些,這樣就有必要找出一個一致性的因素:某種飲食要素啦,被封閉在一座小島上的效應啦,甚至還有設計它們的方式,等等。可是我並不認為這個問題特別突出或是令人擔心。   也許你是對的,馬康姆說,可接下來還是那句老話,也許你是不對的。      第五章 科爾特斯港   沒有航班?薩拉.哈丁問道,你什麼意思?沒有航班?   時間是上午十一時,哈丁在過去十五小時裡一直在坐飛機,其中大部分時間消磨在一架她碰巧趕上的從奈洛比飛往達拉斯的美軍運輸機上。她已精疲力盡,她感到皮膚髒兮兮的,很需要沖個淋浴,換換衣服。然而事與願違,她卻在哥斯大黎加西海岸的一個骯髒破舊的小鎮上與這個死腦筋的官員爭吵。   雨已經停了,天卻依然是灰濛濛的,雲層低垂在空蕩蕩的機場上空。   我很抱歉,羅德里格茲說,安排不出航班來。   那麼先前送走了那些男人的直升機呢?   是有一架直升機,沒錯兒。   在哪兒?   不在這兒。   我看得出來。可是它在哪兒?   羅德里格茲攤開雙手:飛到聖克里斯托巴爾去啦。   什麼時候返回?   不知道,我想是明天,要麼就是後天吧。   羅德里格茲先生。她堅決地說道,我必須於今天上那個島。   我明白你的願望,羅德里格茲說,可是我沒有辦法,幫不了忙。   你有什麼建議嗎?   羅德里格茲聳聳肩:我提不出任何建議。   有沒有船能送我?   我沒聽說過什麼船。   這兒是個港口,哈丁說著指了指窗外,我看見那裡有各種各樣的船。   我知道。但我不相信會有船想去那些小島,天氣可不太好啊。   可是如果我要是下去   行啊,當然啦。羅德里格茲嘆了口氣,你當然可以去問問看。   於是,在這樣一個雨淋淋的上午,剛過了十一點之後,她便肩負著背包,走在搖搖晃晃的木碼頭上。   碼頭上拴著四條船,船上散發出濃烈的魚腥味,然而所有的船似乎都空無一人。全部活動正集中在碼頭的另一頭,那裡停靠的一條船要大得多。船邊,正在捆紮一輛紅色牧人牌吉普車,準備裝船,同時還有幾隻裝有給養物資的大鋼桶和板條箱。   她一邊走過去,一邊投去讚賞的目光那部車經過特殊改裝,擴大到防衛者牌越野車的尺寸,就是那種最理想的越野用車。她心想,改裝這輛吉普一定耗資巨大,只有那些經費很多的研究人員才能這麼幹。   兩名頭戴寬邊遮陽帽的美國人站在碼頭上,大喊大叫,指手劃腳。一臺老式起重機歪歪斜斜地吊起那輛吉普,搖晃著到船的甲板上方。她聽見其中一人嚷著:小心!小心!吉普車重重地落在木頭甲板上,該死的,小心!幾名工人開始往船上搬運箱子,起重機擺回去吊那些鋼桶。   哈丁走到離得最近的那人身旁,彬彬有禮地開口道:對不起,不知你能否幫個忙?   那人瞟了她一眼。他中等身材,紅皮膚,五官平淡,穿著那身嶄新的卡其科學考察服顯得有點彆扭。他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無暇顧及其他。   我現在很忙,他說著扭過頭去,曼紐爾!看著點兒,那是敏感設備。   很抱歉打攪你。她繼續說道,我叫薩拉.哈丁。我想   你是薩拉.伯恩哈特也不關我的事,這個曼紐爾!該死!那人揮舞著手臂,你,那邊去!對,就是你!把那個箱子扶直!   我想到索那島去。她把話說完。   一聽此話,那人的態度完全改變了。他慢慢朝她轉過身來,索那島,他說,你不會與萊文博士有什麼關係吧?   有關係的。   噢,我真該死。他的臉上突然綻出熱情的微笑,真沒想到啊!他伸出手來,我是劉.道奇森,是庫珀蒂諾生物合成公司的。這位是我的助手,霍華德.金。   你好!另一個人點頭道。   霍華德.金比道奇森年輕一些,個頭小一點,一副輪廓分明的加利福尼亞長相,挺英俊。薩拉分辨出了他的類型:典型的位居第二的雄性動物,奴性滲透到骨子裡。他對她的態度也有點怪:他離她稍稍遠了點,似乎道奇森顯得越友好,他就越感到在她旁邊不舒服。   那邊,道奇森指著甲板繼續說道,是我們的第三位,喬治.巴塞爾頓。   哈丁瞧見一個身材粗壯的人站在甲板上,彎腰看著搬上船去的一個個箱子。他的袖口浸透了汗水,她說:你們都是理查德的朋友嗎?   我們這會兒正是去看他。道奇森說,去為他排憂解難。他躊躇著,朝她皺起眉頭,可是,唔,他沒對我們說起過你   這時她突然醒悟到自己在他的眼裡是副什麼模樣: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個兒女人,穿著皺巴巴的襯衫、卡其布短褲和長筒靴,在乘坐了這麼長時間的飛機之後,她的衣服骯髒,頭髮蓬亂。   她說:我是通過伊恩.馬康姆認識理查德的。伊恩是我的老朋友。   我明白了他仍然死盯著她看。好像對她還不大放心。   她不得不作出解釋:我一直在非洲,直到最後一刻我才決定上這兒來,她說,是道克.索恩打電話給我的。   哦,當然,道克。那人點了點頭,似乎放下心來,仿佛現在一切都說得通了。   她問道:理查德現在還好嗎?   唔,但願很好。因為我們正在把這些設備給他送去。   你們現在就去索那島嗎?   是啊,如果天氣不變壞的話。道奇森說罷,瞥了一眼天空,我們在五到十分鐘之內就可以整裝待發了。你瞧,歡迎你加入我們,如果你需要搭船的話。他興致勃勃地說,我們可以做個伴,對大家都有用。你的東西在哪兒?   我只有這個背包,她說著提了提小背包。   輕裝旅行,嗯?那麼好吧,哈丁小姐,歡迎加入我們的小隊。   他此刻似乎十分坦率,十分友好,與剛才的表現相比真是判若兩人,然而她注意到那位姓金的英俊小生仍然明顯感到不安。金背對著她,一個勁地忙碌著,大叫大嚷地要工人們當心最後那幾個板條箱,箱子上標有印刷的字樣生物合成公司。她隱隱約約感到他是有意不朝她看。而且,到現在她還沒有看清甲板上的那第三個男人。她躊躇著。   你肯定沒問題   當然沒問題!我們會很高興的!道奇森說,再說,你又有什麼其他辦法去那裡呢?沒有飛機。直升機也不在。   我知道,我查過了   喏,你也知道,如果你要去那個島。最好和我們一起去。   她瞧了瞧船上的吉普車,說道,我想道克肯定已經到達那裡,還帶去了他的設備。   忽聽提起此話,那個姓金的男人猛然警覺地轉過頭來,而道奇森卻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也這麼想。我想他是昨天夜晚動身的。   他正是這樣對我說的。   對,道奇森點頭稱是,所以他已經到了,起碼我希望如此。   從甲板上傳來幾聲哇哩哇啦的西班牙語,一位裹著油跡斑斑的大衣的船長冒了出來,朝船舷外張望,道奇森先生,準備好啦。   好。道奇森說,好了,上船吧,哈丁小姐,我們啟航!      第六章 金   漁船噴著濃濃的黑煙,嚓嘎嚓嘎地開出港口,向公海駛去。霍華德.金感到輪機在腳下轟鳴,聽見木頭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他聽見水手們用西班牙語大喊大叫。回首遙望小鎮科爾特斯港,它已成了一堆亂糟糟的小房子,簇繞在岸邊,他心中希望這艘該死的船能經得起風浪因為他們已身處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之中。   道奇森在投機取巧,又一次鋌而走險。   這是金最害怕的處境。   自打霍華德.金作為一名年輕的柏克萊大學哲學博士加入生物合成公司起,他認識劉易斯.道奇森將近十年了。當初他是一名頗有前途的研究員,大有征服世界的能量,金做了有關血液凝固遺傳因子的博士論文,他加盟生物合成公司時正值這類遺傳因子成為熱門課題,似乎成了解決心臟病突發患者血栓溶解問題的一把鑰匙。諸家生物技術公司競相研製一種新藥,一來可以挽救生命,二來也好發一筆大財。   起初,金專攻一種很有希望的物質,叫做血凝素V5或者叫HGV|5。在早期試驗中,它溶解血小板聚集體達到驚人的速度,金一躍而成為生物合成公司最有前途的年輕研究員。他的照片被顯要地刊載在年報上。他擁有了自己的實驗室,並獲得了一筆近五十萬美元的工作預算。   可是接著,在毫無警告的情況下,突然翻船了。在初步的人體試驗中,HGV|5既未能溶解心肌梗塞中的,也未能溶解肺栓塞中的血栓。更為糟糕的是,它還產生了嚴重的副作用:胃腸道出血、皮疹、神經病方面的問題。在一個病人死於驚厥之後,公司中止了試驗,數週以內,金便失去了他的實驗室。一名新來的丹麥研究員取而代之,他正在研究一種蘇門答臘黃水蛭的唾液提取物,前景更加看好。   金搬到一個較小的實驗室裡。他認為自己已厭倦於血液遺傳因子,因而把注意力轉向了止痛藥,他掌握一種有趣的化合物,取自非洲有角蟾蜍的一種蛋白質的L異構體,它似乎有麻醉作用,然而此刻的他已失去了昔日的自信。公司在審查他的工作之後,得出結論說他的研究缺乏充分的文件支持,因而沒有足夠的理由尋求美國食品及藥物管理局的試驗許可。他的有角蟾蜍項目就這樣被草草封殺。   此時金年屆三十五,經歷過兩次失敗,他的照片再也沒有上年報。人們傳言下一次審查期間,公司有可能讓他走路。當他提出一個新的研究項目時,立即遭到了否決,這是他人生中的一段黑暗時期。   這時,劉易斯.道奇森提議他們共進午餐。   道奇森在研究人員中聲名狼藉。號稱接收大員,因為他總是接過別人做的工作,美化成自己的成果。早些年,人們絕不會看到金和他在一起。可如今,他卻任憑道奇森把他領到了舊金山的一家豪華海鮮餐廳。   搞研究是很難的。道奇森同情地說。   一點不假。金說道,   又難,又冒險。道奇森說,事實上,有創意的研究很少能成功。可公司方面理解嗎?不理解,如果研究失敗,你便成為眾矢之的。這不公平呀。   是這麼回事。金說道。   可這就是實質所在。道奇森聳了聳肩,手裡剔著一條軟殼蟹腿。   金一言不發。   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喜歡冒險。道奇森接著說道,開創性工作很冒險,大多數新想法都不行,而大部分開創性工作都失敗了。這就是現實,如果你感到是在被迫進行開創性研究的話,那麼失敗就在預料之中了。如果你在大學裡工作就沒有關係,在那裡失敗受到讚揚,成功則導致排斥。可是在工業界不行啊。在工業界,開創性工作可不是個明智的職業選擇呀。它只能讓你陷入困境。而這正是你目前的處境,我的朋友。   那我該怎麼辦呢?金問道。   唔,道奇森說,我有自己的一套科學方法。我把它稱為集中研究開發。假如只有幾個想法能行的話,何必要自己去發現它們呢?太難啦。讓別人去發現,去冒險,去爭取所謂的光榮吧。我寧可等待,然後去開發那些已經有希望苗頭的想法。把好東西拿過來,使之變得更好。要麼至少是將它充分地改頭換面,以便能申請專利,然後我就擁有它了。於是,它成了我的。   金對於道奇森如此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是個小偷感到十分驚訝。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的尷尬。   金撥弄著面前的沙拉: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某種東西,道奇森說,我看到了雄心。遭到挫敗的雄心。我告訴你,霍華德,你用不著敗下陣來,甚至也用不著在下一次的業績考核時被公司解雇。公司可真要解雇你呢。你的孩子多大啦?   四歲。金說道,   可怕呀,沒有工作,拖著個老婆和年幼的孩子。再找一份工作談何容易,現在誰還會給你提供機會呢?到了三十五歲,一名科研人員要麼已經有所建樹,要麼就不大可能有什麼名堂了。我並不是說這種說法是對的,可他們就是這麼想的。   金知道他們是那樣想的,加利福尼亞的每一家生物技術公司都一樣。   可是霍華德,道奇森從桌那邊欠過身來,壓低嗓門說道,一個奇妙的世界正在等待你,只要你願意換一種角度來看問題,你可以換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真覺得你應該考慮考慮我的這番話。   兩週以後,金成了道奇森的個人助理,就職於未來生物趨勢部生物合成公司就是這樣來稱謂其在工業間諜活動方面所作的努力。隨後的若干年間。金在生物合成公司裡又一次飛黃騰達,這一次是因為道奇森喜歡他。   如今金已擁有代表成功的全套裝備:一輛波爾舍轎車、一筆抵押貸款、一次離婚、一個他在週末探望的孩子。一切都是因為金證實了自己是一名完美無缺的副指揮官。他加班加點地工作,處理繁瑣的事務,使他那位花言巧語的上司不致陷於任何麻煩。在這一過程中,金逐步了解了道奇森的各個側面:領袖魅力的一面,空想的一面,還有陰暗、殘酷的一面。金對自己說他能夠對付那殘酷的一面,能夠對它進行制約,兩年多來他已學會怎樣去做了。   然而,有的時候他卻沒有那麼篤定。   比如眼下。   眼下他們正乘著一隻搖搖晃晃、腥臭撲鼻的漁船,離開哥斯大黎加的某個荒涼村莊,向汪洋大海中駛去,可就在這節骨眼兒上,道奇森卻突發奇想玩起了把戲,會見了這麼個女人,還要帶上她一起走。   金不清楚道奇森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卻看得出道奇森眼中閃動著一種強烈的光芒,這種眼光他過去只見過幾回。每一回都令他心驚肉跳。   那位叫哈丁的女人這時正在前甲板上,靠近船頭站著,她在眺望大海。   金看見道奇森走過吉普車旁,忙對他招了招手。   聽著,金說道,我們得談一談。   當然,道奇森隨和地說,你在想什麼呐?   他露出了微笑。那迷人的微笑。      第七章 哈丁   薩拉.哈丁注視著灰濛濛、陰沉沉的天空。漁船在近岸的巨濤之中顛簸起伏。艙面上水手們在手忙腳亂地捆緊吉普車,它多少次險些要掙脫束縛。她站在船頭,強壓住暈船的噁心。正前方,在遠遠的天際線上,一道低伏的黑線映入她的眼簾,這是他們第一眼瞥見的索那島。   她轉身朝後看去,發現道奇森和金弓身靠在船中部的欄杆旁,正緊張地交談著。   金顯得忐忑不安,疾速地打著手勢。道奇森則一邊聽,一邊在搖頭。少頃,他抬起手臂搭在金的肩膀上。看上去他是在竭力穩定年輕人的情緒。兩個人都對吉普車周圍的一片忙亂規而不見。   這很蹊蹺,她想,先頭他們對這些設備有多麼操心啊。而現在,他們卻似乎無動於衷了。   至於那第三個男人,巴塞爾頓,她當然已經認出來了。在這條小漁船上見到他,她頗為吃驚。巴塞爾頓只是敷衍地與她握了握手,一俟船駛離碼頭,他便到甲板下面去了。他一直未再露面。不過大概他也暈船了。   在繼續觀察中,她看見道奇森霍地轉身離開金,匆匆跑去監督水手們的工作。金被一個人撇在那兒,便走過去檢查船尾處將箱子和桶捆綁在甲板上的繩索。箱子上標著生物合成公司。   哈丁從未聽說過什麼生物合成公司。她很納悶,不知伊恩和理查德究竟與它有什麼聯繫。每當伊恩和她在一起時。他對生物技術公司一類總是持批評態度,甚至嗤之以鼻。而這幫人看起來又不大像是朋友,他們顯得太生硬,太反常。   隨即她又想到,伊恩的確有一些古裡古怪的朋友。他們總是不期而至,出現在他的公寓日本書法家、印度尼西亞加馬蘭馬戲團團員、穿一件磨得發亮的西班牙式夾克的拉斯維加斯魔術師、認為地球是空心的詭祕的法國占星學家還有他那些教學的朋友們。他們才真叫瘋狂,或者說在薩拉眼中他們是這樣。他們如此想入非非,如此醉心於他們的驗證。一頁又一頁的驗證公式,有時甚至洋洋灑灑幾百頁,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抽象了。薩拉.哈丁喜歡觸摸泥土,觀看動物,體驗聲音和氣味。這些對於她才是實實在在的。其他的一切只不過是一串理論:也可能正確,也可能錯誤。   海浪開始猛烈地撞擊船頭,她朝後退了幾步,不讓自己給打濕。她打了個哈欠,在過去二十四小時裡她沒睡多少覺。道奇森忙完了吉普車的事,朝她走來。   她問:一切正常嗎?   啊,正常,道奇森說道,臉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你的朋友金看上去挺不安啊。   他不喜歡坐船,道奇森說,他衝著海浪點了點下巴,不過我們正在加速航行。還有一個小時左右,我們就要登岸了。   告訴我,她說,生物合成公司是怎麼回事?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這是一家小公司,道奇森說,我們生產所謂的消費性生物製品,我們專門搞娛樂類和體育類的生物。比如說吧,我們曾培育過新品種的鮭魚,以及其他供捕捉的魚,我們現在正在生產新品種的狗,一種專為公寓居住者們設計的小型寵犬。就搞這些名堂。   正是伊恩討厭的那些名堂,她想,你是怎麼認識伊恩的?   噢,說來話長啦。道奇森說。   她注意到他在閃爍其詞:有多久了?   那可要從公園的時候說起了。   公園?   他點了點頭:他告訴過你他的腿是怎麼受傷的嗎?   沒有,她說道,他閉口不談此事,他只說過這件事發生在一次諮詢工作過程中,當時我不清楚,好像出了點麻煩,那是在公園嗎?   是的,可以這麼說。道奇森說罷,把目光投向了茫茫大海。少頃,他聳聳肩道:那麼你呢?你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他曾是我的學位論文閱讀人之一。我是個生態學家,我研究非洲草原生態系統中的大型哺乳動物,在東非,特別是食肉動物。   食肉動物?   我一直在研究鬣狗。她說,在這之前是獅子。   研究很久了嗎?   到現在將近十年了,拿到博士學位後一直幹了六年。   有意思,道奇森點了點頭道,那麼說你是從非洲一路趕來的了?   是啊,從塞羅涅拉來,在坦桑尼亞。   道奇森茫然地點點頭,將視線越過她的肩膀投向小島,真是想不到啊,看樣子天氣總算要放晴了。   她扭頭一看,只見頭頂上方雲層漸薄,微露出一道蔚藍。陽光正努力穿透雲層。海面風浪漸平。她驚訝地發現小島已靠近了許多,她可以清楚地看見那些拔海而起的懸崖峭壁,盡是些灰紅色的火山岩,十分陡直險峻。   在坦桑尼亞,道奇森說,你有一個很大的研究小組吧?   不,我一個人工作。   沒有帶學生?他問。   沒有。因為我的工作並不是很刺激、很吸引人。非洲熱帶草原的大型食肉動物多數在夜間活動,因此我的研究工作大多是在夜晚進行。   可難為了你的丈夫了。   哦,我沒有結婚。她微微聳了聳肩道。   真讓我吃驚啊,他說,畢竟,像你這樣的漂亮女人   我沒有時間,她很快地回答道,接著她話鋒一轉,你們準備在哪裡靠岸上島?   道奇森回頭看了看,他們離小島已如此之近,可以看見一道道白浪高高捲起,摔碎在峭壁的底部。他們離島只有一兩英哩遠了。   這是個不尋常的島嶼,道奇森說,中美洲這一帶是多火山區。在墨西哥與哥倫比亞之間有大約三十座活火山。所有這些近海島嶼在過去某個時候都曾是活火山,是中部火山鏈的一環,然而與大陸的情況不同,現在這些島嶼都成了死火山,已有一千年左右沒爆發過了。   這麼說我們看到的是火山口外側?   一點不錯,那些懸崖峭壁完全是雨水侵蝕造成的,不過海水也侵蝕了峭壁的底部。你看見懸崖上那一塊塊平整的斷面,海水就是在那裡沖刷底部,於是大塊的岩壁表層受到海浪侵蝕,一片片地劈裂,墜入海中。那都是些鬆軟的火山岩。   那麼你們將停靠在   島的向風側有幾處地方的崖壁被海浪沖刷形成了岩洞。在其中兩處,岩洞接上了從島內流出的小河,因而是可以通過的。他抬手向前一指,瞧那邊,你現在剛好能看見其中的一個岩洞。   薩拉.哈丁看見懸崖底部凹進一個外形不規則的洞口,四周巨浪拍擊,一股股白花花的羽狀水柱飛濺到空中,高達五十英呎。   你們打算把船開進那邊的岩洞嗎?   如果天氣不變,是打算這樣。道奇森轉過頭來,別擔心,情況並不像看上去那麼糟。別管它。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是關於非洲,你是什麼時候離開非洲的?   一接到道克.索恩的電話之後,他說他要和伊恩一塊兒去搭救理查德,問我願不願意來。   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我要考慮考慮。   道奇森皺了皺眉:你沒對他說你要來?   沒有,因為我沒拿定主意,我是說我很忙,我有自己的工作,再說路途又遙遠。   為了一位老情人啊。道奇森同情地點了點頭。   她長嘆一聲,哎,你是知道的,伊恩這個人。   是啊,我了解伊恩。道奇森說,很有個性。   這只是一種說法。她說。   一陣尷尬的沉默,道奇森清了清嗓子,我都搞糊塗了,他說,你到底告訴誰說你要來了?   誰也沒說。她說,我搭上一班飛機,就來了。   可你的大學,你的同事們   她聳了聳肩:時間來不及。再說我剛才說過,我是獨自一人工作的。她又朝小島望去。   懸崖高聳在漁船之上。他們離島只有幾百碼遠了,岩洞此時顯得大了許多,但海浪卻猛烈拍擊著洞口兩側,濺得很高。   她搖了搖頭:看起來相當險惡啊。   不必擔心,道奇森說,看見了嗎?船長已經把船駛向洞口。一旦通過了它,我們就平安無事了。然後就會非常激動人心啦。   漁船在海浪中搖晃著,沉浮著,變化不定。她緊緊抓住欄杆,在她身旁的道奇森露齒一笑:明白我的意思嗎?激動人心,是不是?他突然之間顯得精神亢奮,幾近焦躁不安。他繃緊了身體,搓著雙手,沒必要擔心,哈丁小姐,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事情發生在   她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可她還未及答話,船頭便又一次下沉,濺起一片浪花,她不由得踉蹌了兩步。這時道奇森迅速彎下身子看起來是要來扶穩她可似乎出了點錯他的身體猛撞在她的腿上,隨後一抬接著又是一股大浪劈了下來,她感覺身體被扭翻,不禁失聲尖叫,伸手去抓欄杆。但是一切都來得太快了,世界在她周圍顛倒旋轉,她的頭猛地撞上了欄杆,旋即身子便翻了個筋斗,在空中墜了下去。   她看見船體上剝落的油漆從身旁一閃而過,看見綠色的海洋衝著她直撲而來,接著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刺骨的冰冷,令她周身震顫,她已一頭扎進了翻騰洶湧的海水,沉入波濤之下,進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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