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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部 第一結構圖|2

失落的世界 麥克.克萊頓 20053 2023-02-05
  第六章 失落的世界   理查德.萊文把臉貼在暖和的岩石峭壁上,停下來歇口氣。在他腳下五百英呎處是波濤滾滾的大海,洶湧的波濤拍打著黑色的岩石,濺起白色的浪花,發出雷鳴般的聲響。帶他來的那條小船早已向東駛去,此刻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個小白點兒。它必須返回,因為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島嶼四周沒有任何安全的港灣。   現在,他們得全靠自己了。   萊文深深地吸了口氣,看了看在離他腳下二十英呎的懸崖上的迭戈。   迭戈年輕力壯,身上背的背包裡裝著他們的所有器材。他滿臉微笑,朝上點點頭,勇敢些,不遠了,先生。   但願如此。萊文說道。   他剛才在船上用望遠鏡察看過這段峭壁,覺得它是個向上攀登的好地方。可是實際上,這段峭壁幾乎是垂直的,險峻無比,因為這一段火山岩石質地較鬆,脆性很大。

  萊文抬起手臂,伸開五指,尋找下一個可以用手抓牢的地方。他緊貼著峭壁,幾個碎裂的小石塊掉下來,他的手指沒抓住。他重新找了一個地方。緊緊抓住,然後牽引身體向上移動。由於用力,再加上害怕,他喘得很厲害。   只有二十英呎了,先生,迭戈說道,你能完成的。   我知道我能完成,萊文嘟囔著說,爬不上去就完蛋。   快到頂的時候,風也大起來,吹得他耳邊呼呼直響,吹得他覺得有人在拽他的衣裳。他感到這風像是要把他吸進峭壁。他抬起頭,看見長在峭壁邊緣那些濃密的植物。   就要到了,他心想,快了。   他最後一用勁,終於爬上了去。他感到精疲力盡,就勢一滾,滾進了蕨類植物叢。他氣喘吁吁地朝後看了看,只見迭戈輕而易舉地翻了上來,正蹲在長滿青苔的草叢裡,樂呵呵地笑著。

  萊文轉過臉,看著頭頂上方那些巨大的蕨類植物,剛才攀登峭壁時那上氣不接下氣的緊張情緒正在逐漸消失。他感到兩條腿火燒火燎一般。   那有什麼關係他現在上來了!終於上來了!   他環視著四周的叢林。這是一片原始森林,跟衛星照片上顯示的一樣,還沒有受到人為的干擾。萊文不得不依靠衛星照片,因為像這樣的私人島嶼的地圖是弄不到的。這是太平洋上的一個孤島,一個失落的世界。   萊文聽見耳邊呼呼的風聲和棕櫚樹葉的沙沙聲,感覺到從樹葉上滴到他臉上的水。接著他聽見另一個聲音,是從遠處傳來的,像是鳥的叫聲,但卻比鳥叫深沉得多,聲音也長得多。他注意聽著,又聽見了一次。   他聽見附近哧啦一聲,忙回過頭。迭戈劃著了一根火柴,正要把它舉起來點菸。萊文馬上坐起來,推開年輕人的手,同時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行。

  迭戈皺起眉頭,不明白為什麼。   萊文把一個手指放在嘴唇上。   他指了指傳來鳥叫聲的方向。   迭戈聳了聳肩,臉上顯得很冷漠。他覺得不以為然,覺得不必大驚小怪。   萊文心想這是因為迭戈不明白他們將要和什麼東西打交道的緣故。他拉開那個墨綠背包的拉鏈,開始組裝那支大林德斯特拉特步槍。這支步槍是專門在瑞士訂製的,是最新動物控制技術的結晶。他把槍筒擰到槍托上,裝上弗盧格式彈夾,檢查了充氣狀態,然後把槍遞給迭戈。迭戈接過槍的時候又聳了聳肩。   與此同時,萊文從槍套裡抽出那把上了烤藍的林德斯特拉特手槍,把槍套別在腰裡。他檢查了兩次槍的保險,然後把它放回槍套,接著他站起身,打手勢讓迭戈跟上。

  迭戈拉上背包的拉鏈之後,把它背了起來。   他們離開峭壁。沿小山的斜坡朝下走。沒過多久他們的衣裳就被四周植物上的水浸透了。他們的視野完全消失。   四周是濃密的叢林植物,只能看見前方幾碼遠的地方,那些藤類植物的葉子大得出奇,大小相當於一個人的身體,整個植株有二十英呎高,主幹上面長滿了粗粗的毛刺。在這些藤類植物的上面是遮天蔽日的大樹,陽光根本透不進來,他們在昏暗的光線中,在潮濕鬆軟的地上悄然向前。   萊文經常停下來看手腕上的指南針。他們正沿著一個陡坡向西,朝著這個島的腹地運動。他知道這個島是個古代火山口,經過千百個寒暑的風吹、雨打和日曬如今已經風化。島上有幾道山脊,都延伸到火山口底部,不過島東邊的地勢尤為陡峭崎嶇,十分險惡。

  萊文明顯感到孤獨,仿佛進入了一個原始世界。他繼續向下,跨過一條泥沼般的溪流,接著又向上爬。這時他感到心跳加快。在這道山脊上,植被稀疏多了。他感到一陣沁人肺腑的微風。站在這個小高地上,他可以看到數英哩外位於島另一側的那道黑色峭壁,從他所站的地方到那峭壁之間,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叢林。   站在他身邊的迭戈說道:真是妙不可言哪!   萊文趕緊噓了一聲,讓他別出聲。   可是,先生。他用手指著前面爭辯說,現在這兒並沒有別人嘛。   萊文搖搖頭,有點惱火。乘船過來的時候。他把這些要求反覆跟他交待過。一旦上了島,就不要講話。不要搽頭油,不要灑香水,不要抽菸,所有食品都用塑膠袋密封。每樣東西都經過精心包裝。既不能產生煙火也不可發出響聲。他還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講了採取這些防範措施的重要性。

  現在看來迭戈把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因為他不理解。萊文狠狠地戳了迭戈一下,再次搖了搖頭。   迭戈笑著說:先生,這兒除了鳥,什麼也沒有。   他的話音剛落,他們就聽見從下面的叢林裡傳來一陣低沉的、十分怪異的隆隆聲響。少頃,從叢林另一處傳出一聲回應。   迭戈瞪大了眼睛。   萊文低低地說了聲:鳥?   迭戈一聲不吭,咬著嘴唇,兩眼盯著那邊的叢林。   他們看見南面有一片樹木的頂端搖晃起來,整個那一片地方像是被風刮了似的突然有了生機。但是其他地方的樹木並沒有搖晃。不是風的原因。   迭戈很快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   他們聽見了更多的叫聲,那些聲音足足持續了一分鐘,接著便是萬籟俱寂。

  萊文從山脊上走下來,沿叢林中的斜坡繼續朝島的腹地走去。   他快步向前,但眼睛卻看著地面,防止有蛇。突然,他聽見身後一聲低低的口哨,回頭看見迭戈正用手指著左邊。   萊文撥開藤類植物的葉子,折身返回,跟著迭戈朝南邊運動。不久他們發現泥土地上有兩道平行的車轍一直通向密林深處。雖然車轍上早就長滿了青草和蕨類植物,但還是不難看出這是一種老式吉普車的車轍。他們當然會順著它走了,他知道順著路走會快些。   萊文打了個手勢,迭戈卸下背上的背包,現在該萊文背了。他把背包背上,調整了一下背帶。   他們悄然無聲地沿著這條路往前走。   有些地方,那吉普車的車轍已很難辨認,因為它上面長滿了叢林植物。這條路顯然已多年無人走了,叢林是隨時準備捲土重來的。

  萊文聽見身後的迭戈在嘟囔,還輕聲地罵著什麼,他回過頭。看見迭戈迅速把腳從地上抬起來,剛才他是一腳踩在一堆綠兮兮的、齊腳脖子深的動物糞便上。那東西很輕,而且已經碎裂是乾的,有好長時間了,氣味已經全無。   萊文仔仔細細在地上搜索,終於發現了野獸留下的部分痕跡。這堆糞便形態完整,直徑有十二厘米。這無疑是某種大型食草動物的糞便。   迭戈一句話也沒說,但是兩隻眼睛卻睜得老大。   萊文搖搖頭,接著就繼續往前走了。只要發現食草動物的痕跡,他就不必擔心,至少不怎麼太擔心。即使如此,他的手指還是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槍,似乎是為了給自己壯壯膽。   他們來到一條兩岸都是泥濘的溪流邊。萊文停下腳步。他發現在泥濘的岸上有不少明顯的三趾足留下的腳印,有些還相當大。他伸開五指去丈量其中一個腳印的尺寸,發現兩邊空出好大一塊。

  他抬起頭,看見迭戈又在胸前劃起十字來。那支步槍在他的另外一隻手上。   他們在小溪邊等著,靜聽那潺潺的流水聲。萊文一眼看見溪水中有個閃閃發亮的東西。他彎下腰把它撈了上來。這是一根像鉛筆一樣粗細的玻璃試管,一端已經斷掉,上面有一排刻度。他看出這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實驗室都使用的小試管。他把它舉起來對著亮處在手上轉動。他覺得這東西很怪。一根像這樣的小試管能說明什麼?   萊文轉過身,從眼角的餘光中看見有東西在動,是個很小的、褐色的東西。正從河岸的淤泥上匆匆穿過。那東西大小像隻老鼠。   迭戈驚訝得輕聲叫起來。轉眼之間那東西就消失在植物叢中。   萊文向前走到溪流邊的淤泥上蹲下來,仔細觀察那個小動物留下的腳印。這些腳印呈三趾狀,就像鳥類的爪印。他在周圍發現了更多的腳印,其中比較大的有幾英吋見方。

  這種腳印萊文以前見過,就跟在科羅拉多的珀加圖瓦爾河邊的小徑上發現的一樣。科羅拉多州留有遠古時期海岸線的化石,那些化石中就有恐龍的足跡。可是眼前的足跡卻是剛剛留在淤泥上的,而且是活生生的動物留下的。   萊文蹲在那兒,聽見從左邊傳來輕輕的吱吱叫聲,他扭過頭,看見那邊的蕨類植物在微微顫動。他紋絲不動,耐心地等著。   少頃,只見一個小動物從那些蕨類植物的葉子後面向外窺視。它的大小像老鼠,皮膚褐中帶綠、光滑無毛,兩隻大眼睛長在那顆小腦袋的偏上部位。它向萊文發出一種連續不斷的、受到刺激後的吱吱聲,仿佛是想把他攆走。萊文一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出。   當然,他認出了這種動物。這是一隻小鼠龍,是三疊紀後期的小爬行動物。它的骨骼化石只在南美發現過。它是已知恐龍中最小的。   是恐龍。他心想。   雖然他曾料到會在這個島上看見恐龍,但是當他真的看見一隻活恐龍。尤其是像這樣一隻小恐龍時,他還真感到有些驚訝。他又驚又喜,目不轉睛地看著它。經過這麼多年,研究過這麼多的化石現在他的面前竟是一隻活恐龍!   那隻小鼠龍壯著膽子把身體鑽出蕨葉。這時萊文發現,它比他原先想像的要長些。它的實際長度有十厘米,尾巴粗得令人難以置信。從整體上來看,它很像一隻蜥蜴。他看見它身體豎直坐在兩條後腿上,呼吸的時候肋骨的起伏清晰可見。它的兩隻前肢衝著萊文直擺,同時不斷發出吱吱叫聲。   萊文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伸出去。   那小鼠龍又吱吱叫起來,但卻沒有跑。萊文的手離它越來越近,它只是感到十分好奇,像其他小動物一樣把腦袋歪了過來。   萊文的手已經碰到葉子了,那小東西坐在自己的後腿上,靠它那根伸開的大尾巴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它毫無害怕的樣子,竟然輕輕地走到萊文的手上,然後站在他掌心之中。他覺得它很輕很輕,幾乎沒有什麼重量。它在他的掌心走動起來,還聞了聞萊文的手指頭。萊文微微一笑,覺得很有意思。   可是小東西像受了驚嚇似的,突然發出一陣嘶嘶聲,從他的手上跳下去,竄進棕櫚樹之間就不見了。萊文眨了眨眼,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時,萊文聞到一股臭味,同時聽見對面的矮樹叢中沙沙作響。接著是一陣低沉的咕嚕聲。然後又是一陣沙沙聲。   這時萊文想起,野生食肉動物常在靠近水邊的地方覓食,攻擊那些低頭喝水、毫無防備的動物。可是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他猛然回過頭,看見迭戈正被什麼東西拽進灌木叢,只見他一邊掙扎,一邊拼命呼喊。灌木叢猛烈地搖晃著。萊文看見了一隻大腳,腳的中趾像一個帶彎的鉤爪,那隻腳在往回收,灌木叢在不停地搖晃。   突然間,四周的叢林中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野獸吼叫聲。他看見一個很大的動物向他衝過來。理查德.萊文嚇得魂不附體,轉過身拔腿就跑,但又不知道該往哪兒跑,只知道這下完了。他感到一股很大的力量抓住他的背包,使他一下跪倒在淤泥上,這時他意識到,儘管他事先擬定了周密的計劃,儘管他進行過精明的推理,可是偏偏禍從天降,他的這條命恐怕也難保了。      第七章 學校   當我們考慮小行星碰撞地球造成大規模物種滅絕這個問題的時候,理查德.萊文說道,我們必須首先回答如下幾個問題:第一,在我們這個星球上,有沒有直徑大於十九英哩的隕坑?因為這是可能造成地球上大規模物種滅絕的最小碰撞所形成的隕坑。第二,有沒有什麼隕坑形成的時間跟已知的大規模物種滅絕的時間相吻合?現在已經證明,地球上有十來個這樣大小的隕坑,其中有五個的形成時間與已知的物種滅絕時間相吻合   凱利.科蒂斯打起哈欠來,她坐在七年級那間沉悶的教室裡的課桌邊,雙手托住下巴,極力想讓自己不要睡覺。這些東西她早就知道了,教室前面的電視螢幕上出現了從空中拍攝的一大片玉米地的畫面,那彎曲的輪廓線依稀可見。她看出這是曼森隕坑。黑暗中傳來萊文博士錄在磁帶上的錄音:這是愛荷華州的曼森隕坑,是六千五百萬年前生成的。這個時間與恐龍滅絕的時間一致,但是我們要問,是這顆隕石造成了恐龍的滅絕嗎?   不是的,凱利心想,接著又打了個哈欠,也許是尤卡坦半島。曼森隕坑太小了。   我們現在的看法是,這個隕坑太小了。萊文博士大聲說道,我們認為就其體積而言,它是太小了,目前我們考慮的是尤卡坦半島上的梅里達隕坑。這似乎令人難以想像,但這次碰撞使得墨西哥灣的海水全部濺出,形成兩千英呎高的巨浪沖上陸地。這種景象一定很不可思議。對於這個隕坑。尤其當涉及洞狀坑穴的環形結構問題時,以及對於海洋浮游生物的死亡率問題上,現在還有很大分歧,這個問題聽起來似乎很複雜,不過,現在可以先別著急,下次我們再詳細談。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   教室裡的燈又亮起來。他們的老師孟席斯太太走到教室前面,關掉剛才用來放這堂講課錄音的電腦。   我非常高興。她說道,萊文博士給我們製作了這個錄音。他跟我說過,他可能趕不回來上這一課書。但是,等我們放完春假,下個星期返回學校的時候,他肯定會和我們在一起的。凱利,你和阿比是為萊文博士工作的,他是這麼跟你們說的嗎?   凱利朝阿比看了一眼,阿比低頭坐在座位上,雙眉緊鎖。   是的,孟席斯太太。凱利答道。   好的,好了,同學們,假期中的作業是,復習整個第七章。學生中發出一陣低低的抱怨聲包括第二部分和第一部分後面的所有練習。返校的時候,一定要把作業做好帶來。祝大家春假愉快,一週後再見。   下課鈴響了。學生們紛紛站起來,椅子發出嘰哩嘎啦的響聲,教室裡頓時變得亂哄哄的。   阿比朝凱利身邊走來,愁眉苦臉地抬頭看著她。他比凱利矮一個頭,是班裡最矮的,也是年齡最小的。凱利跟其他七年級學生一樣,今年十三歲,而阿比才十一歲。他非常聰明,已經跳了兩次級,有謠傳說他還要跳級,他是個小天才,尤其是在電腦方面。   阿比把筆放進他那件領子上帶扣子洞的白襯衣的口袋裡,把鼻梁上的玳瑁架眼鏡向上推了推,阿比.本頓是個黑人,他的父母親都在聖荷西當醫生,他們總是讓兒子穿戴得整整齊齊,像個大學生什麼的。凱利心想,像他這樣下去,再過一兩年就能上大學了。   凱利跟阿比站在一起,感到很彆扭,同時也感到笨手笨腳。她穿的是她姐姐埃米莉的舊衣裳,這些衣裳是她媽媽多年前從克瑪特帶來的。她甚至還得穿埃米莉那條舊短裙。它皺巴巴、髒兮兮,怎麼洗也洗不乾淨,凱利拿到洗衣機裡也沒有洗乾淨。她的衣裳都是自己洗、自己熨。她母親忙得一點空也沒有,而且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家。她以羨慕的眼光看著阿比那熨燙得平平整整的卡其襯衣和他那雙雖然很便宜但卻擦得亮亮的懶漢鞋,不由嘆了口氣。   儘管她有點忌妒他,可是他畢竟是她唯一真正的朋友只有他覺得她打扮得漂亮點兒沒有什麼不好。凱利擔心他會跳到九年級去,那樣她就不大容易見到他了。   阿比走到她身邊,雙眉依然緊鎖。他抬頭看著她說:萊文博士今天怎麼沒有來呢?   不知道。她回答說,也許有什麼事吧。   什麼事呢?   我說不上來,反正有事。   可是他答應今天來的呀。阿比說道,說要帶我們去野外,都安排好了的。我們都得到了家裡的同意,什麼都準備好了。   那又怎麼樣?我們不是還可以去嘛。   可是他是應該來的。阿比固執地說。他這種樣子凱利以前也見過。他習慣於對大人的依賴,覺得自己的父母親就很可靠。凱利則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不要緊的,阿比。她說道,我們直接去找索恩博士好了。   你覺得行嗎?   當然了。為什麼不行呢?   阿比有些猶豫,也許我應當先給我媽打個電話。   為什麼?她說道,你知道,她肯定是會讓你回家的。走吧,阿比,我們這就去吧。   他還在猶猶豫豫,顯得有些心神不定。阿比也許很聰明,可是只要計劃好的事情稍有變動,他就會感到擔憂。根據以往的經驗,凱利知道如果她硬要催他,他就會發牢騷,會跟她爭起來。她只好耐心地等著,等他自己拿定主意。   好吧。他終於說,我們去找索恩博士。   凱利笑了,五分鐘以後在大門口見。   她從二樓朝下走的時候,又聽見有些人起鬨似地喊叫:凱利是個小能人,凱利是個小能人   她把頭高高地昂起。又是那個傻乎乎的艾莉森和她那幫傻乎乎的朋友站在樓梯下面取笑她。   凱利是個小能人   她沒有答理她們,快步從她們身邊走過。校長助理卡諾薩最近剛剛特別宣布不許取笑孩子們,可是她看見管宿舍的恩德斯小姐就站在附近,對這種事情卻不聞不問。   凱利是個小能人她身後繼續傳來姑娘們的起鬨聲,她是銀幕女皇很快就要黃她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   她看見阿比手裡拿著一捆灰色的電線,正在學校門口等她。於是加快了腳步。   她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說道:別理她們。   她們是一夥傻丫頭。   一點兒不錯。   我根本不在乎。   我知道,別理她們就是了。   他們身後傳來那些女孩子們咯咯的笑聲,凱利阿比去晚會學數學   他們走出校門,走進了明媚的陽光。學生們回家時的喧鬧聲蓋過了那些姑娘們的起鬨聲。停車場上,黃色的校車正在等著,這一段街上停滿了父母親來接孩子的各種汽車。孩子們走下臺階,朝各自的車子走去,一時間,擠擠擦擦,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阿比身體猛然往下一縮,躲過朝他頭頂上呼呼飛來的一個飛盤。他朝馬路那邊看了一眼,又是那個人。   唔,別看他。凱利說道。   我沒看,沒看。   記住萊文博士的話。   啊喲,凱利,我記得的。好了吧?   在過去兩個月裡,他們時常看見停在馬路對面的那輛灰色托羅斯轎車。還是那個鬍子亂蓬蓬的人,此刻正坐在駕駛盤後面假裝看報紙。自從萊文博士在伍德塞德中學上課以來,那個人就一直在跟蹤他。凱利認為,萊文博士之所以要讓她和阿比幫他的忙,主要就是因為那個人。   萊文跟他們說,他們的任務主要是幫助他拿拿器材、複印複印班裡用的資料、收收作業本之類的平常小事。他們覺得替萊文博士幹點事是很光彩的不管怎麼說,為一個真正的科學家幹點事情是非常有趣的所以就答應了。   可是萊文一直也沒有讓他們幫他幹多少班裡的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做。不過他倒是讓他們做了不少到外面跑跑腿的小事。他告訴他們要注意避開那個長鬍子的人。這一點很容易做到,因為他們是小孩子,從來也沒有引起過那個人的注意。   萊文博士解釋說,那個長鬍子的人之所以跟蹤他,是因為他上次因超速行駛被警察抓起來過,但是凱利不信。她媽媽曾因酒後開車兩次被警察抓過,可是從來也沒有什麼人後來還跟蹤她。所以她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跟蹤萊文,不過,顯然萊文是在從事某種祕密的科學研究,但他又不願意讓別人發現。有一件事凱利是知道的萊文博士對他所教的這個班並不怎麼關心。他上課往往都是臨時拼湊、臨場發揮的。上課之外的時間,他常常在學校大門口走一走,把一盤錄好音的講課磁帶交給他們,然後就從後門出去了。那些日子裡,他們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   他交給他們辦的跑腿差事也非常神祕。有一次他們到史丹福大學一位教授那兒拿來五個小塑膠方塊。那種塑膠很輕,有點像泡沫。還有一次他們到城裡一家電子器材商店取回一個長方形的小裝置,櫃臺後面那個人顯得神色緊張,好像是在做什麼違法的事情似的。還有一次,他們取回一個看起來好像是放香煙的金屬筒。他們感到很好奇,就把它打開了。他們看見裡面有四個盛著草黃色液體的密封小塑膠瓶。他們看到之後感到很不安,因為那些瓶子上貼著非常危險!致命劇毒!字樣和一個表示危險生物的國際通用三葉標誌。   不過在大多數情況下,萊文給他們的任務都很普通。他常常讓他們到史丹福大學圖書館去複印各種學科方面的文件:日本的鑄劍術、X光結晶學、墨西哥吸血蝙蝠、中美洲火山、厄爾尼諾洋流、山羊的交配、海參的毒性、哥德式教堂的飛簷拱牆   萊文博士從來也沒有解釋過他為什麼對這些東西有那麼大的興趣。有時他每天都讓他們去找資料。可是後來他又突然放棄某個題目,而且此後就隻字不提了。接著他們又要替他去找其他資料。   當然,他們可以從中悟出一些東西。其中有很多東西跟索恩博士替萊文博士製造的探險用的車輛有關。但是,大部分時間,那些題目都非常神祕。   有時凱利在想,不知那個長鬍子的人了解到這些情況之後會得出什麼結論。她心想,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知道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情況。不過,那個人看上去比較懶。他從來也沒有想到凱利和阿比正在為萊文博士幹一些事。   長鬍子的那個人此刻根本沒有看他們,而是看著學校大門方向。他們走到街的盡頭,坐在一張長凳上等公共汽車。      第八章 標牌   小雪豹把瓶子從嘴裡吐出來,身體向後一滾。來了個四腳朝天,並輕輕叫了一聲。   它是想得到愛撫。伊麗莎白.格爾曼說道。   馬康姆伸手撫摸它的肚皮。小雪豹翻過身。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疼得他叫起來。   有時候它就這樣。格爾曼說道,多姬,你這個壞東西!怎麼能這樣對待我們尊貴的客人呢?她抓住馬康姆的手,皮沒有破,不過我們還是應當清洗一下。   現在是下午三點,他們是在舊金山動物園的白色研究實驗室裡。伊麗莎白.格爾曼是這個實驗室最年輕的主任。由於要匯報她所發現的情況,她推遲了下午給小雪豹餵食的時間。馬康姆看他們餵一隻小猩猩的時候,那小東西像嬰兒似的往外吐。他還看了小考拉,然後才來看這隻非常可愛的小雪豹。   真對不起了。格爾曼說著把他帶到一個水池旁邊,用肥皂給他擦了擦手,我認為你這個時候來很好,因為上正常班的人員全都開週末例會去了。   為什麼?   因為大家對你給我們的那個材料很感興趣,伊恩。很感興趣。她用毛巾替他把手擦乾,然後又仔細地看了一番,我想你是會活下去的。   你發現了什麼?馬康姆問道。   你得承認,這個發現很有刺激性。順便告訴你一下,是從哥斯大黎加來的。   馬康姆毫無表情地問道:你說這個幹什麼?   因為現在有許多謠傳,說在哥斯大黎加發現了以前未曾發現過的動物。這肯定是一種未知動物。伊恩。   她領他走出小動物護理室,走進一個小會議室。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把手杖放在桌子上。她把燈光調暗,啪嗒一聲把幻燈機打開,好了,這是我們開始實驗之前,你的那個原始材料的特寫鏡頭。你可以看見,它是一塊動物肌體組織,已經嚴重壞死。它寬四厘米,長六厘米,上面拴著一個二厘米見方的塑膠標牌。這塊組織是用刀子割下來的,不過刀子不快就是了。   馬康姆點點頭。   你會用什麼呢,伊恩?折疊小刀?   大概吧。   好吧,我們先來看這個組織樣本。換了一張幻燈片。馬康姆看見一張顯微鏡下拍的幻燈片,這是淺表皮層的組織切片。這一塊塊邊緣不齊的地方是死後組織壞死對皮膚造成的破壞。但是,有趣的是它的表皮細胞的排列。你將注意到染色細胞,或者叫色素細胞的密度,從切片上你可以看出,這兒的染色細胞和這兒的紅色素細胞有所不同。從總的情況來看,它像是蜥蜴類或是鈍喙蜥屬。   你是說蜥蜴?馬康姆說道。   是的。她答道,它樣子像蜥蜴當然這張照片上的不很像。她指了指布幕左半邊的一個地方,你看見這兒的一個細胞剖面沒有?有淡圈的這個。我們認為這是肌肉。染色細胞既可以開又可以閉。也就是說,這隻動物可以改變顏色,像隻變色龍。你看見這兒的一個大橢圓形沒有?它的中間呈灰白色。這是股嗅腺孔,其中央部位有一種蠟狀物質,目前我們正在對它進行分析。但我們認為這是隻雄性動物,因為只有雄蜥蜴才有股嗅腺。   我明白了。馬康姆說道。   她換了一張大幻燈片。馬康姆看見了一個海綿狀物質的特寫鏡頭,往深層去。從這兒我們看見表皮下幾層的結構。嚴重變形,因為這個動物受到梭狀牙皰桿菌感染產生了氣泡,使得它全身脹了氣。但你可以看出它的血管看,這兒一個這兒還有一個它們的四周都有平滑的肌肉纖維。這不是蜥蜴所具有的特徵。也不是任何爬行動物的特徵。   你是說它像是熱血動物?   是的。格爾曼說道,不一定是哺乳動物,也許是鳥類,很有可能是一隻死鵜鶘之類的東西,哦,我也說不清。   唔   不過鵜鶘的皮膚可不是這個樣子。   是啊。馬康姆說道。   也沒有羽毛。   唔   現在,格爾曼說道,我們已設法從血管內壁空間取出極少量血液樣本。很少,但用來進行顯微分析已經綽綽有餘,看這個。   又換了一張幻燈片。馬康姆看見的是一大堆細胞,其中主要是紅血球,偶爾有幾個白血球。整個畫面看上去亂糟糟的。   這不是我的研究領域,伊麗莎白。   呃,我只是想給你看看最精采的。她說道,首先,是這些成核紅血球,這是鳥類的特徵,而不是哺乳動物的特徵,第二,畸形血紅蛋白跟其他蜥蜴的幾對基本細胞大有區別。第三,變異的白血球結構,我們沒有足夠的資料來進行確定,但我們認為這個動物具有異乎尋常的免疫系統。   這是什麼意思,馬康姆聳聳肩說。   我們不知道,從樣本上也看不出更多的東西,順便問一句,你能弄些這種樣本來嗎?   也許能弄來。他說道,   從哪兒,從B場地?   馬康姆顯得迷惑不解,B場地?   還有,這是這個標牌上的凸花標記。她換了一張幻燈片,伊恩,我看這個標牌很有意思。在我們動物園裡,我們一直在給動物裝上標牌,所以我們對於世界上銷售的普通標牌都很熟悉。誰也沒有見過這種標牌,看這張,是放大了十倍的。這個標牌實際只有拇指指甲蓋大小。它的外層是一層塑膠面,是用一個有鐵氟龍塗層的不鏽鋼夾從另一面固定在動物身上的。這個夾子很小,是用於幼小動物身上的。你剛才看見的是隻成年動物,對吧?   好像是。   所以這個動物帶上這塊標牌有不少時間了,從它很小的時候就帶上了。格爾曼說道,從它的磨損情況來看,這種判斷是有道理的。你看它上面坑坑窪窪,這就不同尋常了。這種塑膠有很強的耐磨性能,是我們用來製造橄欖球帽的資料,堅硬無比,一般性的磨損不可能造成這種坑坑窪窪的情況。   那是怎麼造成的呢?   幾乎可以肯定是化學反應,像是接觸到酸,比如是噴灑的酸所造成的。   像是火山中噴出的東西?馬康姆說道。   有可能,尤其是從我們所了解的其他情況來看。你看這個標牌相當厚實際上有九毫米厚。中間是空的。   空的?   是的,它是中間空的。我們不想打開它,所以對它進行了X射線透視檢查。現在看這一張。她換了一張幻燈片。馬康姆看見這個標牌裡面是一些線和立方體。   看來受腐蝕很嚴重。這再次說明可能是酸性物質的作用。這個東西是什麼,已經毫無疑問了。它是一個無線電標牌,伊恩。也就是說,這隻不尋常的動物,這隻熱血蜥蜴或者其他什麼東西,是上了標牌的,而且是從生下來就有專人飼養的。這種情況使得這兒的人感到不安了。有人在飼養這種東西,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馬康姆答道,   伊麗莎白.格爾曼嘆了口氣,你是個撒謊的混蛋。   馬康姆伸出手說:能把樣本還給我嗎?   她說道:伊恩,我講了這麼多,你就要走?   樣本呢?   我覺得你得給我一個解釋。   我會解釋的,我答應你。大約兩個星期之後,我請你吃午飯。   她把一個銀箔小包朝桌子上一扔。他伸手把它拿起來放進衣袋裡,謝謝,伊麗莎白。他站起來準備走,我也不願意就此告辭,可是我得馬上去打個電話。   他朝門口走的時候,她說道:順便問你一下,伊恩,它是怎麼死的?這隻動物。   他停住腳步,你問這個幹什麼?   因為我們在切取表皮細胞的時候,在外表皮層下面發現幾個異體細胞。別的動物身上的細胞。   說明什麼呢?   這是你看到兩隻動物打架時候的典型情況。他們互相間有摩擦,所以細胞被擠壓到表皮層裡去了。   是的。他說道,屍體上有打鬥的痕跡,這隻動物受了傷。   你還應當知道,它的血管有慢性收縮症狀。這個動物當時很痛苦,伊恩。不只是因為打鬥中受了傷。那個傷在死後不久就消失了。我說的是長期的、慢性的痛苦。無論它生活在什麼地方,它的周圍環境都非常不利,非常危險。   我明白了。   所以我才要問你。一個帶著標牌的動物為什麼會生活得如此痛苦?   在動物園入口處,馬康姆環顧四周,見沒有人跟蹤,就在一個公用付費電話亭裡給萊文打電話。那邊是自動錄音電話,萊文不在。怪事,馬康姆心想,你想找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大概又是領他那輛被扣押的法拉利車去了。   馬康姆掛上電話。朝自己的車走去。      第九章 索恩   工業園區最盡頭的汽車修理廠那軋製的金屬大門上寫著索恩機動野外作業系統幾個大黑字。左邊是一扇通常出入的門。   阿比按了按小柵格盒上的按鈕。   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走開!   是我們,索恩博士,是阿比和凱利。   哦,好的。   咔嚓一聲,門慢慢地打開了。他們走進去之後,發現裡面是個碩大的工棚,工人們正在改裝幾輛汽車。空氣中可以聞到乙炔、機油和油漆的氣味。   凱利看見正前方有一輛車頂被拆掉了的墨綠色福特牌探險者式小汽車。兩個工人站在梯子上,正把一塊黑色的太陽能電池板往車頂上裝。車子的引擎蓋是掀開的,它的六缸引擎已被卸下,工人們正向車上裝一臺小型新式引擎它看上去就像個光澤黯淡的鋁合金圓形鞋盒。還有些人正把一個又寬又平的休斯式逆變變壓器搬進來,準備裝到引擎的頂端。   凱利看見右邊有兩輛活動房屋式的科學實驗用拖車,在過去的兩個星期裡,索恩手下的工人一直在忙著裝配這兩輛拖車。它們不同於人們通常用於週末度假的那種活動房屋拖車。其中那輛大的非常豪華。它的大小幾乎相當於一輛公共汽車,車上除了各式各樣的特種科學儀器,還有可供四個人生活和睡覺的設施。這輛叫做挑戰者的拖車設計得獨具匠心,把它停下來之後,它四面的車廂板可以向外推,這樣它的內部空間就相對擴大了,   挑戰者上有一個特製的折疊式通道與第二輛拖車相連,第二輛拖車比較小,是拖掛在第一輛後面的。它上面除了實驗室設備外,還有一些高技術尖端設備,不過凱利還不知道它裡面究竟是些什麼東西。此刻,它幾乎被從頂部噴射出的瀑布般的焊接火花完全罩住了。儘管這兒是一派繁忙她可以看到車裡面也有人在幹活,所有的凳子、椅子及其襯墊材料都還在車子外面的地上可是看來這兩輛車還遠沒有完工。   索恩站在工棚的中央部位,大聲對在那輛小拖車頂上的電焊工說道:加油啊,夥計們!我們今天得把它幹完呢!埃迪,我們走吧。他轉過身,又喊起來:不。不,不是那樣。看圖紙!亨利,那根撐子不能平放,要斜放才有勁。看看圖紙!   道克.索恩五十五歲,頭髮花白,腰粗得像木桶。要不是那副金屬絲邊框的眼鏡,他看上去簡直就像個退休的拳擊運動員。凱利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出索恩竟然會是個大學教授。他身材魁梧健壯,生性好動。   見鬼,亨利!亨利!亨利。你聽見我講話沒有?   索恩又罵了一聲,並向空中揮了揮拳頭。他轉過身對兩個孩子說道:這些傢伙,他們就這樣幫我幹活。   這時從那輛福特車上發出一道像閃電般的白光,靠在引擎蓋上的兩個人跳著躲開了,車頂上冒起一股刺鼻的煙氣。   我跟你們說什麼來著?索恩大聲喊道,接地!要先接地!我們加的電壓很高,夥計們!你們要是不當心,是要被烤糊的。   他回過頭看了看兩個孩子,然後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他們根本就不懂。他說道,那個熊見怕是很厲害的防衛系統。   熊見怕?   這是萊文給它取的名字,是他開玩笑的一種方式。索恩說道,其實,幾年之前我就為黃石公園的管理人員設計過這種系統,因為那兒曾發生過多次熊鑽進拖車活動房屋的事件。只要扳一下開關。這車子的外殼就會產生一萬伏的電壓。啪啪啪!把熊嚇得不敢沾邊。這麼大的電壓能把這些傢伙從車頂上掀下來。然後呢?由於這些人的愚昧無知,我就要吃工傷事故賠償的官司了。他搖搖頭,怎麼樣?萊文呢?   我們不知道。阿比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今天沒有給你們上課?   他今天沒有來。   索恩又罵罵咧咧起來,可是我今天要他來看一下最後的修改方案,下一步我們就要進行野外試車了。他應當今天回來的。   從哪兒回來?凱利問道。   哦,他到野外考察去了。索恩說道,他為此感到很激動。是我為他提供的裝具我把最新的野外作業背包借給了他。他要的東西總共四十七磅就解決問題了。他很滿意,是星期一走的。已經四天了。   去哪兒了?   我怎麼知道呢?索恩說道,他不願意告訴我,我也就沒有追問。你知道,他們這些人現在都這樣。跟我打交道的科學家都是神祕兮兮的。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都怕自己的成果被別人竊取,或者遭到起訴。這個現代社會呀!去年,我為去亞馬遜河考察的人建造了一些設備,我們給設備加了防水功能這在亞馬遜河流域的熱帶雨林中是很有用的因為電子設備一旦受潮就無法使用了可是那位負主要責任的科學家卻橫遭指責,說他是濫用經費。防水!有些大學的官僚說那是沒有必要花的一筆開支。我跟你們說吧,這是神經病。神經有毛病啊!亨利你聽見我跟你說什麼了沒有?斜過來放!   索恩揮動著胳膊,大步從工棚裡穿過。兩個孩子跟在他的後面。   哎,哎,看看這個。索恩說道,我們為他改裝這些野外作業用車已經有幾個月了,現在終於快完了。他要輕便的,我就給他造輕便的。他要堅固的,我就給他造堅固的又輕便又堅固,合情合理,但是他的要求不那麼容易達到。可是我們呢,使用了一定量的鈦以及蜂碳結構,把事情辦成了。他要求不使用汽油,不用柵式蓄電池板,我們也都做到了。他終於如願以償了:一個堅固輕便的實驗室,可以在沒有汽油,沒有電的地方使用。現在都做成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他當真沒有去給你們上課?   沒有。凱利答道。   這麼說,他失蹤了。索恩說道,妙哉,太妙了。那我們的野外試車怎麼辦?我們本來準備把這兩輛車拉到外面去兩個星期,要測試一下它們的性能。   我知道。凱利說道,我們已經得到家長的同意,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們也可以去的。   可是現在他人不在。索恩有點來火地說,我想我應當想到這一點的。這些富家子弟,太隨心所欲了,像萊文這樣的傢伙的確是給寵壞了。   這時候突然從上面掉下一個金屬籠子,哐噹一聲落在他們身邊的地上。   索恩向旁邊一跳,埃迪!見鬼!你注意一點好不好?   對不起,道克,在頭頂上方椽子上的埃迪.卡爾說道,設計要求是,在每平方英吋一萬兩千磅的壓力之下不變形。所以我們只好這麼幹。   好吧,埃迪。不過我們人在下面的時候你可別這麼幹!索恩彎下腰看了看那隻用一英吋粗細的鈦合金棒製成的圈形籠子。這麼個摔法它依然完好無損。它很輕,索恩一隻手就把這隻直徑四英呎、高六英呎的籠子舉起來了。它看上去像一隻大鳥籠,上面有一扇可以雙向開的門。門上裝了一把大鎖。   這是幹什麼用的?阿比問道。   這個嘛。索恩說道,是那邊那個東西的一部分。他指了指工棚那一頭。那地方有個工人正在堆放一些可伸縮的鋁型材,高架隱蔽所。準備在實地安裝,這個臺子建成後結構非常堅固,有十五英呎高。頂部還要裝個遮蔽棚,也是折疊式的。   觀察什麼用的?阿比問道,   他沒有告訴你們?索恩問道,   沒有。凱利答道。   沒有。阿比也這樣回答。   唔,他也沒有告訴我。索恩搖搖頭說,我只知道他要求把一切都造得非常堅固,又要輕便又要堅固。真拿他沒辦法。他嘆了口氣,我沒有去做學問,真是上帝保佑了。   我原來以為你是做學問的呢。凱利說道。   以前是,索恩很痛快地說道,現在我是在搞製造。我不是耍嘴皮子的。   了解道克.索恩的同事都說他退休以後的生活非常快活。他是一位應用工程學教授,也是異型材料方面的專家。他在應用科學方面很有鑽研精神,而且非常喜歡自己的學生。他在史丹福大學講授的最著名的課程是結構工程學。學生們都把這門叫做索恩問題,因為索恩總是對班裡的學生不斷提出一些在應用工程學方面具有挑戰性的問題:有些問題已經成了在學生中流傳的故事。例如,廁所衛生紙危機問題,索恩要求學生從胡佛塔上扔一紙箱子雞蛋下來但又不能把雞蛋打碎。他們只能用捲筒衛生紙中間的硬紙板芯子作為襯墊,結果弄得胡佛塔下面的廣場上到處都是打碎的雞蛋。   還有一次。索恩要學生製作一把供體重兩百磅的人坐的椅子,但只能用紙捲、Q牌棉籤和線作材料。有一次,他把期末考試的答題紙吊在天花板上,然後給學生一個盛著一磅甘草的紙鞋盒以及一些牙籤,讓他們想辦法把答題紙拿下來。   課餘時間,索恩常常擔任材料工程法律問題方面的專家證人。他是研究爆炸、飛機失事、大樓倒塌和其他災難性事故方面的專家。與真實世界的實際接觸使他更加明確地認識到,科學家需要盡可能拓寬自己的知識面。他曾經說過:如果你不懂得歷史學和心理學,你怎麼能替別人搞設計呢?不可能的。雖然你的數學公式也許正確無誤,可是人們可能會把它給弄得一塌糊塗。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就等於是你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   講課的時候,他總是引用柏拉圖、查卡.祖魯、愛默森和莊子等人的話。   索恩是一個很受學生歡迎的教授他提倡普通教育可是卻發現自己與潮流不契合。學術界正朝著知識日益專業化的方向發展,所使用的術語也日益令人費解。在這種條件之下。受到學生的歡迎是知識淺薄的表現;對真實世界發生興趣是智力低下的證明,是對理論的漠不關心。最後,是他對莊子的興趣把他推出了大學的大門。在一次系裡開會的時候。他的一個同事站起來說:某個神祕的中國牛皮大王其實對工程一竅不通。   一個月之後,索恩便提前退了休,他很快就辦起了自己的公司。他對自己所幹的這一行非常滿意。可是他卻和學生失去了連繫,這就是他喜歡萊文的兩個小助手的原因,這兩個孩子很聰明,很熱情。他們還比較小,所以學校還沒有毀掉他們對學習的興趣。他們還可以用自己的腦子,在索恩看來,這顯然說明他們還沒有完成正規教育。   傑里!索恩大著嗓門對在車頂上的電焊工說道,支撐杆要兩邊平衡。記住要做破壞性試驗!索恩指了指地上的一臺監視器。   監視器的螢幕上是科學試驗車撞在欄杆上的電腦圖像。第一個圖像是尾部碰撞的情況,接著是向側面碰撞的情況,然後是它翻了個跟斗後碰撞的情況。每次碰撞它都安然無恙,沒有受到多少損傷。這個電腦程式原本是那些汽車公司開發的,後來被放棄了。索恩把它弄到手之後對它進行了修改。   汽車公司當然要放棄它了因為這是個好主意。他們不想讓大公司裡產生什麼好主意,因為那樣可能會導致好產品的問世!他嘆了口氣,我們已經用這臺電腦對各類車輛進行了上千次的破壞性試驗,設計、破壞、修改、再破壞。沒有任何理論,只是進行試驗。實際上就應當如此。   索恩對理論的厭惡頗具傳奇色彩。在他看來,理論只不過是經驗的替身,就連提出理論的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聽著,傑里!傑里,如果你們這些傢伙都不按計劃辦事,我們還要做這些模擬試驗幹什麼?這兒的人是不是腦子都有毛病?   對不起,道克   不要道歉。不要搞錯!   呃,反正我們正在進行超指標建造   哦?是你的決定嗎?你現在還不是設計師!要按照計劃幹!   這時,走在索恩身邊的阿比說道:我為萊文博士擔心。   真的嗎?我不擔心。   他從來都是非常可靠的,而且什麼都安排得井井有條。   這倒也是。索恩說道,可是他全憑一時衝動,喜歡隨心所欲。   也許吧。阿比說道,可是我覺得他總不會無緣無故就失蹤的,恐怕他是遇到了麻煩。上星期他還帶我們去柏克萊找過馬康姆教授。馬康姆辦公室裡有一張世界地圖,那地圖上有   馬康姆?索恩輕蔑地說道,你饒了我吧。這兩個難兄難弟,一路貨色,一個比一個更不講究實際。我現在最好還是把萊文找到。他說罷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你要用衛星電話?阿比問道。   索恩停下腳步,什麼電話?   衛星電話,阿比說道,萊文博士走的時候難道沒有帶衛星電話?   他怎麼會呢?索恩說道,你知道,最小的衛星電話也有手提箱那麼大。   不一定。阿比說道,你可以把它造得很小。   可以嗎?怎麼造?儘管這麼說,索恩還是感到這個孩子很有意思。他還真有點討人喜歡。   用我們買來的VLSI通訊電路板,阿比說道,三角形的那種。它上面有兩塊摩托羅拉BSN|23芯片。它們是專門為中央情報局開發的技術,因為它們可以使你   嘿,嘿。索恩打斷他的話,你這些東西是從哪兒學來的呀?我告誡過你不能胡亂更改系統   別擔心,我是非常小心的。阿比說道,那種通訊板是那麼回事,對不對?你可以用它造出一磅重的衛星電話來,你造了吧?   索恩盯著他看了半天。   也許吧。他說道,那又怎麼樣呢?   阿比笑了笑,冷靜點兒。他說道。   索恩小小的辦公室在工棚的一個角上。它的牆上貼了許多設計圖紙,掛著有各種訂單的文件夾,還有電腦製作的三維機械圖。他的辦公桌上散亂地放著一些電子元器件、設備分類表和一堆傳真。   索恩在上面翻了翻,最後找出了一個帶灰色把子的小型電話,找到了。他拿在手上讓阿比看,很好,對吧?我自己設計的。   凱利說道:跟蜂窩式電話差不多嘛。   是啊,可它不是蜂窩式電話。蜂窩式電話要使用網絡,衛星電話直接跟通訊衛星連接。有了這個東西,我就可以和全球任何地方通話。他很快地在鍵盤上按了號碼,以前這東西還需要有個三英呎的碟形天線,後來變成一英呎的。現在什麼天線也不要了,只要有這個手機就行了。我覺得這東西真不錯,我們來看看他是不是會來接電話。他按下對講鍵。他們聽見喇叭裡傳出的嘶嘶聲。   我知道理查德這個人。索恩說道,也許他不知道把電話丟在什麼地方了,要麼就是忘了他今天應該回來進行最後拍板。我們的工作現在基本上已經完成。你們看見我們已經到了內部支撐和裝修階段,實際上,我們已經完成,他要耽擱我們的時間了,他這個人根本不替別人著想。   對方的電話已經接通,他們聽見嘟嘟的電子鈴聲,如果我打不通他的電話,我就想辦法給薩拉.哈丁打電話。   薩拉.哈丁?凱利抬起頭問道,   誰是薩拉.哈丁?阿比問道。   哦,阿比,就是那個舉世聞名的年輕動物行為學家。   薩拉.哈丁是凱利心目中的英雄,只要是關於她的文章,凱利每篇必看。薩拉.哈丁在芝加哥大學學習的時候是個領取獎學金的窮學生,她現年三十五歲,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助教。她很漂亮,很有主見,不墨守成規,敢於走自己的路。她選擇了在野外從事科學工作的道路,獨自一人生活在非洲,在那兒研究獅子和鬣狗,她的頑強是人所共知的,有一次她的越野車拋了錨,她就獨自一人在非洲大草原上走了二十英哩,獅子向她走來時,她就朝它們扔石塊。   照片上的薩拉往往都是站在那輛越野車旁邊,下身穿短褲,上身穿卡其布襯衣,脖子上掛著望遠鏡。她的頭髮剪得很短,身體很結實,她看上去既健壯又迷人,至少她在凱利眼裡的形象是如此,因為凱利總是研究她的照片,而且能把每個細節都記在腦子裡。   從來沒有聽說過她這個人。阿比說道。   在電腦上花的時間太多了吧,阿比?索恩問道。   沒有哇。阿比說道。凱利看見阿比的肩膀弓了起來,變得縮手縮腳的樣子。每次他覺得受到批評的時候都是這樣。他有點怏怏不樂地問道:動物行為學家?   是的。索恩說道,我知道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他跟她通了幾次話。一旦這些設備到了實地,她就要去幫助他使用,給他提出些建議,或者別的什麼。也許這是由於她跟馬康姆有連繫的關係吧。因為她畢竟曾經愛過馬康姆。   我不相信。凱利說道,也許是他愛上了她   索恩看著她問道:你見過她?   沒有,但是我了解她。   哦,索恩沒有再說什麼。   他能看出凱利對英雄人物的崇拜,他表示出理解,一個姑娘能做的遠非只是對薩拉.哈丁表示羨慕,至少她不是體育明星,也不是流行歌星。一個孩子崇拜一個想在知識上有所進取的人,實在難能可貴   電話一直在響,可是卻沒有人接。   唔。我們知道萊文的設備是完好的,索恩說道,因為電話是接通了,我們現在就知道這些。   你能跟蹤他嗎?阿比問道。   很遺憾,不行啊,如果我們老是這樣把機器開著。我們可能會把他那邊的電池耗盡,那將意味著   他們聽見咔嚓一聲,接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很清楚:我是萊文。   好,好的,他在。索恩點點頭說道,他按下自己的手機上的鍵,理查德,我是索恩。   在對講喇叭上,他們聽見的是持續的嘶嘶聲。接著是一聲咳嗽。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喂?喂?我是萊文。   索恩按下電話上的按鍵,理查德,我是索恩。你聽見沒有?   喂?萊文的聲音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喂?   索恩嘆了嘆氣說道:理查德,你得接下T字鍵才能發送。完畢。   喂?又是一聲咳嗽,而且咳得很厲害,我是萊文,喂?   索恩很反感地搖搖頭,他顯然不知道如何使用。媽的!我仔仔細細教了他一遍。他當時肯定是心不在焉。天才從來都是心不在焉的。他們以為自己什麼都會,這種東西又不是玩具。他按下發送鍵,理查德,聽我說,你必須把T字鍵按下去才能   我是萊文,喂?我是萊文。我需要幫助。一聲呻吟,如果你能聽見我講話,快來幫助我。聽著,我在島上。我來的時候比較順利,可是   一陣咔嚓聲、嘶嘶聲。   哦呵。索恩說道。   怎麼回事?阿比把頭湊過來問道。   我們跟他失去連繫了。   為什麼?   電池問題。索恩說道,太快了,媽的。理查德,你在哪兒啊?   喇叭上傳來萊文的聲音:早死了現在情況十分危急不知道誰聽見我如果你派人來幫   理查德,告訴我們你在哪兒?   電話又嘶嘶地叫起來。發送效果越來越差。他們聽見萊文說道:把我包圍了,而且很凶猛夜晚可以聞到它們的氣味   他在說什麼呀?阿比問道。   造成傷害不能不長請   接著又是一陣嘶嘶聲,而且越來越弱。   突然,電話整個不響了。   索恩關掉自己的蜂窩式電話,接著關掉喇叭。他轉身對著兩個臉色煞白的孩子說道:我們必須立刻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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