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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10555 2023-02-05
  我知道我今天灰頭土臉的,不過相信我,醫生,等妳聽完我這個星期是怎麼熬過來的,妳一定能諒解,妳也會理解我為何要求延長今天的治療時間。   上次治療結束,我開車回家途中,看見公路旁邊立著一面新的看板,廣告的是我提過的海濱公寓大廈。看板出現的地方在我姨媽家的交流道附近,所以我想到以前我媽提起海濱大廈的事,常把薇爾阿姨惹得不高興。想到這裡,我發現阿姨最近怎麼不再吹捧女兒譚美拉的房地產業績多出色。   我一回家,馬上去譚美拉表姊的網站看。她推銷的房子當中有幾棟的條件不錯,但數目和以前差得太多了。我順便用谷歌去搜尋她的姓名,發現她的名字出現在房地產委員會的網站而且是在懲處判決書的部分。原來,我這位十全十美的表姊去年一度被停職九十天。她代表一間以數目字為名的公司(譯註:加拿大常見以阿拉伯數字為名的公司,有些是暫定的名字,有些是人頭公司,有些是大公司旗下的子公司。)買下一大片商用地,卻隱瞞她就是那間公司的老闆。不夠明智。

  顯然我媽不知道這事,否則我早就聽說了,而且會鬧得人盡皆知。算阿姨運氣好,房地產委員會的月報宣布譚美拉的停職處分不久前,我就失蹤了。我突然領悟一件事。   半小時之後,蓋瑞來電,我立刻告訴他。我知道去見變態狂的人可能是誰。   蓋瑞沉默了片刻,然後說:請說。   我剛發現,在我被綁架以後不久,我表姊被房地產委員會停職,不過她應該早在被懲處之前就知道了,我阿姨卻一個字也不提。我媽和她姊姊最愛互別苗頭了,而我那時候眼看就要爭取到一個大廈的行銷案   安妮   你先聽我說。你不是說過,去見變態狂的是一個戴大墨鏡的女人嗎?   對,不過   在我媽戴起那種大墨鏡之後,不久我阿姨也跟著戴。媽喜歡戴大墨鏡是因為她自以為看起來像好萊塢巨星。後來阿姨也戴了一副,哇塞,把我媽氣得七竅生煙。她們姊妹倆的外表很接近,阿姨是稍微高一點,不過遠遠看去,兩人的長相可說是一模一樣。而且,以前常去探監的人是阿姨送相片過去的人可能就是她。上個星期,我不是差點被人抱走嗎?阿姨在幾分鐘之內就趕到

  我們的資料顯示,妳母親確實去監獄探望過妳舅舅。   不可能啦!提到舅舅的名字,她就變臉。   安妮,探監登記簿裡面有妳媽的簽名,我們也掌握了監視錄影帶。   我阿姨有可能打扮成她的樣子,也可能偽造她的筆跡。我媽的筆跡很幼稚   蓋瑞嘆氣說:我們會考慮妳提供的可能性,好嗎?現在我要問妳幾件事。妳被關在小屋時,有沒有看見很突兀的東西,例如相片之類的物品?   那個鬼地方,我一看就想吐。你問這做什麼?   再想一想,屋裡會不會有什麼突兀的東西,妳當時見了可能不覺得奇怪。   我已經原原本本描述給你聽了,蓋瑞。   有時候,被嚇一跳可能會勾起往事。妳再回憶一下小屋裡面的情景。

  沒有就是沒有。   那東西可能放在工作室,或者在地窖   要我講幾次,你才甘願?裡面有箱子,有槍,有我的衣服,有一捲鈔票用一條   粉紅色,是粉紅色。我吸滿一肺臟的空氣。   唉。我們兩個都說不出話。   妳想起來了嗎?蓋瑞久久之後問。   變態狂藏了一捲鈔票,用粉紅色的伸縮髮圈束著。前幾天我去我媽家,在她浴室的抽屜也找到同樣的髮圈,顏色同樣是粉紅,我用來綁自己的頭髮。可是,我阿姨她   妳有留著嗎?   有,可是我告訴過你   我們需要比對髮圈。   怎麼說出粉紅髮圈的事?糊塗啊。我好想吐。   蓋瑞的聲音恍如隔世。他說:妳還想得出其他東西嗎?   我媽的繼兄,他可能也有嫌疑。我可以去找韋恩溝通看看,說不定他知道內幕。我媽可能對他說過,她很討厭

  千萬別去找韋恩。記住,我們還不能確定妳媽涉案但願我們是錯怪了她不過,如果她真的涉案,妳輕舉妄動可能會破壞辦案的布局。最保險的做法是,千萬別對任何人說任何事,好嗎?我沒有馬上應話,他改以警察腔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你接下來有什麼動作?   明天早上,我們可能會接到法院的核准,不過銀行要過幾天才會把帳戶的資料傳給我們。現在我們會儘量蒐證。太早約談妳媽,恐怕會打草驚蛇,怕她會消滅證據或逃亡。   沒什麼好約談的她沒做壞事啦。   他軟化語調說:我知道,這事一定讓妳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不過我承諾妳,一有結果,我會馬上通知妳。在確定之前,妳儘量和所有人保持距離。我是真心為妳難過,安妮。

  放回聽筒後,我正要走開,電話又響了。我以為又是蓋瑞,沒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來。   謝天謝地啊,我好擔心妳吶,安妮小熊。我幾個鐘頭以前就留言給妳,想到最近發生的事我媽停頓下來喘口氣,我想插嘴,喉嚨卻閉鎖。   妳還在嗎?安妮?   不好意思,沒有早點回妳電話。   我想警告她,她被蓋瑞盯上了,但我怎麼說才好?蓋瑞認為妳涉及我的綁架案,我倒覺得涉案的人是妳姊姊?不行,蓋瑞可能搞錯了,如果我對她透露,她一定會崩潰。我非保密不行。我緊緊握著話筒,握到手痛。我背靠著牆壁,身體順牆向下滑。原本躲著的艾瑪跑過來,把臉埋進我的胸口。   警察有壞人的進一步線索嗎?我媽問。   有啊,有一大堆,多到我不想知道。

  沒有新線索調查碰到瓶頸了。我們鎮上的警察辦案能力怎樣,妳不是不清楚,他們大概連自己的鑰匙都找不到。我癱下去,側躺在地板上。我的呼吸把掉落的狗毛吹成西部片裡的滾草。   這樣也好,妳最需要的是專心靜養。不如妳去度個假吧?   熱淚在眼眶裡累積,我緊閉著眼皮才不至於潰堤而出。我用力咬住舌頭。   這點子不錯耶。我可以帶艾瑪去露營幾天。   看吧,老媽最懂女兒心了。不過,別忘記保持聯絡,讓我們放心。我們都很擔心妳,安妮小熊。      掛斷電話之後,我環視自己的家,只見到處是灰塵。我依照字母順序重新整理書架,以漂白水清洗牆壁。接下來一整晚,我跪在地上刷洗地板,全屋裡一寸也不放過。我的肢體忙著大掃除,心靈則儘量為所有證據找藉口。

  儘管變態狂有擔任打手的前科,並不代表我的案子的幕後有人在操縱也許去汽車旅館找他的女人只是朋友。和我舅舅服刑的時間重疊,也不一定表示他們認識,因為同一個監獄裡關了太多囚犯。就算他們真的彼此認識,也可能是因為舅舅在牆上貼了我們家人的相片,變態狂見了對我產生迷戀。阿姨當初為何不提譚美拉被停職的處分?因為她還在等委員會的判決書,後來我失蹤了,所有事情相形之下變得不重要。幸好警察正在調閱我媽的銀行帳戶資料,因為查不出結果之後,警方會專心追查變態狂的真正搭檔如果他真有搭檔的話。我叫自己不要再杞人憂天了。   到了隔天上午七點,我終於打掃完畢了,這才發現指關節已經磨破皮,而且已經超過一天沒有進食。我勉強嚼著乾掉的吐司,喝茶吞下去。

  同一天傍晚,蓋瑞來電說他要過來拿那條伸縮髮圈和我從小屋帶回來的相片,我把我和媽媽的對話轉告給他聽,包括我胡謅的露營計畫。我解釋說,我應該打至少一通電話給她,以免她起疑心。蓋瑞說沒關係,儘量簡短就好。   他也建議我用同樣的謊言騙克莉絲汀娜和路克,以免他們無意間破壞我的詭計。接著他叫我去汽車旅館躲一陣子,我不肯我的心情夠亂了,逼我離家會讓我更無依無靠。我和他達成的共識是,我可以把車開進後院藏起來,自己躲在家裡不見人。我差點又被綁架之後,路克和克莉絲汀娜天天來電問候,克莉絲汀娜的口氣是我已經很盡力不要逼妳太緊,叫我去她家借住幾天。我回絕她的好意,她聽了之後啞然半晌,深吸一口氣,然後說:好吧,隨便妳。但我知道她心裡是百般不捨。假如我沒有音訊,他們會窮擔心,所以我發電郵給他們兩人,報告說我去外地玩兩天,事先沒通知是因為現在不想和人講話對不起,最近情緒的起伏太大了。

  不是蓋的。   過去幾天,我一直躲在家裡,晚上只敢點蠟燭。我倒不至於躲衣櫃,因為我連合眼也不敢。我甚至連散步也省略了,大部分時間只摟著艾瑪,鼻子埋在她的毛髮裡面哭。   有一次,我上自己的車,讓引擎呼呼空轉幾聲,用手機打給我媽,製造出很多沙沙聲。我告訴她,我一切平安,正在開車,收訊不太好,不方便多談。至少最後這句是真心話連說聲哈囉,我都因為憋了太多心事而哽咽失聲。   我查看電郵信箱,看見克莉絲汀娜回信說她盼望我度假能解解悶,回家之後心情能變好。她寫道:我會想念妳的。她最後以XXX和OOO取代簽名,附加一個笑臉的圖形。   隔天,我看見她的車開進我家車道,我一手包住艾瑪的嘴巴,不讓她亂吠。克莉絲汀娜在外面走了兩三分鐘,然後開車離開。我探頭出去看,才知道她幫我撿走了散落門階的所有報紙。我覺得自己欠揍。

  蓋瑞打電話告訴我,調查仍在進行中,感謝我合作。壞人即將落網,不知他會不會手舞足蹈?難怪他會當警察。   我瞞著他一件事。我今天照樣會來看心理醫生他知道的話,一定會叫我取消我很高興我沒有取消。今天早上八點,蓋瑞又來電,他說警方終於找到旅館的另一位清潔工。她確實記得戴大墨鏡的女人那女人身材嬌小卻開大車,推了半天,車門才打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蓋瑞,不過這事一定有可惡,讓我先整理一下我想講的東西。   我真的為妳難過,安妮,可惜所有證據顯示共犯是妳媽。只要銀行的資料一來,我們就約談她到案說明。現階段,我們   可是,你怎麼確定去旅館的人是她?身材嬌小的女人多的是,又不一定   是身材嬌小的金髮女人,安妮。清潔工雖然沒有看見車牌,不過她看見車子是古銅色,符合妳繼父的車子,而且清潔工認出妳母親的相片。   熱血在我的耳際澎湃。   可是,我明明告訴過你,我阿姨長得很像她,阿姨開的是林肯車,顏色和繼父的凱迪拉克很像。說不定阿姨和我舅舅串通過,那天想抱走我的人就是舅舅。阿姨可能被他恐嚇了唉,我不知道啦。問題是,我舅舅現在還逍遙法外。如果你們能約談韋恩,他可以說明我媽絕對清白。   準備妥當的時候,我們會約談韋恩的。   準備妥當?警察還在等什麼?等我再蒸發一次嗎?   安妮,我瞭解妳有多麼灰心   去你的,我才不是灰心,我是氣炸了。你們警察根本是查錯對象了。如果你不想辦正事,我可要自己去找韋恩問個清楚,然後   害妳自己受傷?幫倒忙?   韋恩不會傷害我的,他雖然是白癡一個,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殘暴的細胞。你不放心的話,在我身上裝竊聽器。   這又不是《法網遊龍》,安妮。我們從來不在百姓身上裝竊聽器,而且妳沒有受過相關訓練,講錯一句話就可能毀掉我們辦案的佈局,妳急著破的案子永遠也破不了。   求求你,蓋瑞,我被關在深山一整年,想自救卻無能為力。我一定要幫忙破案。我很瞭解韋恩的個性,如果我媽對他說過我舅舅的事,我肯定能從他嘴裡套出機密。   抱歉,這事沒有妥協的餘地。妳只能耐著性子等下去。我該趕去法院了,回頭再談。   好,好。   我看一下時鐘,上午八點十五。再過兩個鐘頭,韋恩會獨自坐在一間快餐店。失業時,他每天早上會去那間快餐店報到而他是一年到頭都在失業。媽媽從來不跟著去,因為她通常宿醉,早上沒辦法起床。好呀,蓋瑞,我會耐著性子的,不過我的耐心只能維持大約一小時又四十五分鐘。   來到這家快餐店,趕著上班的人潮已經散去,但我悄悄進門時,油膩膩的培根香味仍彌漫整間餐廳。   我選擇靠窗的雅座坐下。女服務生拿著紙筆走來,鉛筆上咬痕遍布,她的指甲也咬到快流血的程度,和我一樣。不知道她有什麼好緊張的。   想點什麼?   先來一杯咖啡就好。   喔,我認識妳妳是韋恩的女兒安妮,對不對?妳最近好嗎?   錄音機在我的口袋裡發燙。我來這裡搞什麼鬼?假如被蓋瑞說中了,辦案程序被我搞砸了,那怎麼辦?   我很好,謝謝關心。   韋恩應該快來了。我會告訴他你坐在這裡,好嗎?   太好了。   她端咖啡過來,轉身一走,我就聽見門口傳來叮噹聲。除非我站起來看或繞過雅座矮牆回頭看,否則無法看見來人是誰,但我聽聲音就曉得。   全鎮最漂亮的服務生最近可好,珍妮?   還好,大帥哥。猜猜看,誰比你早到一步?   繼父繞過雅座的角落過來。   不會吧,安妮妳怎麼會來這裡?妳媽說,妳不是去度假了嗎?   服務生端著另一杯咖啡過來。韋恩在我的對面坐下。   我說:警察又找我,所以我提早回來。   他點著頭,攪拌著咖啡。   警察調到了綁匪的進一步資料。攪拌的動作突然暫停。   是嗎?什麼樣的資料?   我們出去透透氣吧,我說。這裡面熱死人了!要不要請餐廳讓我們外帶咖啡,我們去公園坐一坐?   不好吧,妳媽快起床了,她交代我幫她買一包香煙回去。   不必坐整天啊,我只是還不想回家而已。你的撲克牌帶在身上嗎?   想玩嗎?   當然,我們去公園再玩。好像吐司烤焦了,好臭,我想離開這裡。   我付了兩人的帳,珍妮幫我們另包兩杯咖啡外帶,我們一同過馬路到公園。我找到一張樹蔭下的野餐桌,和其他桌子有一段距離。韋恩洗著牌。上一次只有我們父女玩牌是多久前的事了?我一直在回憶。   老實說,韋恩,我不是湊巧碰見你的。他正要發牌的手停下來。我想問你幾件事。   什麼事?   我把蓋瑞的叮嚀踹出腦海,拼了。警察認為媽可能和我被綁架的案子有關聯。在歹徒住的旅社,有人看見你那輛凱迪拉克,不過我認為   我開的那種車,到處都見得到啊。   我知道,不過據說清潔工描述   警察搞錯了。   我注視著他。他注視著撲克牌。   看著我,韋恩。   妳不是想玩   看著我就對了。他緩緩抬頭,接觸我的視線。   你知不知道內情?   他搖搖頭。   韋恩,法院核准警方的申請,警察正在向媽的銀行調帳戶紀錄。   他的臉色翻白。   我的語調平緩,耳朵卻又隆隆作響。   媽媽跟這案子有沒有關係?   他儘量和我的目光相接,維持了大約五秒,隨後他的頭掉進雙手,我看見他的手在發抖。   韋恩。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一定要告訴我。   搞砸了,全搞砸了。他支吾著。可惡,搞得亂七八糟。   韋恩!   頭仍抱在手中,他左右猛甩頭。   趕快告訴我,韋恩,不然我報警讓你自己跟他們講明白。   我對不起妳,我對不起妳,我們不知道他喜歡虐待女孩子我發誓不知道。他以絕望的眼光望著我。早知道的話,我一定阻止她的,一定會,可惜我後來才發現。   發現什麼?   就是妳媽啦。她找那個男人去帶妳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在公園的另一邊,有個嬰兒坐在鞦韆上,由年輕的母親推著玩,小女娃笑嘻嘻的,不時唧唧尖叫,聲音被我隆隆巨響的耳朵淹沒。韋恩的嘴唇上下動著,我卻只聽到斷斷續續的字和零碎的句子。我想專心聽,卻一直惦記著口袋裡的錄音機,想到裡面的小輪子轉呀轉。   他盯著我的臉。可惡,安妮,妳看起來唉。   我也盯著他,慢慢搖著頭。你們兩個,竟然是你們兩個   他彎腰向前,開始急著辯解。你要聽我的說法,安妮,事情全搞砸了。不過,我事先不知道,我發誓我事先不知情。妳剛被帶走以後,妳媽好像鎮定得出奇,我覺得不對勁,她應該會急得像熱鍋裡的螞蟻才對呀。可是,過了一個星期,妳還沒回家,她晚上開始踱步,喝酒像在灌白開水似的。第二個星期,她去見妳舅舅三四次,所以我直接問她:妳惹了什麼麻煩,蘿蘭?她口口聲聲:不是我的錯。韋恩嚼嚥口水,清一清嗓子。   什麼事情不是她的錯?你還沒把她做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當初的構想是,妳只消失一個星期左右,可是計畫出了差錯。   出了差錯。就這麼簡單,出了差錯。我不知該大笑或慘叫。   天大的錯。到底為什麼綁架我?是杜威特舅舅被變態狂恐嚇了嗎?還是舅舅恐嚇我媽?她是不是常常去探監?韋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不知道她跟杜威特之間有什麼關係!每次我問,她就變得怪怪的。她沒有被人恐嚇,是她有一天看到一部電影,主角是被綁架兩天的一個女孩子,電影最後專訪當事人的家屬妳也知道,她一想到什麼點子,就像咬到牛排的比特犬一樣,不放就是不放。   我自行理解出前後的關聯。媽綁架我的靈感是從電影來的?   蘿蘭說,妳比當事人漂亮多了,只要妳失蹤一整個星期,價值會更高。   我迷糊了幾秒,才聽懂韋恩的說法。價值會更高?去你的,你是說,她叫人綁架我,為的是錢?   起先是她聽說,妳可能爭取不到那個銷售案。被妳阿姨發現了,妳媽不被鬥死才怪兩姊妹較勁的情形,妳最清楚。不過,假如妳成名了,妳阿姨絕對會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你不知道我媽的盤算嗎?   當然不知道!我發誓,我起先什麼事都不曉得。她說妳舅舅在監獄認識一個牢友,可以找他幫忙。妳舅舅也說他認識一個放高利貸的人,可以借給她三萬五(美金)這事我也被瞞了好久。   媽的,三萬五?毀了我一輩子的,就是這個數目字。這種親人連狗屎也不如。   妳媽的用意不是傷害妳。那個男人原本約好,事成之後會打電話向她報告,結果一通電話也沒來所以過了一個星期,她才開始擔心。妳舅舅去探聽那人的下落,可惜沒人曉得妳被他帶去哪裡。   可是,她見我遲遲沒回家,怎麼不報警?你為什麼也沒動作?你們兩個害我被關在那裡。我的嗓子岔了。   我一發現事實的真相,勸她趕快告訴警察,不過放高利貸的人警告她說,敢去報警的話,警察一定會找到他的頭上,到時候他會拿刀毀她的容,打斷我的腿。高利貸還放話說,他可以叫牢友在監獄幹掉妳舅舅杜威特。我們告訴高利貸說,我們可以告訴警察,我們是用自己的錢來請打手,不過高利貸還是吵著要我們趕快還錢如果報警,妳媽和我被關起來,他借出去的錢一定追不回來。而且,如果我們真的進監獄,高利貸說他會請牢友找我們算帳。   我忽然明白,這大概是繼父和我對話最久的一次,而且是我們頭一次真情相對,對話的內容竟然是我媽如何請人綁架我、強暴我。   你難道不擔心我受傷?難道不擔心我會死?   他的臉色轉為哀傷。日日夜夜都擔心啊,可是我實在拿不出辦法。如果我設法去救妳,遭殃的人是蘿蘭。妳失蹤的那些日子,高利貸逼得緊,她為了爭取時間,所以變賣妳的東西,還和人商量拍電影的計畫,只是沒有談成。假如妳再晚幾天回家,我們就山窮水盡了。   他深深呼吸。我第一次去醫院看妳,再也受不了,不過蘿蘭說,事情已經做了,回頭後悔也沒用,應該為妳堅強起來。何況,高利貸照樣一直催我們還錢。蘿蘭告訴他,等妳賣掉自身的遭遇,就有錢可以還他,不過妳一直不肯和她商量拍電影的事。為了讓媒體持續關切妳的案子,她是拼了老命豁出去。閃現腦海的是記者為何神通廣大,老是知道我人在哪裡,而且從一開始就能取得內幕。   媒體給的錢,我們全拿去應付高利貸。不過,差不多一個月前,高利貸催說,再不清償所有錢,他會過來找我們算總帳。   等一等。開白色廂型車想抱走我的那個人,他是高利貸還是杜威特舅舅?   韋恩低頭看著自己的腳。   太過分了吧?你們兩個又請人想再綁架我一次?   不是。他的音量縮小到我幾乎聽不清楚。是我。   你?天啊,韋恩,你差點把我嚇死了。我摔出一身傷啊。   他轉頭面對我,加快說話的速度。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妳會反抗得那樣激烈,不小心讓妳摔倒。妳媽她說,媒體對妳快沒興趣了。我們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了,好慘啊,安妮。   你們好慘?韋恩,不對吧。好慘的是幾乎夜夜被強暴。好慘的是被逼得又掙扎又哭叫,方便他趕快辦完事。好慘的是小便要照時間表。我偷偷小便被他抓到,他會怎樣處罰我,你知道嗎?他逼我喝馬桶裡面的水。馬桶水啊,韋恩。一般人甚至不准家裡的狗去馬桶舔水。那才叫好慘。   他淚水盈眶,頻頻點頭。   我的女兒死了,韋恩。我伸手過去,握住他一手,然後翻開他的手掌。她的頭甚至不比你的手心大多少,現在她死了,你卻告訴我,主導這件事的人是自家人?你們兩個應該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們卻   接著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突然發作了。   我彎腰下去,摟住雙腿,只覺得一股龐然壓力制住我的胸口,整顆頭宛如被鉗子夾住。我大口喘息,韋恩在一旁幫我拍背,反覆向我道歉,話中帶有哭音。我的視野邊緣變黑,覺得身體向前滑落。   韋恩趕緊一手抱住我,我才沒有跌倒。唉,安妮,別暈倒啊。   過了幾分鐘,我總算控制住呼吸,卻依舊渾身發冷顫抖。我抬起頭來,聳聳肩膀,抖掉韋恩的手。我再深呼吸一次,然後站起來,在長椅前面來回走動,雙手摟著自己。   闖空門的人,也是你們兩個?   對,妳媽本來會跟著我進去,不過我進去妳臥房,妳沒在裡面,警鈴被觸動了,我緊張起來,跳窗逃走。後來妳媽去妳家陪妳過夜,妳告訴她,妳每天固定在早上幾點晨跑。那一晚,媽帶來小熊餅乾和我的相片。我坐回長椅。   我們就這樣坐著對看,久久無法言語。一句話不說,卻能明瞭所有的事。至少我能理解。最後我打破沉默。   你會去自首吧?   會。   我們凝望著兒童遊戲區,不見一個小孩。太陽躲到一朵雲後面,樹蔭底下很涼,一陣輕風吹得鞦韆前後搖擺,鞦韆鏈規律的吱嘎聲隨風飄來,我嗅到風雨將至的氣息。   我真的很愛妳媽媽,妳知道吧?   我知道。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把撲克牌放回盒子裡。我想制止他,想說,我們再玩最後一次吧。但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我陪你去自首。   蓋瑞剛去法院領到許可令,見我和韋恩走進警察局,一臉不高興。不過,當韋恩說他想坦白交代案情,蓋瑞指著我說:別走。然後押走韋恩。   接下來兩個小時,我在警察局裡走來走去,翻翻雜誌,對著牆壁發呆數著裂縫,數著污漬。被自家人背叛的滋味比變態狂對我的虐待更難受,而且家人傷到了他無法碰觸的深處。我想儘快逃離這分痛苦。   蓋瑞終於回來了。   妳不應該去找他講話的,安妮。假如出了事   我把錄音帶交給他。結果沒出事啊。   這個我們不能用   用不著了,是嗎?我說。我才不肯道歉。   他搖搖頭,然後對我說,韋恩和律師研究之後決定交代所有案情,也決定和我媽對質,以換取較輕的刑期。他已經被收押,罪名是輔助綁架、勒索、過失傷人,在保釋庭召開之前不能離開。   蓋瑞說,銀行的紀錄今天傍晚或明天早上會到。警方其實不需要轉帳資料就能逮捕我媽,但他想在約談我媽之前先查證韋恩的供詞。警方也在等候伸縮髮圈的鑑識結果,正式報告可能早上才會出爐。警方不認為我媽有逃亡之虞她連自己的車子也沒有她對民眾也不構成威脅,所以除非情況生變,明天早上才會去帶她進警局。   警方請韋恩以電話通知我媽,瞎掰說北部有個公司要脫手經營權,利潤很高,他想去談談看。如果拖太久,來不及連夜開車回家,他會去朋友家借住一晚。然後他提到他碰巧遇見我以免有人告訴她。韋恩附帶說明,我提早結束度假,不過開車累壞了,直接回家休息。她聽信了。   事後,蓋瑞陪我走向我的車。   他說:妳還好吧?這種事情,妳聽了絕對很難接受吧?   我不知道自己成了什麼東西。這事太我不知道。我擺擺頭。你聽過天下有母親會做這種事嗎?   對心愛的人做壞事,這種現象普天下都有。任何形式的犯罪,只要妳想像得出來,至少都發生過一次。   我聽了並沒有比較舒服。   帶她回局裡以後,我會馬上通知妳。想不想旁聽偵訊過程?   天啊,我不知道聽不聽得下去。   我知道她是妳媽,妳一定很難諒解她做的事,不過我希望妳堅強起來。等到偵訊結束,妳才可以和她交談,好嗎?   好吧。   我不是在開玩笑,安妮。我希望妳直接回家。我剛對妳說的話,其實一句也不能向妳透露,不過我先前一直隱瞞辦案進度,很過意不去。我擔心妳會忍不住去警告母親,不過我相信妳不會亂來。別讓我失望喔。記得她是怎麼對待妳的。   還需要你提醒嗎?   蓋瑞的要求嘛,我只遵守了一半我的確是開車走了,只不過沒回家,直接找上妳的診所。有沒有人看見我,我也不在乎。我拋開所有理性,只是一直盼望這整件事是烏龍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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