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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7215 2023-02-05
  醫生,我考慮過妳的建議,可是我覺得沒效。我知道,沒有人是真的想傷害我,全是我的想像力在作祟。如果我照妳建議,寫下所有可能想傷害我的人,我倒覺得這種方式太無俚頭了。對付疑神疑鬼,我有自己的辦法下一次我又疑神疑鬼了,我會在心頭寫下可疑的人,如果實在連一個人名也想不出來,我會覺得自己好驢,這樣總比疑神疑鬼的感覺好。   對了,妳圍的這條藍色圍巾和妳的眼睛很搭調。妳雖然上了年紀,黑色高領衣搭配窄長裙,打扮還算時髦,這樣的造型算是高雅不對,應該是流線形。這樣能透露妳的個性沒空搞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服飾的選擇也一樣。我的服裝風格向來保守,和我媽正好相反她的風格偏向好萊塢家庭主婦(Hollyood Housewife)。克莉絲汀娜就不一樣了。克莉絲汀娜是我的私人購物導師。在我被綁架之前,她一直想誘導我開放一點。

  可惜,她拿我這個悶葫蘆沒辦法。我平常不愛逛街,對她最愛逛的那種名牌店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我最心愛的套裝是有天路過櫥窗,一見就喜歡,非買不可的意外產物。如果碰到我非出席不可的場合,我會去克莉絲汀娜家求救。她會東跑西跑,從衣櫃扯出一堆衣服,拿著圍巾和項鍊套上我的脖子,稱讚我穿這件或那顏色多好看。她喜歡幫人搭配服裝,我則喜歡有人幫我做決定。   對於舊衣服,克莉絲汀娜更是慷慨。新衣服進她家一個星期,她就厭倦了我的衣櫃裡有很多她不要的東西。我下山以後,她想送我衣服,我為什麼對她那麼生氣,我實在想不通。   我發現媽清光了我的衣櫃,所以去善心義賣店大肆採購一番。我買了一堆大了幾號的慢跑裝和運動長褲,我媽看了是瞠目結舌,好好笑。我不在乎衣服的顏色,只要質地柔軟,穿起來暖和就好,而且是越寬鬆越好。

  變態狂喜歡看我穿淑女裝,每天穿那種衣服讓我覺得好暴露。我現在的穿著會得到什麼評語呢?沒有人會心動到想一探衣服裡面的風光。   星期天早上路克打電話來,問我想不想聚一聚,一同帶狗去散步。我脫口而出的是不要!我來不及編個理由推脫,他就開始細數餐廳裡的大小事情。   一想到和他見面,我就心裡毛毛的。要是他想碰我,我又畏縮呢?他那種受傷的眼神我已經看了兩次,不忍再看第三次。假如他不想碰我呢?是不是代表他的心已經飄走了?既然我已經拒絕見面,我懷疑他會不會再提議一同散步。我不敢確定自己下一次會不會比較勇敢,只知道我不希望他停止邀約。後來我終於逼自己帶艾瑪出去散步,我還是一直想著路克。如果和他一同出來,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隔天早上,我不想再以鬆垮垮的慢跑裝偽裝自己,而是從地下室搬出克莉絲汀娜幾個月前留在門階上的那箱舊衣服。穿上褪色牛仔褲和鼠尾草色的毛衣,照著鏡子,我才赫然發現自己多久沒照過鏡子了。   我穿的又不是性感裝牛仔褲寬鬆,毛衣也不緊但我好久沒有因為喜歡某種顏色而看中某件衣服,隱隱約約曝露曲線的衣服也好久沒穿過。看著鏡子裡穿著克莉絲汀娜衣服的陌生人,我一時之間幾乎看見從前的我,嚇得我想剝掉全身衣服。幸好艾瑪在我腳邊哼哼叫,急著出去散步,我才沒換掉。我不在乎她的外表,她也不在乎我穿什麼。   我失蹤期間,艾瑪住在我媽家我能做主的話,她家絕對不是我的首選,而艾瑪一定也不肯去。事後我得知,路克和我的幾個朋友主動要照顧她,被我媽婉拒了。我問她為什麼要收養艾瑪,她說:不然我怎麼處理她?把她送走了,別人會講什麼閒話,妳能想像嗎?

  我自由以後,她第一次看見我時情緒好激動,竟然漏尿了即使她小時候也沒有失禁過而且她抖得好厲害,我以為她快心臟病發作了。我蹲下去抱她,她把整個頭伸進我懷裡,呻吟了好久好久,對我道盡辛酸。她的確有訴苦的權利。別的不說,艾瑪被我媽拴在後院的槭樹,而她一輩子從沒被限制過行動。媽說她在苗圃裡亂挖土。那也難怪她大概以為被打進狗地獄,想挖地道逃生。   從艾瑪超長的指甲判斷,她過去這一年大部分時間都被拴在樹幹上。她的毛凝結成塊狀,炯亮有神的眼睛也變得暗淡無光。我在門廊上找到一袋子狗食最便宜的一種而且有發霉的味道。   她以前每天晚上陪我睡覺,我一天帶她出去散步兩次,有時候三次。所有品牌的狗玩具和狗點心,她都享用過。天氣太熱時,我不讓她上床,所以為她準備最柔軟的狗床。我安排上班時間也不忘考慮到艾瑪,避免讓她孤單太久。

  我被她受到的待遇氣炸了,很想找媽媽來理論,但我當時才剛回家,所以忍了下來。如果與人相處像在泥地匍匐上山,和媽理論就像背著沉甸甸的背包匍匐上山。更何況,我又從何罵起?總不能說:嘿,媽,下次我被綁架,我的狗不歸妳養。   後來搬回自己的房子,艾瑪喜歡待在屋外,但只過兩三天,她記起了過去的好日子,現在大概趴在沙發上的軟墊大流口水。她的毛恢復了晶亮的金色,眼珠也變得神采飛揚。只不過,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散步時,她比從前更喜歡黏著我,如果跑太遠了,她每過幾分鐘會跑回來找我。   我不認為我媽是故意虐待我的狗。假如我指控她虐待動物,她一定會大驚失色。她不曾打艾瑪就我所知是沒有我猜她也打不下去。然而,長達一年的時間,她沒有愛護艾瑪,就我而言那和肉體上的傷害一樣慘痛。媽永遠不會理解的是,欠缺愛心也是一種虐待。

  嬰兒死後,我集中所有精神去恨變態狂,藉此隔絕喪女之慟,變態狂則強迫我繼續做家事,好像小孩從沒出世過似的。   我過了大約一星期的行屍走肉日子,有一天接近正午,他去外面劈柴,提早為冬天做準備。我認為那時接近七月底,但我無從確定。人生有目標的時候,日期才有意義。有時候我忘記在牆上做記號,那也沒關係我知道我被綁架將近一年了,因為他開門時,我聞得到土地被烤熱、冷杉暖烘烘的味道。我被綁架的那天也有同樣的氣息。   他出去劈柴,我在裡面為他的襯衫縫釦子。我不停偷瞄嬰兒籃的方向,卻只看見她的毯子整齊掛在床邊,這時縫衣針沒有穿過衣服,反而刺進我的手指。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他回屋裡說:我有任務要交代妳。

  他以前只叫我幫過他一次,就是處理死鹿的那天。他示意要我跟他出去,我的雙腿變得軟趴趴,不聽使喚。我一手拿著他的襯衫,另一手拿針,兩手停在半空中,眼睛盯著他。他的臉布著薄薄一層汗光!我分辨不出他是氣得冒汗或累得流汗,但他說話時的語調不含喜怒的成分。   還拖拖拉拉的?太陽快下山了。我跟著他走出去,看見一堆冷杉樹幹,他回頭說:給我仔細聽好,我劈好柴以後,妳的任務是把薪撿起來,搬去旁邊堆好。他指向小屋旁邊疊了半個房子高的材堆。   有時候我在屋裡,他在屋外,我會聽見鏈鋸呼呼響的聲音,但我這時看不到這片空地邊緣有新砍下來的樹幹,也沒看見拖曳樹幹留下的痕跡。在他劈柴的地方,有一個獨輪推車挨在樹幹旁邊,所以我猜他一定是先去森林砍樹,把大塊大塊的樹幹推回來,等著劈成比較小塊的柴薪。

  樹幹堆放處距離疊柴薪的牆邊只有大約三、四公尺,我覺得比較省事的做法是在砍樹的地方直接劈柴,或者把大塊樹幹推到牆邊去劈成小塊再疊起來。我認為他只是想自我炫耀,心態類似上次叫我幫他解剖野鹿的情形。   自從嬰兒死後,我苦無外出的機會。我一面捧著柴薪去疊起來,眼睛忙著搜尋最近翻土的跡象,可惜沒找到。我只朝河流的方向匆匆一瞄,小嬰兒裹在毯子裡曬太陽的往事就讓我無法承受了。   我們忙了大約一個鐘頭,我抱著一把木頭去堆好,然後回來站在他背後不到一公尺的地方,等他揮完斧頭,讓我有機會靠過去剪木柴。他脫掉了上衣,背部汗光閃爍。他停下來喘息片刻,背對著我,斧頭扛在肩膀上。   這事不能讓我們分心,不能妨礙到最終的目標,他說。大自然自有規畫。他在扯什麼?我也有我自己的規畫。他高舉斧頭,斧鋒反射著日光。我們及早發現她是弱者,反而是件好事。

  我恍然聽懂了,結冰的心在我的胸腔內瞬間粉碎。他繼續劈柴,向下揮舞一次就小哼一聲,利用劈柴的空檔說話。   下一個會比較堅強。   下一個。   還不滿六個星期,不過妳已經復原了,所以我準備提早讓妳懷孕。我們今晚就開始。   我呆若木雞,腦海卻激盪著一聲慘叫。以後有生不完的小孩:永無休止。   他把斧頭舉到頭上,準備再劈柴,斧頭的銀光在豔陽下閃動。   怎麼不吭聲,安妮?   話才說完,斧頭劈進一塊木頭,卡住了,我才不必回答。他一腳踩上木頭,拔出斧頭,然後把斧頭靠在他右邊的原木堆。他用腳踩住沒劈開的那塊,身體因而和斧頭的位置稍微錯開,他接著彎腰下去,想徒手扳開木頭。   我輕輕從背後走向他的右邊他的身體這時偏左。我一伸手就能彈掉他背上的汗珠。他悶哼著,使勁想扳開木頭。

  哎喲!   我呼吸暫停,看著他用嘴巴含住手指,想吸出小木片。如果他轉身,我和他會面對面。   他再彎腰下去,繼續扳著半開的木頭。我維持在他的正後方,和他面對同一方向,聚精會神看著他的背,當心他突然轉身。我的手伸向斧頭。我雙手撫摸著暖而平滑的木柄,上面仍沾有他的汗水,然後我緊緊握住。我舉起來,扛在肩膀上,斧頭的重量感覺沉沉篤篤。   他一邊用力一邊說話:明年春天又能再生一個。   我把斧頭舉得高高的。   我大叫:閉嘴、閉嘴、閉嘴!同時劈向他的後腦勺。   斧頭砍出一種怪到極點的聲音,濕濕的叩一聲。      他維持彎腰的姿勢幾秒,然後臉朝地栽下去,壓住雙手和劈開一半的木頭。抽動了幾次後,他再也沒有動作。   我氣得發抖,彎腰過去咒罵:去吃屎吧,他媽的臭人!   森林好安靜。   血順著他的頭側面流下來,在金髮中畫出一道紅痕,啪、啪、啪滴在乾地上,累積成血塘,急速擴張,隨後滴血聲停止。   我等著他轉身過來揍我,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跳減慢下來,我總算能深呼吸幾口氣。我並沒有把他的頭劈開來,斧頭只嵌進顱骨一半,傷口周圍的金髮被染得血光閃閃,有些頭髮好像被砍進腦子裡。飛來一隻蒼蠅,降落在傷口,在四周繞來繞去,接著又飛來兩隻。   我雙腳乏力,倒退著走向小屋,以顫抖的雙手摟著自己。讓我看得出神的是斧柄朝天、頭髮紅成一圈的景象。   安然進入小屋,我剝掉汗濕的洋裝,跳進蓮蓬頭下面,水熱到幾乎燙傷皮膚。我劇烈地顫抖,在浴缸尾坐下,雙膝縮向下巴,雙手緊緊抱腿,讓肌肉停止抽搐。大水嘩嘩沖灑我低垂的頭,宛如熾熱的洗禮,我則搖晃著全身,極力去理解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事。我的頭腦無法認清他已經氣絕身亡的事實。像他這種人,如果不用銀彈、十字架和木樁穿心而過,怎麼殺得死?如果他沒死呢?剛剛應該檢查脈搏才對。如果他正要走回小屋呢?儘管熱水直灌,我照樣發抖。   我慢慢打開浴室的門,以為他會飛撲過來。大片蒸氣飄進無人的屋裡。我慢慢撿起地上的洋裝穿上。慢慢走向小屋門口。慢慢把耳朵貼在涼涼的金屬門上。靜悄悄。   我轉一轉門把試試看,祈濤剛才進門之後沒被反鎖。門把動了。我只開兩公分的門縫,向外窺視,他的身體在空地的中間,仍維持同樣的姿勢,但太陽移動了位置,斧柄的影子也像日晷一樣移動。   我的雙腿採取備戰狀態,以防萬一,可以拔腿就跑。我從他背後悄悄走過去,每隔兩三步我會停下來,睜大眼睛,拉長耳朵,注意他的動靜。終於走到他身邊了,他的身體依然壓著雙手,姿勢彆扭,也讓他的身型小了一號。   我憋住呼吸,一手伸向血河另一邊的脖子,檢查他的脈搏。他死了。   我慢慢向後退,然後在門廊上的搖椅坐下,思索著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隨著椅子每搖出吱嘎一聲,我在腦海複誦著,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   在炎熱的夏日午後,這片空地彌漫著鄉野情趣。春天的豪雨走了,河水聲緩和成柔柔低吟,偶然穿插著知更鳥、燕子或藍背堅鳥的囀鳴。有人橫死的唯一跡象是蜂擁而至的蒼蠅,越聚越多,蓋滿了傷口和血塘。他的話悠然進入我的遐思:大自然自有計畫。   我自由了,卻感受不到自由的氣氛。只要我還看得見他,他依舊存在這世上。我一定要想辦法處理他的屍體。該怎麼辦才好?   我好想乾脆放一把火,把這個狗娘養的燒光光,但我顧及現在是夏天,這片空地萬物乾燥,引發森林大火就不妙了。挖坑埋葬?這裡的土地又乾又硬,掘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我不能只把他留在那裡。即使我已經證實他沒有生命跡象,我的腦袋拒絕接受他再也無法對我不利的事實。   不是有一間工作室?我可以把他鎖進去。   我走回他的陳屍地點,稍微扳開他,讓他側躺,伸手進他正面的口袋摸索鑰匙。我用牙齒咬住鑰匙環,握著他兩個腳踝,發現他的皮膚還有體溫,我馬上鬆手。人死後多久才會變冷?我沒概念。他趴在大太陽底下,體溫應該會維持一陣子。我被嚇得再檢查他的脈搏一次。   我再握住他的腳踝,假裝他已經沒有體溫,想拖著他向後退,但我只能把他拖離他壓著的那塊木頭。他的身體一觸地,嵌進他頭殼的斧頭搖晃了一下。胃酸直竄上來,我硬吞下去,轉身背對著他,試試看這樣能不能拉得動。我只拉了三十公分就要停下來喘氣。洋裝已經濕透了,汗水滴進我的眼睛。雖然工作室不遠,我卻覺得遠在空地另一邊。我東張西望尋找替代的方法,瞧見了獨輪推車。   我把獨輪推車推過來,縮起脖子,準備忍受和他肌膚相碰的感覺。我的視線避開斧頭的方位,抓起他的胳膊,總算拔出壓在身體下面的雙手。視線依然不看斧頭,我抓住他的胳肢窩,以腳跟為支點,想用全身的重量將他撐起來,卻只移動了幾公分。我跨站在他的正上方,想從他的腰抱他起來,但我的力氣只夠抬高他三十公分,我的手就開始因施力過度而發抖。除非他復活,自己爬進獨輪推車,否則這個辦法行不通。   再想想看。如果我能找東西鋪在他下面,我就有可能拖他進工作室。床下的小地毯不夠平整。柴薪應該用防水布遮住防雨雪,但我在附近找不到防水布。照理說,防水布一定有,也許放在工作室裡面。   他的這串繪匙好大一串,我試了五把鑰匙,總算打開大鎖。我的手抖個不停,活像第一次闖空門的小偷,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成功。   我有點以為會看見那頭鹿還掛在天花板下面,但我四處看不見死鹿的蹤影。我在冷藏櫃上方的架子找到一張摺起來的燈色防水布。捧到他的屍體附近,我打開防水布,思考如何讓他翻身躺上去,因為他頭上插著一把斧頭。   可惡,斧頭非拔出來不可。   我雙手握住斧柄,閉上眼睛拉扯,斧頭卻不動如山。我再多用一點力氣,骨肉緊咬斧頭不放的感覺讓我作嘔。只能速戰速決了。我一腳踩住他脖子接胸的地方,閉緊眼皮,吸一大口氣,把斧頭扭出來。我丟掉斧頭,彎腰乾嘔著。   不再反胃以後,我在血塘的另一邊跪下,把他翻到防水布上面。他改為仰躺的姿勢,無神的藍眼凝望天空,頭在橙色防水布上畫出一道血紅的弧線。他的臉已經喪失血色,嘴巴合不攏。   我趕緊伸手合上他的眼皮並非對往生者表示尊重,而是因為我回想到被迫正視魔眼的那些日子。好,再忍受幾秒,等我收拾他以後,再也不必看那對眼睛了。   我背對著他,揪起防水布的邊緣,傾身向前,學牛拉車,背後是令人作嘔的貨物。我一路將他拉向工作室。門檻是個問題,因為在防水布上的屍體一直壓不過門檻。我只好往回拉一些,把他推向防水布的中間,然後把防水布像餐巾一樣對折起來。我握住對折的地方,扭著、推著、又拖又拉,總算把他弄進了工作室。慌忙之中,他一手掉出來,碰到我的膝蓋。我丟下防水布,向後跳開,頭撞到一根柱子,痛得我慘叫,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一心一意只想完成這件事。   我把他的手塞回防水布,繞過他的身體,插向另一側固定。我找到彈性繩索,緊緊綁住他的雙腳和上半身,把他包裹成木乃伊,同時不斷對自己喊話:他再也無法傷害我。但我全身每個細胞都不相信。      我口乾舌燥,渾身濕透,頭痛不已,全身上下因勞動過度而痠痛,離開時不忘鎖上工作室,回小屋找水喝。解渴後,我握著鑰匙躺上床,看著鑰匙圈上的懷錶。時間是五點將近一年來,我頭一次自己看時間。   起初我的腦筋動不起來,只是聆聽著秒針滴答響,直到頭疼消退才想到,我自由了。操,我真的自由了。可是,我怎麼沒有自由的感覺?我殺了一個人。我是殺人兇手。我和他沒有兩樣。   我處理掉的只有一具屍體。      我以為召開記者會可以一了百了,以為從此記者不會再來電騷擾,也不會再埋伏在我媽的貨櫃屋外面。重獲自由後,頭幾次記者會當中,有一次旁聽席有個禿頭男,高舉著《聖經》喊著口號:《聖經》說:汝不可殺人。妳會下地獄的。汝不可殺人。妳會下地獄的。人群不約而同驚呼一聲,他則被其他民眾拖走,接著大家把頭轉過來看我。照相機的閃光燈此起彼落,有人把麥克風伸到我面前。   妳對他的話有什麼回應,安妮?   我望著群眾,看著禿頭男的背影,聽見他仍不停呼喊著,當時我心想,我已經來到地獄了,混帳。   醫生,我有時候但願能和我媽討論慚愧、悔恨、恥辱的心事,可惜一直沒機會。我最拿手的是一肩扛下所有的過錯,我媽最拿手的則是逃避責任。所以和她在電話上吵架之後,我還沒有和她講過話,她自己也沒有主動聯絡我。我並不訝異,但我以為繼父韋恩肯定會來電。   可惡,最近我寂寞得要命,說不定會聽從妳的建議,實驗一下妳那種迎面對抗恐懼的方法。可是,我到現在還覺得身受危險,想想也覺得很笨。變態狂死了。我安全得沒話說。好,現在請把這件事轉告給我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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