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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7546 2023-02-05
  妳知道嗎,醫生,即使在妳教我化解恐懼的招數,即使在妳解釋恐懼感的由來之後,我仍然一直告訴自己,恐懼最後會自動消失尤其是在我讀完妳建議的那些節哀的讀物。結果呢,這個星期有個爛人去我家闖空門。   我晨跑回家,發現我家的警報器哇哇響,警車停在車道上,房子後門的側柱被踹壞,臥房的窗戶開著。從灌木叢的斷枝來研判,小偷就是從臥房跳窗逃走的。貴重的東西好像還在,警察說除非我知道被偷走什麼物品,否則愛莫能助。警察也告訴我,這附近最近接連發生幾件闖空門的案子,現場採集不到指紋,好像這些話能讓我更安心似的。   警察走了以後,我全身顫抖也消退成偶爾的哆嗦之後,我才進臥房換裝。在走廊上,我突然產生一個念頭。小偷不偷東西,何必冒險闖空門?怎麼想也不對勁。

  我慢慢在屋子裡到處走動,儘量將心比心。我是小偷的話,我會踹開後門,直奔上樓,然後呢?跑進客廳一眼看不到細軟,音響和電視機太大,徒步的話很難抱著逃走。然後跑進走廊,衝向臥房翻抽屜尋找貴重物品?   我仔細檢查每一個抽屜。所有抽屜都關得好好的,衣服也折疊整齊,衣櫃裡掛的衣服也沒有被撥亂,衣櫃門關得平整有時候其中一邊會卡住。我向後退,審視著臥房。我剛用過烘衣機,衣服滿滿一籃子,放在地板上同一個地點,我當睡衣穿的特大T恤被扔在床腳,沒有移動。床。   咦,床的邊緣是不是有點凹?穿襪子時,我是不是坐在那邊穿?我靠近看,細查床鋪的每一寸,過濾每一根毛髮。是我的?還是艾瑪的?我湊向棉被套吸氣,從頭嗅到尾。咦,是淡淡的古龍水香味嗎?我再站起來。

  有陌生人強行進入我家,進了我的臥房,看看我的東西,摸摸我的東西。我毛骨悚然。   我剝掉床具,撿起T恤,把所有東西塞進洗衣機,狂灌漂白水,然後擦遍了室內的所有表面。我用木板封住後門和窗戶釘好之後,我家簡直像防空洞我抓起無線電話,躲進走廊的衣櫃,躲了一整天。      我先前提過的那個警察蓋瑞,他後來有打電話問候我。竊盜搶劫的案子不歸他管,所以他只是好心關切我。他的意見符合其他警察的說法,認為最有可能只是歹徒臨時起意,闖進來看看能偷什麼,結果一時心慌,找最近的一個出口逃走。我和蓋瑞爭辯,堅稱只有笨蛋才會做這種事,他卻說罪犯害怕的時候常做傻事。他也建議我打電話找人陪我,不然去朋友家借住,等側柱修好再回家。

  就算我被嚇個半死,我也不肯去住我媽家。至於朋友呢?即使我的疑心病不比航空界傳奇人物霍華.休斯(Hlard Hughes)嚴重,我也不確定最近朋友剩下幾個。仍然來電聯絡的人差不多只剩路克。我重獲自由的時候,朋友、老同事、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全冒出來了,對我關心得要命,我大喊吃不消。不過妳也知道,如果妳一直讓朋友吃閉門羹,他們連吃幾次就會摸摸鼻子,識趣走掉。   我考慮投靠的朋友大概只有克莉絲汀娜一人,不過妳也曉得我和她鬧翻了,不然至少妳知道事情的過程,因為連我也不清楚為何對她那麼過敏。現在的她不理我,大概是想盡一盡好朋友的本分,不過有時我倒希望她能大手一揮,把我拖出戶外見見天日,像她以前那樣欺負我。

  當然,我的第一個想法是搬家,只是,唉,我好愛這棟房子。即使我有心,也不會因為被闖空門就賣房子。反正我也沒有能力。賣掉以後,我住哪裡?我憑什麼財力去申請房屋貸款?我考慮找工作。現在的我多了一堆新的技能,只是這些技能可以幫我找到什麼工作,我可是連想也不願去想。考慮了這麼多,結果上次我來這裡治療之後,回家接到路克的電話。   我的簿記員不幹了,安妮。我一時找不到人來接手,妳可以先幫我做幾天簿記嗎?只是臨時工,而且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路克。   誰說過妳需要幫忙了?需要幫忙的人是我,我需要妳幫我的忙。這些帳冊,我看得一個頭兩個大。我認識的人當中,只有妳對數目字在行,求妳讓我過意不去。妳答應的話,不必來餐廳,我可以把帳冊送去妳家。

  我認為促使我答應的原因是我覺得尷尬。我說好吧,可以試試看,話一出口,我才想到後果。說來話長,以後再說吧。我還沒準備好!我差點回電毀約。不過我深呼吸幾口,告訴自己,明天早上再想辦法。當然囉,隔天早上就是我家遭小偷的那天。我忙得天翻地覆,接著又爆發恐慌症,竟然忘掉路克找我做簿記的事。結果昨晚他留言,說他這周末會帶一套簿記軟體來幫我安裝。聽他的口氣,他多慶幸找到人幫他整理帳冊,我難以回絕。而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回絕。   我告訴自己,這只是路克工作上的事,但我能確定一件事,能當他簿記員的人不只我一個電話簿裡面多的是簿記員。   上個星期天晚上,我感冒了,而且有變成重感冒的趨勢,所以半坐半躺在沙發上,穿著褪色的藍色法蘭絨睡衣和豪豬拖鞋,一盒面紙放在大腿上。我家車道的盡頭傳來車門關上的聲音,我屏息一秒聆聽。是腳踩碎石的聲音嗎?我向窗外偷偷看,只見黑壓壓一片。我從壁爐旁邊抓起火鉗。

  階梯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隨即靜止。   我緊握火鉗,透過窺視孔向外瞄,看不見異狀。   門底附近有窸窸窣窣的聲響,艾瑪吠叫起來。   我高喊:我知道你在外面。你最好立刻報上姓名!   天啊,安妮,我只是幫妳撿報紙而已。   是媽。   我打開鐵條橫閂鎖匠過來修理側柱時,我請他幫我在前門加裝一條橫閂。艾瑪嗅到媽的氣味,回頭立刻直線奔回我房間,大概是爬進床鋪底下躲起來了。我好想學她。   媽,為什麼不先打電話?   她搖一搖頭,甩甩馬尾巴,同時把報紙塞進我的手,轉頭就走。我抓住她的肩膀。   等一等我又不是叫妳走,妳剛才嚇死我了。我剛只是在打瞌睡。   她轉身過來,酷似洋娃娃的藍色大眼凝視著我背後的牆壁,說:對不起。

  哇,太意外了。雖然對不起聽起來有些不爽,我仍不記得媽上一次道歉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她的視線向下遊走,定在我的豪豬拖鞋上,眉毛挑起來。我媽喜歡穿鸛毛高跟拖鞋,一年四季都穿。在她來得及批評我的拖鞋之前,我說:想不想進來坐坐?   她踏進家門,站在前廳裡面,這時我注意到她一手捧著一個褐色的大紙袋,一時之間我以為她帶酒來喝。我仔細看,不對,紙袋裡面的東西平坦而且是方形的。她另一手拿著保鮮盒,對著我遞過來。   韋恩想去市區,順便載我過來我幫妳做了一些安妮小熊餅乾。   啊。是熊掌形狀的花生醬餅乾,以小塊巧克力融成熊掌肉。小時候我情緒低落,或她對什麼事感到愧疚不太常有的現象她會烘焙這種餅乾請我吃。在電話上吵架的事一定讓她過意不去。

  媽,妳太貼心了。我好想念小熊餅乾。她不說話,只站在原地,眼睛在我房子裡到處瞟,然後她走向壁爐,摸摸壁爐架上乾枯的羊齒植物。   在她來得及批判我照顧植物的技巧之前,我說:妳最好別靠近我,因為我感冒了,不過如果妳想留下來,我可以泡茶來一起喝。   妳生病了?為什麼不早說?她精神抖擻起來,宛如剛贏了母親彩券。韋恩一回來,我們就載妳去看我的醫生。妳的電話在哪裡?我現在就打給醫生。   我已經受夠了醫生。可惡,我的口氣怎麼像變態狂?是這樣的,如果我決定非看醫生不行,我可以自己開車去看病。反正妳打了也無濟於事,因為現在想掛號太晚了。   什麼荒唐話?我的醫生當然肯看妳。媽媽從不認為自己應該排隊等東西向醫生掛號、去餐廳吃飯、在超市購物,她都不需要等。而且,她通常在一小時之內就能掛到號或坐到上好的座位,超市經理也會為她另闢結帳臺。

  媽,不要啦,我沒事。醫生拿感冒沒辦法見她張口想插話,我舉起一手。可是我答應妳,假如更嚴重了,我會去看醫生。她嘆著氣,把包包和紙袋放在茶几上,拍拍沙發。   妳快躺下來,我幫妳泡一杯熱檸檬茶加蜂蜜。   我想告訴她,燒開水的能力我又不是沒有,但這樣說會招來白眼,所以我倒向沙發。   好啊,茶包在爐子上面。   她幫我泡好熱騰騰的一杯,端來一盤安妮小熊餅乾,幫自己倒有益健康的一杯紅酒我廚房裡的酒然後坐在沙發的另一端,把披巾覆蓋在我們身上。   她灌了長長一大口酒,把紙袋遞給我,說:妳說的那本相簿,我找到了,一定是跟我們的東西搞混了。才怪。但我不願計較。她送還了相片,熱茶在我體內放送溫馨的光輝,連我貼著她小腿的腳丫也覺得暖和。

  我正想翻開相簿,媽從包包取出一個信封給我。   這些相片妳沒有,所以我幫妳多洗了一套。   我沒料到她這麼貼心,暗暗驚訝,同時看著第一張。她和黛西在鎮上的溜冰場,穿著同樣的服裝,紮著同樣的馬尾,連溜冰鞋的式樣也雷同。黛西看起來十五歲上下,所以可能是在車禍前不久拍的,一身亮晶晶的粉紅溜冰裝,媽看起來和黛西的年紀差不多。她帶黛西去練溜冰,有時會跟著溜起來。   以前老是有人說我們像姊妹,她說。我想說的是,真的嗎?我倒看不出來。   妳比較漂亮。   安妮,妳姊姊美得像仙女。我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閃亮起來,我知道她聽了心喜,但我也知道她贊同我的說法。   她起身去添酒時,我翻看其他相片。她斟了滿滿的一杯葡萄酒,回來坐在我的腳邊,這次連只剩一半的酒瓶也帶來,放在茶几上。我翻到最後一張相片,是爸媽的結婚照。   我瞄她一眼,她正在凝視酒杯。或許是燈光的作用,她的眼睛看起來濕濕的。   妳的衣服好漂亮。我看著甜心形的領口,看著她的金髮紮著長長的婚紗,是邊緣鑲著珠珠的婚紗。接著,我把視線移向她。   她挨近我說:薇爾中意這一款禮服,說她結婚時就要穿這種,我告訴她,這款不適合妳的胸部。媽哈哈笑。信不信由妳,她永遠不肯原諒我。另外一件事是和妳爸約會的事。她聳聳肩。他比較喜歡我,錯又不在我。   勁爆內幕。薇爾阿姨和爸交往過?   他們只不過出去玩幾次,不過我猜她自以為兩人已經死會了。我婚禮的那天,她的臉色好難看,見到我一句話也不肯說。我們的蛋糕多棒,我有告訴過妳嗎?有三層高,而且   媽逐步細數婚宴的瑣事我已經聽過一百萬遍了我則想著薇爾阿姨。難怪阿姨總是想贏過我媽。這也能解釋她對我和黛西的態度。我們小時候,周末媽媽有時會和阿姨交換小孩,我和黛西想躲也躲不掉。阿姨大致上只是不理我,不過我敢發誓,她是真的討厭黛西,老想找理由取笑她,把表哥和表姊逗得笑嘻嘻。   車禍之後,我們兩家人就不常相聚了。韋恩和姨丈馬克的交集不多,甚至也看對方不太順眼,所以聚在一起的人多半只是媽媽和阿姨。帶小孩一起過來玩時,表哥傑森會一直捉弄我,把我煩得半死,不過表姊譚美拉會保持距離,我覺得她好孤傲。現在我才明瞭,她母親大概也對她講了我不少壞話,和我媽講她壞話的道理是一樣的。   我買了房子,剛搬進來住,某天下午,媽和阿姨逛街完了,順路過來看我。阿姨四下看了我家一眼,然後問我喜不喜歡做房地產的工作。   不錯啊,我喜歡挑戰。   對,譚美拉好像也如魚得水呢。她的業績在這一季衝到第一名,公司頒發給她一瓶香檳王,還送她去(滑雪勝地)惠斯勒度假一個周末。妳公司有這麼慷慨嗎?挖苦得妙,只嫌太露骨了一點。我們公司在克雷頓瀑布鎮算是大公司,但和譚美拉位在溫哥華鬧區的公司比較起來是小巫見大巫。以我們公司來說,業績第一名的人能領到一瓶葡萄酒、一面塑膠獎牌就偷笑了。   媽媽搶在我開口之前回應:唉呀,她還在做民房嗎?安妮正在做大樓呢,每間公寓都有海景。妳不是說,那棟大樓會是全克雷頓瀑布鎮最大的一棟,對不對,安妮小熊?我才剛和建設公司談過,甚至連簡介都還沒有做,這一點我媽很清楚,但她只是太喜歡一刀戳心的滋味,我捨不得把她手上的刀子搶過來。   我相信譚美拉總有一天也能爭取到大樓,薇爾。說不定安妮能介紹給她做吧?媽對阿姨微笑,阿姨則看著茶,表情像嘴裡的茶水突然變成毒藥。   當然,薇爾阿姨不甘示弱。   妳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現在譚美拉覺得賣民房的利潤比較高,所以不想花那麼多年去行銷公寓,賣不賣得掉還是個問題呢。不過,我相信安妮的表現一定會很出色。   我媽的臉變得好紅,竟讓我為她擔心了一會兒,幸好她強顏微笑,改變話題。這對姊妹成長過程中鬥得多凶,只有天知道。   媽向來避談童年的事,不過我知道我外公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跑掉了,外婆改嫁給另一個好吃懶做的男人。她的繼父有個兒子,比她大幾歲,名叫杜威特,就是坐過牢的那個。他十九歲去搶銀行,就在我媽結婚前不久。他去坐牢,在我爸和姊姊出車禍一個月之後出獄,自由才一個星期,又被抓去關起來。上一次,他甚至開槍射中警衛的腿。我從沒見過他,我媽也拒絕談他的事。有一次,我不知好歹,叫她帶我去看這個舅舅,她突然變臉。妳休想靠近那個男人一步。我連忙說:可是,譚美拉告訴我說,薇爾阿姨常帶他們去看他,我們為什麼不行媽當著我的面摔門。   我們租下那棟爛房子之後,有天我放學回家,發現媽媽坐在沙發上,注視著手上的一封信,旁邊有半瓶伏特加。看起來,她哭過。   我說:怎麼了,媽?她只是盯著信看。   媽?   她語帶絕望說:我不會讓它再發生,絕對不會。   一陣恐懼的電流竄遍我全身。什麼妳不會讓什麼發生?   她拿起打火機,點火燃燒那封信,扔進垃圾桶。燒成灰燼後,她拿起酒瓶,踉踉蹌蹌走回自己的房間。我在廚房餐桌上發現一個信封,寄件地址是監獄。隔天早上,信封不見了,但她整整一個星期足不出戶。      我打斷遐想,聽見媽說:妳知道嗎,路克和妳爸很像。   是嗎?有些地方大概像吧。他和爸爸一樣有耐心,這一點沒話說。我們最近常講電話,我決定幫他做簿記。   簿記?她的口氣像我剛宣布志願當妓女。妳不是很討厭簿記?   我聳聳肩。我需要賺點錢。   照妳這麼說,妳還沒和經紀人或製作人商量過?   我決定不想再靠個人的遭遇賺錢。包括我在內的人拿這種事來賺錢,讓我想吐。   我頭一次看見中學時代的老朋友上電視接受訪問,整個人愣在沙發上。我和她十年沒見過一次面,她居然對脫口秀主持人說我們嘗試大麻的初體驗,也提到我們參加一個戶外舞會,我喝醉了,在我暗戀的一個男生的車子後座醉得吐了。然後她朗讀據說是我們在課堂上傳閱的字條。她還不算是最賤的一個奪走我貞操的那個混帳把親身故事賣給一家銷路很廣的男性雜誌,甚至提供我們交往期間的相片,其中一張是我的比基尼照。   媽說:安妮,妳真的有必要考慮一下妳沒有浪費時間的福氣。她面帶關切。妳沒有念過專科或大學,除了做業績的工作,妳大概什麼也做不起來。想回本行?好,妳去試試,看大家會用什麼眼光看妳瞧,一個性侵受害者。至於幫路克做簿記,能持續多久?   我記得幾天前,有個女的電影製作人來電。我急著掛電話,她卻說:我知道有很多人找妳,妳一定很煩吧?如果妳能聽我講幾分鐘,如果妳聽了以後拒絕我,我保證再也不來打擾妳。她的語氣帶有一種真誠,打動了我的心,所以我讓她講下去。   她說,我可以藉這個機會澄清一些事實,我的遭遇也能因此造福全世界的婦女。接著她說:什麼原因讓妳猶豫?如果妳肯把妳顧忌的事情說出來,說不定我們能儘量配合。   對不起,我只答應讓妳講話,並沒有答應要說明理由。   所以她繼續勸說。我覺得她好像能完全掌握我擔憂的事,也能投我所好她甚至告訴我,劇本和選角的最終裁決權可以交給我。她最後說,這筆錢能讓我一生不愁吃穿。   我說:我還是不想,不過如果我改變心意,妳會是我打電話商量的第一人。   但願如此,不過我希望妳能瞭解,這條件有時間限制。   她說的對,媽也說的對。我再拖下去的話,就不是只遲一天或行情下跌的問題。然而,是像我媽預言的那樣等到山窮水盡,或是真的接受她的勸告,不知這兩種下場哪一個比較慘。   看著電視的媽移開視線,再灌一大口酒。我說:妳有把我的電話給一個製作人嗎?   她舉杯的手僵在半空中,額頭皺起來。有人打電話給妳嗎?   有,所以我才問妳。電話簿上查不到我的號碼。   她聳聳肩。那些人有的是辦法。   媽,我求求妳,別跟那些人講話。我們互瞪了片刻,然後她仰頭靠在沙發背上。   我知道我對妳們兩姊妹的要求很高,不過我只是希望妳們過得比我好。我等她說下去,但她只是以舉杯的手指向電視。記得我讓妳們兩個熬夜看那個嗎?原來她剛才看得目不轉睛的是《亂世佳人》的預告是她最喜歡的電影之一。   記得。妳陪我們看,劇終以後全睡在客廳裡。   這件往事勾起她的微笑,但她面帶愁容。她轉頭看我時,更變得心事重重。再過一小時就要播出了。如果妳正在生病,我可以留下來過夜吧?   呃,不好吧。我習慣七點起床去晨跑,妳她轉過去看電視。突然撤回母愛的眼光,這舉動深深刺痛我,只是我不願承認。好吧,可以,有人陪陪也好。病成這樣還去晨跑,大概不明智。   她對我微微一笑,拍拍我蓋著披巾的腳。那我就留下來,安妮小熊。她從另一個沙發拖來軟墊,開始在客廳地板中間打造床鋪。她問我備用的毯子放在哪裡時,她樂得臉頰紅暈,我心想,也好,總比又躲進走廊櫃子裡躺一晚還好吧。我一定會整晚想著,小偷為什麼沒偷走任何東西?   那天晚上,韋恩來接她,她叫韋恩自己回家,然後我們吃爆米花、安妮小熊餅乾、冰淇淋,欣賞《亂世佳人》,最後媽睡著了,嬌小的身軀貼著我的背,膝蓋縮進我的膝蓋窩。她的氣息吹得我的脊背發癢,一手搭在我身上,我注視著貼在我皮膚的小手,發覺這是我下山以後首度讓別人以肢體碰觸我。我把頭偏開,以免淚水滴到她的手。   想著想著,醫生,每次我一講完我媽的壞話,我總想馬上列舉她的所有優點算是我敲木頭求好運的抽象舉動吧。問題是,我媽不是壞到骨子裡。假如我能純恨她,那倒還比較容易。她散發母性光輝的例子奇少無比,卻能讓我在她冷淡的時候更加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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