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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次心理諮商

失蹤之後 雪薇.史蒂文斯 7350 2023-02-05
  不好意思,醫生,我連續取消了兩回,不過我是真心感激妳的諒解。上星期妳打電話來問候我,說真的,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心理醫生會做這種事。好體貼。   上次治療之後,我需要自閉一段時間。看情況,我終於掉進了低潮階段更確切的說法或許是,我被低氣壓蓋住了。而且還不是輕輕蒙上來喔。低氣壓像個兇婆子,不但拉扯我,還把我揍得腳軟,最後還一屁股坐在我身上,以免我又爬起來。嬰兒的死讓我百感交集,我對別人是絕口不提,反正警方要的是事實,而我也拒絕跟記者討論她的事。多數人都曉得避開她的話題,我猜現在的人還不至於太粗線條,不過偶爾會冒出一個呆頭呆腦的記者亂問。   有時候,我懷疑別人不問是因為他們覺得我不太可能愛那種骨肉。我剛回家時,住在我媽的房子,有天下午聽見她和薇爾阿姨在廚房低聲對話。阿姨提到我的嬰兒,媽媽接口說:是啊,小孩死了固然令人難過,不過最後大概是萬幸。

  萬幸?我多想衝進廚房罵她,卻又不知道該從何罵起。我用枕頭摀著耳朵,哭到睡著。   我覺得自己像假聖人,讓大家相信他對小孩下毒手,相信我是無辜的受害人,而我心裡卻明白,她的死都怪我不好。沒錯,妳在電話中跟我疏導過這件事,我也喜歡妳電郵給我的那篇探討生存者罪惡感的文章。我覺得有道理,但我還是在想,把這道理套用在自己身上的人,未免太省事了吧。無論我讀過再多書,看過再多文章,我已經判定自己有罪,罪名是照顧幼兒不周。   妳建議我寫信給小嬰兒,但我拿出紙筆,在廚房餐桌坐下,只能看著白紙發呆。枯坐了幾分鐘,我改看窗外的梅樹,欣賞蜂鳥盤旋糖水吊罐的風景,然後再把視線移回白紙上。懷孕初期,我總把她當成怪眙,現在那些念頭啃噬著我的心在子宮裡的她,感應到了我的惡毒嗎?我儘量回憶母女的歡樂時光,迴避她的死因,可惜我的腦袋就是不肯合作,反覆追憶著那一夜的情景。最後我站起來,泡一杯茶。該死的紙筆還放在廚房的桌子上。對不起似乎道不盡我的歉意。

  上次諮商之後的頭幾天,我除了哭之外還是哭,甚至一點點小事就能惹得我淚流滿面。例如我牽艾瑪進森林散步,心痛會突然降臨,來勢洶洶,痛得我直不起腰。有一次散步的時候,我在步道上聽見好像是嬰兒的哭聲,轉頭一看,見到冷杉上有一隻小烏鴉。接下來我只知道自己趴在步道正中央,雙手扒著泥巴,對著土地啜泣,艾瑪則用鼻子頂我的脖子,想幫我洗臉。   事後,我拔腿狂奔回家,好像跑步能把心痛拋在腦後似的。腳踏土地的砰砰聲聽來順耳而扎實。艾瑪帶頭跑,狗環叮叮響,喚回我倆慢跑玩樂的往事又是一樁我淡忘的樂事。現在我天天出去跑步,跑出一身汗,唯一的想法只有惦記著呼吸。   上一次治療以後一星期,路克來電了。他以前會留言,叫我想回叩的話隨時都行,但我一直沒有回電。他停止留言了,不過他照樣每隔幾星期會來電一次,只不過我從來不接。距離上次來電已經大約一個月了,上一次是在我在超市見到他和那女孩在一起的前幾天。我以為他不會再試了。

  電話鈴響時,我在樓下的洗衣間,東跑西跑才找到無線分機。我一看見來電顯示是他的號碼,原本就加速的心跳更是將近破表,我差點把話筒放回充電座,但手指已經放在通話鍵上,他說著:喂?我才知道按下通話鍵了。直到他說:安妮?我才發現我遲遲沒應答。   嗨。   妳接聽了。我本以為妳不會他停下來,我知道輪到我講話了,該講些友善的寒暄,例如,很高興接到你的電話。   我正在洗衣服。講這樣?乾脆騙他說我正在上廁所,豈不更省事。   打擾到妳了嗎?   沒有,呃,有啦,不過不要緊,待會兒再洗。   我幾個星期前看見妳,本來想打電話,只是不知道妳肯不肯接。   你看見我?   妳正要離開超市,我追過去,可惜妳走得好急。我的臉發燙。可惡,被他看見我離開超市了。

  我等著主動提及那個女孩的事,他不說,所以我問:真的嗎?我倒沒注意到你。我只是趕著去買東西,結果店裡沒賣。   我們沉默了半晌,然後他開口說:妳呢?最近怎樣?我一直期待看見誰家的院子插著妳的招牌。我強壓著挖苦他的衝動,以免說出:上一次我在別人家的草坪插招牌開屋展售,就是我被綁架的那次。我知道他並不是故意揭我的傷疤。   你可能還要再等一段時間了。   好懷念開車經過妳的招牌妳的幸運四葉草每次都讓我微笑。我以幸運四葉草作為標誌,印在招牌、名片和車門上,註明安妮.歐蘇利文具有愛爾蘭人的幸運。我的廣告主打著幸運的口號。現在看來,夠諷刺了吧。   改天再說吧或者說不定我會做別的事。例如從橋上跳下去。

  不管妳做哪一行,都能做得有聲有色。不過如果妳想回本行,一定也能立刻上手。妳對房地產很在行。   業績不盡然合乎我對自己的期望,也和我媽的理想有些落差。從我一進房屋仲介業開始,她老是拿鎮上其他仲介的廣告嘀咕我,為什麼沒有賣到那樣的房子。而且,我的業績也比不上克莉絲汀娜。我當初進這一行的主因之一就是她。高中畢業以後,我連續做了一堆爛工作服務生、收銀員、祕書。後來我找到我喜歡的工作,在報社擔任廣告排版員,可惜薪水不多。撐到了將近三十歲,我厭倦了窮苦的生活。克莉絲汀娜和表姊譚美拉大賺其錢,我見了尤其眼紅,我媽更不忘提醒。唉,我也想開拉風一點的車子。   我最近在看心理醫生。哇,先是以洗衣服當擋箭牌,現在又祭出心理治療我只想改變話題,不想再談房地產的事。

  太好了!是啊,現在我白天比較尿得出來,餓的時候也吃得下東西。而且,在我開始提到女兒夭折的事情之前,睡衣櫃的頻率已經降低到一星期兩三次。的確是太好了。但我把這些挖苦的話硬吞回去人家他好心才來電,而我幹嘛自欺?我確實是需要看心理醫生。   妳還在嗎?接著他嘆一口氣說,可惡,是我不好,安妮。不該講的事,我全講了,對不對?   沒有,沒有,不能怪你,只是,呃心事啦。你的餐廳呢?最近生意好嗎?   我們推出新菜單了。妳應該找時間過來坐坐。新菜單好像很受客人歡迎。   我們繼續聊著餐廳的事,內容雖像以往的閒話家常,卻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進了兒童樂園的驚奇屋,景象全被哈哈鏡照得扭曲,大家都不知道推開哪道門才安全。我開的是危險的那一道。

  路克,那一天的事我早該向你賠不是。你第一次來醫院看我,我不應該用那種態度對待你。原因實在是   安妮。   綁架我的那個人,他告訴我一些事情,而且   安妮   我後來才知道真相。我拒見路克幾次之後,我媽想知道原因。後來她告訴我,路克非但沒有另尋新歡,還和克莉絲汀娜在他的餐廳舉辦募款會,為搜救行動籌錢,一直舉辦到我回家的前一個星期為止。我媽也說,警方偵訊路克幾天,幸好路克能證明案發時他人在餐廳。她說即使在警方釋放他以後,很多人照舊以有色的眼光看他,認定他擺脫不了關係。   記得變態狂騙我說路克另交女友,我的反應好激烈,實際上的情形卻是他不但被誣賴了,還持續努力想救我。我至少也該見他一面,聊表感激。

  我說:都怪我不好,把你探望的場面搞得那麼僵。   安妮!噓,沒關係啦妳不必道歉。但我非道歉不可。   後來,你來我媽家探望我那天的情形該如何解釋起,我毫無概念。我才出院兩星期,那天在我媽家,我在小時候的房間午睡,聽見廚房裡講話的聲音好吵,踉踉蹌蹌出去叫她和韋恩小聲一點。   我媽背對著我,站在爐邊,正在煮一大鍋東西,旁邊有個男人,同樣背對著我。她拿著湯匙餵男人吃東西,男人低頭下去。我後退著回房間,房門卻吱嘎叫,轉頭過來看的人是路克。   我遠遠聽見我媽說:太好了,妳起床得正是時候!路克剛嘗了我煮的義大利麵驚奇醬,他跟我討食譜,想拿回去餐廳試試看。不過我跟他說,想試的話可以,條件是要用我的名字命名。她豪放的笑聲飄進原已充斥著牛至(oregano,又名奧勒岡草、披薩草。)、九層塔、番茄醬和緊繃的空氣裡。

  路克誠摯的臉是最得我心的特質之一,現在因為見到了我而震驚得發白。他去醫院探望過我,一定也在報紙上看過我的相片,但我回來之後又瘦了幾公斤,穿著韋恩的舊慢跑裝,模樣一定更乾癟。我的黑眼圈深重,已有幾天沒有洗頭、梳頭。當然了,路克的外表比我的印象更加英挺,身上的白襯衫更能烘托前臂肌膚的古銅色,也擋不住厚實的胸肌。他的頭髮比事件之前留得更長,蓬亂有致,在廚房的強光下閃耀。   我帶花來送妳,安妮。他朝流理台揮手。流理台上的花瓶插著滿滿一束玫瑰。粉紅玫瑰花。   我幫妳插好玫瑰,也加了水,安妮小熊。媽瞇眼端詳著玫瑰花,瞇眼的動作細微,外人察覺不出來,但我一看就知道。她正在評審這束花,認為自家種的花更勝一籌。

  我說:謝謝,路克。好漂亮。   接下來幾秒,感覺像幾個鐘頭,廚房裡唯一的聲響是麵醬慢燉的啵啵聲,接著繼父韋恩大搖大擺走進來,輕捶路克的肩膀一下。   路克!你來啦,太好了,小子。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餐?   媽、韋恩和我看著逐漸臉紅的路克。他望著我說:如果安妮   那還用說?安妮希望你留下來,韋恩說。啐,有朋友來看她,對她當然有好無壞。我來不及開口否決或贊成,韋恩已經摟住路克的肩膀,帶他走出廚房。有件事情,我想聽聽你的高見   留下媽和我,大眼瞪小眼。媽,他要來,妳怎麼不警告我一聲?   我怎麼警告?妳一步不離房間。她的步伐稍微顛簸,一手按在流理台上。   現在我看出端倪媽的臉不只反射出爐火的紅光。她的眼皮微微下垂,右邊總是垂得更低。我的眼睛找到搜尋的對象在義大利麵醬罐子的後面,但伸手可得一杯伏特加,我猜也知道。   我失蹤的那段日子,我發現媽恍神的低潮再次探底。回家才兩三天,我從臥室走出來,聞到燒焦的味道,發現烤箱裡有一盤像是花生醬餅乾的東西,媽則倒在電視機前不省人事。電視重播著我受訪的畫面:那時我剛出院,不應該和任何人交談。我側著頭,讓頭髮遮臉,不讓攝影機拍到。我走過去關掉電視。   她的粉紅色晨袍她喜歡以特別蹩腳的法文發音敞開,露出脖子和小酥胸的上半部。她向來以自己的皮膚為傲不讓她引以為傲的部位其實不多我卻注意到她的皮膚已有變皺的跡象。   她手握伏特加酒瓶酗酒情形惡化的首要徵兆。以前她至少會調調酒,沖淡酒精濃度。她大概只是不小心睡著了,因為夾在豐唇之間的香煙依然冒著煙,尾端的煙灰將近三公分。我站在客廳裡,煙灰抖了一下,掉在她的胸口。香煙的紅光似櫻桃,逐漸靠近她的嘴唇,我看得發呆,最後伸手去摘煙。我不碰她,只是彎腰過去吹散她胸口的煙灰,倒掉整盤烤焦的餅乾,躺回床上。我當時心想,既然我回家了,再過一陣子,她酗酒的情形應該會改善一些。   時空轉回現在。她站在廚房,瞥見我的視線固定在酒杯,所以走過去擋住我的眼光,以眼神挑釁我,料我不敢囉唆什麼。   妳說的對。抱歉。省得對她多浪費唇舌。   由於我想不出圓滑的脫身藉口,只好幫她端晚餐上桌,一面儘量迴避路克的眼光。他伸手想接我手上的熱碗,我霎時想起他的手多溫馨,緊接著聯想到變態狂的魔爪,想著想著,碗掉了。路克的反應很快,在碗擊中桌面之前接住,只可惜還是被媽媽注意到了。   妳沒事吧,安妮小熊?   我點頭,但我一點也不安好。我在路克的對面坐下,拿著叉子翻攪著盤子上的義大利麵。頭上的時鐘叮嚀著我,吃飯時間還沒到,現在不准用餐,而我的空胃則封閉起來。   晚餐期間,繼父韋恩忙著對路克詳述最新的一個商機,這時媽插嘴對路克說,她自製的大蒜麵包加了新鮮的洋香菜,不知他有沒有嘗出來?喔,對了,她有沒有提到洋香菜是她自己種的?韋恩插嘴兩句,然後停下來塞一大口義大利麵。媽聊得正起勁,一面解說完美義大利麵醬的小祕訣,一面不忘每隔二十秒就摸路克的手臂一下,在他發問時不忘以笑容鼓勵他。   其他人的餐盤全空了以後,眾人的目光聚焦在我滿滿的一盤,大家一時講不出話。接著韋恩說:安妮的狀況好太多了。大家全望向他,我心想,比什麼東西好多了?   路克說:蘿蘭,煮得真可口。妳說的沒錯,我們餐廳的麵醬差太遠了。   媽碰碰他的手臂說:我就說嘛。如果你善待我,我可以再秀幾項絕技給你看。又是豪放一笑。   妳能跟我分享食譜的話,是我的榮幸,不過現在我想單獨和安妮講幾句話,可以嗎?他轉向我。我一想到要和路克獨處,血液頓時在血管裡凝固了,顯然也凍住了我的嘴唇,因為我講不出:不可以,真的真的不可以。   出乎意外的人不只我一個。媽和韋恩不約而同抬頭,動作像掛在同一組線下面的傀儡。我媽一手本來還放在路克的手臂上,聽見這句話,好像被燙到,趕緊縮手。   也好,我這就開始去清理廚房吧。不見任何人攔她,她只好向後推開椅子,動作太快,在塑膠地毯上刮出聲響。她端起幾個餐盤。韋恩起身去幫忙。等他們兩人進廚房以後,我聽見韋恩對她說,給小孩一點隱私也好,建議陪她走到外面抽煙。她的回應隱隱傳來,聽起來不太高興,但不久後我聽見廚房的後門打開又關上,聽到兩人走到外面的陽臺。用餐區和陽臺隔著一道左右滑動式的玻璃門,這時開著,我看見媽媽匆匆向內偷窺,她發現我在看,趕緊移出我的視線。   我繼續拿叉子扭著麵條。隨後,路克用腳在桌下輕碰我的腳,清一清嗓子。叉子鏗鏘一聲掉進盤子,濺起番茄醬,潑了我一身。更糟糕的是,他的白襯衫像是被血濺到。   我趕緊跳起來,抓起一把紙巾,但路克靠過來握住我的雙臂。   麵醬而已,不要緊。我低頭凝視他握住我手的地方,想掙脫他的掌握。他瞬間鬆手。可惡。對不起,安妮。   我上上下下搓揉著手臂。   我連碰妳一下也不行嗎?   我的眼睛眨呀眨,強忍住淚水,但我看見他也淚光閃爍時,我的一滴淚掉了下去。啪的一聲,我坐回原位。   我只是沒辦法,還不是時候。   他以目光懇求我對他說個明白,和往常一樣與他分享心事,但我說不出口。   我只是想幫助妳度過難關嘛,安妮,我覺得窩囊透頂。難道沒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嗎?   沒有!這話挾帶怒火,聽起來凶巴巴,他的臉縮了一下,彷彿挨了我一拳。他幫不上忙,任何人也幫不上忙。這事實讓我一下子痛恨他,一下子又痛恨自己這麼想。   他嘴唇歪成悔恨交加的微笑。他甩甩頭說:我真的像一頭蠢驢,對不對?我一廂情願想說,如果我們能談一談,我就可以理解   忍著心痛的我一心想傷害他。你無法理解。你永遠也沒辦法理解。   對,妳說的對,我大概沒辦法,不過我想試試看。   我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這句話像蒼蠅,逗留在我們之間,盤旋在一段舊情的殘骸上空。他點一下頭,站起來。我在心裡吶喊,對不起,我把話收回來。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別走。   但他已經推開玻璃門,謝謝我媽煮的晚餐,說著他要回餐廳去忙,改天再向她討食譜。他的口氣好客套,好客套。我紅著臉坐著,浸泡在羞慚中,浸泡在悔恨中。   然後,他站在大門口,一手放在門把上,邊轉邊說:我對不起妳,安妮。語氣中的誠摯深深傷了我,傷到一些痛到原以為早已痲痺的深處。我轉身離開,不願再看他英挺的身影和親切的態度,踏進走廊,走過他身邊,連正視他眼睛的風度也沒有。從我的臥房,我聽見正門關上,然後聽見他的卡車開走。如果是我,一定氣得飆車離開,但他只是慢慢開走。落寞地離去。   幾個月後的現在,他在電話上打斷我,說:請不要再道歉了,安妮。妳不必跟任何人道歉,更不欠我什麼。是我不好,不應該魯莽去妳家看妳。是我太急躁了。那天之後,我一直自責個不停,所以我才不再打電話給妳。我知道妳會怪罪妳自己。   我對你好凶。   妳有凶的權利因為我那天太粗線條了,所以我後來才儘量保持距離。妳該不會還不想和我講話吧?如果妳不想講,我不會生氣的。我保證。我們之間經常這樣他會說我愛妳,而我即使在交往一年以後依然不肯回敬一句我愛你,只說,保證嗎?   我真的很想和你聊聊,不過我不能談案子的事。   妳不必談。不然,我偶爾打一通電話過來,妳想聊天的話就接聽,我們可以找妳喜歡的話題來長舌。這樣可以嗎?我不想又和上次一樣太急躁。   可以。我是說,我儘量,我想試試看。現在只有心理醫生和艾瑪和我講話,我有點厭煩。他輕輕一笑,劃破了對峙的氣氛。   然後我們聊到艾瑪,聊到他的黑色拉布拉多犬迪索。聊了一會兒,他最後說:幾天後再聊,好嗎?   別把打電話當成你的義務。   不會的,妳也別強迫自己接電話。   我不會的。      醫生,隔天他打電話給我,這個星期一又來電,通話時間簡短,只是隨便聊天,話題多半是他的餐廳和我們的狗,但我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感覺如何。我是喜歡和他講電話,但有時又對他有一肚子的氣。他怎麼還能對我這樣親切?我不配他應該去檢查腦袋。他的好,讓我對他是愛恨交加。我想恨他。我就像一個少縫了幾針的傷口,每次我們講電話,傷口就斷了幾針線,又皮開肉綻,我只好再縫合。   除此之外,他的親切讓我覺得更愚笨,因為我怕和他見面的最主要原因是唯恐他伸手碰我。只是想一想,我的胳肢窩就汗水直流。天下和我最親的男人就屬路克,我居然對他如此反感?在從前,我家裡的洗濯槽出現蜘蛛,路克會抓出去放生,我現在怎麼會怕他?荒謬到極點了。如果我連路克都沒辦法親近,那我是徹徹底底失常了,乾脆整理行李,直接搬進瘋人山莊的閣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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