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1Q84 Book 1 四月/六月

第24章 第23章 青豆 這只是什麼事的開始而已

青豆和Ayumi對於建立一個小巧,卻足夠性感的一夜饗宴,可以算是相當理想的搭檔。Ayumi個子嬌小笑容可掬,會說話,不怕生,只要下定決心大多的事情都能以積極態度面對。也有健康的幽默感。和她比起來,肌肉體質身材苗條的青豆就比較沒有表情,有點難以融洽相處的地方。對初次見面的男人,也很難適度說出親切的話,隻字片語之間雖然只是些微的,卻可以聽出帶有諷刺和攻擊的意味。瞳孔深處隱約藏有不認同的光。雖然如此,青豆只要願意,也能發出自然吸引男人的冷靜靈氣般的東西。就像動物和昆蟲會應必要而放出帶有性刺激的芳香一樣。那並非刻意或努力學來的,應該是天生的。不,或許因為某種原因,她在人生的某個階段後天學到那種氣味也不一定。無論如何,那種靈氣,不但對男方對象,甚至對搭檔的Ayumi都產生微妙刺激,使他們的言語和舉動變得更華麗而積極起來。

找到適當的男人時,Ayumi首先會單獨出去偵察,發揮她所擅長的親和力,建立起友好關係的基礎。然後青豆伺機加入,製造出有深度的和諧。醞釀出像輕歌劇和黑色電影合一的獨特氛圍。到這裡以後就簡單了。轉移到該去的地方之後(如果用Ayumi的直率說法的話),只有痛快做了。最難的是發現適當對象。對方最好是兩個人,看起來乾淨,外表某種程度要光鮮。必須有一點知性成分才行,但過分知性可能也傷腦筋無聊的對話會讓好不容易才有的夜晚白白浪費掉。看來有經濟餘裕也成為評價對象。當然男方應該付酒吧和俱樂部的帳和飯店的費用。 不過她們在六月接近尾聲時想試著建立微小的性的饗宴(結果那成為最後的活動),卻找不到適當的男人。她們花時間,換了幾個地方,結果都一樣。月底又是星期五夜晚,從六本木到赤坂的每家餐廳都冷清得驚人,客人數少,也就無從選擇男人。天空陰沉也有關係,整個東京街頭,好像在為誰服喪般散發著沉重的氛圍。

今天好像不行喔。算了吧。青豆說。時鐘指著十點半。 Ayumi也勉強同意。真是的,從來沒看過這麼蕭條的星期五晚上。人家還特地穿了紫色性感內衣來呢。 回家去,在鏡子前面自己陶醉吧。 就算是我,也沒有那個膽子站在警察宿舍的浴室做這種事。 不管怎麼說,今天就乾脆放棄了,兩個人乖乖喝酒,回家睡覺吧。 也許這樣更好。Ayumi說。然後想起來似地說:對了,對了,青豆姊,回家前到什麼地方去吃一點東西好嗎?我還剩下三萬圓左右呢。 青豆皺一皺眉。剩下?怎麼回事呢?每次不都在叫窮說,薪水太低,沒錢什麼的不是嗎? Ayumi用食指搓著鼻子旁邊。老實說,上次那個男的給我三萬圓咯。臨走時還給我計程車費。就是那個,在房地產公司上班的二人組那次啊。

妳就那樣收下了嗎?青豆驚訝地說。 他們可能以為我們是半職業的吧。Ayumi一面吃吃笑著說。他們一定沒想到是警視廳的警官和武術教練。不過算了沒關係吧。房地產業賺很多,所以可能錢太多了。我想事後要跟青豆姊一起去吃個美味的東西,所以特地留起來的。那種錢,還是很難用在生活費之類的。 青豆沒有特別表示意見。跟不認識的男人萍水相逢共度一夜,收取那代價這對她來說不覺得是現實中的事情。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還不太能接受。簡直像從歪斜的鏡子看見變形映出的自己的姿態那樣。不過從道德觀點來想一想,殺害男人收取金錢,和與男人做愛收取金錢比起來,到底哪一邊比較正當呢?很難判斷。 嘿,收男人的錢,妳介意是嗎?Ayumi不安地問。

青豆搖搖頭。與其說介意,不如說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而已。倒是,女警官做類似賣春的行為,心情上會有點抗拒吧? 完全沒有。Ayumi以明朗的聲音說。這種事情我才不在乎呢。嘿,青豆姊,價錢決定在先才做的是妓女。而且經常要先付錢。大哥,脫褲子以前請先付錢喔。這是原則。做完以後才說:老實說我沒錢,生意就做不成了啊。不是這樣,事先沒談價錢,事後才說:這是車資,給一點錢,只不過表示感謝的心情。這跟職業的賣春不同。一條線清楚劃分。 Ayumi的說法也自有道理。 上次,青豆和Ayumi所選的對象,是年紀三十五到四十五歲之間的兩個人,頭髮都還很茂盛,關於這點青豆妥協了。他們說是從事不動產方面工作的。不過從穿著Hugo Boss的西裝和Missoni Uomo的領帶看來,推測他們上班的並不是像三菱或三井等大型不動產公司。而是更積極、更靈活型的公司。公司名稱可能是片假名式有點洋味的。沒有囉嗦的公司規定,不拘泥於傳統尊嚴,和冗長會議。如果沒有個人能力可能做不下去,但相對的如果做成了收入也高。其中一個擁有嶄新拙Alfa Romeo的車鑰匙。他們說,東京的辦公室不敷使用。經濟已經從石油危機復甦,看出重新熱起來的徵兆,資本將更流動化。可能發生不管蓋多少新的高層大樓都不夠用的狀況。

不動產業最近好像很賺錢的樣子啊。青豆說。 嗯,青豆姊。青豆姊如果有多的錢,可以買房地產咯。Ayumi說。像東京這樣限定的地區,有龐大資金流入,土地價格放著不管都會漲價。趁現在買起來不會損失。就像買知道會中的賽馬券一樣。可惜像我這樣的低階公務員,沒有那種多餘的閒錢。對了,青豆姊有做什麼理財之類的事嗎? 青豆搖搖頭。我只相信現金。 Ayumi大聲笑起來。嘿,這是犯罪者的心理喲。 把現鈔藏在睡覺的床墊底下,危險的時候把那抓起來就從窗戶逃走。 對,對,就是這樣。Ayumi說,彈響手指。就像史提夫.麥昆在《亡命大煞星》(The Getaway)的電影裡那樣。鈔票和手槍。我喜歡這個。 與其站在執法者那邊,不如這邊嗎?

以個人來說啊,Ayumie 面笑起來說:我個人喜歡法外的那邊。與其開著迷你巡邏車取締違規停車,不如非法的那邊有魅力喲,絕對。而且我會被青豆姊吸引,可能也因為這樣。 我看起來像非法的嗎? Ayumi點頭。怎麼說呢?有一點那種氣質。好像拿著機關槍的費.唐娜薇,雖然還不至於那樣。 我不用拿到機關槍。青豆說 上次提到先驅的教團。Ayumi說。 兩個人走進飯倉深夜營業的小義大利餐廳,在那裡一面喝著Chianti葡萄酒,一面吃一點點心。青豆點了鮪魚沙拉,Ayumi點了加羅勒醬的小丸子。 嗯。青豆說。 興趣被引起來了,後來我自己也調查了一下。不過,越查越可疑喲,這地方。名義上是宗教團體,還拿到許可,卻完全沒有宗教實體之類的。教義上要說是解構還是什麼的呢,只是宗教印象的拼湊集合。這裡有New Age精神主義,有時髦的學院主義,有自然回歸和反資本主義,再適度灑上神祕主義的香料。這樣而已。完全沒有實體之類的東西。不如說沒有實體,就是這個教團所謂的實體。套句麥克魯漢的話,媒體本身就是訊息。這方面要說酷也很酷。

麥克魯漢? 我也有讀書喔。Ayumi以不滿的聲音說。麥克魯漢領先時代。有一段時期,因為變成流行所以有點被輕視,不過說的事情大多是對的。 換句話說包裝也包含內容本身。是這個意思嗎? 是這個意思。內容因包裝的特質而成立。不是那相反。 青豆想了一下這點。然後說: 雖然不知道先驅教團的內容,不過不知道沒關係,人們仍然會被吸引,而聚集到這裡來。是這樣的意思嗎? Ayumi點頭。不敢說多得驚人,不過聚集的人數絕對不少。人一來,錢也跟著來。這是當然的事吧。那麼如果要問為什麼那麼多人被吸引來這個教團?我想,首先是因為不像宗教的關係。看起來非常乾淨而充滿知性,很有系統。說得快一點,就是看起來不窮。這種地方,最吸引專門職業和研究業的年輕世代的人。知的好奇心被刺激起來。在這裡能得到現實世界所得不到的成就感。手碰得到的有真實感的成就感。而且這些知識分子信徒,就像軍隊的軍官那樣,在教團裡形成強而有力的頭腦。

還有被稱為領導的指導者似乎具備相當的領袖氣質。人們深深相信這個男人。不用說,這個男人的存在本身就產生像教義的核心那樣形式的機能。以成立來說接近原始宗教。基督教剛開始的時候或多或少也給人這種感覺。可是這個傢伙卻完全不公開露面。容貌也不被知道。名字和年齡也不清楚。原則上教團是以合議制在營運的,類似主宰者的地位由別的人坐,公共儀式就由這個人代表教團出面,實際上只是個擺飾而已。組織的中心,似乎是那位不明真相的領導。 那個男人,好像很想把自己的真面目隱藏起來喔。 可能有什麼必須隱藏的隱情,或不想把存在公開,而想把神祕的氛圍盡量推高? 要不然就是奇醜無比? 這也有可能。就像不是這個世界的東西,所謂的異形。Ayumi說,還像怪物那樣低吟一下。這姑且不說,不只限於教祖,這個教團沒有公開的東西太多了。上次我在電話上提到的,那積極取得不動產的活動也是其中之一喲。公開出來的只是秀給人看的而已。漂亮的設施、帥氣的廣告、知性的理論、菁英出身的信徒、禁慾式的修行、瑜伽和心的平穩、物質主義的否定、有機農法的農業、新鮮的空氣和鮮美的菜食減肥這些都像是經過計算的印象照片似的東西。就像星期天版的報紙夾著送來的高級休閒飯店的廣告那樣。包裝非常美麗。但裡面呢?則有正在進行著可疑企圖的氛圍。可能有部分是違法的事。那是在收集各種資料之後,我所得到的坦白印象。

但現在警察並沒有動? 或許水面下有什麼動作也不一定,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山梨縣警對這個教團某種程度好像在注意著。從跟我在電話上交談的負責人的口氣多少也可以感覺到那種氛圍。先驅再怎麼說也是那惹起槍戰的黎明的出身母體,中國製卡拉希尼科夫槍的來源管道,推測可能是北韓,但還沒弄清楚。所以先驅可能因此被盯上。不過對方既是宗教法人,就無法隨便出手了。已經進去搜查過,明白證明跟那槍擊事件沒有直接關係。只是公安怎麼動我們不會知道。那些人徹底採取祕密主義,從以前開始警察和公安向來感情就不好。 關於後來沒去上學的小學生,有沒有知道別的事情? 那也不知道。學生一旦不再去學校之後,好像就不再走出那道圍牆了。對那些小孩,我們也沒辦法調查起。如果有發生虐待兒童的具體事實則另當別論,不過目前也沒有這種事。

從先驅逃出來的人,不會提供關於這方面的資訊嗎?應該也有少數對教團感到失望,對嚴格的修行感到氣餒,而退出來的人吧? 當然教團會有人進出。有開始信的人,有失望而出來的人。基本上可以自由離開教團。只要同意,入會時以設施永久使用費所捐獻的高額金錢,根據當時所交給的契約書規定一分錢都不退回,就可以身無一物地退出。也有脫離者所組織的會,這些人主張先驅是反社會的危險邪教,在進行詐欺行為。也提起訴訟,出版了小會刊雜誌。但那聲音實在太小了,在世間幾乎沒有影響力。教團則擁有優秀的律師,在法律方面建立起滴水不漏的防禦系統,就算被控告也絲毫不動搖。 脫會者對領導,或對裡面信徒的小孩,有沒有說什麼? 我也沒有實際看到那會刊雜誌,所以並不清楚。Ayumi說。不過我大致檢查一下,發現這些脫會的不滿份子,大多是低階的。小人物。先驅這個教團,一面神氣地高唱否定現世的價值,卻相對地,某部分,比現世更露骨地實施階級社會喲。幹部和下屬明白區分。如果沒有高學歷或專門職業能力,就無法當上幹部。只限於少數韓部菁英信徒,才能見到領導接受指導,和教團組織的中樞有關。其他剩下的大部分人,只能獻上該獻的金錢,在新鮮的空氣中孜孜不倦地修行,努力從事農作,在冥想室耽溺於冥想,過著這種殺菌過的每一天而已。和羊群沒有兩樣。被牧羊人和牧羊犬管裡著,早晨被帶到放牧場去,傍晚回到宿舍,每天過著和平的日子。他們雖然期望能提高在教團裡的地位,等待有一天能親眼見到偉大的Big Brother,但那樣的日子卻不會來臨。所以一般信徒對教團的組織系統的內情幾乎一無所知,就算從先驅脫會,也沒有可以提供給世間的重要情報。連領導的臉都沒見過。 菁英信徒沒有人脫會嗎? 以我的調查,並沒有這種例子。 是不是一旦知道系統的祕密,就不容許抽身了? 如果到這個地步,發展就可能相當戲劇化了。Ayumi說。然後短短地嘆氣。那麼青豆姊,上次提到的少女強暴的事情,有多確實呢? 相當確實,不過目前還不到證實的階段。 那是在教團中有組織地進行的事嗎? 這也還不清楚。不過實際上有犧牲者存在。我見過那孩子。受害相當嚴重。 所謂強暴,也就是指被插入嗎? 不會錯。 Ayumi嘴唇一撇,在想什麼。知道了。我會更進一步深入調查看看。 不要太勉強。 不會勉強啊。Ayumi說。別看我這樣,我的個性是相當不會出差錯的。 兩個人吃完,服務生把盤子收下。她們沒有點甜點,就那樣喝著葡萄酒。 嘿,青豆姊上次說過小時候沒有被男人騷擾過的經驗,對嗎? 青豆看了一下Ayumi的臉的樣子,然後點頭。我的家庭信仰很虔誠,從來不會提到性的事。周圍也都是這樣。性是不能碰觸的話題。 不過,信仰虔誠和性慾強弱是不同的問題吧。神職者中很多是性狂熱者已經是社會的常識了。實際上因為賣春或色狼被警察抓到的傢伙中,很多是跟宗教有關和教育有關的人。 或許是這樣,不過至少我周圍,完全沒有那種跡象。也沒有做奇怪事情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Ayumi說。聽到這個我很高興。 妳不是嗎? Ayumi一面猶豫一面輕輕聳肩,然後說:老實說,我被騷擾過很多次喔。小時候。 例如誰? 例如哥哥和叔叔。 青豆稍微皺了眉。兄弟和親戚? 沒錯。兩個人現在,都是現任警察。叔叔上次還獲得優良警察的表揚呢。因為連續工作三十年,對地方社會的安全和環境改善貢獻良多。還曾經因為救起誤闖平交道的糊塗狗母子,而上過報紙呢。 妳被他們怎麼騷擾? 被摸那裡,或要我舔雞雞。 青豆臉上的皺紋加深了。被哥哥和叔叔? 當然不是同時。我十歲,哥哥十五歲左右吧。叔叔則是更早以前。來我們家住的時候有兩三次吧。 這件事有對誰提過嗎? Ayumi慢慢搖了幾次頭。沒有說。他們要我絕對不可以說,還威脅我如果告狀的話不會放過我。而且就算沒有威脅我,我也覺得這種事情說出來,被罵的反而是我,會倒楣。因為怕這樣,所以對誰都沒有說。 對母親也說不出口嗎? 尤其是母親哪。Ayumi說。我母親從以前就一直比較疼哥哥,我經常都很失望。因為我很粗魯,又不漂亮,太胖了,學校成績也沒什麼值得誇獎的地方。我母親想要的是別種類型的女孩子。像洋娃娃那樣,學芭蕾舞的苗條可愛女孩子。那種事情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強求的啊。 所以妳不想讓妳母親更失望。 是啊。我覺得如果我說哥哥對我做了什麼,她一定會更恨我,更討厭我喔。一定是我這邊有什麼原因,才會發生那種事情吧。與其責備哥哥,反而會這樣責怪我。 青豆用雙手的手指,撫平臉上的皺紋。十歲時,我宣布要捨棄信仰之後,母親就從此不再跟我說一句話。如果有必要的事,就寫在便條上遞給我。不過沒有開口。我已經不是她的女兒。只是一個捨棄信仰的人而已。後來我就離家出走了。 不過沒有插入?青豆問Ayumi。 沒有插入。Ayumi說。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做那樣痛的事。對方也沒要求到那個程度。 現在還和那哥哥和叔叔見面嗎? 我工作以後就離開家了,現在幾乎沒見面,不過總是親戚,而且又是同行,有時還難免會碰面。那樣的時候,也會順其自然地笑笑。不會把事情鬧大。那些傢伙,一定不記得有過那種事情了。 不記得? 那些傢伙啊,可以忘記。Ayumi說。但這邊卻不會忘記。 當然。青豆說。 就像歷史上的大屠殺那樣。 大屠殺。 做的一方可以找個適當理由把行為合理化,也能忘記。不想看的東西可以把眼睛轉開。但受害者一方卻忘不了。眼睛也無法轉開。記憶從父母傳承給孩子。所謂的世界,青豆姊,就是一種記憶和相反一方的另一種記憶永不休止的戰鬥喔。 確實是。青豆說。然後輕輕皺眉。一種記憶和相反一方的另一種記憶永不休止的戰鬥? 老實說,我還想過,青豆姊可能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呢。 為什麼會這樣想呢? 我也不太會說明,總覺得這樣。因為有過這種事情,結果才會和不認識的男人來一夜情盡量痛快地,過著這一類的生活吧。而且青豆姊的情況,看起來好像含有憤怒的成分似的。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氣憤。不管怎麼說,看起來沒辦法像一般人那樣,妳看,世間的人在做的那樣,正常交男朋友、約會、吃飯,很自然地只和那個人做愛之類的事情。我的情況也一樣。 因為小時候被騷擾過,所以沒辦法跟世間的人一樣依照一定的順序順利走下去嗎? 有這種感覺。Ayumi說。然後輕輕聳肩。以我自己的情況來說,男人很可怕喔。或者說,跟特定的誰有深入關係。完全接受對方的全部。光想起來就會退縮。可是一個人有時候也很難過。想讓男人擁抱。進入。實在忍受不了的想做。這樣的時候跟完全不認識的人比較輕鬆。得多。 害怕?, 嗯,我想這樣的成分很大。 對男人的害怕心理之類的,我想我沒有。青豆說。 嘿,青豆姊有沒有害怕什麼? 當然有。青豆說。我最怕自己。怕自己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青豆姊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青豆望著自己手上的葡萄酒杯一會兒。但願我知道。青豆抬起臉來說。可是我不知道。現在到底自己在哪個世界,在哪一年,都沒有自信。 現在是一九八四年,地點在日本東京啊。 但願能像妳這樣,擁有確信能斷言就好了。 真奇怪。Ayumi說著笑了。這種不用說自然明白的事實,根本不用確信也不必斷言吧。 現在還無法說清楚,不過我也無法說那是自然明白的事實。 是嗎?Ayumi很佩服似地說。我雖然不太明白這方面的原因,或感覺,不過,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這裡是哪裡,青豆姊有深深愛著的一個人。以我看來那是非常令人羨慕的事情。我連這樣的對象都沒有。 青豆把葡萄酒杯放在桌上。用餐巾輕輕擦拭嘴角。然後說:或許正如妳說的那樣。不管現在是什麼時候、這裡是哪裡,和這沒關係,我想見他。想見得要死的地步。好像只有這件事是確實的。只有這個我有自信可以說。 要不要我去查警察資料?只要他們給我資訊,或許就知道,那個人正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了。 青豆搖搖頭。不要找。拜託。我想以前也說過了,我會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和他碰巧相遇。偶然間。我只能安靜等待那個時候。 像大河連續劇那樣。Ayumi很佩服地說。我很喜歡這種事。會發抖起來喲。 不過實際做起來卻很辛苦。 我知道很辛苦。Ayumi說。並用指尖輕輕按太陽穴。雖然如此,有了那麼喜歡的對象,還會有時候想和不認識的男人做愛嗎? 青豆用指甲輕輕彈著薄薄的玻璃杯邊緣。有必要這樣做。肉體之身的人為了保持平衡。 不過青豆姊心中的愛,並不會因為這樣而受到損傷嗎? 青豆說:就像西藏有的去煩惱的法輪一樣。法輪一轉動時,外側的價值觀就會上上下下。一會兒光輝,一會兒暗沉。不過真正的愛則被裝在車軸上不動。 太帥了。Ayumi說。西藏的煩惱法輪嗎? 然後把玻璃杯裡剩下的葡萄酒喝乾。 兩天後的夜晚八點過後,Tamaru打電話來。也沒像平常那樣地打招呼,就以公事公辦的對話開始。 明天下午有空嗎? 下午沒有任何約,可以依你們的方便過去拜訪。 四點半怎麼樣? 青豆說可以。 很好。Tamaru說。聽得見在預定表上記入時刻的原子筆的聲音。筆觸很用力。 對了,小翼還好嗎?青豆問。 啊,我想那孩子還好。夫人每天走過去照顧她。孩子好像也很黏她的樣子。 那太好了。 那倒好。不過另一方面,發生了一件不太好玩的事情。 不太好玩的事情?青豆問。當Tamaru說不太好玩時,表示那實際上非常不好玩,青豆知道。 狗死了。Tamaru說。 你說狗,是指Bun? 是啊。喜歡吃菠菜的,古怪的德國牧羊犬。昨天晚上死掉了。 青豆聽了嚇一跳。狗才五六歲。還不到死的年齡。上次看到的時候還很有精神哪。 不是病死的。Tamaru以沒有抑揚的聲音說。天亮時發現變成零零散散了。 零零散散? 好像破裂了那樣,從內臟爆開飛濺得到處都是。四處散開。不得不用紙巾,到處一一收集肉片。屍體簡直像從內側整個翻出來似的狀態。好像有人在狗的肚子裡裝了小型炸彈的樣子。 真可憐。 狗的事情沒辦法。Tamaru說。死掉了不會復活。可以再找到替代的看門狗我擔心的是,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可不是那附近的人幹得出來的事情喔。比方要在狗的肚子裡裝強力炸彈。說起來,那隻狗如果不認識的人接近時,會像地獄打開鍋蓋般狂吠不止。那種事情不是簡單能辦得到的。 確實。青豆以乾乾的聲音說。 庇護所的女性們也受到衝擊,害怕極了。負責餵狗的女性,早上目擊那個現場。禁不住吐了,然後打電話叫我。我問過她們。晚上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什麼都沒有。沒有人聽到爆炸的聲音。如果有那樣巨大的聲音,大家一定會醒過來。因為她們是沒什麼事都已經戰戰兢兢過日子的人了。換句話說那是無聲的爆炸。也沒有人聽到狗的叫聲。異常安靜的夜晚。但天亮後那隻狗卻全身從裡面爆開了。新鮮的內臟濺得到處是,附近的烏鴉從早上就很高興。不過對我來說當然全都是不如意的事。 正在發生奇怪的事。 沒錯。Tamaru說。正在發生什麼奇怪的事。而且如果我的感覺正確的話,這只是什麼的開始而已。 有沒有聯絡警察? 怎麼可能?Tamaru嘲笑般從鼻子發出微妙的聲音。警察什麼用處都沒有。只會往錯誤的方向做出錯誤的事情,讓事情變得更麻煩而已。 夫人對這個,說了什麼嗎? 她什麼也沒說。她聽了我的報告只點頭而已。Tamaru說。關於安全的事情,由我完全負責處理。從頭到尾。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暫時有一段沉默。責任所附隨的沉重沉默。 明天四點半。青豆說。 明天四點半。Tamaru反覆說。然後安靜地掛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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