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1Q84 Book 3 十月/十二月

第12章 第11章 青豆 道理說不通,也不夠親切

星期二早晨,青豆寫便條給Tamaru。提到自稱NHK收費員的男人又來了。那個男人很執拗地敲門,不斷大聲饅罵、嘲笑她(或姓高井、住在這裡的人)。這裡頭顯然有太不自然的地方。也許有必要加強警戒。 青豆將那便條裝進信封裡封起來,放在廚房桌上。信封上寫了T的縮寫字母,讓送補給品的人帶回去給Tamaru。 下午快要一點時青豆進入臥房,鎖上門,躺在床上繼續讀著普魯斯特。一點整門鈴只響了一聲。稍隔一會兒門鎖被打開,補給人員進到裡面。他們照例俐落地補充冰箱,整理垃圾,檢查櫃子裡日用品的存量。十五分鐘左右完成預定作業後,就走出去把門關上,從外面上鎖。然後再按一次約定的門鈴。跟每次一樣的程序。 為了慎重起見一直等到時鐘的針指到一點半後,青豆才從臥房出來走到廚房去。給Tamaru的信封已經不見了,桌上留著有藥房名稱的紙袋。還有Tamaru為她準備厚厚一冊的《女性身體百科》。紙袋裡有三種市面販售的驗孕工具。她打開盒子,一一讀過各種說明書做個比較。內容都一樣。如果生理期超過一星期還沒來,就可以做測試。上面寫著準確度百分之九十五,但如果結果顯示陽性,也就表示懷孕了,應該盡早接受專科醫師的診斷。希望不要單憑本測試而輕易地跳到結論。這只是顯示有懷孕的可能性而已。

做法很簡單。用清潔的容器取得尿液,將紙片在其中浸濕。或直接將尿倒在試紙上。等幾分鐘。顏色變藍表示懷孕。不變則沒有懷孕。或圓形窗格裡出現兩條線表示懷孕。一條則沒有懷孕。細部程序雖然不同,但原理都一樣。尿中會含有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可以判定是否懷孕。 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青豆緊緊皺起眉頭。身為女性超過三十年,從來沒聽過那樣的名字。我是性腺邊受到這種莫名其妙東西刺激著邊活著的嗎? 青豆試著翻閱看看《女性身體百科》。 上面寫著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是在妊娠初期分泌的東西,功能是幫助維持黃體。黃體分泌卵胞荷爾蒙和黃體荷爾蒙,保持子宮內膜,防止月經。這樣子宮內便能漸漸形成胎盤。七週至九週之間,一旦胎盤形成之後,黃體的任務就達成了,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的任務也就到此結束。

換句話說這是從著床開始的七到九週之間分泌出來的。時期上很微妙,不過應該來得及吧。有一件事可以確認的是,如果出現陽性反應,肯定就是懷孕了。如果是陰性就沒那麼簡單下結論。也可能是因為分泌時期已經過了。 沒有感覺尿意。從冰箱拿出礦泉水瓶,用玻璃杯喝了兩杯。尿意還是不來。沒關係不急。她忘了驗孕試劑的事,在沙發上專心讀著普魯斯特。 感覺有尿意是過了三小時之後。找個適當的容器取了尿液,把試紙浸入其中。紙片眼看著漸漸變色,最後變成鮮明的藍色。好像可以用在車體上那樣高尚的色調。寶藍色小敞篷車,適合搭配丹紅色篷布。初夏開著這樣的車迎風奔馳在濱海公路上,一定很舒服。但在都心大廈的洗手間裡,逐漸加深的深秋午後,那藍告訴青豆的,卻是她已經懷孕的事實或顯示準確度百分之九十五有這樣的可能。青豆站在洗臉台的鏡子前,凝神注視著那變藍的細長紙片。但不管怎麼看,顏色都不可能改變。

為了慎重起見,她試著用別家廠商的試紙。說明書寫著在棒子前端直接澆上尿液。但因為暫時尿不出來,所以浸入裝在容器裡的尿中。才剛取得的新鮮尿液。澆上和浸入,應該沒有多大差別。結果也一樣。塑膠的圓窗裡清楚出現兩條縱線。這也告訴青豆有懷孕的可能性。 青豆把容器裡的尿倒進馬桶,按了把手沖掉。將變色的檢驗用紙片用衛生紙捲起來丟進垃圾桶,把容器在浴室洗乾淨。然後到廚房去,再度喝了兩杯水。明天,換一天再試試看第三家的試紙吧。三是個不錯的好數目。一好球、二好球。屏住氣等待最後的一球。 青豆燒開水泡了熱紅茶,在沙發坐下,繼續讀普魯斯特。拿了五片起司餅乾放在碟子裡,邊喝茶邊嚼餅乾。靜靜的下午。最適合讀書。然而即使眼睛追逐著字,上面寫的內容卻進不到腦子裡去。同一個地方不得不反覆讀好幾次。放棄了閉上眼,她駕著頂篷打開的藍色敞篷車,沿著海邊奔馳。帶著潮水氣味的微風吹動她的頭髮。路邊的路標畫著兩根縱線。告訴她:注意!有懷孕的可能。

青豆嘆一口氣,把書丟在沙發上。 青豆很清楚,沒必要做第三種測試。就算做一百遍也只會得到一樣的結果。浪費時間。我的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應該會繼續對子宮採取同樣的態度。會支持黃體,阻止月經來臨,讓胎盤繼續形成。我懷孕了。人類絨毛膜性腺激素知道這個。我也知道這個。我可以在下腹部的一個定點感知那存在。現在還小。只不過像某種記號那樣。然而終究會得到胎盤,繼續長大下去。那會從我吸取養分,在黑暗的沉重水中徐徐、而不休止地確實成長下去。 懷孕這是第一次。她個性謹慎,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得見的東西。做愛時一定會確認對方有戴保險套。就算喝醉了,只有這件事的確認不會遺漏。就像對麻布的老婦人說過的那樣,自從十歲迎接初潮以來,月經一次也沒有斷過。每個月開始的日子相差也不會超過兩天。生理痛算是輕的。只有幾天之間繼續出血而已。也從來沒感覺會妨礙運動。

月經開始,是在小學的教室裡握過天吾的手的幾個月後。這兩件事情之間感覺好像有確切的關連似的。可能是天吾手的觸感,搖醒了青豆的身體。青豆告知母親初潮來臨時,她露出厭惡的臉色。好像多了一件麻煩負擔似的。母親說,有點來得過早呢。不過被這麼說青豆並不介意。這是她自己的問題,既不是母親的問題也不是其他人的問題。她一個人踏進了新的世界。 而現在,青豆懷孕了。 她想到卵子的事。為我準備的四百個卵子之一(編號恰好在正中央一帶的那個),確實受精了。應該就是在那九月,激烈雷雨的那一夜。當時我在黑暗的房間裡殺害一個男人。從脖子朝腦下部位刺入尖銳的針。但那個男人,跟她以前所刺殺的幾個男人完全不同。他知道自己將要被殺,也正要求這樣。結果,我是給了他所要的東西。與其說是處罰,毋寧該說是慈悲。以此交換,他給了青豆她所要的東西。那是在深深的黑暗中進行的對談。那一夜悄悄地受胎了。我知道。

我以這隻手奪走一個男人的性命,幾乎同時也懷胎了另一個生命。這難道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嗎? 青豆閉上眼停止思考。腦子一變空白,就有什麼無聲地流進來。而且不知不覺間開始唱起祈禱文。 天上的主啊。願人都尊妳的名為聖,願你的王國降臨。請饒恕我們的許多罪過。請賜福我們徹小的每一步。阿門。 為什麼在這樣的時候祈禱文的句子會從口中出來呢?明明一點也不相信王國、樂園、天上的主,這一類事情的。然而這句子已經刻進腦子裡了。從三歲到四歲,還不懂語言的意思時,就能從頭到尾背誦這句子了。只要背錯一個字,她的手背就會被尺用力打。平常看不見,但在有些情況下那痕跡就會浮上表面來。就像祕密的刺青一般。 如果告訴母親說我沒有發生性行為卻懷孕了,母親到底會怎麼說?她可能會認為是對信仰的重大褻瀆。因為是一種處女懷胎當然青豆已經不是處女了,就算這樣。或許會完全不理她。可能聽都不聽也不一定。因為我是很久以前,就已經從她的世界脫落的沒生好的孩子。

青豆想從別的方面來想想看。別再從無法說明的事情去勉強說明了,謎就讓它是謎,試著從別的方面來看看這個現象吧。 我要把這懷孕當成好事,當成應該歡迎的事來理解?還是當成不好的事、不適當的事來理解呢? 怎麼想都沒有結論。我現在還在吃驚的階段。正在迷惑、混亂中。有一部分甚至是分裂中。而且當然,還無法坦然接受自己正面對的新事實。不過同時,她也不得不留意到自己正懷著積極的興趣守護著這小熱源。不管那是什麼,青豆都想看清這正在繼續生長的東西將如何發展。當然也有不安和害怕。那個可能是超出她想像的東西。可能是會從內側啃食她的敵對異物也不一定。腦子裡浮現幾種否定的可能性。雖然如此她基本上還是被健康的好奇心所掌握。從這裡青豆腦子裡突然浮現一個想法。像黑暗中突然射進一道光似的。

肚子裡的或許是天吾的孩子。 青豆輕輕皺起眉頭,就這個可能性尋思了一陣子。我為什麼非要懷天吾的孩子不可呢? 這樣想怎麼樣?在那一切都接二連三持續發生的混亂夜晚,這個世界由於某種作用在發揮效力,讓天吾能夠將他的精子送進我的子宮。好像縫起雷聲和豪雨、黑暗和殺人的縫隙那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道理,但總之從中產生了特別的通路。可能是一時的。而且我們有效地利用了那個通路。我的身體抓住了那個機會,貪婪地接受了天吾,並且受胎了。我的編號1201或1202的卵子,確保了他數百萬隻精蟲中的一隻。像他的主人般同樣健康、聰明而誠實的精蟲中的一隻。 這突兀飛躍的可怕想法。道理完全說不通。無論用盡多少唇舌說明;想必世界上也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但是我懷孕本身,就是不合道理的事。而且再怎麼說這裡都是1Q84年。會發生什麼事都不奇怪的世界。

如果這真的是天吾的孩子的話。青豆這樣想。 那天早晨在首都高速公路三號線的退避空間,我沒扣手槍的扳機。我本來真的打算要死才去到那裡,把手槍伸進口中的。一點也不害怕死亡。因為是為了救天吾而死的。但有某種力量對我產生作用,讓我停止尋死。很遠的地方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那或許是因為我已經懷孕了嗎?是不是有什麼要告訴我那生命的誕生呢? 而且青豆想起在夢中,有一個高尚的中年女人為赤裸的自己穿上她的大衣。她從銀色的賓士雙門轎車下來,給了我輕柔的雞蛋色大衣。她知道。我懷孕了。而且溫柔地保護我免於受到別人不客氣的眼光、冷風,和其他各種惡劣東西的傷害。 那是個善的記號。 青豆臉上的肌肉放鬆了,表情恢復原來的狀態。有人在守望著、保護著我。青豆這樣想。在這1Q84年的世界,我也並不是完全孤獨的。可能。

青豆帶著涼掉的紅茶走到窗邊。走出陽台,身體不讓外面看見地沉進庭園椅裡,從遮蔽目光的條板縫隙眺望兒童公園。並打算來想想天吾。但不知為什麼,今天偏偏不太想得起天吾的事。她腦子裡浮現的是中野Ayumi的臉。Ayumi正明朗地微笑著。非常自然,沒有隱憂的微笑。兩個人在餐廳隔桌對坐,正在喝著葡萄酒。兩個人醉得恰到好處。上等勃根第葡萄酒混合了她們的血液溫柔地循環全身,把周圍的世界染成葡萄色。 我說啊,青豆姊。Ayumi邊用手指摸著玻璃杯邊說。這個世界呀,道理完全說不通,也相當不夠親切。 或許是。不過不必在意。因為這樣的世界轉眼就會結束。青豆說。然後王國就要來臨了。 我等不及了。Ayumi說。 我那時候,為什麼會提到王國的事呢?青豆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會突然提起自己都不信的王國的事呢?然後不久Ayumi就死了。 口中提到的時候,我腦子裡所描繪的應該是和證人會的人所相信的形象不同的王國。大概是更個人的王國。所以那話語才會自然地脫口而出。那麼我相信的是什麼樣的王國呢?在我的想像中世界毀滅之後,什麼樣的王國會來臨呢? 她悄悄把手放在肚子上。並側耳傾聽。當然無論如何認真傾聽,都聽不見什麼。 無論如何,中野Ayumi已經被從這個世界抖落了。在澀谷的飯店雙手僵硬冰冷地被銬上手銬,脖子被用繩子絞殺(就青豆所知,還沒找到凶手)。被司法解剖後,再縫合起來,送到火葬場燒掉。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中野Ayumi這個人存在了。她的血和肉都消失了。只留在文件和記憶的世界裡。 不,或許不是這樣。或許她還健康地活在1984年的世界裡。一邊嘀咕地抱怨著上面不讓她帶槍,一邊繼續在違規停車的車子雨刷上夾罰單也不一定。還在都內的高中教女學生避孕方法也不一定。說著,各位同學,沒有保險套的地方就沒有插入。 青豆好想見Ayumi。如果能從首都高速公路的太平梯逆向爬上去,就能回到原來的1984年的世界,或許可以再度見到她。在那裡Ayumi還活得好好的,我沒有被先驅的人追蹤。我們還可以到乃木坂的那家小餐廳去,再喝勃根第葡萄酒也不一定。或許 從首都高速公路的太平梯逆向爬上去? 青豆像把錄音帶倒帶般,逆向思考。為什麼以前沒想到這點?我想再從高速公路的太平梯下來一次,卻沒找到入口。Esso的廣告看板對面應該有的階梯消失了。不過說不定逆向的話還可以順利走得通。不是下樓梯,而是上樓梯。再潛入那高速公路下面堆放材料的地方,從那裡逆向爬上三號線。逆向回到那個通路。這或許是我該做的事。 這麼一想,青豆現在就想立刻從這裡跑到三軒茶屋去,試試那可能性。也許行得通,也許行不通。不過值得試一試。穿著同樣的套裝,同樣的高跟鞋,爬上滿是蜘蛛網的階梯。 然而她制止了這樣的衝動。 不,不行,這種事我辦不到。我就是到這1Q84年才能遇到天吾的不是嗎?而且我可能正懷著他的孩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必須在這新的世界再見天吾一次。必須跟他面對面才行。至少在那之前我不可能離開這個世界。不管發生什麼事。 第二天下午,Tamaru打電話來。 首先是關於NHK收費員的事。Tamaru說。我打電話到NHK的營業所確認過。負責高圓寺那地區的收費員,說不記得有敲過三○三號的大門。他以前就確認過門口貼有告示,說明收訊費已經從帳戶自動扣款了。他說何況本來就有門鈴,也沒有必要特地敲門。那樣做只有手痛而已。而且說收費員出現的那天他正在繞別的地區。聽他說的話,不覺得他在說謊。是已經工作了十五年的老手,據說個性有耐心,為人溫和穩重。 那麼青豆說。 那麼到妳那兒去的不是真的收費員的可能性就很強了。似乎有人假冒NHK收費員,去敲門。電話那頭的收費員也這樣擔心。如果出現偽裝的收費員,對NHK也是麻煩事。負責人說如果可能想親自拜訪妳,直接請教更詳細的情況。我當然拒絕了。說沒有實際上的損失,也不想把事情擴大。 那個男人可能是精神異常者,或在追蹤我的人嗎? 追蹤妳的人,應該不會做這種事。不但沒有任何用處,反而只會讓妳提高警戒。 不過如果是精神異常者的話,為什麼特地選這個房子的門呢?其他還有很多門哪。我盡量注意不讓燈光外洩,不發出聲音。經常拉上窗簾,也沒在外面曬衣服。可是這個男人,卻特地選房子來敲門。這個男人知道我躲藏在裡面。或自認為知道。而且試著想辦法要我把門打開。 妳想這個男人還會來嗎? 不知道。不過如果真的要我開門的話,可能會繼續來到我開門為止吧? 而且這件事讓妳動搖。 我沒有動搖。青豆說。只是不喜歡而已。 當然我也不喜歡。完全不喜歡。不過如果那個假冒的收費員再來,也不能叫NHK或警察。即使我接到通報馬上趕過去,等我到的時候那個男人可能也已經消失了。 我想我一個人可以想辦法對付。青豆說。因為不管他怎麼挑撥,我只要不開門就行了。 對方可能會用盡辦法來挑撥。 可能。青豆說。 Tamaru短短地乾咳,改變了話題。檢驗的藥收到了吧? 反應是陽性。青豆簡潔地說。 也就是說中獎了。 沒錯。我試了兩種,結果都一樣。 一陣沉默。像尚未刻上文字的石版般沉默。 沒有懷疑的餘地?Tamaru說。 這是從開始就知道的。測試只是加以印證而已。 Tamaru用指腹撫摸著那沉默的石版一會兒。 在這裡不得不坦白問妳。他說。妳打算就這樣生下來?還是要處理? 不處理。 那就是要生產的意思。 如果順利的話,預產期大約在明年六月到七月。 Tamaru在腦子裡做著純粹的數字計算。那麼,我們不得不做幾個預定計畫的變更。 很抱歉。 不需要道歉。Tamaru說。無論在任何環境,所有的女性都有生孩子的權利,這權利都必須受到嚴密保護才行。 像人權宣言似的。青豆說。 為了慎重起見我再問妳一次,孩子的父親是誰,妳還想不到嗎? 從六月以後,跟誰都沒有性關係。 那麼是類似處女懷胎嗎? 這樣說的話,宗教界人士一定會生氣。 不管任何事,只要是非常態都一定有誰會生氣。Tamaru說。不過既然懷孕了,有必要在盡早的階段接受專科醫師診察。總不能一直躲在那屋子裡度過懷孕期。 青豆嘆一口氣。讓我待在這裡到今年年底為止。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Tamaru沉默一下。然後開口:妳可以待到年底沒關係。就像之前約定的那樣。但是一過完年,立刻必須移到危險比較小、容易接受醫療的場所。這點妳了解吧? 我知道。青豆說。但她沒有確實的把握。如果不能見到天吾的話,我也離開得了這裡嗎? 我曾經有一次讓女人懷孕過。Tamaru說。 青豆一時說不出話來。你嗎?可是你不是 沒錯。是同性戀。沒有妥協餘地的同性戀。從以前就是,現在還是。以後應該還會一直是。 可是也能讓女人懷孕。 誰都會有錯。Tamaru說。不過話中並沒有幽默的意味。細節就讓我省略了,那是年輕時候的事。總之只有一次,碰,就那麼中獎了。 她後來怎麼樣了? 不知道。Tamaru說。 不知道? 懷孕六個月為止還知道。後來就不知道了。 到六個月就不可能墮胎了吧。 我也知道是這樣。 孩子生下來的可能性很高。青豆說。 應該是。 如果孩子生下來的話,你想見那孩子嗎? 沒什麼興趣。Tamaru毫不猶豫地說。我不曾有過那種生活。妳呢?妳想見自己的孩子嗎? 青豆考慮了一下。我小時候也是被雙親遺棄的人,所以無法預測自己有孩子是怎麼一回事。因為沒有正確的榜樣。 雖然如此,妳還是準備現在開始要把這孩子送到這個世界。這個充滿矛盾的暴力世界。 因為我在追求著愛。青豆說。不過那不是和自己的孩子之間的愛。我還沒有達到那個階段。 不過孩子會和那愛產生關係。 應該會。以某種形式。 不過如果那和預期的不同的話,如果孩子和妳所追求的愛,在任何形式下都沒有關連的話,孩子是否會受傷呢?就像我們一樣。 有那可能性。不過我感覺不會這樣。憑直覺。 我對直覺表示敬意。Tamaru說。不過自我一旦被生在這個世界,就只能以承擔倫理的人活下去別無選擇。妳最好能好好記住。 這是誰說的? 維根斯坦。 我會記得。青豆說。如果你的小孩被生下來的話,現在幾歲了? Tamaru在腦子裡計算著。十七歲。 十七歲。青豆想像著身為承擔倫理的人的十七歲少年或少女。 這件事我會跟上面說說看。Tamaru說。她想直接跟妳談。不過就像我說過幾次的那樣,基於安全上的理由我不太鼓勵這樣做。雖然盡量在技術上採取對策了,但電話這東西還是相當危險的通訊方法。 我知道。 不過她對事情的發展非常關心,很擔心妳的事。 這個我也知道。很感謝她。 相信她,聽從她的忠告是聰明之舉。她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當然。青豆回答。 不過和那不同的方面,`我也必須澄清自己的意識,保護自己的身體才行。麻布的老婦人確實是擁有很深智慧的人。擁有很大的現實力量。但她也有無法知道的事。她可能不知道1Q84年是在什麼樣的原理下運作的。她應該也沒注意到天空有兩個月亮這件事。 掛上電話後,青豆在沙發上躺下,迷糊地睡了三十分鐘左右。短暫卻深沉的小睡。做了夢,卻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空間似的夢。她在那空間裡想事情。她在那雪白的筆記本上,用眼睛看不見的墨水寫著文章。她醒來時,雖然有點模糊,卻不可思議地獲得了明確的印象。我應該會生下這孩子。這小東西會平安地被生到這個世界。根據Tamaru的定義,會成為難免必須承擔倫理的人。 她將手掌貼在下腹部,側耳傾聽。還聽不見什麼。現在這個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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