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言情小說 1Q84 Book 3 十月/十二月

第9章 第8章 青豆 這扇門相當不錯

接下來的兩星期左右,除了星期二下午來補充物品的無言的人之外,並沒有人拜訪青豆的房子。自稱是NHK收費員的人丟下我一定會再來的話。聲音也充滿堅強的意志。至少在青豆耳裡聽來是這樣。然而從此以後並沒有來敲門。或許最近在忙著繞別的路線吧。 表面上是安靜而平穩的日子。什麼也沒發生,誰也沒來,電話鈴也沒響。Tamaru為了安全起見,也盡量減少電話聯絡次數。青豆經常在屋裡拉上窗簾,消聲匿跡,盡量不引人注意地靜悄悄生活著。天黑之後電燈也減少到最低限度。 一面留意不發出聲音一面做著高負荷量的運動,每天用抹布擦地板,每天花時間做飯菜。用西班牙語教學錄音帶(請Tamaru加進補給品裡的),發出聲音練習會話。長久不說話,嘴巴周圍的肌肉會退化。必須刻意張大嘴巴動作才行。外語會話的練習對這很有用。而且青豆從以前就對南美洲多少懷有浪漫的幻想。如果能讓她自由選擇目的地的話,她想住在南美的某個和平小國。例如哥斯大黎加。在海邊租一間小別墅,游游泳讀讀書過日子。她的旅行袋裡塞的現金,只要不太奢侈浪費應該可以過個十年。他們想必也不會追到哥斯大黎加來。

青豆一邊練習西班牙語日常會話,一邊想像在哥斯大黎加海邊平靜而安詳的生活。那樣的生活是否包含天吾在內?閉上眼睛,腦子裡浮現加勒比海的海灘,她和天吾兩個人正在做著日光浴的光景。她穿著黑色小比基尼戴著太陽眼鏡,和身旁的天吾手牽著手。然而那缺少動人心弦的現實感。看來只有到處可見的觀光宣傳照片的感覺。 想不到事情可做時,就清理手槍。依照使用手冊指示,將海克勒&寇奇手槍分解成幾個零件,用布和刷子清理、擦油、重新組合。確認每個動作都能順利操作。她熟悉那些作業。現在甚至感覺手槍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大約十點上床,讀幾頁書,然後睡覺。青豆有生以來從來沒有為睡不著而煩惱過。在追逐著印刷活字之間睏意自然就來了。把枕邊的燈熄掉,把臉靠在枕頭上閉上眼皮。除非有什麼大事,否則下次睜開眼皮已經是翌日的早晨。

她本來不太做夢。就算做了,醒來時也幾乎什麼都不記得了。雖然像夢的幾個微小碎片,還掛在意識的牆上。卻無法追溯夢的故事線索。只剩下毫無脈絡可循的短短片段而已。她睡得很深,做的夢也是在深處的夢。那樣的夢也許像住在深海的魚那樣,無法浮上接近水面。就算能浮上來,也因水壓的不同而失去原來的形狀了。 不過自從住進這藏身處之後,卻每天晚上都做夢。而且是清楚而真實的夢。做夢,並一面做著夢一面醒來。一時無法判斷自己所置身的是現實世界還是夢中世界?這對青豆來說是不記得有過的體驗。她看看枕邊的數字式時鐘。數字有時顯示1點15分,有時是2點37分,有時是7點07分。閉上眼睛想再睡一次。但睡眠卻不容易再度來訪。兩個相異的世界,在無聲中互相爭奪著她的意識。簡直像在巨大的河口,湧來的海水和流進的淡水在互相爭奪一般。

沒辦法,青豆想。住在有兩個月亮浮在空中的世界本身,是不是真的現實都很可疑。在那樣的世界入睡並做夢,分不清那是夢還是現實,又有什麼奇怪呢?何況我用這雙手殺過幾個男人,被宗教狂熱者緊迫追蹤,躲在這藏身處,當然會緊張會害怕。這雙手還留有殺人的觸感。說不定從此我在夜晚再也無法安然入睡了。那或許是我該負的責任,也是我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大致說來她會做三種夢。至少她記得起來的夢,全都可以歸類成這三種類型。 一種是在打雷的夢。被黑暗包圍著的房間,雷聲隆隆響個不停。卻沒有閃電。就像殺害領導的那夜一樣。房間裡有什麼。青豆赤裸地躺在床上,旁邊有什麼在徘徊著。緩慢而慎重的移動。地毯毛長長的,空氣沉甸甸的。窗玻璃被激烈的雷鳴震得細細地顫動。她很害怕。不知道在那裡的是什麼。可能是人。可能是動物。可能不是人也不是動物。不過那個什麼終於離開房間。不是從門出去。也不是從窗戶出去。雖然如此那動靜漸漸遠去,終於完全消失。房間裡除了她之外沒有誰了。

伸手打開枕邊的燈。赤裸裸地下了床,在房間裡檢查看看。床的對面牆上開了一個洞。一個人勉強能穿過的洞。但不是固定的洞。而是能變形會旋轉的洞。正在震動、移動、變大縮小著。看起來好像是活的。那個什麼就是從這個洞出去的。她往那洞窺探。那似乎通往什麼地方。但深處只能看見黑暗而已。好像可以切下來拿在手上般濃密的黑暗。她很好奇。同時也感到害怕。心臟發出乾乾的冷漠聲音。夢在這裡結束。 另外一種是站在高速公路路肩的夢。在那裡她也是全裸的。人們從阻塞中的車子裡不客氣地眺望著她的裸體。幾乎全是男人。不過也有幾個女人。人們眺望著她那不完美的乳房,和長得很奇怪的陰毛,似乎在仔細地批評著。有人皺眉、有人苦笑、有人打呵欠。或以缺乏表情的眼睛只是凝視著而已。她想用什麼遮住身體。只要能遮住乳房和陰部就好。一塊碎布也好,一張報紙也好。但周圍看不見任何手拿得到的東西。而且由於某種原因(不知是什麼原因)她的雙手無法自由移動。風偶爾想起來似地吹過,刺激她的乳房、拂過她的陰毛。

偏偏事情真不湊巧月經現在好像正要開始。腰際倦怠地沉重,下腹有一股熱熱的感覺。如果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開始出血,到底該怎麼辦? 這時銀色賓士雙門轎車駕駛座的門開了,一位很有品味的中年女子下了車,穿著色調明朗的高跟鞋,戴著太陽眼鏡,銀色耳環。瘦瘦的,個子跟青豆差不多。穿過塞車的車陣縫隙走過來,脫下她穿著的大衣,披在青豆身上。及膝長的雞蛋色春季大衣。簡直像羽毛般輕。設計簡單,看來相當昂貴的大衣。尺寸簡直像訂做般完全合青豆的身。那個女人幫她把大衣釦子扣到最上面為止。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還妳,而且生理期的血可能沾污大衣。青豆說。 女人什麼也沒說只輕輕搖頭,然後穿過壅塞的車陣,走回銀色賓士轎車。看得見她似乎從駕駛座朝青豆稍微舉一下手。不過也可能是眼睛的錯覺。青豆被輕柔的春季大衣包著,感覺自己被保護著。她的肉體已經不再暴露在任何人的眼裡。而且這時候簡直像不能再等了似的,一道血順著大腿流下來。溫暖、濃稠而沉重的血。不過仔細看那並不是血。並沒有顏色。

第三種夢是言語所無法適當表達的。無從掌握,沒有脈絡,也沒有情景的夢。有的只是移動的感覺。她不斷地在時間之間來回、在不同的地點之間來回。那是什麼時間、什麼地點並不是重要問題。重要的是在那之間來回的本身。一切都是流動著的,意義是在流動中產生的。但置身在那流動之間,身體逐漸變透明。從透明的手掌,可以看透對面。也可以看出身體裡的骨骼、內臟、子宮。這樣下去自己豈不是要消失 掉了嗎?完全看不見自己之後,到底會有什麼來臨呢?青豆想。沒有答案。 下午兩點電話鈴響起,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的青豆跳了起來。 沒有改變吧?Tamaru問。 沒什麼改變。青豆說。 NHK的收費員呢? 從此沒有再來。說會再來,可能只是威脅。

或許。Tamaru說。NHK的收訊費已經從銀行帳戶自動扣款了,門口也貼著這樣的告示。如果是收費員應該會看見。我問過NHK了,對方也這樣說。所以可能搞錯了。 應該只要這邊不理他就行了。 不,不管任何形式都不想引起鄰居注意。而且我的個性是有什麼差錯就會擔心的。 世間充滿了各種小差錯。 世間是世間,我是我。Tamaru說。不管多細微的事,如果妳有一點擔心的話,我都希望妳能告訴我。 先驅那邊沒有什麼動作嗎? 非常安靜。簡直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可能在水面下進行著什麼,但從外表看不出是什麼樣的動作。 聽說你們在教團內部有情報來源。 是有情報進來,但都只有零星的周邊情報。看來內部的管制似乎更嚴了。水龍頭關得緊緊的。

不過他們一定在追查我的行蹤。 領導去世之後教團必定會產生很大的空窗期。要推誰來繼承,教團要以什麼樣的方針推動下去,似乎還沒有決定。不過雖然如此,只有對追蹤妳這點,他們的見解是不可動搖的一致。我所掌握到的事實只有這個程度而已。 不是太令人感到溫暖的事實。 對事實重要的要素是重量和精度。溫度還在其次。 總之,青豆說:如果我被逮捕,真相大白的話,對你們那邊也會連帶造成困擾。 所以希望能早一刻,把妳送到他們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這個我知道。不過稍微再等一陣子。 她說可以等到今年年底。所以我當然也等了。 謝謝。 妳謝我也傷腦筋。 不管怎麼樣。青豆說。還有,下次的補給品單子希望增加一項,不過對男人有點難說出口。

我就像是石牆般的東西。Tamaru說:而且是美國職棒大聯盟級的同性戀。 我想要驗孕工具。 一陣沉默。然後Tamaru說:妳想有做這個檢驗的必要。 這不是問題。所以青豆沒有回答。 妳覺得有懷孕的可能嗎?Tamaru問。 也不是這樣。 Tamaru腦子裡有什麼在快速轉著。側耳傾聽就可以聽見那聲音。 不覺得有懷孕的可能,卻有必要檢驗。 對。 在我聽來就像謎語一樣。 很抱歉現在只能說到這裡。只要一般藥房有賣的簡單東西就行了。還有如果有關於女性身體和生理機能的指南書也麻煩你。 Tamaru再度沉默。被壓縮變硬的沉默。 好像重打一次電話會比較好。他說。可以嗎? 當然。 他的喉嚨深處發出微小的聲音。然後掛上電話。

電話十五分鐘後打來。很久沒聽到麻布的老婦人聲音了。感覺好像又回到那個溫室了似的。珍奇的蝴蝶飛著,時間慢慢流著,那溫暖而生鮮的空間。 怎麼樣,過得還好嗎? 保持一定步調過著日子,青豆說。老婦人想知道,因此她把每天的日課、運動和飲食的安排大概地說說。 老婦人說:不能出去屋外一定很難過,不過妳是個意志堅強的人,所以我並不特別擔心。妳應該可以度過。我想妳還是盡快離開那邊,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比較好。不過妳如果無論如何還想留在那裡的話,雖然不知道理由是什麼,不過我這邊也想盡量尊重妳的意思。 我很感謝。 不,該感謝的是我。再怎麼說,妳都幫我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有一陣短暫的沉默,然後老婦人說:聽說妳需要驗孕工具。 生理期已經遲了將近三星期。 妳的生理期向來都算規則嗎? 從十歲開始,二十九天一次,幾乎持續這樣沒有亂過一天。就像月亮的圓缺那樣準確。沒有一次例外。 妳現在所處的狀況,是不平常的。這種時候精神的平衡、身體的節奏都會產生變調。生理期會停止,也可能會大亂。這些都不是沒有可能。 雖然從來沒有過這種現象,不過我知道有這種可能性。 而且據Tamaru說,妳告訴他完全想不到有懷孕的可能。 我最後跟男人有過性接觸是六月中。在那之後就完全沒有那類事情。 雖然如此妳還是認為妳也許懷孕了。這有根據嗎?除了生理期亂了之外。 我只是感覺到。 只是感覺到? 自己體內有這種感覺。 妳是指有已經受胎的感覺嗎? 青豆說:有一次,妳提過卵子的事。在去小翼那裡的那個傍晚。妳說女性天生就擁有一定數目的卵子。 我記得。一個女性大約被賦予四百個卵子,每個月各排出一個到體外。我確實說過這件事。 我可以確實感應到其中的一個受胎了。不過我對感應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並沒有自信。 老婦人對這個思考了一下。我生過兩個小孩。所以對妳所謂的感應多少可以理解。不過妳說在時期,是沒有和男人有性關係之下受胎懷孕的。這是一時還很難接受的事情。 對我來說也一樣。 我想問一個很失禮的問題,有沒有可能在沒有意識的時候跟誰有過性交? 這也沒有。我意識經常是清楚的。 老婦人慎重地選擇用語。我從很久以前開始就覺得妳是個很冷靜,而擁有理論性想法的人。 至少我也希望盡量能這樣。青豆說。 儘管如此,妳還是認為可能沒有性交卻受胎了。 我在想有這個可能性。正確說。青豆說。當然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本身,也許就不合理了。 我明白了。老婦人說。總之等待結果吧。明天就讓人送驗孕工具過去。妳就照往常的補給要領,在往常的時刻收下。為了慎重起見會多準備幾種。 謝謝。青豆說。 而且,如果假定真的受胎了,妳想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可能是那一夜。我去大倉飯店,暴風雨般的那一夜。 老婦人短短地嘆一口氣。妳可以斷定到那個程度嗎? 是的。試著計算起來,那一天雖然純屬偶然,卻正好是我最容易受胎的日子。 那麼,大約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嗎? 應該是。青豆說。 有沒有害喜現象?如果是一般情況我想應該是最難過的時期。 這個倒完全沒有。不知道為什麼。 老婦人花時間慎重地選擇用詞。檢驗看看,如果知道是真的懷孕了,妳首先會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首先會去想誰是孩子生物學上的父親吧。當然這對我來說是具有很大意義的問題。 不過那是誰,妳卻想不起有那樣的情況來。 現在還沒有。 明白了。老婦人以平穩的聲音說。不管怎麼樣,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站在妳旁邊。盡全力保護妳。妳要好好記住這點。 在這種時候,還提出這麼麻煩的事情真過意不去。青豆說。 哪裡,這不是麻煩事。這對女人來說是比什麼都重要的問題。看過檢驗結果,接下來該怎麼辦,再一起來想吧。老婦人說。 然後安靜地掛上電話。 有人在敲門。青豆正在臥房的地板上做著瑜伽,停下動作側耳傾聽。敲門聲強硬而執拗。記得聽過那樣的聲音。 青豆從櫃子的抽屜拿出手槍,撥開安全裝置。拉下滑套,迅速送進子彈。把手槍插進運動褲後方,躡著腳步走到餐廳。雙手緊握壘球用金屬球棒,從正面瞪著房門。 高井小姐。粗啞的聲音說。高井小姐,妳在嗎?我是大家的NHK。來收收訊費了。 球棒握的地方捲上了止滑膠帶。 是這樣的,高井小姐,我好像又再重複說了,不過我知道妳在裡面。所以,別再玩這種無聊的躲迷藏似的遊戲了。高井小姐,妳在裡面,正在聽著我的聲音。 這個男人幾乎重複說著和上次一樣的話。簡直就像在放錄音帶。 上次我說過我會再來,妳可能以為我只是在威脅妳。不不,我一旦說出口的事一定會守信。而且如果有該收的費用,也一定會收。高井小姐,妳在裡面,正側耳傾聽著。而且正這樣想:就這樣一直默不作聲,這個收費員最後總會放棄了走掉。 又再用力猛敲一陣門。二十次或二十五次。這個男人到底長著什麼樣的手?青豆想。而且為什麼不按門鈴? 妳一定也這樣想,收費員好像會詖她的心似的,這個男人的手相當強壯。這樣用力地猛敲好幾次,手難道都不痛嗎?而且也這樣想,到底為什麼要敲門?既然有門鈴,怎麼不按鈴呢? 青豆不禁大大地皺起眉來。 收費員又再繼續:不不,我不想按門鈴。那種東西按了,只會叮咚地響一下而已。不管誰按的都一樣,發出人畜無害的聲音。就這點來說,敲門卻有個性。因為是人用肉體實際敲東西,所以含有活生生的感情。當然手某種程度是會痛喔。因為我也不是鐵人28號啊。不過沒辦法。這是我的職業。而且所謂職業這東西,不管是什麼,都不分貴賤應該被尊敬。不是嗎?高井小姐。 敲門聲再度響起。總共二十七次,以均等的間隔用力地敲著。握著金屬球棒的手掌開始滲出汗來。 高井小姐。收到電波的人是不能不支付NHK費用的,這是法律規定的。沒辦法的事。是這個世界的規則。請妳就高高興興地付好嗎?我也並不喜歡這樣來敲門,高井小姐,妳一定也不想一直碰到這麼不愉快的事。妳一定也會想為什麼只有自己這麼倒楣呢?所以就請妳乾脆一點把收訊費付掉吧。那樣妳就可以重新再回到原來的安靜生活了。 男人的聲音在走廊上大聲回響。青豆感覺這個男人似乎對自己的饒舌頗樂在其中的樣子。以嘲笑、諷刺、怒罵不付收訊費的人為樂。可以從中感覺到一種扭曲的喜悅意味。 高井小姐,不過妳也真好強啊。我真服了妳。就像深海底下的貝類那樣,始終頑固地守著沉默。不過我知道妳在裡面。妳現在正在那裡,透過門一直瞪著這邊。緊張得腋下都流出汗來。怎麼樣,不對嗎? 敲門聲繼續十三次。然後停止。青豆發現自己腋下流著汗。 好吧。今天就到此為止,先告退了。但過幾天我還會再來拜訪。我好像也漸漸喜歡上這扇門了。門也有很多種噢。這扇門相當不錯。敲起來很舒服。看樣子我如果不定期來這裡敲敲門可能還會覺得不舒坦呢。那麼高井小姐,下次見了。 之後沉默來訪。收費員好像走掉了。但沒聽到腳步聲。會不會假裝離開了卻還站在門前。青豆雙手更握緊球棒。就那樣等了兩分鐘。 我還在喲。收費員開口說。哈哈哈,妳以為我走掉了吧。不過我還在。我撒謊了。對不起,高井小姐。我就是這種人。 聽得見乾咳的聲音。故意的刺耳乾咳。 我做這件工作已經很久了。於是好像漸漸看得見門後面人的身影了。這不是說謊噢。有不少人躲在門後,想賴掉NHK的收訊費。我以這種人為對象已經幾十年了。嘿,高井小姐。 他敲了三次門,沒有以前那麼重的敲法。 嘿,高井小姐,妳就像蓋在沙子下的海底的比目魚那樣,躲得非常高明。這種稱為擬態。不過就算這樣做,最後還是逃不了的。一定會有人來打開這扇門。真的。大家的NHK老經驗收費員我保證。不管躲得多巧妙,擬態畢竟只不過是在打馬虎眼。沒辦法解決任何事。真的高井小姐。我差不多要走了。沒問題,這次沒騙妳。真的會走掉。不過過幾天還會來。聽到敲門聲的話,就是我了。那麼高井小姐,祝妳愉快。 還是沒聽到腳步聲。她等了五分鐘。然後走到門前去,側耳傾聽。並從窺視孔往外看。走廊沒有人影。收費員好像真的走掉了。 青豆把金屬球棒立著靠在廚房的櫃台邊。把子彈從手槍的彈匣取出,安全裝置扣上,用厚厚的褲襪捲起來放回抽屜。然後在沙發躺下閉上眼睛。男人的聲音還在耳邊響著。 不過就算這樣做,最後還是逃不了的。一定會有人來打開這一扇門。真的。 這個男人至少不是先驅的人。他們會更安靜地以最短距離採取行動。不會在公寓的走廊大聲喊叫,說些故作姿態的話,做些一譏對方提高警戒的動作。這不是他們的作風。青豆試著回想和尚頭和馬尾巴的模樣。他們應該會不出聲地悄悄靠近。當妳發現時已經站在妳背後了。 青豆搖搖頭。安靜地呼吸。 可能是真的NHK的收費員。但會沒注意到收訊費已經自動從帳戶扣款的告示也奇怪。青豆確認過那就貼在門邊。可能是精神病也不一定。不過就算那樣,那個男人說出口的話卻擁有不可思議的真實感。覺得這個男人,似乎確實能透過門感覺得到我的氣息。好像能敏感地嗅出我的祕密,或那一部分似的。不過他並不能憑自己的力量打開門,進入屋裡來。門必須從內側才能打開。而且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打算 打開這扇門。 不,無法這樣斷言。我可能什麼時候會從內側打開這扇門也不一定。如果看到天吾再度出現在兒童公園的話,我可能會毫不猶豫地打開這扇門,奔向公園。不管有什麼埋伏在那裡。 青豆把身體沉進陽台的庭園椅裡,和每次一樣地從遮板縫隙眺望兒童公園。擇樹下的長椅上坐著穿制服的高中生情侶,以一本正經的表情交談著什麼。兩個年輕媽媽帶著還沒上幼稚園的幼兒,讓他們在沙坑玩耍。兩個人的眼光大致沒有離閒小孩,雖然如此還是站著熱烈地談話。到處可見的午後公園的光景。青豆長久凝神注視著無人的溜滑梯台頂上。 然後青豆把手掌貼在下腹部。閉上眼瞼側耳傾聽,想聽取聲音。那裡面確實有什麼存在著不會錯。活著的小東西。她知道。 Daughter,她試著小聲說出口。 Mother,有什麼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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