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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6

第十三個小時 理查.道許 13873 2023-02-05
  蘇利文運動場是位在市中心外圍、占地兩英里寬的一塊地,這裡有各種球場和運動設施,六年前由戴塔國際公司捐給政府,以便替他們在附近不斷擴增的分公司減免大筆房地產稅金。他們不僅提供土地,還聘請許多建築設計師、營建工人和庭園造景師,建造了全紐約州最好的公共運動場所,唯一的目的只是提供運動員一個可練習的地方,也讓愛運動的人和學童有個娛樂場所。   這裡有附休息室的棒球場、橄欖球場、曲棍球場、網球場和籃球場。還有全跑道的足球場和從十一月開放到三月的戶外冰上曲棍球場;中央建築設有衣物櫃、廁所、沐浴間和育嬰室,父母可以來觀看孩子踢球,打球。   這些草坪跟高爾夫球場一樣美觀,整個運動場都裝了灑水系統,工人還會定期保養、修剪運動場四周的灌木叢和花花草草。

  此地正好位在機場西北兩英里外,也是觀看飛機起降的完美地點,可以看到威徹斯特機場每天來來往往的飛機。   要在這起死了兩百一十二個人的悲慘墜機事件中找到一點光明面,似乎有點不太可能,只能說還好現在是夏天,又是星期五,學校已經放假,本鎮的露營區又位在另一頭;當八噸重的噴射機墜毀在橄欖球場、在地上撞出一個十英尺深的大坑洞時,這裡空無一人。飛機墜毀時拖行了半英里遠,一直到棒球場和足球場,最後停在距離體育館中央建築約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   這棟建築原本是為了娛樂大眾而建,如今卻成了收拾五〇二班機殘骸的駐站和臨時休憩場所。   郡內各地的消防車排成火車般的漫長隊伍,飛機殘骸四周圍繞著環形車陣。幾千加侖的水不斷噴到依然在發熱冒煙的大坑洞裡;消防員身心俱疲地坐在消防車的腳踏板上,儘管他們如此賣力,卻仍救不到一個活人。

  國民警衛隊的一小群士兵守在那裡照看空難現場,他們從不曾想像,在美國本土服役時竟會被派到這般慘劇現場。   飛機被炸成了碎片,像某個怪物咬開汽水罐,用牙齒將鐵殼撕裂一般。墜落在森林邊緣的白色機尾如同從地底冒出來,東北航空的商標並未被大火燒盡,飛機的登錄號碼N95301仍清晰可辨。那也是這堆殘骸中唯一能讓人認出是噴射機的東西。   死亡的味道飄在空中,如果那恐怖的景象仍不足以讓人卻步,那麼燒焦的血肉、融化的金屬和焦黑的塵土也夠令人作嘔了。高度易燃的噴射機燃油令整架飛機墜地時猶如火球,爆炸時的高溫將四分之一英里內的樹木花草全都烤焦。火球爆炸時,上方形成一個巨大的蕈狀雲,幾英里外都看得到,黑煙將天空染黑,遮住太陽好幾個小時;其後,用來滅火的水化成白色蒸氣取代了黑煙。奇怪的是,雖然大部分的殘骸都已被燒得難以辨識,但仍有些部分幸運地未被火舌碰觸。

  幾塊鋁殼碎片歪歪扭扭地躺在泥土地上,旅客的行李箱都被掀開,散落一地;女人的衣服和兒童運動鞋破爛不堪,顯示出墜機時產生的力量及發生在人身上的慘劇有多嚴重。   到處都是屍骨殘骸,總共有兩百多具。不論男女老少都難以辨識,沒有人能保留全屍;幾百塊蓋著遺體的白布邊緣又溼又髒,這些白布散布整個運動場,讓人不禁聯想到躺在白布底下的死者會是何等景況。   死亡來時總是毫無警訊。   傷心欲絕的家屬被鎮民和親人攔在外面,哀痛的哭喊在四周迴盪,除此之外唯一的聲音只有冒著水蒸氣、嘶嘶作響的地面。沒有人談話聊天,大家都避免跟別人眼神交會。   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在檢查飛機殘骸和尋回黑盒子的同時,不准任何人移動任何東西,紀錄器也一直錄到最後一刻為止。

  每塊殘骸旁都放著一面小黃旗、電腦條碼和標示號碼,他們將這些碎片分門別類,讓電腦能重製現場,供專家分析造成意外的原因。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將徹底搜查這些碎片,也會極小心地重現墜機前的時刻,企圖解開造成這起空難的原因。他們的目標都是為了預防將來發生同樣的悲劇,並協助完成新的飛航守則,這樣一來,這尚未判定的失事原因便不會再釀成另一齣悲劇。   尼克開往蘇利文運動場時,根本無法迴避墜機造成的各種景況。幹道支線的坡道通到那個下陷得幾乎成為山谷的平原,四周盡是令人哀痛欲絕的畫面。上百輛救護車等在一旁,現在,救難專家和醫療人員的工作只是運送屍體到太平間而已。   志工的汽車和卡車排列在道路兩旁,間雜著軍隊的吉普車和幾輛越野車。從空難現場出來、走向車子的人們大都彎腰駝背,臉上布滿淚痕。

  尼克繞過最後一個彎道來到運動場的入口,被一位身穿綠色軍服,肩背M16來福槍的國民警衛隊員攔住,他的手在空中畫圓圈,表示尼克應該掉頭離開,尼克不理會他的手勢,逕自搖下車窗。   先生,這位警衛隊員走過來說:你得離開這裡。   我要去找警察。尼克對這位年輕人說。有什麼問題嗎?也許我可以幫忙。   尼克看看這位金髮的年輕後備軍人。他一定不超過二十五歲,可能拿了政府的學生貸款,因此必須服役好幾年才能償還。   我要去找警察,現在就要去。   那你得先跟我解釋清楚。這位年輕的軍人顯然很享受初次嘗到權力的滋味。你不能進去。   尼克將手伸出窗外,勾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一些,好讓尼克能看到他左胸前的名牌。他以柔和平穩的聲調說:二等兵馬納斯?

  是的,先生,什麼事?   你叫什麼名字?   尼爾。   尼爾,我想你應該知道怎麼使用那個武器吧?   我是射擊班的高材生。   很好。尼克點點頭。有人想要殺我太太,尼爾,為了這件事,我非去找警察不可。   尼爾看到他眼中的真誠,很快就揮手讓他通過。他們在體育館中央建築那裡。   如果在路口看到的景象是死亡,那進入主要停車場之後映入眼簾的大量救護車,絕不亞於地獄。   尼克走出車子,四下張望,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的處境。就算他從不曾參戰,但在望著焦黑屍塊散落在原本的運動場時,他也能想像那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數百人湧進空難現場,看起來像焦黑畫面中的一群螞蟻。有的人在遺體間穿梭,掀開白布檢視焦黑的屍塊,試著判斷出那是成人還是小孩、是男還是女。其他人替殘骸做記號,尋找線索,還有人在現場拍照錄影。

  尼克在人海中穿梭,途中經過新聞組的卡車和臨時發電機,經過裝設超大鹵素燈的平臺。在夜幕降臨之後,這些燈仍能繼續照亮這塊殘破的土地,好讓工作人員能繼續保持二十四小時的警戒。   最後,尼克終於抵達指揮站,他們在磚塊建築物旁搭了一列帳篷,牆邊擺著牌桌和鐵椅,臨時電話和倉促安裝的電腦由各公司行號和本地學校送來,補充國家警衛隊帶來的桌上型電腦和手提電腦的不足。   尼克找到一張放著潦草標示的桌子,上面寫著拜瑞丘警局。一個寬肩的魁梧中年男子坐在桌前,他的灰髮只剩下一點點黑色。尼克立刻認出這名男子,他曾在六個小時後的未來打斷過警探的審訊。   戴利亞隊長嗎?尼克問。   我是。隊長抬起一雙疲憊的眼睛。需要幫什麼忙?

  我尼克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知道今天你和大家都不好過,但我有個需要緊急處理的狀況。   隊長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今天早上發生了一樁搶劫案,是很大的劫案,超過兩千萬元的古董和珠寶在楓樹街的華盛頓大宅遭竊。   我完全沒聽說這件事。戴利亞歪著頭驚訝地說。   我妻子是這名屋主的律師,她接到通知,也去現場證實了這起搶案。   怎麼偏偏在今天,可惡!隊長站起來左顧右盼,疲憊的眼神被挫敗的情緒取代。我不知道能派誰過去,我們已經嚴重人手不足了。那個地方現在有保全嗎?   有,尼克說:不過這不是我來此的原因。   不然你是要來自首嗎?他從臉上撥開一綹汗溼的頭髮,但話一出口他立刻後悔了。抱歉,今天真的太累了。

  尼克望向別處,此時的他已經無法回頭。他轉回頭說:犯下這宗搶案的人在追殺我妻子。   你說追殺你妻子是什麼意思?隊長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他們要殺她。   你怎麼知道的?   他們已經偷了她辦公室的備份資料。   戴利亞思索片刻。你知道是誰幹的嗎?   尼克拿出列印的圖片。這人有涉案,但我不確定他是怎麼做到,也不知道他是誰。   這是從哪裡拿到的?隊長問。一面研究著那張照片。   我從監視錄影帶裡列印出來的。其他人的臉孔還沒出現,保全系統就遭到干擾,什麼都看不見了。我認為保全公司的人也有涉案。尼克停下來,希望自己已經說服了這位隊長。可以從這個開始調查吧?   隊長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看著那張圖片。

  有輛雪佛蘭羚羊在我們家附近徘徊,尼克撒謊。他是在未來看到那輛車的,而且那車上還載著殺害茱莉亞的凶手。我從這輛車的車號查到赫茲租車公司,根據紀錄,這輛車租給一位名叫保羅.卓弗斯的男子。他是保全公司的老闆,負責那棟失竊房屋的部分保全系統。   你是警探嗎?戴利亞隊長狐疑地問。   不是。   那你怎麼會這麼快就查出這些資料?他的口吻中充滿懷疑。   如果有人要殺你的妻子,你就會驚訝地發現你的搜查資源有多豐富。   戴利亞思考尼克的話片刻,點了點頭。你妻子現在人在哪裡?   她跟朋友在一起。其實尼克並不確定這個小時她人會在哪,不過他心想,在不確定能否信任對方之前最好不要透露太多。   隊長從桌上拿起無線電話機,按下側邊的按鈕。包伯?   是。對方回答,話機有相當嚴重的靜電干擾。   過來一下。隊長大聲說,將無線電話機放回桌上,隨後轉向尼克。我老實告訴你,現在我們實在沒有人手。如果沒有人拿著槍指著你老婆的腦袋,很難判定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危險。我了解你很擔心,但不管那些搶匪是誰我們以後會去調查,他們很可能早就跑遠了,不會留下來等著被抓。   隊長又坐下去,繼續處理文書工作。他拿起電話。   尼克轉身四處張望。體育館中央建築的門開了,外面的哭號聲也跟著湧入。他們在這棟建築內替死者的親屬安排了休息的地方,一小群來自國內各地的人們從不曾想過,今天起床之後竟得面對這種局面。尼克了解他們的痛苦和悲傷,因為他自己也因茱莉亞的死痛苦過,也曾經站在她殘破的遺體前哀悼。   面對所愛之人驟然離世,難免會有萬千思緒起伏:怨恨、憤怒、自憐、愧疚、悲傷,甚至想到一些不可能的事。如果會如何?要是就好了。要是他因為塞車而趕不上飛機的話會怎樣?要是我叫她等到下週一才去會如何?要是我沒逼他把班機改成今天、好讓我們下週能去海邊玩,不就沒事了?   要是她突然因公事被叫下飛機呢?   尼克知道自己很幸運,他很有可能會孤單地站在這棟建築物內,跟那些陌生人一樣傷心欲絕,如此一來,他就再也不可能讓茱莉亞起死回生。她曾經坐在這架失事的班機上,找到自己的座位,手提行李也放好,安全帶也扣上,坐上一架目的地是死亡的班機。   但茱莉亞卻得救了,她逃過了一劫,從死亡班機上被叫下來   但她只多活了七個小時,命運賜給她的那七個小時又被貪心的歹徒奪走,她永遠都沒機會了解這點,她不會想到,自己最後竟被那個救了她一命的搶匪所殺。   尼克聽到小孩子的哭聲,他們的父親已經不可能依約回家了,死去的父親讓妻子獨自一人面對這世界。他突然想到口袋中的懷錶,好奇地想著,為什麼他會被牽扯進這個扭曲怪異的白日夢中?為什麼他有機會將茱莉亞從墳墓拉回來?這一切都是他在幻想嗎?是一個他無法逃出去的希望之夢嗎?他親眼看到每個鐘頭倒退回去時,四周環繞著讓人難以解釋的一切;他看到茱莉亞的屍體躺在地上,但不久之後,又在廚房裡看到活生生的她。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他的時間流,跟周圍的人完全不同。   中央建築的門緩緩關上之後,哀泣聲也被關在門外,他再次把自己拉回現實。他得把所有不合理的事和自己經歷過的一切痛苦拋在腦後。他必須違背愛因斯坦的物理學,用心將時間的鴻溝補起來。今天,他會再次將茱莉亞從鬼門關拉回來,他會讓假如成真。   帶著無比的決心,尼克轉身看著警察隊長正跟一位身穿過緊黑襯衫、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說話,他的槍和槍套掛在藍色牛仔褲的皮帶上,雙手被煙燻黑,滿臉都是汗水。蓬亂的黑髮說明了他是如何度過這一整天的。   昆恩先生。隊長叫他過去。   尼克走近那位警探,希望他已經找到一位願意相信他、並幫他阻止凶手的伙伴。   昆恩先生,這位是包伯.夏諾。   尼克轉頭過去,筆直地注視對方藍灰色的眼睛。當他發現自己看著的人是誰時,心中升起一陣恐慌。   包伯.夏諾。那名警探正準備跟他握手。   尼克感到天旋地轉。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在未來逮捕他的人,那時候,這名警探對待他的態度比老鼠還不如。這個男人曾站在偵訊室裡,拿著警棍對付他,還大吼著指控尼克謀殺茱莉亞;他拿槍指著他的頭,恨不得立刻扣下板機。   夏諾的表情跟尼克今天見到的絕大多數人一樣:疲累、挫敗、絕望。   有什麼事?夏諾問。   尼克的眼神落到夏諾的頸部,他過緊的襯衫打開了幾個扣子散熱,露出健壯的胸肌;他脖子上沒戴聖克里斯多夫獎章,尼克稍稍減輕了對這位警探的戒心。   尼克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他很難擺脫對這名男子的恐懼感,生怕他會認出他。當時尼克因為他而從偵訊室逃出來,但他提醒自己,這些事都尚未發生。   尼克說:有人在追殺我妻子。   你說追殺是什麼意思?夏諾的語調中充滿倦意。   有人要殺她。   真要命,夏諾語氣中有著關切。好吧!你叫什麼名字?   尼克.昆恩。   那你的妻子呢?   茱莉亞。   夏諾將他帶到帳篷角落,拉出兩張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示意尼克也坐下。要我拿飲料給你嗎?水、可樂,還是其他的?   尼克坐下,搖了搖頭。   你把一切跟我說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夏諾說。   尼克把搶劫案和茱莉亞辦公室電腦資料遭竊的事告訴他,他向夏諾解釋這些搶匪是如何湮滅證據。尼克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謹慎選擇過,免得不小心講出發生在未來的事。我可以問你她現在人在哪裡嗎?   她尼克停頓一下。雖然夏諾不像在偵訊室裡那般兇惡,但他仍未贏得尼克的信任,他認為自己最好還是先隱瞞實情。反正他現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會在哪裡,尼克撒謊:她在朋友家。   一個人嗎?   她跟幾個同事去找一位住在貝德福德的朋友。   她為什麼不跟你一起過來?   因為她很害怕,也不想離開那裡,而且她說來這裡她會受不了。   這我可以理解。夏諾望著外面的慘況。   她本來也在那班飛機上。   老天!夏諾震驚地瞪大眼。你剛剛沒提到這個。   她下飛機是因為收到簡訊,說有人闖入那棟房子搶劫。   夏諾臉上露出嘲諷。命運真令人難以預料。她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她才逃過空難,現在又成了瘋子的槍靶。   尼克在夏諾臉上看到同情之意,他比之前那個逮捕他的警探更有人情味。你結婚了嗎?   我結過婚,但我妻子無法忍受嫁給警察,她認為警察的待遇跟風險不成正比。   我很遺憾。   算她沒福氣。夏諾接著說:她就是不了解,人生不只是為了錢,不只是領薪水為別人冒險賣命這麼簡單。人去做這些事情純粹是因為這是正確的。   尼克逐漸能從夏諾的觀點去看世界。當夏諾審問他時,他認為自己正在審問兇嫌,這是他辦事的標準程序,也是逼凶手吐實的方法,當尼克搶了另一個警探的槍時任何人都會跟夏諾有同樣的反應。   聽著,我知道你認為你的妻子有危險,夏諾說:我也相信你。如果我是你,我也會去報警。這是正確的反應,也是最好的辦法。   你帶來了一些資料,你提到那些保全公司,可是你似乎希望我們在一天之內查出這些人,但現在大家的腦袋都不大靈光,鎮上又大停電,說實在的,這不太可能。我是很厲害沒錯,我們這裡的人辦事能力都很強,但我們沒有那麼厲害。從你形容的那種嚴密的保全程度來判斷,那些搶匪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他們不但有足夠的情報,也很聰明。如果他們真的那麼厲害,留下的證據一定少之又少,甚至很可能連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下。調查這些事情需要人力,我們現在缺的正是人力。   尼克知道他說的是事實,自己在心裡也歸結出同樣結論。要找到殺害茱莉亞的凶手機會微乎其微,但話說回來,能在墜機前被叫下飛機的機率又有多大?過去六個小時來,他所經歷的事以常理來看都是不可能發生,甚至超乎想像,然而它確實發生了今天是一個勝算多於以往的日子。因此,他不打算輕言放棄。   這是我從保全錄影帶中列印出來的。尼克邊說邊將那張黑髮竊賊的照片遞給夏諾。   我想看看完整的錄影帶。夏諾研究著那人的面孔,良久之後,他終於抬起頭。我得問你一個問題,你說華盛頓大宅的保全系統被解除,你妻子辦公室的備份也被偷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想你沒有把全部的實情都告訴我。   尼克暗罵自己的愚蠢。他想把茱莉亞PDA的資料私藏起來,因為他知道那是凶手的最終目的。她有從電腦備份過來的資料。尼克坦承,他知道如果自己表現得太過神祕,一定會引人疑竇。   那我得看看那個才行。東西在哪裡?   在我車裡。事實上,東西就在他口袋裡,但在他走到車子那裡時,至少還有幾分鐘可思考這樣做是否明智。   還有一輛藍色雪佛蘭在我家附近徘徊,那輛車租給了一位名叫保羅.卓弗斯的男子。遭竊那棟房子的保全系統正是他公司設計的。   好吧!既然你有保全錄影帶的備份,又有車子和卓弗斯的資料,那我們就有東西可以著手調查了。這樣吧!我們先開車到華盛頓大宅去一趟,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證據。夏諾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裡已經找不到什麼東西了。尼克說。   總會找到證據的。夏諾自信滿滿,這時隊長正好走過來,聽到了最後這段話。   怎麼不找丹斯去當你的後援?戴利亞的口氣像在命令,而不是詢問。   我不需要。夏諾口氣有點不耐煩。   我不是在問你,我已經叫他去你車子那邊跟你碰頭了。   這真是我有生以來最糟的夢魘,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夏諾走在蜿蜒的小路上時說。這運動場上到處都是破碎的屍體。我們應該都有想過將來會以什麼方法離開人世,但我敢保證,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人最害怕的死法就是墜機。束手無策地被困在一個金屬容器裡、被拋來拋去、從飛機舷窗看到地面朝你直撲而來,光想心臟都會嚇得跳出來。別讓你太太來這裡,看到這些畫面會讓她精神崩潰的。   尼克的目光一直無法從焦黑的地面和那些蓋著白布的屍體移開,屍塊飛得到處都是。   這種畫面任誰也不想看到。   我恨不得阻止它,夏諾說:這樣就可以撫平所有人的痛苦。   每年有四萬多人死於車禍,一天大概有一百二十個,但我們的反應都不會像現在這樣。發生這種事的時候,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尼克搖搖頭。   他們查出失事原因了嗎?   有差嗎?夏諾說:我聽到一些傳言,但這也不能改變什麼,又不能讓這些人活過來。   接下來的半英里路,他們沉默地經過一堆救護車,車頂上的閃燈無意義地空轉;十四個新聞臺的攝影機對準十四個聰明伶俐、頭髮整齊、脣紅齒白的播報記者,每個人都希望自家的收視率能贏過別家電視臺。   可惡!尼克看到他的車被困在兩輛消防車和一輛救護車中間,他們正忙著照顧一位情緒激動到歇斯底里的死者家屬。   別擔心,夏諾說:我來開車,你先去車裡拿那個保全資料備份,我的車是前面那輛黑色福特野馬。夏諾指著五十碼外、在擁擠的道路旁的那輛光鮮亮麗的車。   尼克點點頭,打開車門,假裝從儲物箱裡拿了樣東西,塞進已放著茱莉亞的PDA的前胸口袋。他希望這樣不會讓原本已身處險境的茱莉亞情況更糟,但他知道,如果要讓夏諾幫他,夏諾一定得知道一切。   你沒辦法自己處理這事情嗎?一個穿著廉價上衣、繫著難看領帶的人走過來。尼克.昆恩,夏諾說:跟伊森.丹斯警探打個招呼吧!   尼克伸出手,但丹斯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我們這裡有兩百一十二名死者,我正在過濾殘骸和遺體,現在竟然要我過來跟他握手?丹斯來到他們面前時說:我現在沒心情去看早已被破壞的犯罪現場,我要回警局換個衣服。如果你要我幫忙,你只能去那裡找我。   尼克心想,這個在未來逮捕他的人實在不是什麼好警察,雖然他先前扮演的是白臉好警察,跟他有說有笑;但現在的他氣喘吁吁,拖著疲憊的身體,太陽穴上積了一大堆汗水沿著臉頰滑落;他眼睛血絲滿布,燃燒著怒火,廉價的平底鞋沾滿汙泥,灰色長褲的褲腳捲到小腿處。   聽著,丹斯繼續向前走,夏諾則把尼克拉到一旁。丹斯雖然是個混蛋,但他是個好警探。你先跟他回警局,讓他看看你的保全錄影帶。這傢伙有在撒哈拉沙漠嗅出清水的本領,此外,他也能查出更多卓弗斯的底細。我會先去華盛頓大宅和你太太的公司,看看能不能查到什麼。   尼克點點頭,朝丹斯追過去,丹斯正脫下外套丟到綠色福特的後座。他的白襯衫腋下染上一大片汗漬,尼克打開乘客座,默默地坐到丹斯旁邊,丹斯怒氣沖沖地關上駕駛座旁的車門。他一語不發地發動車子,開離滿是爛泥巴的停車場。經過路上兩輛車後,正式離開空難現場。   一群志工、政府僱工和國民警衛隊員都在這裡進進出出,今早之前,這條彎路只有媽媽要帶小孩來玩時,才會開著迷你廂型車和豐田凌志車到這裡。   他們開出去時,停在路邊的車子越來越少,當他們經過那輛藍色雪佛蘭,尼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車牌,很確定那是卓弗斯租的車。   停車。尼克說。   丹斯不理他。   停車,那就是我跟夏諾還有你們隊長說的那輛車,那個王八蛋就在這裡。   丹斯不理尼克,只是直接拿起座位上的無線電按下通話鈕。隊長?   丹斯,你是在開我玩笑嗎?戴利亞隊長大吼:你才剛走三分鐘就有問題啦?   派個國民兵過來志工停車的路邊,這裡有一輛藍色雪佛蘭,車號是他轉向尼克,隨後才說:Z8JP9。叫他暗中盯著那輛車,要確定他了解你的意思。等那個人出現、準備離開時,就把他拘押起來,等我們回來。   沒問題。戴利亞回答。   別緊張,丹斯終於對尼克開口。如果那個人在這裡,他一定出不去。   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等我們回去之後,這就是你要問他的第一個問題。丹斯說。他用白襯衫的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並把汗溼的頭髮從臉上撥開。   他們開在擁擠緩慢的路段,丹斯也懶得在車頂放警笛或閃燈,反正這樣也不會讓旁邊的人開快一點。   抱歉剛剛對你發脾氣。丹斯說:夏諾這混蛋老是讓我生氣,今天已經是第四次了。   沒關係,今天每個人都不好受。尼克說。   不過你太太應該沒事吧?   尼克點點頭。   丹斯鬆開領帶,丟到後座,然後解開襯衫上面兩顆扣子,把冷氣口轉向自己,當冷風吹到身上時,他舒服地嘆息。   隊長把你跟你太太今天遭遇到的事情都告訴我了。碰到今天這種事,我們不得不把別的事情拋到腦後,忘了雖然我們正面對這起悲劇,但其他事情還是照樣進行。   尼克聽著丹斯抒發感想,又忍不住去看這名警探袒露的脖子,尋找聖克里斯多夫獎章,但他又責備自己為何如此疑神疑鬼。   他們終於從漫長的幹道開出來,上了二十二號公路,這裡空盪到一種詭異的程度,跟身後的混亂場面形成強烈對比。   他們說你有保全錄影帶的備份?   對。尼克拍著胸前的口袋。   你看過了嗎?   只看到一部分,不過我有看到一張臉,而且把它印出來了,如果你想看也可以。不過裡面大多是白茫茫一片,他們後來似乎解除了保全系統的監視器。   好吧!我們到警局再來看一下。你不介意我先去沖個澡吧?   尼克搖頭後立刻就反悔了,他分秒必爭,時間有限,必須趁這個小時過去之前盡可能多蒐集情報。   我身上好像都是死人的味道。   現在幾點?尼克不想拿出那只懷錶。   車子慢慢接近設有綠色欄杆的大橋,這橋全長四分之一英里,距離橋下的凱斯克水庫有五十英尺高。這裡是全拜瑞丘最美好的地點之一。   三點四十五。丹斯說。   我很不想這樣要求,不過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可以我太太她丹斯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隨後他終於點頭說:好吧!我也不想當個不體貼的人。再過一分鐘我們就到警局了,那裡有發電機,進去之後我們馬上就開始處理。   謝謝。尼克微笑,有點後悔沒早點來找警察。如果他先前就來找警察,找尋凶手的進展可能就快多了。   幫我個忙,丹斯朝車後面撇了撇頭。我的體育用品袋在後座,可以幫我拿一下嗎?   沒問題。尼克解開安全帶,轉過身,以扭曲的姿勢伸手過去拿只能勉強碰觸到的小帆布袋。   然而,丹斯卻毫無預警地突然猛踩剎車,防鎖死煞車系統使汽車的四輪在瞬間鎖緊,車子突然在橋中央停了下來。尼克被那股力量拉回原位,上半身被拋到地上,這時,一把九釐米的葛洛克手槍正好抵在他的額頭上。   把手放在儀表板上。丹斯大吼。   怎麼回事?尼克從地上爬回座位,乖乖聽話照做。冰冷的槍管壓在他的皮膚上,使他嚇得發抖。   丹斯右手拿槍,左手將手銬套在尼克手上,把他的雙手銬在一起。   搞什   丹斯把尼克往前壓,從尼克外套底下的皮帶上拿走他的西格紹爾手槍丟到後座。   你為什麼會帶著武器?丹斯怒吼。   別緊張   慢慢打開車門走出去,還有,別做傻事。   別緊張,尼克露出笑容。我有執照,老天,你把我嚇壞了。   出去。丹斯打開警車的閃燈,眩目的紅色閃燈讓人一時看不清楚方向。   拜託,我有執照!尼克邊說邊打開車門走出去,丹斯也跟著下車。   把手放在欄杆上。丹斯走到車後打開後車廂。   尼克看不到丹斯在做什麼,不過卻突然感覺有東西繞過他的小腿。有兩條大塑膠繩緊緊地綁住他的腳踝。   你不覺得你有點反應過度嗎?尼克低頭看著自己被綁起來的小腿。   丹斯把他轉過來,手伸進他外套口袋拿出茱莉亞的PDA。   丹斯,你做得太過分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尼克身子左傾,看了一眼敞開的後車廂。   他恍然大悟。   後車廂裝滿許多行李袋,其中一袋半開著,裡面冒出來了一個物品,在午後的陽光底下閃閃發光。是那把黃金劍的劍柄。   你是在開玩笑吧?怎麼會是你?   丹斯打開後座的門,拿出尼克的槍,抓著他的衣領把他推進去,再用力關上車門,將尼克獨自一人鎖在後座。   尼克坐在那裡,從椅背上方望著儀表板上的時鐘,三點五十分。   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為什麼他會被捕,以及為什麼是丹斯負責調查此案。因為丹斯不但涉案,還控制了一切,他殺害茱莉亞、湮滅證據,還栽贓給他。這些陰謀全都是他主導的。   當前的情況真是糟得不能再糟,尼克現在終於明白是誰殺了茱莉亞,他現在知道該阻止誰了。   接下來的幾分鐘,他只要想辦法活下去就行了。他得撐到這個鐘頭的最後一秒為止。時鐘顯示時間為三點五十二分。尼克從不曾感覺時間可以如此之快,又如此之慢。丹斯打開後座車門,拿槍示意要尼克出來。   你離我太太遠一點,否則我就   當丹斯以上膛的槍管抵著他的嘴,尼克立即住口。   這PDA裡的檔案真是好東西,我不但能找到你家的電話號碼,連她的同事、朋友和鄰居的號碼都有了。我只要打個電話叫她來局裡一趟,順便告訴她你受傷了丹斯舉起拳頭,朝尼克結實地打了一拳,尼克的頭瞬間往後一仰,鮮血直流。這樣說可以讓她動作快一點。當然,我們也得先查出來還有誰知道此事,你又把哪些朋友牽扯進來。   丹斯從後車廂抬出一塊沉重的大鐵板,有一條腳踏車剎車線從中央穿過。他搖搖晃晃地往前走,把鐵板抬到橋中央的邊緣,然後噹啷一聲扔到地上。   我們本來就打算等到今天晚上,丹斯繼續說:然後就到她家殺了她,栽贓給你;不過,既然你這麼愛惹是生非,看來我們只好現在就殺她了。   尼克的心往下沉,這下他不但救不了茱莉亞,反而會害茱莉亞提早被殺。夏諾會查出這是你幹的。   去他的夏諾,他笨得要死,最好有辦法查出來。   丹斯將重達一百磅的鐵板塞進綠色欄杆底下,然後伸出左手緊抓著腳踏車線;他站起身,槍口抵著尼克腦後,逼他往前走。丹斯以左手將腳踏車線綁在尼克的手銬鏈中間。   似曾相識嗎?是不是覺得以前曾經做過某些事情、曾到過某些地方?覺得時間前後顛倒了?   尼克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說。   丹斯把鐵板推到他腳邊,挪到橋邊緣。   這時,尼克看到他的前胸,丹斯的襯衫一直開到腰際,他在抬重物時把下面三顆鈕扣也撐開了。尼克發現,也許這人是個壞蛋,也說要殺了茱莉亞,但他卻不是他要追蹤並阻止的人。他的脖子上空空的,胸前也沒有聖克里夫獎章。   尼克站在那裡,肚子抵著綠色欄杆,遙望橋下的湖面,那湖如此祥和平靜,跟一英里外的恐怖景像迥然不同,跟發生在橋上的事件也天差地遠。丹斯的確參與了搶劫,甚至有可能是他負責找齊槍手和組員,直接跟保羅.卓弗斯接洽,但他卻不是那個殺手,不是殺了茱莉亞的人。   尼克轉身,以怨恨的目光瞪視丹斯。他不是凶手,但他絕對是幫凶,也是想置茱莉亞於死地的人。尼克繼續怒瞪著他,要是他能碰到丹斯,肯定會當場扭斷他的脖子。   後會有期。丹斯奸笑。用膠帶把鐵板跟他的腳纏在一起,鐵板像蹺蹺板似地在橋邊搖晃了幾下,然後一端緩緩地往上翹,隨後下墜。   鐵板落下兩英尺時突然停了下來,手銬陷進尼克手腕上的皮肉裡。他試著抓住腳踏車線以減輕疼痛,可是它實在太細了,根本抓不住。鐵板有一百磅重,如果想搬住又吃力了點,但這重量比尼克平時練習舉重還輕。雖然他的手腕被銬住,但他仍用肩背輕易地將鐵板提了上來,他把身體往後仰,想把鐵板從欄杆上方拉起來   丹斯突然抓住他被綁住的腳踝,把他的腿抬起,尼克倒趴在鐵欄杆上,丹斯利用欄杆當支點把他架起來,鐵板的重量讓丹斯輕易地將尼克抬起,一口氣扔到橋下。   眨眼間,尼克翻上半空,被沉重的鐵板拖向水底的墳墓。   頭下腳上地墜了五十英尺後,尼克撞入水面,頓時水花四濺,他覺得自己像撞到水泥地似的,鐵板的重量把他拖進水底,他的身體不斷下沉,沉入陰森的黑暗之中。湖水的深度從二十到三百英尺不等,橋下的水深似乎只有二十五英尺,但就算水不深也不可能增加他存活的機會。   他的肺感到灼燒,每下沉一英尺,耳壓就增強一分,尼克逐漸被拖向死亡。   那股重量撞到河床時,尼克彷彿沉到水底的浮標般整個翻了過來。霧茫茫的視線中,星星在眼前飛舞,幾道陽光劃破上方的水面照射下來,反映出水的深度,也照亮了有許多岩石和淤泥的湖底。   身為游泳健將,尼克憋氣的時間比大多數人長,但他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幾分,也不知道他的肺還能撐多久。   但他最痛苦的不是因為自己就要死去,而是因為茱莉亞。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最值得的一切都被奪走了。他感到異常羞愧,他竟無法將茱莉亞從鬼門關救回來。他竟然這麼好騙、這麼愚蠢,輕易地接受陌生人的幫助,結果卻被那些領薪水保護一般民眾的人民保母丟進湖底淹死。   尼克仰躺著,穩定地吐出一小口空氣免得讓鼻孔進水,提前溺斃。他扭動著身體,卻看到另一雙死人的眼睛。   這裡有一具屍體,直立地漂浮著,搖來晃去,那人的手腕被銬在一起,腳被膠帶纏住,也綁在一塊跟他相似的鐵板上。十英尺外的後方還有一具屍體,尼克看不清楚,但那名紅髮瘦男子身上的制服絕不會讓人錯認,他是警察。藉著照在水底的那幾道白光,他看到第三個人影,那人穿著藍襯衫,深色的長髮在變換不定的水流中飄著。這裡是墳場,是殺手棄屍的地方。   看到這幾具屍體,尼克當下明白為什麼丹斯會說什麼似曾相識。   他正前方的男子才剛死沒多久,半閉的眼睛,上翻的瞳孔,他的右眼腫起來,又黑又藍,下巴鬆弛,嘴巴半張,左下脣脹得很嚴重,好像有人狠狠揍了他的臉一頓後再殺死他。他的灰髮飄到臉頰上,像被風吹動的青草。   尼克的肺又開始燒灼,體內的空氣越來越少,他知道,一定已經超過一分鐘了,只要再過四十五秒也許六十秒,在那之後他一定會昏死過去。   尼克抓著那個將他拖向死亡的腳踏車線,讓自己沉得更深一些;他抓住離他最近那人的皮帶,以戴著手銬的手伸進那人的口袋,掏出他的皮夾,緊緊抓住它,彷彿這樣就能救自己一命。   然而,這只是無用的困獸之鬥,他的肺像著了火一樣,當最後一點氧氣離開他的肺臟時,他的頭開始劇痛。已經超過兩分鐘,他死定了,他正準備向死神誘人的呼喚屈服。   最後一點氧氣給了尼克時間思考,他想著茱莉亞,想著她的美麗,她就要被帶離人世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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