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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第十三個小時 理查.道許 12233 2023-02-05
  楓樹街這棟殖民時期的白色大宅只是夏姆斯.漢尼寇的其中一個住家,過去三十年來,他跟家人在夏天時都會到瑪莎葡萄園那邊去住,因此這棟房子在七月和八月通常都是空的,只有茱莉亞會應他們的要求,來處理一些跟漢尼寇的藝術收藏品及慈善捐款有關的事務。   大家私下都稱這棟房子為華盛頓大宅,但漢尼寇的家是在二十世紀初建造的,時間晚了很多,華盛頓(喬治.華盛頓,一七三二︱一七九九,美國的第一任總統。)根本不可能在這裡住過。雖然這棟房子是本鎮的古老建築地標,也是從小村莊初建時期一直矗立至今的房屋,但事實上它只有兩面外牆仍沿用原始的設計。   一九〇一年剛建造時,這裡占地超過一萬平方英尺,算是鄉下地區最大的房子。這房屋曾位在最雅緻的拜瑞丘鎮中心,但它也跟周圍的小鎮一樣,被上一個世紀的無數新興建築物給包圍。它不像附近許多為了追求進步而被拆除的住家和建築物,華盛頓大宅能跟得上時代,因此免於滅亡的命運。汽車時代降臨之後,人們紛紛加建車庫。這棟房子曾是鎮上第一家擁有冷熱水龍頭的住戶;六〇年代,又引進空調、絕緣建材和雙層玻璃窗,這裡的室內裝潢不斷翻新,牆壁改建、拆除、擴建;房間增加、刪減、合併;現代化的廚房於一九三〇年開始引進洗碗機,以及零度以下的冰箱和新式的瓦斯爐。

  這棟屋子安裝了無線寬頻、衛星電視、省電暖氣和多功能娛樂視聽室,但卻鮮少見到年老的夏姆斯和他的家人使用這些設備。   不過,一般人有所不知的是,鎮上的專家和本地承包商做出最大的工程其實是精密改裝的地下室,他們一家人稱之為但丁金庫。金庫有特別強化過的水泥牆,半寸厚的鋼筋水泥屋頂和地板,花格天花板和護牆板上鋪滿深色胡桃木板,並鑲了細膩精緻的飾邊,相當寬敞、美觀,有著英國封建時代領地的最佳美學,更有如堅固無比的堡壘,任何人都不可能侵入。   在地下室設保全系統是漢尼寇的構想。雖然大家都認為在數代一脈相承的守財奴中,他算是最大方、慈善的人,經常匿名贈送或出借他父親的美術收藏品;但他仍認為有些東西對現代人誘惑力太強,必須藏起來。至於原因為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尼克將車子停在房子後面,從座位上拿了手電筒,用茱莉亞的鑰匙和保全卡打開屋後沉重的防火門。進入小門廳後,他以麥格納磁卡打開磁鎖內門。所有的電燈都熄滅了,緊急照明的電池在幾個小時前已經沒電,但保全系統有二十四個備用電池,因此磁卡和磁鎖系統仍然照常運作。   尼克大致查看了一下一樓的情況,午後的陽光明亮,讓人能清楚看見一樓的一切。屋內的是現代家庭都有的設備:客廳、餐廳、廚房、起居室,獨立的側翼有書房、撞球間和音樂室。   尼克沒到樓上,而是直接用密碼通行卡打開巨大沉重的地下室門,白木板蓋住了三寸厚的鋼鐵門,門後是一道陰暗的樓梯。尼克打開手電筒後,驚訝地發現牆上不但貼了昂貴的綠色鳶尾花壁紙,樓梯上也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尼克往下走了十五階,又碰到另一道門。但這道門不太一樣,它是以不鏽鋼板所造,而且沒有門把,也沒有鉸鏈。他拿出從茱莉亞皮包裡帶過來的那把形狀怪異的鑰匙。她先前不對,是在不久後的未來告訴過他這支八角形的鑰匙有何不同,並解釋保全系統的規則,要用哪一面去開,完全取決於他使用的日期。

  這支八角形的鑰匙有八種不同的插入方法,但只有一種能進入;每一面上都有字母,對應一年中特定的某一天;如果插錯兩次,會被鎖在門外二十四小時,但更糟的是,你身後的門也會鎖上,把你困在裡面直到有人來為止。整個地下室就是一個名符其實的保險庫。   尼克在讀卡機下方的鍵盤打入茱莉亞的社會福利卡號碼,刷三次麥格納磁卡,然後照著茱莉亞的方式以D面插入,再轉動鑰匙,門靜悄悄地開了。   尼克首先看到的是宛如博物館大廳的空間,中央有個裝了展示櫃的桌子,手電筒的光線從透明玻璃另一面折射過來,玻璃櫃中央顯然被人割了一個圓形的洞口。這個玻璃櫃裡裝的一定是茱莉亞說的那些古董武器,現在櫃子全空了。   最讓他覺得古怪的是掛在牆上的那幅睡蓮。不用說也知道這是出自何人手筆,不管是這明顯的筆觸、水面上朦朧的花朵,都具有強烈的印象派畫風。它的美無可比擬,相當醒目,像隻信天翁般俯視著破裂的玻璃。雖然那些被偷的古董武器價格驚人,但跟莫內這幅曠世鉅作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這幅畫的姐妹作最近甚至以八千萬美金的高價賣出。

  在地下室繞了一圈後,他發現了幾間會議室、藝品修復室、防潮儲藏室,裡面放滿了幾百個板條箱,上面寫了全世界一流博物館的寄回和寄出地址。有史密森研究中心、紐約大都會博物館、羅浮宮、梵蒂岡宮。誰知道其他的板條箱裡還裝了什麼東西。   夏姆斯優雅的私人辦公室裡缺乏個人色彩,感覺也很少使用,不過這裡顯然還缺了一幅相片或紀念品。   尼克站在辦公桌前,發現一個六乘六寸的正方形怪盒子,盒子頂端有半月形的紅色圓頂。他在掛著莫內油畫的牆上和靠近這間辦公室的走廊也看過這東西,本來以為是跟保全有關的物品,但他現在才明白,原來那是竊賊擺在那用來癱瘓攝影監視器的儀器。   尼克想多了解一點有關夏姆斯的事,於是以手電筒照著房間四周和桌上型電腦,看到牆上的書架上擺滿百科全書、哲學和宗教書籍、《但丁神曲》、全世界與飢餓和貧窮有關的論文。

  他轉身打開書櫥的抽屜,發現一排徽章和榮譽勳章、獎章和感謝狀。這些東西不像尼克藏在書房裡的那些,這些不是運動獎章,而是因真正的美德和善行所獲得的成就,這些獎章遠比曲棍球和游泳比賽的冠軍有意義。聯合國兒童基金會、野生動物信託、人類安居工程、無國界醫生組織、拯救環境組織全都曾頒發過最高榮譽獎給漢尼寇。   尼克不曾見過這個人,但僅是如此一瞥,他便更能了解此人的個性。這個人默默行善,因此選擇把這些獎章藏起來,不去觀看。   尼克以手電筒照了幾下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正準備要離開時,光線突然照到牆上的裂縫。他伸手去摸深色的胡桃木板,發現木板上有裂縫。這麼講究裝潢的地方竟然會有這種小瑕疵,這種事應該不會被主人接受。尼克將手掌平貼在牆上,輕輕一推,鉸鏈微響,門便往內打開。這是一道狹窄的暗門,沒有任何門把,門打開後,隨即露出裡面一個八英尺見方的小房間,完全沒做裝潢,沒費心遮蓋粗糙的水泥牆面,只有三盞簡單的照明燈從天花板垂下來,但也跟其他電燈一樣是沒電的;另一個紅色半圓形頂蓋的盒子固定在牆上,房間中央的兩樣物品跟這裡一樣冷硬。這兩個一九四八年建造的哈里斯保險箱中央有轉盤和青銅手把,長寬高各為四英尺,箱子看起來有一千多磅重,但重量不是讓人不敢去人搬動它的原因,而是因為它固定在地板上,很可能還嵌在花崗岩的地基上。兩個保險箱外表看起來一模一樣,只有一個地方不同:右邊的保險箱門開著,三英尺寬的內部鋪著一塊黑色毛氈,似乎是為了保護以前存放在裡面的東西不受損害。這個保險箱已被洗劫一空。

  金銀打造的武器古董和上面鑲的珠寶全都價值不斐,在黑市值好幾百萬,但這只是他財富的冰山一角。價值八千萬的莫內名畫就掛在牆上,雖說倉庫裡裝的藝品之精緻,可比博物館,但對方偏愛裝在哈里斯保險箱裡面的東西。如今,保險箱內已經空空如也。   雖然裡面裝的有可能是鑽石,但尼克懷疑被偷走的是價值更高的物品,甚至連茱莉亞也不知道這東西存在。也因此,夏姆斯會想把這物品藏在金庫般的地下室,隱藏在密室後面的祕牆內,裝入四英尺見方、鋼材打造的保險箱。      嘿。在尼克打開大門時,馬可仕向他打招呼。馬可仕穿著細條紋的灰西裝,褲子熨得筆挺,襯衫也漿過,一點皺褶也沒有,他的藍色愛馬仕領帶打得非常標準、端正。

  你是過來借砂糖還是借電力?馬達聲在他身後嗡嗡響。我早跟你說過要裝一臺發電機。   我需要你的幫忙。尼克走進大理石門廳,立刻開口。   沒問題!至少你終於肯承認了。馬可仕帶著一抹笑意。   你有沒有認識誰可以幫忙查車牌號碼?   車輛管理局的馬丁.史卡斯。馬可仕變得嚴肅起來,他看出尼克沒有心情開玩笑。他一向很在行,我公司的法律部門跟他很熟。怎麼了?難道你又接到罰單了嗎?尼克搖搖頭,不覺得這個笑話有趣。   馬可仕領頭走進自己的書房,在辦公桌對面一張高背椅坐下。尼克坐在他對面。   他往後坐時,馬可仕臉上露出悲傷的表情。你看起來很累,沒事吧?尼克問。   我不久前才剛跟辦公室裡的人通過電話,你一定不會相信發生了什麼事,我六個月前僱了一個年輕人,叫傑森.賽里塔,他三月曾跟我們一起去參加曲棍球比賽,還記得嗎?馬可仕停頓一下,搖搖頭。他就在五〇二號班機上。

  我很遺憾。尼克說。   他年紀很輕,有兩個孩子。這根本是小孩帶小孩啊。他正要去波士頓看一間我們打算要收購的公司,但現在他卻死了。我覺得好像是我把他推上死路。   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你不可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是嗎?當時他正要去見哈里士滑雪器材公司的老闆,我跟傑森提過,我從小就很喜歡他們的滑雪產品,我說我很想擁有這間公司;這麼一家穩當的公司是絕佳的投資,測試他們的產品時一定會很有趣,他們的產品代言人也很可愛。他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總覺得做這些取悅我的事對他的事業發展會有幫助。他頓了頓。願他安息。   我向他致上哀悼,但你不要太苛責自己。   如果有人出差幫你賺錢,結果卻死在途中,你又會怎麼想?馬可仕說,他顯然很生自己的氣。

  茱莉亞本來也要坐那班飛機的。尼克說。   你是在開我玩笑吧?馬可仕大吃一驚,口吻轉為同情。那她為什麼沒坐上那班飛機?   她有坐上。   馬可仕不解地看著他。   不過飛機起飛前她又被叫下來。尼克仍無法適應這極其諷刺的意外。她的一位客戶被搶了,所以她下飛機去處理這件事。尼克說。   真不敢相信。   所以我才會來這裡,尼克停頓了一下。她下了那班飛機後,卻被謀殺。馬可仕驚駭得立刻坐直起來。   那些搶匪殺了她。   馬可仕搔著自己的光頭,眼神呆滯,表情驚恐。唉,尼克。馬可仕同情地傾身向前。   尼克伸出手打斷馬可仕。你信任我嗎?   什麼?馬可仕一臉困惑。   你信任我嗎?

  這還用問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我告訴你一件相當瘋狂的事、一件全世界都沒有人會相信、也違背所有邏輯和理智的事,你還會相信我嗎?   如果你想告訴我這種事的話   如果這是能拯救茱莉亞的關鍵呢?   馬可仕突然一臉正經。   尼克把手伸進口袋,拿出那只懷錶,打開金色錶蓋,內部銀面的反光照著室內。他把懷錶遞給馬可仕。   Fugit inreparabile tempus。馬可仕念著錶內的刻字。時光飛逝,一去不復返。這是羅馬詩人味吉爾(Virgil。最偉大的拉丁語詩人,生於曼圖亞附近的安第斯。曾於羅馬學習修辭學和哲學,後成為接受梅塞納斯贊助成為宮廷詩人。以《牧歌》而成名。)寫的,這句就是摘自他的詩。   尼克拿出那封信,打開來後交給馬可仕。馬可仕將懷錶放到桌上,靠著椅背開始讀了起來。   他讀了兩遍之後才抬眼看他。   兩人彼此對望,一時之間啞然無語。   茱莉亞今晚六點四十二分會被殺。尼克極力忍住自己的情緒。我唯一能救她的方式就是找出那個凶手,阻止他。   馬可仕驚駭莫名,呆望著他這位神智不清的朋友。   尼克拿出手機,打開,找出茱莉亞的屍體躺臥在地板上的那張照片。他曾經相當後悔拍下這張照片,認為這樣會冒犯她的尊嚴與靈魂。那感覺就像他是扣下板機的人似的。但他知道,這是說服馬可仕最簡單、明瞭的方式。他把手機交給好友時,刻意避開他的目光。   馬可仕盯著那張照片,不確定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過了一陣子他才恍然大悟。這怎麼回事?   尼克不發一語。   馬克仕靠近一點、仔細看那張照片,悲痛感與噁心感同時湧上。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看著茱莉亞殘餘的半張臉占滿手機螢幕。   你到底做了什麼?馬可仕的情緒爆發。   尼克沉默,只是露出心痛不已的眼神。   馬可仕想也不想就衝出房間,打開自家大門,快速跑過草坪,竭力奔向尼克的家。但他忽然停下腳步,並因為煞得太突然差點往後栽倒。   這麼喜歡穿著西裝跑步嗎?馬可仕。茱莉亞大叫,夏日的微風吹拂著她飄揚的金髮。   她站在車道上,正在打開黑色凌志車的後車廂,拿出一個帆布袋。   馬可仕彎著身子,手扶在膝蓋上,拚命喘氣。一時之間,他無法理解眼前所見。   茱莉亞,他邊喘氣邊問:妳沒事吧?   我很好,茱莉亞笑著回答。她放下袋子走向馬可仕。倒是你,怎麼看起來像見鬼一樣?   尼克說   他跟你在一起嗎?茱莉亞望向馬可仕的屋子。他出去時衝得好快,他嚇到你了嗎?   茱莉亞走近他時,馬可仕站直身子;他注視她的模樣好像真的見鬼了一樣。尼克手機裡的那張照片讓他心慌意亂,但照片實在太過真實,所以看她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雖然室外的溫度高達攝氏三十一度,但記憶中的那個畫面仍使他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馬可仕,你看起來不太對勁。茱莉亞半開玩笑地說:要我拿點飲料給你嗎?   馬可仕搖搖頭。   好吧!那你要不要解釋一下,你剛剛為什麼要跑這麼快?   因為馬可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又不能說出兩分鐘前在尼克手機上看到的畫面。   你知道我差點死掉的事情嗎?   馬可仕大吃一驚,不知道她到底是指哪一件事。   我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那些人已經死了的事實。那架飛機竟然從天上掉了下來。她的語氣相當憂鬱。我能活著真是太幸運了。我現在享受著每一口呼吸,再也不會把生命視為理所當然。我忍不住認為冥冥之中自有命運在主宰。馬可仕,我今天真的差點就死了。   馬可仕走回書房時,像剛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他佇立在原地好一會兒,努力想恢復鎮定。   這是什麼無聊的爛笑話嗎?馬可仕怒斥,氣得連胸膛都鼓了起來。不要這樣耍我。   尼克坐在皮椅上,凝視著他的好友,搖搖頭說:我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馬可仕癱坐在桌前的高背椅,被強烈起伏的情緒弄得疲憊不堪。尼克環顧四周,他看得出來馬可仕正在思考。馬可仕則閉上眼睛,仰頭靠在椅背上。   你對我的要求太高了,這真的需要很大的信心,尼克。   我知道,尼克低聲說。以目光懇求他的好友。我很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但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我知道你是唯一一個聽到我說出這件事情不會認為我瘋了的人。   你在未來有見到我嗎?   有,在幾小時之後。尼克點點頭。你就坐在我身邊,他們說我殺了茱莉亞,你還為我辯護。   我的天啊!馬可仕雙手揉著太陽穴,彷彿要防止自己的頭爆炸。   這真是太瘋狂了。   我知道。尼克點點頭。   這東西是怎麼辦到的?   我沒辦法解釋。尼克輕聲說:這一切可能只是一場噩夢,但我知道,假如我不找到那個凶手,她就會死。   那你找到他之後又要怎麼辦?   我不在乎後果會如何。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馬可仕說。   你明明知道我會怎麼做。   要是凶手不只一個人呢?   尼克定定地看著他。那我就把他們全殺光。   馬可仕走到銅欄杆內的吧檯,從架上拿了兩個第凡內的水晶酒杯,倒了兩杯約翰走路藍牌威士忌。走回來後,他把其中一杯拿給尼克。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感覺,但我得喝點東西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謝謝。尼克微微傾斜酒杯,向馬可仕表達謝意。我得找到那個扣下板機的凶手。尼克說。   如果你把她帶走,遠離拜瑞丘,那個槍手來時她就不會在家。   話是沒錯,一個半小時前我叫她離開,可是這樣還是無法阻止那些人追殺她。茱莉亞沒搭上那班飛機,雖然她暫時逃過死劫,晚上還是被殺了。誰敢肯定如果我現在把她帶走,之後那些人就不會再來殺她?趁我現在還有辦法、還有時間,我必須找到那名凶手,   我還是搞不太清楚。馬可仕說。   相信我,我已經跟這東西在一起好幾個小時,但我直到現在還是無法掌握這玩意。尼克說:我做的每一件事情對未來都會產生影響,我之前已經看到一些後果。我到這裡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其實就改變了我無法預見的未來。   因為我告訴你即將發生的事,三個小時後,你就不會阻止我回去自己家,想辦法找出是誰殺了茱莉亞;三個半小時後,你就不會看到我坐在她的屍體旁;四個小時後,你就不會帶我回你家,以朋友之姿給我一杯威士忌。尼克舉起酒杯。   我們之前就坐在這個房間裡,你打電話給你的朋友米契.席洛夫,說他是最好的律師,不過他會晚點才到。此外,他昨天晚上賭洋基隊會輸時欠了你一千塊。   馬可仕震驚地看著尼克,彷彿他剛展示了一項神蹟。我還沒有告訴任何人那件事,這真是太瘋狂了。   現在你會對一切改觀。   尼克,馬可仕注視著他的好友。但有些事情不會改變,我還是會為你做出那些事。   不,你不會。尼克說。   我會   不,你不會,你不會在這裡,因為我要你帶茱莉亞離開這裡,走得越遠越好。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視線。   我以為你已經試過了,你說她一小時後離開。   我的確試過了,她五點五十九分時開車離開,但如果你陪她一起走,如果她在這個小時就跟你離開這裡,而不是一個半小時後才走,那就有人能照顧她,這樣她就安全多了。   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們兩個做任何事。   我知道。尼克點點頭,表達無盡的謝意。   我有個朋友叫班.泰勒,你知道吧?我想我們就去找他好了。茱莉亞住在一個前任軍官的家裡一定會安然無恙。   好極了。   我要怎麼知道什麼時候才算安全?   我會去找你。   要是我沒有你的消息怎麼辦?   那就去找警察,因為這表示我已經死了。   尼克為馬可仕解說一切,告訴他過去每個小時所遭遇到的事情,他告訴他自己掌握了哪些資訊,從聖克里斯多夫獎章到藍色雪佛蘭,從茱莉亞辦公室橫飛的子彈到他剛剛在漢尼寇家看到的一切。   我問你一個問題。馬可仕說:在信件下方有些奇怪的文字   尼克拿出那封信,看著下方的怪符號。   我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尼克說。   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文字。   我也沒見過,但是我沒時間操心這個問題。   你後來發生了什麼事?馬可仕問。   他們以謀殺她的罪名逮捕我。   我的天啊這真是太荒謬了。   他們來這裡逮捕我時你也是這麼說。尼克指著這間書房。   你被逮捕了?馬可仕不敢置信。就在這裡?   你為了阻止他們還差點把那些警探打昏。尼克笑著說:我都還沒謝你呢!   不客氣。馬可仕困惑地說:我覺得這真是太瘋狂了。   他們踢爛了你的門。   哪一扇門?馬可仕咬著牙。   事實上,是兩扇門。尼克充滿歉意地說:大門和書房。   該死的傢伙,這兩扇門很貴耶。   不過,你要是知道洋基隊又打贏紅襪隊應該會很高興。   那米契又欠我一千塊了。我現在應該打電話給他加碼才對,賭雙倍,否則免談。   傑特在九局後半時打了一個全壘打大滿貫,以六比五贏了紅襪。   那我一定要打給他。   尼克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就淡去,他把一張紙交給馬可仕。我已經查出這個凶手的車牌了。   尼克,馬可仕試著在這毫無邏輯的情況下以最理性的口吻說:把這交給警察處理吧!   叫他們查一個尚未發生的謀殺案嗎?   你總不能帶著這個到處亂闖啊。打電話報警吧!   我已經打過了,他們幫不上忙。尼克深吸一口氣。鎮上每個警察都到墜機現場去了,她被殺之前沒有人會過來處理。   那你應該給他們看你手機裡的照片。   他們會把我當瘋子關起來,然後她還是會死。   尼克從桌上拿起懷錶,看了看時間:四點三十分。拜託,幫我查出這個牌照號碼的車主,我的時間不多了。   馬可仕以同情的眼神看著尼克,他拿起那張紙撥打電話。海倫嗎?他不等她回答便繼續說下去。我要妳把南西、吉姆、凱文、喬治、尚、凱西、傑克和史帝夫全都叫過來,馬上到會議室來,這是緊急事件。   我可以借你的電腦嗎?尼克低聲問。   馬可仕點點頭,尼克坐在三個螢幕前,每個螢幕上都有財務報表、股票行情指示器和新聞報導。   用中間那臺,馬可仕說完後走出書房,電話緊貼在耳邊。我需要這些東西   尼克把PDA放在電腦前,藉馬可仕的紅外線傳輸器將檔案傳到電腦裡。跟先前一樣,有六個檔案從螢幕上冒出來。   他迅速跳到第二個檔案,螢幕中出現數個錄影畫面,沒有聲音,感覺像是某種廉價的學生影片。尼克按了一下滑鼠,將檔案反白、放大畫面,他把焦點集中在放大的鋼鐵門上,他快轉到那扇門緩緩打開的畫面,門開後,那名深色頭髮的男子出現,他將影片定格。   他按下列印鍵,從印表機拿出那張雖然模糊但尚可辨認的圖片。這男人骨瘦如柴,穿著有花樣的白棉杉,臉頰枯槁,眼睛隱藏在鏡片底下。   尼克仔細看著列印出來的圖片,回到原始影片的螢幕前,卻看不到那人襯衫的領口有什麼東西。尼克手伸進口袋,拿出聖克里斯多夫獎章檢查它的長度,發現這東西放下來至少會垂到那人的第二顆鈕扣之下。   尼克按下撥放鍵,又看了影片幾秒,直到它化成一片雪白。他快轉了二十幾分鐘靜止的白色畫面,最後檔案結束。   他往下看第三個檔案,找到臥室和客廳的畫面,快轉後發現整整二十分鐘的片段都沒有任何動靜。他在第四和第五個檔案看到他認得的地方,保險箱和儲物間,還有走廊和會議室的監視畫面。這些畫面不斷循環拍攝尚未被割破的展示櫃、漢尼寇的辦公室和鋼鐵打造的保險櫃,展示櫃裡有一大堆精緻的刀劍和槍枝,此時仍好端端地擺在上頭,兩個保險櫃的門都安全地鎖著。隨後,畫面上的時鐘從十一點十五分開始,兩個檔案都變成一片白。   尼克按下第六個,也就是最後一個檔案,但他卻碰到障礙。一個視窗冒出來,表示無法辨識檔案。他又檢查了一遍,從PDA重灌,這時馬可仕正好走回書房。   看樣子是加密檔案。馬可仕從尼克肩膀上方看著螢幕。很可能是只有特定人士才能開啟。   尼克拿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這個小時只剩十分鐘了。他從這些檔案裡找到的東西並不如他預期多。   你找到了什麼資料?馬可仕問。   不多。尼克把那名男子的圖片拿給馬可仕。看樣子搶劫案是從十一點十五分開始的。   好吧!馬可仕邊研究照片邊說:你至少找到一張臉了,這是個好的開始。   如果我有一個月的時間,這樣的進度還算不錯,可是我只剩下幾個小時。   你也許只找到一張臉,不過我找到了更多資料。馬可仕讀著手上的傳真。這輛雪弗蘭是租來的。   該死!尼克搖搖頭。   別緊張,馬可仕讀完傳真後,交給尼克一張方臉男子的相片,他的金髮往後梳,從襯衫衣領和領帶的寬度來看,這是一張舊照片,至少有二十年之久。他的名字叫保羅.卓弗斯。   尼克比對兩張照片,一點都不像同一個人。   這種資料我要怎麼用?這傢伙有可能是張三或李四,任何人都有可能。   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我叫全辦公室的人把手上的工作放下,全力查出這名男子的來歷。馬可仕繼續念:這傢伙事業做的很成功,住在賓州海沃福德鎮一條大街上。已婚,有兩個小孩,生活無趣。除了開開自己的飛機之外沒什麼嗜好。   他來自賓州?尼克詫異地問。   你聽聽看這個,我的手下到處都查遍了。馬可仕看著尼克,驕傲地說:他今天開著自己的飛機抵達威徹斯特機場,不過我們去查時,卻找不到任何他從賓州或紐澤西機場起飛的紀錄。   也許你漏掉了某個機場。他從哪裡起飛有很重要嗎?   我們還不知道這到底重不重要,大偵探。馬可仕微笑著說:赫茲跟他公司簽了一個合約,今天早上八點三十五分將一輛車送到私人停機坪的航站。他一下飛機就拿到這輛車了。   好,尼克催促他的朋友趕快說下去。如果他打算搶劫,為什麼還要租車?為什麼要留下這麼明顯的證據?   我們一步一步來好嗎?馬可仕說:他在保全公司工作,在許多富豪的眼中,他是保全專家,聲名僅在麥可.聖皮耶之下,他在這一行是公認最擅長設計保全系統的人,他甚至身為執行總裁,跟兩個弟弟同是這間公司的老闆。他們經營國內數一數二的保全公司。   這是一起有內應的搶案。尼克以就事論事的口吻說。   從我手下查出的資料顯示,他在全球有超過五千萬的資產,身價高到不行。我打賭他的錢是以不法手段或販賣保全機密賺來的。   不對,這樣說不通。尼克說:我記得你說他是主要負責設計的人,同時也是執行總裁,如果他的保全系統有漏洞的消息傳出去,那他的生意不就毀了?他會立刻遭到調查。   沒錯,不過他在劫案當天出現也是事實對吧?   表面上來看他可能是內應,但還有其他人。他絕對不是凶手。   我的下屬在查卓弗斯這個名字時,查到他八點半離開佛州。   你說他八點三十五分才拿到他的車,這樣說不通。尼克說。   我知道,不過更奇怪的是,這位在飛機上的人是他弟弟山姆.卓弗斯,他搭的這班飛機是今天早上十點十分抵達威徹斯特機場的。   兄弟聯手?   兄弟的其中之一準備好一切,然後去接另一個人,兩人一起犯案,接下來幾個鐘頭就湮滅證據   還有殺害茱莉亞。尼克陰沉地補充。   我拿米契欠我的兩千塊跟你打賭,他們殺了她之後,今晚就會開飛機離開。不過這件事不可能發生的,對吧?馬可仕微笑。因為茱莉亞不會有事,她會活得好好的。   謝謝你。尼克說。   不要道謝,這是事實。馬可仕用力點頭。你知道的,你手上有卓弗斯兄弟的名字,又拿到其中一個的照片,還有一張闖入漢尼寇家的竊賊影像。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帶著這些資料去報警,告訴他們這件搶案,跟他們說,你確信他們正在追殺茱莉亞,讓他們著手幫忙,你自己也去調查。   尼克微微一笑。幫我個忙好嗎?   又要幫忙?老天,你想叫我幫多少忙?   麻煩你給自己寫封信。   什麼?為什麼?   因為我還需要你幫我。   我又不會阻止你,我也不會不幫你。   我知道,尼克笑著,他很高興能有馬可仕這樣的好朋友。   不過我下次再見到你時,會是在幾個小時之前,你不會記得現在這些事。   我只能說,這真是太詭異了。馬可仕迅速回到書桌前,拿出一張私人專用信紙。   記得一定要寫一些只有你自己才會知道的事。尼克說:如果是我知道、或太顯而易見的,你一定不會相信我。   親愛的我!馬可仕半開玩笑地說,隨後立刻轉為正經的態度。他寫得很快,不到兩分鐘就寫完,他在信末簽名,把手伸進抽屜拿出公司的大印章蓋在他的簽名上,他擠壓了一下把手,在匆忙寫成的短簡上做出浮凸圖樣。   蓋在我簽名上的浮雕印章是我私人專屬的,馬可仕說:沒有人有這種印章,我只在公司的文件使用,而且都會蓋在我的簽名上,才能印證交易的有效性。全天下只有這一個印章。   馬可仕把信折好,拿出一個信封放進去。   等一下,馬可仕轉身回到電腦前,他上網找出華爾街日報的網頁,頭條新聞大多是有關五〇二班機失事的消息,接下來是財經消息,每天關帳時的數字,有道瓊工業指數、S&P 500交易指數、羅素指數和美國政府債券,下面還有最新的財經頭條新聞。他按下列印,把印出來的文件一起塞進信封。   如果我要告訴自己一些關於未來的事,也會加入一些營利證據。馬可仕說完,封了信緘,並在上面快速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讀到這封信時一定會覺得我們兩個都瘋掉了。馬可仕把信交給尼克,尼克迅速將信塞進運動外套的口袋裡。   只要有說服力就好,我不在乎你怎麼想。   尼克看看懷錶,四點五十九分。   我要你帶茱莉亞離開這裡,尼克說:答應我你會好好照顧她。   嘿,你要相信我!馬可仕試著安慰他。   要是我出了什麼事   要是你出事,我會召集一整支軍隊把那些混蛋找出來,讓他們後悔莫及。   尼克微笑了一下,眼裡充滿感激。他走出書房,走過前廳,迅速跨出大門。   馬可仕從觀景窗外看著尼克穿過長長的側院回到自己家中,他突然想到一些事,又打開大門追了過去。喂!那我要怎麼   但兩家之間那偌大的側院中已無尼克的蹤影。   他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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