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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5

第十三個小時 理查.道許 21882 2023-02-05
  茱莉亞坐在汽車裡,停在殖民時期風格的池塘山小鎮住宅區車道。她跟許多拜瑞丘的居民一樣,一聽到空難發生馬上就衝去現場幫忙,但當她的目光落在五〇二班機的殘骸時,立刻發現這架飛機就是她本來搭乘的航班,她忍不住想起坐在她周圍那些乘客的臉孔,她差一點就遭到跟他們同樣的命運。   於是,她沒有到現場去幫忙,轉而去接洽一位臨時調來協助緊急狀況的退休醫生。她在一個半小時前到貝德福德去加油,現在停在這位醫生的家門前,等他收拾東西。   她獨自坐在車裡時,心中波濤洶湧,她因為逃過一劫而感到衝擊。而且,她不是唯一一個躲過死劫的人,茱莉亞摸摸肚子,知道今天有兩個生命因此獲救。   諷刺的是,她坐飛機去波士頓是為了見一位醫生,並不是像她說的那樣,是去開會。她和尼克結婚一年後曾住過麻州薩福克郡的溫斯羅普鎮,他的公司將他轉派到那裡,她也跟著搬過去,在波士頓一間小公司找了份工作。當時的一位同事推薦寇弗醫生給她,他不只擁有無懈可擊的好名聲,人也非常溫和幽默。

  搬到拜瑞丘之後她也不曾換過醫生,反而利用出差時間順便去做每年的身體檢查。   她一星期前打電話給他,告訴醫生她的懷疑;於是,他安排一位本地的醫生幫她驗孕,結果證實她已懷孕六週。這使她心中充滿前所未有的喜悅。她想馬上衝去告訴尼克,但後來又想讓這件事更特別一點。所以她打算先飛去找寇弗醫生,做好產檢,照一張孩子最早期的超音波照片,錶框起來,在克馬勒餐廳享用浪漫晚餐時給他一個驚喜。他就是在那間餐廳跟她求婚,那裡是他們生命結合的起點,也是一個深具意義的場所,她想在那裡將這令人開心的驚喜消息用同樣隆重的方式告訴他。他們早晨的爭吵讓尼克陷入惡劣的情緒,但其實根本就沒有這頓晚餐,跟莫勒斯家一起吃飯只是她的策略,她想讓尼克陷入低潮,然後再迎接他們十六年關係中最有意義的一刻。

  雖然他們有計畫要生小孩,但她想要明年再懷孕。他們的生活都有明確的規劃:先發展事業,準備儲蓄金,輕鬆地養育兒女。先前她完全沒有想過要懷孕。但她現在領悟到,他們兩人花這麼多時間計畫,想在生小孩前努力達到一定的成功,結果真正說到要懷孕生子,他們卻感到有點陌生。   懷孕的消息讓她非常驚訝,她也知道尼克一定會大為震驚。   她一直專心在律師事業上,期望有朝一日能成為公司股東。但這也使她失去許多的朋友,這些朋友已身為人母,早把發展事業的渴望拋在腦後。但在懷孕的消息被證實之後,她生活的重心大大地改變了。她知道這不是賀爾蒙作祟,不是因為要停止工作而產生的假象,這一切全是因為愛。   她和尼克在一起很久,他們生活富裕,也買下了夢中的家園,如願裝潢擴建,常常一起旅遊、享受生活。然而,兩人心中總有種空虛感,尤其是在假日時,那感覺更是清晰。她渴望生命中有著聖誕老人、復活節兔子、牙仙和萬聖節糖果的日子再度來臨。

  茱莉亞想到墜機事件,想到那些死去的人,想到坐在她隔壁那位親切的老太太,不禁熱淚盈眶。她之所以會從飛機上下來是因為收到電腦自動傳送的簡訊,通知她有人闖入夏姆斯.漢尼寇的華盛頓大宅,是那封簡訊使她能多活一天,但得救的不只是一個生命,現在,兩個生命都從鬼門關被救回來。   她把這當成是孩子注定要出世的徵兆,這簡直是奇蹟。   她本來以為搶案可能是假警報,還覺得有點生氣。她下了飛機後立刻跳上自己的車,直接開往華盛頓大宅。她走到大宅四周檢查所有的門窗,發現全都鎖得好好的。   但在進入屋裡之後她就知道狀況不太對勁。她才進門不到三十秒,屋子就突然一陣搖晃。櫥櫃裡的瓷器互相撞擊,吧檯的玻璃杯也叮噹作響,這個地區好像發生了地震一樣。由於紐約州深處的地層是花崗岩,地震發生的機率就跟在百慕達打雪仗一樣微乎其微;屋內燈光閃爍不定,片刻後便熄滅;緊急照明燈很快亮起,照亮了樓梯和出入口;電腦備用電池發出斷斷續續的嗶聲,表示此時已經斷電,正在進行關機前的存檔作業程序。

  她看看手錶:十一點五十四分。這時候她本應坐在飛往波士頓的班機上,而不是在停電的屋子裡走來走去。現在應該只是本郡深層的地底搖晃了幾下吧。   她走向廚房,在讀卡機上刷了一下通行證,保全系統有二十四個備份電池,於是她打開通往地下室的沉重大門,刺眼的緊急照明鹵素燈引導她走下樓梯,鹵素燈的光線稍微破壞了漢尼寇遠從巴黎運來、鳶尾花壁紙的貴氣質感。她在鍵盤輸入自己的社會福利號碼,在麥格納磁卡機上刷了三次,然後拿出八角形的鑰匙,將D字母朝上,插進不鏽鋼保險庫的大門。   她用力一轉,打開門後眼前一片黑暗。茱莉亞拿了一張椅子抵住門,讓光線從樓梯口照進來。   她的目光立刻落在正中央那個被割開的玻璃展示櫃,還有牆上不該有的紅色圓蓋盒,頓時心中升起一股怒氣,好像是自己被搶了一樣。她走進敞開的房門,探頭進去查看。防潮儲藏室的緊急照明燈亮著,看樣子這些箱子都沒有人動過。她走回主廳,穿過從樓梯口射進來的那道光,打開夏姆斯辦公室的門,走到隱藏在牆上的暗門前面,暗門被人撬開了,她推門進去。

  這個房間幾乎全黑,微光從別的房間照進來,但光線不足,看不清楚。   她知道房間裡只有兩樣東西放在正中央。她謹慎地向前走兩步,慢慢調整視力,走向保險箱。她先摸到第一個,發現它是關著的,但第二個她沒有進一步調查,因為光看門被打開就知道了。   那一瞬間,她突然害怕起來。   她進屋後馬上就下來這裡證實是否真的遭竊,在黑暗中亂跑亂撞,憤怒蒙蔽了她對危險的認知,這簡直是愚蠢!簡直是在玩命!茱莉亞雖沒有幽閉恐怖症,但現在卻感覺周圍的黑暗逼近她、壓迫她。她不知道這裡是否還有其他人,是否有人躲在門後,她覺得這裡好像有隻受困的野獸,準備衝出來殺她脫困。   但今天不該是她的死期。   她離開地下室走上樓梯,拿出八角形的鑰匙,打開隱藏在儲藏室假牆後面的電腦間。她一進門,立刻看到被毀壞的電腦伺服器,硬碟不見了,被人拔走了。搶匪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該怎樣湮滅證據。

  茱莉亞很慶幸辦公室裡還有備份,那些資料不僅存在她自己的電腦中,也存放在公司的伺服器主機裡。犯下這個劫案的人絕不會想到要去那裡找保全備份檔案。   從電腦間走出來後,茱莉亞回到儲藏室,恐懼減輕了許多。搶匪顯然已經離開,這個案子一定有內應,全程不過短短幾分鐘,但搶匪沒留下任何證據就離開了。   她從儲藏室的架子上拿了一支手電筒,再到自己的車裡拿數位相機,回到地下室。她詳細記錄遺失的物品,對著被破壞的展示櫃和被撬開的保險櫃拍了幾張照片。搶匪的目標非常明確,儲藏室內的東西竟然都沒有動,儘管那些板條箱裡裝的東西光是畫作就價值數千萬。這些小偷卻只著重在武器和那個保險箱。   茱莉亞每年都會盤點幾次夏姆斯所有的美術品、古董和寶石,但她並沒有保險箱內物品的明細。除了知道他在裡面儲放了幾袋鑽石之外,兩個保險箱內的東西始終是個謎。

  她一回到樓上立刻打電話到夏姆斯.漢尼寇在麻州的夏屋,告訴他這個壞消息。她毫不遲疑地撥了號碼,因為她知道,壞消息不容拖延。   但他的助理塔莉亞說夏姆斯現在沒空,他正忙著處理家中的急事,茱莉亞便請夏姆斯盡快回電給她,只說華盛頓那邊出了點事。茱莉亞順從夏姆斯的指示,只用出事來通知。在他知道消息、並決定該怎麼處理之前,夏姆斯不會希望警察介入。這是他個人的決定,她也會如過去三年來那樣尊重他的想法。   夏姆斯病了幾個禮拜,但對一個九十二歲的病人來說,他的精力比她這三十一歲的人還強。兩個禮拜前,他們談到要出借莫內的畫作給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但他們的談話總是會繞回到家庭和日常生活上。她非常尊敬夏姆斯的成就,也很信賴他的意見和忠告,除了公事往來之外,她也經常對夏姆斯傾訴自己的心事,想知道他對某些事物的觀點和看法。

  雖然夏姆斯自己沒有小孩,但他會談到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物。他覺得擁有家人的愛才是成功幸福的真正關鍵。在茱莉亞急切地想告訴尼克有關自己的事情時,她同樣也想告訴夏姆斯,她知道他一定真誠地為她感到高興。茱莉亞的父母生育她時年紀已經很大,幾年前就過世了。夏姆斯.漢尼寇以某種奇特的方式填補了她心中的缺口,成為代理祖父的角色,他總真誠地讚美她的成就,分享彼此的智慧,常帶著溫暖的笑容和喜悅的口吻指引她。   她常被這位無私、熱心又高尚的長者感動。他是那種言語無法形容的高貴紳士。他相當珍惜手寫文字,會以完美的古典字體親筆寫信給她,而不是使用那種毫無感情的電子郵件。   一想到要告知他這起劫案,說他家族傳了好幾代的珍寶被偷,實在讓她感到很為難。她知道他很可能會說:別擔心,親愛的,幾塊金屬、石頭和畫布不算是我生命中的珍寶。但她很好奇,不知道他會不會為這次的竊盜事件煩惱,不知道那些沒列在財產目錄裡的東西對他是不是很重要。

  茱莉亞正要離開屋子時,她的PDA響起,有電子郵件從辦公室傳來。令人驚訝的是,這封郵件傳的正是漢尼寇家的保全檔案。她這才想起,碰到斷電時,電腦設定的標準程序是把資料傳到她的PDA。看來她的辦公室顯然也跟這個地區一樣停電了。   她剛開出車道就看到許多警車和消防車疾駛而過。交通號誌不亮了,大家都跑到街上,遙望著南方。她轉過頭去,看到遠方有一團巨大的黑色濃煙竄起。   茱莉亞坐在自己的車內,停在空難現場以北十五英里處,仍能看到南方的地平線上飄著逐漸消散的黑煙。她看了看儀表板上的時鐘,現在剛過兩點,她今天還沒跟尼克說到話。她拿起手機,想再撥一次電話給他,這時老醫生正好打開車門坐進乘客座。

  謝謝妳來接我。老醫生邊說邊繫上安全帶。我是歐萊利醫生。   我是茱莉亞.昆恩。茱莉亞伸出手來。   他們握手時,茱莉亞近看著這位老人。雖然他的頭髮全白,但眉毛還跟夜晚一樣黑,他看起來仍老當益壯。她好奇地歪著頭問: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應該沒有。歐萊利搖搖頭。除非妳五年多前曾跟檢驗處有往來。真難過啊,今天這場悲劇中止了我的退休生活。   這位醫生注視著窗外,不再談話,他陷入思緒中,想著他即將面對的駭人場景。   茱莉亞也不再多說,馬上發動凌志車開出車道,朝拜瑞丘前進。      尼克坐在書房辦公桌前的皮椅,全身溼透,拚命喘氣,心臟狂跳,一時間失去了方位感。他在湖底昏過去時以為自己死了,他最後一個念頭是自己讓茱莉亞失望了。   他鎮定下來後,看到抓在手中的皮夾。這個小牛皮製的古馳黑色皮夾是他在凱斯克水庫底下的死人口袋中拿到的。他打開後發現裡面裝滿百元大鈔,還有一張黑色的美國運通卡和一張金卡,不過他跳過這些,先去找駕駛執照,那才是他最想找的東西。   但得知這個死者的身分並沒有令人高興一點,反而使他比一小時前生出更多疑惑。他又讀了一遍駕駛執照上的內容:賓州海沃福德鎮莫里恩大道十號。生於一九五二年五月二十八日。身高五英尺十寸。保羅.卓弗斯,他是替漢尼寇家安裝保全系統的保全公司老闆,但他現在卻被淹死,陳屍在凱斯克水庫的湖底下。   尼克衝上二樓脫下溼衣服,迅速換上牛仔褲和白襯衫,從衣櫃裡拿出一件黑色外套,清空溼褲子和溼外套口袋內的東西。他找到馬可仕寫給自己的信,和灰髮男子在偵訊室裡給他的信,信封上的墨水只是略微暈開,他拿起懷錶,打開錶蓋。這個懷錶防水,進了水似乎也毫無影響,秒針剛走過十二,顯示為兩點〇五分。但他的手機進水後已經短路,他其實有點高興手機毀了,這樣一來,茱莉亞死亡的照片便從這個世界抹除。他把皮夾、鑰匙、聖克里斯多夫獎章、卓弗斯的皮夾和那兩封信全都塞進口袋。   尼克跑上樓,回到書房,打開保險箱,看到手槍和彈匣仍在裡面,他不禁露齒而笑。這不是魔術,手槍並不是從丹斯的車跑到這裡來。因為現在是兩點〇五分,所以它根本還沒離開保險箱。   尼克拿起手槍和幾個彈匣塞進腰帶,藏在身後。他把桌上那疊紙張移開,發現他的手機仍完好無缺地放在那裡,隨時可以使用,他笑了一下,但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他反而開始生自己的氣。他剛剛差點死掉,而且連茱莉亞也會跟著沒命。他實在太過愚蠢,又自大無知,以為只要回到過去就能輕易將茱莉亞救回來。   他完全沒有使用在未來獲得的資訊改變過去。這是一場比賽,他卻是個很爛的參賽者,只會到處亂跑,指望偶遇的陌生人幫忙。他必須改變,而且要立刻改變。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他救茱莉亞的機會快要用完了。   他將從湖底死屍身上拿到的皮夾塞進外套口袋。   他不會再被動地任由事情這樣發展下去,現在他已經有了計畫。   他要去見保羅.卓弗斯。   尼克把車停在空難現場的路障外,停在藍色雪佛蘭羚羊後方,凶手將會坐上這輛車,在未來的幾個小時後,他會對這輛車窮追不捨,試圖將對方擠出路面、撞上大樹。   他迅速走向馬納斯二等兵,上次他來找夏諾警探時,這位國民警衛兵曾經制止他進入   我能為您效勞嗎?那位警衛兵問。   我要拿跟墜機有關的證據給戴利亞隊長。尼克高舉著溼皮夾不停地往前走,這位警衛兵聽到尼克充滿權威的口吻和態度,問也不問就點頭讓他通過。   尼克站在那裡看著空難現場。消防員拉著長水管,完全沒空坐到踏腳板上休息;死者家屬被送到中央建築去見親人的遺體,聽取關於空難原因的最新會報,期待著也許有人能奇蹟生還。   這悽慘的畫面跟尼克過去所遭遇過的事截然不同,雖然一個小時前才剛來過,但他還是無法適應這種景象。這場悲劇實在太過慘烈,除了機尾之外,他完全看不到任何比房門大的殘骸。他看著幾百個志工協助救護人員安撫悲痛的罹難者家屬。這是人性至高的展現,亦是生命中最悲慘的景況。   而保羅.卓弗斯就在茫茫人海的某處。   尼克拿出卓弗斯那個到現在都還溼溼的皮夾,他找出他的公司名片,撥打上面的手機號碼。   喂?   卓弗斯先生嗎?尼克在志工人群中搜索著。   我是。   尼克在中央建築和帳棚旁邊的人潮中尋找。我叫尼克.昆恩。   什麼事?卓弗斯以毫無情緒的直接口吻問。   尼克掃視著被警示帶圈住的運動場,最後終於看到他,那人將手機靠在耳邊,站在布滿死者遺骸的運動場。尼克掛掉電話,直接朝那人走過去,眼神不曾離開。   卓弗斯比尼克想像中更壯碩,他以前的體格一定硬如岩石,體重雖然已有些改變,但依然強壯。他的灰髮整齊地梳到腦後,不像尼克在凱斯克水庫底下見到的屍體那樣凌亂。   這名男子戴著塑膠手套,襯衫袖子捲起來,將覆蓋死者的白布一塊塊掀起,查看底下的遺體。   卓弗斯先生嗎?尼克走近時說。   卓弗斯並未停止掀開白布,他只當尼克是個騷擾他的無聊人士。   我叫尼克.昆恩。他邊說邊伸出手要跟他握手。   卓弗斯不理會他,尼克不確定是因為他戴著手套還是因為他態度無禮。   你是今天才飛過來的吧?尼克問。   我認識你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尼克停頓一下,不確定該怎麼說下去。   我沒時間跟你玩猜謎,你就直接說明來意吧!   他們要殺你。尼克衝口而出。   誰?卓弗斯還是沒抬眼看他,好像沒聽到,或者根本不在乎。   你的夥伴。   夥伴?卓弗斯終於抬眼看他了。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尼克抓住這個人的肩膀,把他轉過來,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他們打算要殺我妻子。   這個人的臉色稍微軟化。那我建議你應該去保護她,而不是來騷擾我。   你認識伊森.丹斯吧?尼克追問。   你是警察嗎?   他會拿槍射進你的眼睛和嘴巴,他設下了惡毒的陷阱。尼克輕碰自己的嘴。然後他會在你的腳踝綁上一塊鐵板,把你丟進湖裡淹死。   你是想嚇唬我嗎?   是這樣沒錯。尼克老實回答。   看過這些之後,卓弗斯揮了揮手,指著周遭的一切。請原諒我沒空理你,我還有更大的麻煩要處理。   卓弗斯瞪尼克一眼,隨後走開。尼克呆了片刻,不知道該怎樣說動這個人,他該怎樣才能讓他跟自己好好談談?   尼克追上卓弗斯,跟在他旁邊,一起走在焦黑的地面上,他們的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避免踏到AS300噴射機的殘骸。只要碰到有白布的地方,卓弗斯就會停下來,先敬禮般地點頭,隨後緩緩抓著白布一角掀開來看。   這些布是在匆促之間從北威徹斯特醫院拿來的床單,本來不是為現在這個目的而設計的。尼克雖然知道白布蓋著遺體,但卻無從得知蓋得到處都是的白布底下的真實景況。底下不是安息的死者,而是殘缺不全、破碎不堪、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有的床單蓋著身體,有的蓋著手足殘肢,尼克從不曾見過這種景象,他不由得感到反胃,同時也感到心痛。卓弗斯怎麼有辦法這樣耐心尋找?尼克實在不了解他怎麼有辦法看那些死者的臉孔。   你在這裡做什麼?尼克問。   我以前是軍醫,在越南服過役。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這種情景。   你以為來這裡當當志工就能淨化你的靈魂嗎?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只說一次:不要來煩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相信我,你不會想這麼做的。尼克頓了頓。你這是在贖罪嗎?   卓弗斯停下來,轉身面向尼克,眼中混著憤怒和痛苦。我在找我弟弟。   尼克呆望著這個人。他本來認定他是個壞蛋,但聽到卓弗斯的弟弟也在飛機上時,尼克大為震驚。   我很抱歉,尼克說:我並不知道這件事。   現在你知道了,可以不要再煩我了嗎?   今天早上在漢尼寇家的華盛頓大宅發生了一樁搶案,那裡的保全系統是你負責的。尼克不是很願意逼他,但他必須問。他們偷了一大堆鑽石和古劍,還有幾把刀子和槍枝,而且正準備在湮滅證據,我知道他們在追你,你得趕緊離開,我會幫你,但你得告訴我還有誰涉案,我要知道每個人的名字,才能救我太太。   卓弗斯終於以不同的眼神看著尼克,此時,他的目光充滿同情。我為你妻子感到遺憾。但同情的目光隨後消失。但至少她還活著,我卻無法對我弟弟說出同樣的話。現在,恕我失陪了。   卓弗斯彎身,掀開另一塊白布。   卓弗斯先生在哪裡?他們身後有人大喊。   很好,你又是誰?   我是伊森.丹斯警探。   尼克轉身看到四個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丹斯身旁。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丹斯抓住他一隻手臂,其他的警察抓另一邊。尼克迅速掃視這些警察,看是否有像他在凱斯克水庫底下看到的那個被綑綁的屍體,但這裡沒有紅髮的人,他們四個也一點都不瘦。   尼克摸了一下身後的手槍,然而,他知道如果自己拔槍,不是被殺就是被戴上手銬。   放開他。尼克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   你是什麼人?丹斯問。   你難道一點同情心也沒有嗎?尼克說:這個人在找他弟弟的遺體!   他找的可不只是那個而已。丹斯說完,轉身帶著卓弗斯離開。   尼克望著四周蓋著白布的罹難者屍體,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無辜的人必須死去。有多少家屬為自己心愛的親人哀悼、傷心?他很能了解失去至親的感受。   但願他能阻止這一切,化解這個災難,但願他不只擁有五個鐘頭;如果救茱莉亞和解開一樁犯罪需要十二個小時,那麼救兩百一十二個人又得花多少時間?他能不能回到過去叫大家不要上飛機?他能不能找到失事的原因?當他知道自己無法中止這一切苦難時,他覺得幾乎要心碎。   但卓弗斯已經被丹斯帶走了,在他死亡之前並未給尼克任何新的資訊。他說他在尋找弟弟的屍體,尼克從沒想到卓弗斯要處理的不僅是搶劫案。   可是丹斯剛才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他尋找的不只是他弟弟的遺體?難道他在找別的東西嗎?   尼克其實還算喜歡這個卓佛斯。他曾為國家效命,是個受過訓練的軍醫,還成立了一間大公司。   尼克發現,他或許救不了那些死去的乘客,但他或許救得了保羅.卓弗斯,這樣做甚至能取得更多的資訊。   尼克知道他們要去哪裡,他還有時間可以救他。   卓弗斯被丟進綠色福特的後座,丹斯跟手下說完話後,便叫他們離開。   丹斯坐到他旁邊,拿出一把槍抵在保羅的肚子上。有個殺了兩百多人的弟弟是什麼滋味?   卓弗斯瞪著他,但仍沉默不語。   他背叛了我們,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你的計畫?不管怎樣,我想知道那個箱子在哪裡。丹斯停頓了一下,突然發怒。而且我現在就要知道!   卓弗斯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沒人能讓他開口,尤其這種貪腐的警察更不可能。一九七二年,在寮國邊界,卓弗斯正在醫治瑞斯那一連剩下的軍官時曾被越共俘虜過,他被丟進一個充當臨時監獄的土坑,那些越共審問了他五天,沒有食物、沒有水,他們還用樹枝和槍托毆打他,但他始終都沒開口,甚至連名字、官階和軍人序號都沒說。第六天,一群海軍特種部隊的人救了他,但在臨走之前,他從一名越共手中奪走來福槍,把那個審問他的人一槍斃命。   即使是在當時那種情況卓弗斯都沒有鬆口,現在更不可能回答他的問題。   保羅.卓弗斯在一九七五年回到美國後開始成立自己的保全公司。起先只有一間小店面,幫朋友的家安裝門窗警鈴之類的,接著,他開始幫當地老先生老太太的店安裝監視器,後來發展成更精密的保全公司。他靠的只是一點運氣,加上努力、幾個不眠的夜晚和壓力十足的日子,後來他成立了國內數一數二的保全公司。   山姆.卓弗斯跟他哥哥走的卻是完全不同的路線。在保羅去念醫學院追尋自己的志業時,正在念高中的山姆卻輟學,到處玩女人;保羅要入伍從軍時,山姆逃避兵役;因此,在保羅飛到越南時,山姆卻逃到加拿大。   保羅從小就是運動健將,透過運動和健康飲食鍛鍊出像四分衛的體格,他能在東南亞將傷患抬離戰場;但山姆卻寧願把一堆化學物質灌進身體,尋求解脫和真理。   因為在戰場上看過太多的傷患和鮮血,保羅決定放棄行醫,改走一條以前完全沒想過的路。事業成功讓他有能力在費城郊外買下一棟喬治亞殖民時期的大宅,兩個女兒也送入常春藤念書,他和老婆蘇珊過著優渥的生活,他們結婚二十五年,有自己的船和飛機,保羅喜歡飛行,十四歲時就跟父親有著同樣的喜好。父親每個月會帶他和山姆在里高谷上空飛行兩次,還讓他們輪流操控方向盤,因而奠定了他這輩子的愛好。飛行的感覺跟他所經歷的任何事都不一樣。   大家很羨慕他的生活,唯獨他弟弟不以為然。在卡特總統大赦逃兵之後,山姆回到美國,認為這個世界欠他一個優渥的生活。就算這個世界不欠他,他哥哥保羅也欠他。   山姆或許有太多不是,但他畢竟是保羅的弟弟,他們還是一家人。他犯的罪頂多是逃避兵役和吸毒,而且那是在他年輕的時候。年輕人粗魯無禮、自我中心不算什麼大罪,如果這些算犯罪,那山姆早就進監獄了。   過去二十年來,保羅斷斷續續地僱用他弟弟,付給他的年薪已超過百萬,但他卻什麼都不做;他基於同情,還給弟弟一些公司股份,這樣他至少還有點東西可以留給孩子。他希望藉此刺激弟弟,讓他有點榮譽心和工作動力。但這一切都跟以前所做的努力一樣毫無效果。山姆對公司的貢獻太少,連一個合約都不曾拿到,對做生意也興趣缺缺。情況已經嚴重到保羅必須認真考慮完全放棄他。   但去年,保羅卻看到他的轉變,山姆開始每天早上八點到公司,工作一整天才下班,後來又在辦公室裡發表一些看法,對員工也很尊重。山姆花了四十九年的歲月,總算長大成熟,責任感也與日俱增,逐漸贏得家人的尊重,重新得到信賴,他們兩人也開始較常往來,保羅在做簡報時能驕傲地介紹他給大家認識。六個月內,他簽下了數筆價值上百萬的合約。山姆不只是在工作,也是讓自己成為一個值得留在公司的人。   但過了不久,他的整個世界再次顛倒。   有一天早上,保羅六點四十五分進公司,發現一張收據掉在地上。他一聲不吭地撿了起來,暗自咒罵不知哪個笨蛋弄掉了收據,後來他注意到底下的簽名,突然明白山姆做了什麼。   保羅發現他的保全系統被人侵入,漢尼寇的檔案和設計圖全都遺失,他感到無比憤怒。保全密碼、保險櫃和鎖的組合碼都被竊取,安全磁卡授權也被侵入。   他連接到山姆的私人電腦。雖然山姆去年以優越的表現重新贏得了他的信任,但他始終保留進入山姆電腦檔案的通路,以防他故態復萌。保羅曾因自己對弟弟沒信心而覺得自責,但在他打開弟弟的個人檔案、得知裡面的內容時,愧疚感馬上消失。他把它列印出來,讀著那些筆記,了解到他的背叛。頓時覺得心碎。   五十萬塊現金和史密斯威森手槍,把從弟弟檔案中列印出來的三頁文件也一起放進去,然後衝到停放螺旋槳飛機的小機場。他付了一萬塊現金給認識了二十年的航管人員東尼.瑞奇特,要他絕口不提曾在七點十五分見到他起飛的事。保羅要他跟別人說他的飛機仍在停機庫裡,他不要任何人知道他離開,他不希望山姆知道他要做的事情。   丹斯的拳頭重重地打在保羅的右眼上,將他拉回當下。   那個盒子在哪裡?   保羅只是看著這個人,對他的拳頭一笑置之。他告訴過我你會這麼做的。保羅嘲弄著丹斯。   誰?   他說他知道有關搶劫的一切。保羅繼續說。他很高興能看到丹斯為此心慌意亂。他說你會把我丟進湖裡,我早該聽他的話。   誰?   我不知道,不過他看起來很生氣。卓弗斯頓了頓。不對,他是超級不爽。   是剛剛跟你在一起的那個人嗎?   保羅只是回以一笑。   丹斯突如其來地朝他揍了一拳。那他有沒有猜到我會這麼做?   隨後他又打向保羅的肚子。還有這樣?   丹斯不再多說,他跳到車外,走過去,坐到前座啟動引擎,開上這條管制道路。   我要看看你有多會游泳。   尼克全力衝刺,比之前跑得更快。他衝過運動場,經過中央建築,跑過曲棍球場,進入樹林;這條路環繞整座運動場,如果他跑得夠快,加上交通擁擠,他可以抄近路,這樣就有可能追上他們。   他進入右邊的小樹林,拚命跑著,催著自己加快速度,他的腿感到痠痛,宛如跑到最後一圈的馬拉松選手般進行最後衝刺。   進入樹林後,他繼續在低矮的綠葉樹枝底下快跑,跳過樹根和灌木叢時,他心裡只想著茱莉亞。尼克飛快地跑在灌木叢和樹林中,再次加快速度,從連接通行小路的雜草叢中跑出來。   他並未停下腳步,而是直接將手伸到身後拔出手槍,打開保險栓。這時,丹斯的車正好映入眼簾。   他的車以龜速行駛,在四分之一英里外,正駛向國民兵馬納斯站的崗哨,他的工作是禁止閒雜人等進入,應該沒想過也得阻止別人離開。   馬納斯!二等兵馬納斯!尼克氣喘吁吁地喊,一面跑向崗哨。   馬納斯轉向他,即使從這麼遠的地方都能看出他困惑的表情。   尼克指著丹斯逐漸開過來的車子。   攔住他!尼克對這位國民兵高喊。   你說什麼?馬納斯也喊回去,他轉頭正好看到要開過來的綠色福特。   他們從失事現場偷了殘骸。尼克大叫,這樣,定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怎麼會知道?馬納斯高聲問。   你不是射擊班上的高材生嗎?那就證明一下吧!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這位二等兵看著逐漸接近的車子高喊。   快舉起來福槍,不要讓他們通過。尼克現在離這位國民兵不到一百英尺。但那輛車卻突然加速,超大的引擎也開始轟隆作響。   由於有柵欄擋著,出口只夠一輛車通行。馬納斯舉起M16來福槍站在缺口處,看到三千磅的大車後反而畏縮起來。   尼克跑到他身旁,拿著手槍瞄準司機。   將近一百碼了,對方仍在持續加速中。   你可以射中輪胎,只要專心就行。尼克說。   你確定嗎?馬納斯高舉著槍瞄準。   你做得到,這就跟射擊場一樣。   五十碼了。   快射。尼克說。   馬納斯彎起指頭,專注地射出一發子彈。   車子爆胎後,黑色輪胎一陣抖動,鋁合金內胎撞到地面,擦出了大片火花。   尼克瞄準丹斯,站在他身旁的馬納斯也擺出射擊架式,他的手指正要扣下板機,射出另一發子彈,這時,丹斯的剎車突然鎖死,車子原地打滑,其他輪胎跟爆了胎的鋁合金內輪停下時,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尼克和馬納斯兩人的槍都瞄準丹斯,丹斯本想拔槍,後來覺得還是不要比較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馬納斯咬著牙。目光始終不敢稍離丹斯。   看看後座的那個人,他身上有血。   馬納斯在看到卓弗斯的情況之後,瞄準丹斯腦袋的槍就更篤定了。下車,快點。   小子,丹斯打開車門,半舉起雙手。你就要鑄下大錯了。   尼克將手伸進車內,打開門鎖,放卓弗斯出來。   別聽他的,等你看到他後車廂裝著什麼東西就知道。這個警察剛從失事現場偷了兩大袋的古董,有刀劍和鑽石,那都是別人的東西,而且那個人才剛在空難中喪生。尼克知道這個謊言會比事實更有說服力,也會使丹斯變得更卑鄙。   他說謊。丹斯怒視尼克。   尼克自行打開後車廂的鎖。你還會在這裡找到一些鐵板和腳踏車剎車線,他要拿剎車線綁住卓弗斯先生,然後把他丟進凱斯克水庫。   丹斯震驚地轉向尼克。   後車廂蓋緩緩打開,露出兩個大袋子和幾塊鐵板。尼克把手伸進後車廂打開袋子,展示裡面金光閃閃的刀劍和三把飾滿珠寶的槍。最後,尼克給了他最後一擊。他打開黑色絨布袋,裡面的鑽石露出耀眼奪目的光芒。   你這混蛋。馬納斯立刻用來福槍抵住丹斯的腦袋。   靠在車上不要動。   丹斯不情願地聽話照做。   馬納斯舉高來福槍抵住他的頭時,尼克拿走丹斯的手槍、手銬和鑰匙,並搜索他的下半身,在他腳踝處找到一把左輪小手槍。他把丹斯的雙手銬在前面。   尼克走到自己的奧迪車前打開車門,把丹斯的槍丟到座位上。丹斯的目光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丹斯對尼克說。他怒視的目光宛如燃燒著熊熊火焰。我們會找到你,我保證,我一定會找到你,把你的心臟活生生挖出來   馬納斯以來福槍的槍托重擊了幾下丹斯的肚子,使他痛得彎下腰。閉上你的嘴。馬納斯又舉起槍,把丹斯推進車內。給我進去。都要去坐牢的人說這麼多廢話幹什麼?丹斯坐在自己車子的後座,痛得縮起身子。   有鑰匙嗎?馬納斯指著丹斯的手銬問尼克。   尼克把鑰匙交給這位二等兵,他立刻把鑰匙塞進口袋我入伍時可沒在國民警衛隊的募兵手冊看過這種事情。   你本來是做什麼的?   我剛拿到企管碩士,但景氣這麼差,我這種學歷也沒多大用處,還不是只能在速食店煎肉做漢堡。   尼克點頭贊同,但又急著打斷他。聽著,我得趕快送他去看醫生。尼克指著卓弗斯。你是個好人,我很感激你的幫忙,假如你有什麼需要的話   不用了。馬納斯覺得他只是隨便說說,隨意回他一笑。   我是認真的,尼克看到對方眼中的懷疑。給我你的電話號碼。   9142857448。   尼克邊聽邊存入自己的手機。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想辦法幫你介紹工作。   馬納斯笑了一下,開始相信尼克是真心想幫忙。   你得叫你同單位的同事過來這裡。卓弗斯擦掉嘴邊的血。不要找他的警察同僚,他們會掩護他,說他是無辜的,還可能會要你放他走。   我會用無線電呼叫我的指揮官柯隆尼.威爾斯過來處理此事。他靠近去看卓弗斯臉上的血。你沒事吧?   卓弗斯看看尼克,隨後點頭說:沒事      尼克開著自己的奧迪車上了二十二號公路,卓弗斯坐在他旁邊,行李箱放在大腿上。他剛剛已經從他租來的藍色雪佛藍內把行李箱拿過來,那輛租車仍停在運動場的通行路上。   謝謝你,卓弗斯說:我想我欠你一條命。   不客氣。尼克點頭回應,並從車內的緊急箱拿出冰袋交給卓弗斯。我必須說,很遺憾你失去了弟弟。   丹斯想對我做的事都被你說中了。   那是他慣用的伎倆。尼克摸了一下發腫的嘴脣,希望能避開更多的問題,他不想再談為什麼他能未卜先知。   聽著,我沒有多少時間,不過我得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尼克說:我得知道你是否曉得這起劫案。   卓弗斯望著窗外一片荒涼的拜瑞丘鎮。   拜託,他們會殺掉我太太。尼克以誠懇的口吻哀求。   卓弗斯將冰袋敷在眼睛上,點了點頭。這個劫案是我弟弟幹的。他從我的個人檔案裡拿到資料,他就是策劃這一切的主謀,沒錯,再也沒有比這更貼切的形容詞。我今天早上才發現他的計畫,他打算坐飛機離開,早上十點十五分抵達這裡。丹斯會到機場接他,然後一起到漢尼寇家犯案。我飛過來是希望在他犯下終生大錯之前阻止他。   我很抱歉。尼克無法想像被自己的至親背叛是什麼滋味。   連我弟弟一起算進去,搶匪總共有五個人,我弟弟帶他們進去那裡,起初一切都很順利,每個人都能分到他們要的東西,但後來整個事件卻演變成一場大災難。丹斯和他的手下認為我弟弟想騙他們,我弟弟責怪他們不知感恩,這簡直就是權力與貪婪的最佳範例。   那裡有上億的財寶。尼克說。   對,但除了漢尼寇、他的律師和我之外沒有別人知道,很不幸地,這件事後來被我弟弟發現了。那些協助他犯案的人,比如說丹斯,他們就算東西擺在面前也不知道它的價值。   既然你弟弟有鑰匙,為什麼還要找別人參加?   屋主通常都會有些安全程序。很可悲,我弟弟是個笨蛋,他以為警鈴跟警局連線,如果他要做案就要找個警局的人來,所以他才叫丹斯找一組人。他們做好計畫,勘查地形,站崗盯梢一陣子,最後才準備把東西偷出來。我弟弟答應他們或者該說是拿閃亮的金子和鑽石引誘他們;他從不曾告訴那些人他要什麼,他認為這不干他們的事。他讓丹斯和他的手下拿去刀劍武器,自己則去開保險櫃。   他們直接從牆上把莫內的畫拿走不就行了?   我很高興還有人懂藝術。但他僱的那些白痴可能把那當成了沒價值的塗鴉。我弟弟就不同,他很清楚它的價值,但他更貪心,他想要別的東西。   更貪心是什麼意思?尼克問。   保險櫃裡除了鑽石還有別的。卓弗斯停頓一下。   是什麼東西?   卓弗斯回答得很慢。他想要漢尼寇的紅木盒。   什麼盒?   我弟弟根本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他只是聽到謠言,認為那東西一定值得冒這個險。   他想要比莫內的畫、比所有的金銀鑽石加起來更有價值的東西?   尼克困惑地問:那盒子裡到底是什麼?   你知道何謂價值認知嗎?   不知道。尼克搖搖頭。   如果我手上拿著一個盒子死都不肯放開,你一定會很好奇裡面是什麼。如果你出一百萬我都不肯賣,你就會認為它更有價值。可是那個價值很可能只是個人的觀感,盒子裡也許是我父親的骨灰,是一堆會隨風飄走的灰塵,對你沒什麼價值,但對我而言那卻是我父親留下的一切,所以那是無價之寶。   卓弗斯望向別處,把手伸進口袋摸了一陣,似乎想找些東西。不久後,他轉回來看尼克。   他伸出兩隻手,一手握拳,另一手掌心朝上,手上放著二十五分錢。   你看著我的手,卓弗斯說:選一個,只能選一個。   尼克望著那枚二十五分硬幣,又看看卓弗斯握拳的手,很快就碰了一下那個拳頭。   十之八九的人都會這樣。他們會選擇未知的神祕事物,但為什麼?他振振有詞地說:原因有很多。人都會想知道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因為未知的似乎總比已知的事物更有價值。可是,有多少人是活在當下?只有極少數人吧。有多少人會為了未來而犧牲現在?卓弗斯打開拳頭,裡面是空的。未來永遠都是沒有保障的。   卓弗斯的話深深地撼動尼克,當他想到茱莉亞,突然明白,他們總是犧牲當下、不斷地想望未來。   那個盒子也是這樣。所以,我弟弟死了,如果我不幫他們找到那個盒子,他們就要殺我;而且為了湮滅證據,你妻子也會被殺。他們甚至還不知道裡面到底裝了什麼。   丹斯一整個後車廂都裝滿了金銀,他卻寧願拿這些去換那個盒子,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尼克吃驚地說。   整起事件越變越糟,丹斯和他的手下本來只是要去搶古董和鑽石,後來他們看到那個盒子,雖然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但看到我弟弟這麼想要它,就認為它的價值一定遠超過他們拿到的東西,他覺得他們被坑了,分到的只是廉價的工資。   這一切就只為了一個盒子?   我們每個人都有那個特別的盒子,放一些我們心愛的寶貝,再高的價碼也不願意割捨。你珍視你的妻子,我疼愛我的小孩;夏姆斯.漢尼寇的寶貝在他盒子裡,那盒子有二十五磅重,那是父傳子、子傳孫,世代傳下來的東西。聽說裡面裝著他們祖傳的智慧,他們家族的祕密。卓弗斯深吸一口氣。我們總想抓緊心愛的東西,握緊能讓他們覺得溫暖的物品,這能帶給我們希望,讓我們知道未來這個世界會既平安又祥和。   有什麼東西重二十五磅、又特別讓人珍視?尼克問。   好奇心是很有傳染力的。你都還沒看到那個盒子就已經想知道裡面裝什麼了。   你知道盒子裡裝了什麼嗎?尼克問。   卓弗斯露出理解的笑容。你應該知道,這一切不可能只為了一堆鑽石和幾把古劍,對吧?      車門打開時,丹斯坐在後座,雙手被銬著,怒氣幾乎要爆發。   這位國民兵站在車外,一手拿著他的M16來福槍,一手拿手機靠在耳邊講電話,等著他上司下指令。   丹斯拚命動腦筋查看四周,在那群週末兼差的業餘軍人帶走他之前,衡量自己有什麼選擇;他都已經拚到這個地步,可不能在這種時候失敗。   丹斯看看自己殘缺的無名指。那些人說這是為他這條命先付的訂金。   沒有人知道此事,但他這條命只能留到午夜,付不出錢就得死。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丹斯兼差做了很多跟他的職業有衝突的事。身為警探,六萬美金的年薪根本不夠生活,至少在威徹斯特一點也不夠,那些有錢人指望警察保護他們,但卻像對待次等公民般對待他們。   做些兼差的外快能貼補些許生活費這裡偷一點,那裡藏一點,恐嚇勒索幾個小毒販。因為如果這些小毒販的有錢父母知道他們賣什麼東西給十四歲少年,很可能會跟他們斷絕親子關係。丹斯偷過搶過,也曾受僱縱火,還殺過兩次人。他接下郡內與毒品有關的案子,一個人收一萬塊。他用強化尼龍袋把屍體裝起來,用鏈子纏緊,綁在一百磅重的鐵板上,把屍體丟到曼哈頓區旁邊的東河。這樣很保險,就算有人發現屍體也是幾年後的事情了。   除了夏諾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幹的勾當,而且夏諾也很清楚這種事最好不要說出來,知道這件事的還有他師父何瑞斯.藍道爾。他再過三個月就要退休,贓物很快就能脫手,沒有人會查到證據,就算有司法人員起疑,他也會利用警探的知識把調查引到另一個方向。   但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進行的很順利。   十四個月前,他集結了一小組菜鳥,都是他逮捕和恐嚇的青少年,他們替他工作以逃避坐牢刑責。   其中兩名少年在布隆克斯區劫持了一輛裝滿電腦的小貨車,把它開到揚克斯市的一間倉庫,丹斯在那裡等著收貨。買家付了四萬塊現金跟他買下偷來的筆記型電腦和高檔的桌上型電腦,他把四分之一的錢分給那兩名青少年,確保他們的忠誠,同時也當成封口費。   一個星期後,這兩名青少年的屍體在小巷裡被人發現,頭部中彈,是典型的黑道處決方式。   隔天,丹斯到家後才剛下車,兩名虎背熊腰的大漢就把他強行帶走,載到佛雷.布希的機械修理店,把他捆綁在沉重的木椅上。   他坐在陰暗的店裡整整三個鐘頭,由兩個沉默的打手看守,後來,他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   你偷了我的卡車。他身後傳來腔調極重的說話聲。   丹斯靜靜坐著,目視前方。他不須細看也知道那人是誰,他認得這個聲音。   你應該比誰都清楚。這名矮小的黑髮男子繞著丹斯的椅子。最後終於停在他面前,彎身靠近他的臉。現在,那兩個小鬼都死了。   這名阿爾巴尼亞人的左眼已廢,臉頰上有一道恐怖的疤痕,這種相貌讓他的俘虜一見就怕,晚上更是嚇人。他是葛斯多夫.魯凱,東歐裔的新一代黑道老大,他總以鐵腕方式控制他的地盤和手下的羔羊,完全不理會美國老派黑手黨的江湖道義。   那不是你的貨車。丹斯瞪視著魯凱那隻正常的眼睛。   是我先看上的,而且那是我的地盤,我這兩個手下正準備出手,那兩個小毛頭卻搶在我們前面。   你知道你越界了嗎?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我是個警察。   那你知道你會有什麼下場嗎?警察先生?我還不知道警察也幹偷竊和買賣贓物的勾當呢!   魯凱微一點頭,兩個面貌冷酷無情的大漢便向前一步,站在丹斯兩旁,各抓著他一邊的肩膀把他壓在座位上。那兩人各抓住他一隻手,把他的手緊扣在木椅的扶手上。   魯凱坐在丹斯前面的桌子上,手伸進口袋,拿出一把大彈簧刀,彈開來。   我看上的每一條命都有價碼。魯凱以手指從左眼往下摸,沿著臉頰上的粗疤滑過去。我們的尊嚴,我們的權勢,這些東西,我偶爾需要再次強調一下。   魯凱把刀子抵在丹斯右手無名指的第二個關節上。   警察先生,你有一百萬嗎?   丹斯沉默不語,臉上的表情深不可測,但額上已經開始冒出冷汗。   你害我們損失了五萬塊,現在我得連本帶利要回來。你拿毒品的錢,做毒品生意,還偷貨物。魯凱以滑溜的嗓音說:搞清楚,我可不是在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丹斯眼裡冒著怒火,大膽地瞪著魯凱。   魯凱沒說半個字,也沒做出戲劇化的停頓,只是用力壓下刀子,一刀就把丹斯的手指給切斷。   丹斯痛得仰起頭哀嚎。   盡量大叫沒關係,沒什麼好丟臉的,我保證不會告訴別人。   魯凱在丹斯的褲子上把刀口的血抹乾淨,再把彈簧刀折回去放回口袋。   你是很有價值的人,伊森.丹斯。我想跟你做個生意,你的命就賣一百萬。為了不讓你太緊張,我給你一年的時間慢慢來,這樣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個好方法籌錢。你要分期付款還是一次付清都可以。你就把這東西當成是訂金吧。魯凱拿起丹斯的斷指。   現在,十四個月過去,魯凱每天都在催他提醒他,不讓他延期,他不能再拖了。時間到了,看你是要付錢還是準備等死。魯凱每天早上都這麼說。   現在,丹斯像囚犯一樣坐在自己的車裡,後車廂裡裝滿古董和鑽石。他只需要一點點就夠贖回他的命,他心中充滿一輩子不曾有過的狂怒和怨恨。山姆.卓弗斯背叛了他,帶著不知多少價值的盒子逃了,而他卻被一個朝九晚五的兼差小兵逮捕,背後還有人虎視眈眈準備支解他的身體。   丹斯怒瞪著那個在玩警察遊戲的小兵,猜想他週一回去上班時會怎樣津津樂道地聊著自己如何逮到一個壞警察,還找到   喂?柯隆尼嗎?馬納斯的上司終於接起電話,他轉身背對著丹斯講手機。   丹斯從敞開的車門跳出來,把手舉到毫無戒心的馬納斯頭上,用力以手銬死命勒住馬納斯的脖子。   霎時,馬納斯的手機掉了下去,連來福槍也握不住,只是用雙手緊抓著脖子,雖然他受過搏擊和射擊訓練,但卻從不曾看過或接觸過任何近似戰場的情況。這位年輕的二等兵甚至不曾在酒吧打過架。   丹斯使盡全身力量往後拉扯,想用手銬鏈絞斷馬納斯的脖子,讓斷掉的軟骨刺進他柔軟的氣管,阻斷通往大腦的血流。他往後坐進車裡,把馬納斯也拖進去,這位年輕人的手臂奮力拉扯著頸部的鏈子,雙腳猛踢,尋找能抓緊的地方,他發青的嘴脣吐出垂死掙扎的咕嚕聲。   馬納斯最後終於停止掙扎,手臂軟弱無力地垂下來,他的右腿抽搐了幾下。   然後就死了。   在空難現場入口的馬路邊,二等兵尼爾.馬納斯成了蘇利文運動場第二百一十三個罹難者。   丹斯將手伸進這名小兵的口袋,拿出手銬鑰匙,重獲自由。   他把屍體拉進後座免得引人注意,又從後車廂裡拿出千斤頂和備胎,弄成像是在換輪胎似的。兩分鐘後,他拿起馬納斯的手機和來福槍丟進車裡,跳進沒有警車標誌的前座,啟動引擎,把千斤頂和破輪胎留在路中央,就這樣開走。他如果有時間再把馬納斯的屍體丟進凱斯克水庫,現在的首要之務是先處理更緊急的事。   他掀開警用電腦的鍵盤,打入他記得的車牌號碼,隨後飆到時速六十英里。藍色奧迪的車主名字很快便跳出來:尼克.昆恩,拜瑞丘湯森巷五號。車主的照片跟從樹林裡跑出來阻止他的人相符,這個人給他戴上手銬、準備把他丟進監牢。但他不知為什麼這個人會對他後車廂內的東西如此一清二楚。   他看看上面的地址,發現這是漢尼寇律師家的地址,她辦公室裡有保全錄影帶,他們很可能已經看過了。   但丹斯早已跟她通過話,並取得尼克.昆恩妻子的信任。      尼克行駛在二十二號公路上,在快到州界時,他看到下方的車流不斷。這裡簡直像另一個世界,路上擠滿了車子,人們在車內閒聊喧譁,彷彿完全不知道高速公路一英里外的災難。拜瑞丘感覺像個死城,被外界隔離,全世界的人已經把這個災難事件拋到腦後了。   尼克繼續開進空盪的城鎮,開進他朋友的瓦哈拉餐廳旁的空停車場。   你確定不要去醫院嗎?尼克停車時問。   我沒事。卓弗斯說:我在足球場上被撞到的傷都比這嚴重。   那你要我送你去哪裡?尼克看著車內的時鐘。我三點要去別的地方。   我還不能回機場。卓弗斯說。   這樣吧!尼克說:你載我回家之後我車子借你。   我不能這麼做。卓弗斯搖搖頭。   當然可以。你又不是不還我,用完後打個電話給我就好。你弟弟剛過世,又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你比我更需要這輛車。   卓弗斯點頭致謝。   反正在十分鐘後我家就會有另一輛跟這一樣的車。尼克說。他想,應該沒有人能了解他口氣中的嘲諷。   感激不盡。   不過你得幫我個忙。尼克看看卓弗斯。丹斯的一名手下想殺我太太,可是我不知道那人是誰。   我得說,我之前沒把你和你太太茱莉亞聯想在一起。但其實我見過她好幾次,尼克,她人很好,漢尼寇很關心她,認為她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就我所知,沒有人比那位老先生更會看人了。   是啊,不過如果我不快點找人幫忙,尼克說:她恐怕活不過今天。   卓弗斯把行李箱拿到腿上打開,拿出三張紙。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我弟弟在私下進行些什麼。我進入他的私人檔案,找到了這個。卓弗斯把文件交給尼克。   尼克快速讀了一遍,這些是雜亂的單據,在計畫搶劫時隨便打出來的東西。   內容不多,只是他的筆記,不過有名單。   尼克快速瀏覽闖入保全系統的技術文件,特別注意山姆提供的人員簡介:   死亡,七月二十八日。   丹斯(伊森.丹斯)三十八歲,警探,貪汙,雙面人。   他的三名手下:   藍道爾,警察,五十八歲,身材肥胖。   布納哈特,警察,菜鳥,年輕的生手。   艾利歐,警察,三十歲左右。   范斯,確認為中國籍,用五百萬現金買武器。鑽石的價碼根據檢測後再決定。   魯凱,不是警察。他是誰?午餐時間打給他,他很緊張,很害怕。丹斯有欠債嗎?欠誰?      如果有人在追殺你妻子,卓弗斯指著這些人名。一定是這些人之一。   死亡?尼克看著最上面的名單不解地問。   那是今天的日期。   誰是魯凱?   不太確定,但我認為很可能是葛斯多夫.魯凱,他是阿爾巴尼亞人,他一直在紐約組織犯罪集團。不過我告訴你,如果他讓丹斯害怕,對你就沒有壞處。   或許吧,尼克說:搞不好他更壞。   如果是我就會多注意丹斯。卓弗斯說。   雖然他很瘋狂,尼克說:不過我不認為是他殺的。   你的意思是?卓弗斯錯愕地問。   我的意思是說,準備下手的人不是他。尼克糾正自己。儘管他同意卓弗斯的看法,但尼克擁有實證,殺茱莉亞的凶手在脖子上掛著聖克里斯多夫獎章,尼克見過丹斯的脖子和敞開的胸膛,他脖子上根本沒戴任何東西。山姆名單上的五十八歲胖警察藍道爾也不是凶手,尼克很確定,茱莉亞中槍時他看到了凶手跳進藍色雪弗蘭車的身影。下手的一定是另外三人。布納哈特、艾利歐或是魯凱。   今天早上發生搶劫後丹斯就開始追殺我弟弟。就算他沒死於墜機,他們也會殺了他。丹斯想得到那盒子的心意異常堅定,他認為那東西一定很值錢。我相信他是真想湮滅證據,不讓任何人追查到他。卓弗斯確信,茱莉亞真的有危險。   你對這件搶案怎麼會知道得這麼清楚?尼克的口吻中透著些許懷疑。   卓弗斯停頓一下,似乎準備要說出驚人的理由。   搶劫發生後,我找到我弟,看到他帶著從漢尼寇保險櫃裡拿出來的盒子離開。我試著說服他,我想幫他,說那盒子裡裝的不是他想像中的東西,那東西無法填補他生命中的缺口;但他說太遲了,丹斯在追他,一見到他就會立刻殺死他。   你最後是在哪裡見到他的?尼克問。   在機場。   天啊!我很抱歉。   卓弗斯看著尼克,眼神彷彿透著道不盡的苦衷。   尼克,我弟弟並不是墜機死的,他並不在五〇二班機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開著偷來的警車到機場,腋下夾著那個盒子,我試著告訴他   告訴他什麼?   我試過阻止他。卓弗斯的嗓音充滿無限悔恨。   我不懂。尼克說。   他搶了我的飛機。卓弗斯繼續說,他望著窗外,無法正視尼克的眼睛。他拿槍抵著我的頭,拿走鑰匙,搶了我的飛機。如果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一定會阻止他,甚至會殺了他,防止悲劇發生。   尼克凝視著痛苦難言的卓弗斯,不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麼。   我看著他駕駛我的飛機衝向那架噴射機,他直接撞上五〇二班機,我眼睜睜地看著大家從天上墜落。   尼克驚愕不已,沉默地坐著,萬萬沒想到拜瑞丘的這兩項恐怖事件竟然有密切的關連。   我很遺憾。尼克終於開口。他終於明白卓弗斯那種痛苦至極的眼神不只是因為遭到血親背叛,他更為罹難者感到哀痛,心中充滿罪惡感,因為他弟弟害死了二百一十二條無辜的生命。   尼克駛出停車場,直接開了一英里半的路回家,兩人都不再開口說話。   尼克把車停在家門前,他和卓弗斯下了車,面色凝重地握手道別。   很感謝你借我車,尼克,卓弗斯的表情仍然嚴肅。如果他們認為你妻子能指認他們,如果她真有劫案現場的監視錄影帶,那他們不封住她的口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假如我是你,我會立刻帶她離開此地。如果你有信得過的朋友,就去找他們。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信任那個警局內的任何一個人。   我也有同感。尼克說。   卓弗斯頷首致謝,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捲下車窗。尼克,祝你好運。   尼克看著卓弗斯開出車道,消失在街角。他拿出口袋中的懷錶,上面的時間是兩點五十七分。茱莉亞的車已經不在車道上,他不知道她此時會在哪裡,但這個小時很快就要過去了。   他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馬納斯,慶幸自己跟這位二等兵要了電話號碼。他看著卓弗斯給的那張涉案警察名單文件。   喂?馬納斯。電話接通之後,尼克說:我是尼克.昆恩。   什麼事?   跟丹斯結夥搶劫的還有另外三名警察。藍道爾、艾利歐和布納哈特。請你的指揮官去抓他們,我再重複一次,藍道爾、艾利歐和布納哈特。   昆恩先生,我老實告訴你!馬納斯已經掛了。那人說。   尼克認出了丹斯的聲音。   你人在哪裡?丹斯停頓一下。我現在就要去找你了。我會找到你,然後扭斷你的脖子。   你聽我說尼克才要開口馬上就被丹斯打斷。   想都不要想!丹斯的火氣爆發。你才要聽我說。你老婆是茱莉亞對吧?你能想像她死掉的樣子嗎?你要不要想像一下啊?   尼克驚駭地僵在原地,試著不要去想那個讓他記憶猶新的殘酷畫面,但他避不掉。   是要對準頭部開槍呢?丹斯繼續說:還是用刀子劃破她的肚子、讓她看看裡面的東西掉出來會是什麼樣子?我的手下已經去找她了,等他們找到她之後哼,你發揮一下想像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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