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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經地獄進入遺忘之域

綠色安息日 托爾.海雅達爾 7190 2023-02-05
  有一天,一位歐摩亞的山羊獵人帶著他養的一群狗,翻越山嶺而來。他是維歐,我們的好朋友。他想弄清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是個傳統的玻里尼西亞老好人,我們和老泰一起歡迎他,希望他能和我們一起住在這個很棒的河谷。   由於維歐一直沒有回歐摩亞,把我們失蹤的消息傳回去,因此愈來愈多的人翻山越嶺而來,接受老泰的盛情款待,讓他覺得回到過往的歡樂中,得到重生。但是,這些帶來消息的村民,其實才是真正惹麻煩的人。   蒙田島逐漸變小,摩納號的船尾在波浪下沉沒,刺骨的海風把我從時光之旅的思緒中喚醒。我一直期盼能在歐摩亞河谷的卵石海灘上岸,趕緊回到我們那間位於濃密樹林裡的屋子。在法圖希瓦島,我們的這顆星球是活生生的。

  這時節,高大的椰子樹正一排排沿著皇后故居的小徑站立著。它們不像皇家閱兵儀隊的旗杆般挺拔,反而像法圖希瓦島令人熟悉的叢林綠樹,有著友善的特質,正要歡迎我們回到自己的河谷。我們很想招手回禮,因為我們認得所有高大和矮小的椰子樹。一棵傾斜著身子倒向小徑的椰子樹,似乎知道自己的姿勢不正確,於是又站直身子抬起頭迎向天空。每一棵樹就像一位熟識的朋友。上方長著樹瘤的樹枝棲息著蘭花叢,它們一樣友善多禮,就像當初我們離開時一樣,似乎正在期待我們回來。我們也知道吊掛在叢林小徑上寄生的藤蔓和懸空植物根生長的地方,經過時也會向它們打招呼,撫摸它們,讓它們在我們身後擺盪。   這是屬於我們的世界,是我們的河谷。我們正要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回到我們那間黃竹編造的小屋。我們覺得很快樂!   再次打著赤腳,圍上輕便的束腰布,大自然用它的樂器為我們演奏,我們的知覺充分覺醒了,感受到生命觸動的全新興奮。叢林照料我們的肌膚,用一種溫暖的氣息填滿我們的肺。我們不再是生存在一個死亡的星球。蒙田島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好像沉沒到大海裡了。我們重新進入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鳥類和蝴蝶仍然自由地在陽光下或清涼的綠蔭裡歌唱起舞;貧瘠的底層土壤上,仍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腐質土,讓細長的蕈類、柔弱的樹莖和巨大的樹幹,都能繁衍與站穩腳跟。這裡沒有貧瘠的砂土,是一塊充滿動植物的土地。這裡是人類所承受的大地資產中最富饒的範例安息日的大自然。

  體驗自然奇蹟   我們帶著歡欣和愉快的期盼趕緊進入內陸,像孩子要參加生日宴會。這一切讓我們重生,我們用所有的知覺去感受、體會。天上雲層很厚,但太陽似乎仍在空中照耀,天氣好壞和雲層無關。叢林的氣息就像我們上回呼吸到的一樣原始,不過現在我們已懂得享受空氣中的濕氣,甚至會享受土壤和菌類的黴味。這交錯的一切,反映出充沛的繁殖力與生命力。在此之前,我們看過一個連菌類都長不出來的海島,在那裡過了一夜,並決定逃離那死亡的世界,回歸到活生生的星球。這個星球上,晶瑩剔透的水珠依舊會從葉梢滴落,淙淙小溪還是會流入舞動的大溪流中,忙碌的昆蟲在綠色植物間疾走,伸出觸鬚找尋適當的地點,好像老板付了錢,要它們在這座生長茂密,提供綠蔭、空氣和食物的複雜綠色機器中加入潤滑油。

  雖然我們並非要尋找什麼,只是要回到以前的家門,但我們仍四處凝望,仿佛奔走全球的探險家,對一切事物都感到驚奇。我們沒有明確的目標,然而,在大自然中所看到的一切,卻值得我們一再思索。蒙田島的不毛之地仍深植我們心中,它經過無人知曉的千年歲月,回歸到太古時代的死寂狀態。而法圖希瓦島,原來應該也是光禿禿的吧!此地豐饒的森林屬於今天而不屬於昨日,但明天可能也會消失,就像一場借作展出的畫展,展期有多長卻無法確定。   在這個相互依存、複雜廣大的生命體中,百萬噸充滿樹液的木材是從哪裡來的呢?少數靠風力或水傳播的種子,在烈焰熊熊的火山熔岩從海底隆起後才抵達,那微小的細胞體,足以激發廣大物種生存、死亡、腐敗和還原所需要的一切。這種神奇的轉化過程,不管是人類還是其它生物都會感到驚奇,也不可以侵犯。這種轉化是很緩慢的,以致肉眼無法察覺它在進行中。我們的眼睛原來可以看到這種奇蹟,卻因為時間因素,使腦子無法意識到奇蹟的存在。人類就像其它獸類,在自然環境中擁有自我防衛的能力,可以應對環境突發的改變。我們看不到自己一直存在的鼻尖,對遠處不斷傳來的街道吵鬧聲和瀑布聲有時充而不聞。一條狗會在蘋果樹下睡覺,一隻鳥會在樹梢之間跳躍,這兩種動物都沒有留意到樹是活的,蘋果會成熟,直到果實掉落到地上。永恆的存在與極為緩慢的動作,都令我們無法察覺。

  當帆船把我們從不毛的蒙田島送回生機盎然的法圖希瓦島後,我們才感受到頭頂上方的叢林如何急速成長。我們只是跟不上時間的步調,只感受得到自己知道的事情。我們現在進入的河谷,可能曾經比蒙田島更貧瘠,沒有任何綠意,甚至連一小撮腐質土也沒有。時間蒙蔽了人類的雙眼,這個島的景觀原來也是空無一物。法圖希瓦島貧瘠的岩石從海底隆起時,就像一張野餐桌,桌上空無一物,就等著擺上水果和堅果,並擺飾蘭花和其他花卉。在這片青翠綠意的背後,我們可以意識到另一種景觀:法圖希瓦島當初從海裡冒出來時,光溜溜的如同新生兒一般,而早期的人類,還在最原始的前身染色體裡沉睡。空氣裡充滿了煙塵和蒸汽,紅色的火山熔岩慢慢流向山脊和峽谷。灼熱的火山灰和煙塵如雨般落在河谷底部。河谷裡後來長出了森林,以及一條有蝦群跳躍、有水可以飲用的溪流。

  我們來到河邊,坐下來享受那令人愉快的溫度。火山早就不在了。我們坐在一塊寬大光滑的石板上,看著奔流的河水,欣賞那有韻律且永無休止的演奏。滿布青苔的樹幹上還有其他的音樂家:一些雀鳥發出啁啾鳴叫,似乎和河流的聲調作了最完美的搭配。在河川交會處,溪水流動的速度和我們離開前下大雨的流速一樣快。土壤依舊柔軟潮濕,大樹旁的泥土中有一棵白色大蕈菇,它長得很快而且堅挺,把旁邊的石頭和泥土都推開了。我用大拇指輕輕碰觸,它立刻倒了下去。雖然如此脆弱,它卻能夠用頭頂開所有障礙物。這位地底來的訪客有一頂白帽子與光滑潔淨的脖子,從土裡長出來卻好像沒有碰到泥土似的,出淤泥而不染。   蕈傘下多層蕈折已經張開:那是一個稠密的繁殖系統,沿著蕈柄呈放射狀。幾天前,這位美麗女郎的身材不過像她的毛孔那麼細小,而或許明天她就會停止長大。到底是哪一種比原來的生長力更強大的力量,讓這株蕈停止長大呢?是什麼力量阻止它變得像雨傘或馬戲團的帳篷那麼大?為什麼法圖希瓦島的各種物種,都無法違反周圍環境的自然平衡法則,而且不會征服同類,把全島變成像蒙田島一樣的荒島?

  如果我剛從大學畢業,一定會依照教授教的答案告訴里芙:染色體可以維持一定的法則,避免混亂。活的細胞體能夠自行分裂成千億個不同種類的細胞體,並靠染色體來引導正確的方向。一個成長生物體的特定器官、生長模式和大小,都達到一定的程度時,染色體的計劃就已完成,細胞會自動停止分裂,由細胞自行分裂出來的上億個細胞便算是完成任務;動物的角、腸子、牙齒和尾巴都能夠同時運作時,染色體就等於大功告成。   可惡的蚊子又在四周像雲朵般聚集,我們站起來穿衣服。真希望染色體在組成這些長鼻子的飛行惡魔時,不要那麼成功!   我們拿起輕便的裝備,走回小徑。我們很高興地發現,沿著小徑的樹叢中,竟然還有熟透的芭樂。或許因為我們離開後就一直下著大雨,河谷很少有人往來。當然,那也是因為威利和艾歐恩已經把稻米和麵粉帶回來的緣故。

  我們走近在皇室故居邊的空地。里芙因為口渴,回頭走到皇后泉喝水。當她停下腳步,把一種像雨傘的植物推到一邊時,一種叫poto的野貓從大葉子間衝了出來。   就在附近,我們可以看到綠色叢林裡那棟竹子編造的黃色竹屋。我愛這個地方,愛這個河谷!在這可以得到熱忱招待的荒野中,我從來就沒有這麼快樂過。綠葉之間充滿各種讓人身心鬆弛的元素。我們可以確定,這熟悉的環境仍然是整個生物時鐘運轉的一部分,自然依舊是主宰。但是,在輕帆船和商用帆船抵達之前,我們必須留意潛伏在周圍環境中的不知名的疾病。   我們的小屋就在那裡,旁邊是沒有牆面的廚房,地面仍然泥濘不堪。讓我們感到高興的是地面沒有腳印。   但是多麼大的改變啊!

  里芙站在我身邊,一大片蚊子在我們四周圍繞,我們快步走到屋前。正面的牆壁,有一部分已經被冒出頭的巨大香蕉葉與其他重新長出的植物遮蔽。這叢林開始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奪回被我們清理出來的空地。我們的注意力轉移到別處,發現萬物好像都要從土裡彈出來似的。我們到底是才離開一陣子,還是已經一年了?   里芙用喊叫聲響應我,她也注意到我正在注視的東西我削尖的四根支撐廚房屋頂的柱子,竟然也長出樹枝和葉子了!   我試著推開房門,但整個門框已經彎曲。讓人吃驚的是,我試著推了一下那面美麗的金黃竹牆,竟然可以穿破,仿佛它是用紙糊成的。我向裡頭探視,破碎的東西從倒塌的頂端垂掛下來,吊掛得滿屋子都是。進入屋內,只見蜘蛛和蜈蚣爬滿整片牆壁。竹子的粉塵再度出現,如果我們摸到脆弱的牆壁,粉塵就會掉到頭上,像一層層雪花或沙漠中的沙粒,覆蓋著我們手工製作的家具、躺椅,以及收藏在屋內的石器、石像和骷髏頭。

  沒有人進來過,我們的考古學和動物學標本都安然健在,但是我們已經沒有房子可住,只剩下這片叢林蓋頂。   我們把那箱頭蓋骨和其他財產從傾倒的屋裡拉出來,希望牆面完全倒下時,這些東西不要被發現。我們在岩石間找到一個乾燥的貯藏處,把它們藏了起來。我們祈求此時不要下大雨,以便讓我們在屋前的空地上,趕緊用樹枝搭成一個粗糙屋頂,上頭再蓋上傘形葉子。然後,我們很小心地張開那具舊蚊帳,躺在一層厚厚的羊齒植物鋪成的席子上。接著,大雨傾盆而下,打在我們四周的黑暗裡。   放棄叢林   清晨來臨時,我們全身濕透。雨已經停了,泥濘和蚊蟲仍圍繞在我們四周。這棲身之所畢竟只是暫時的。我們開始在舊址建造新的竹屋,但同樣的事情仍會再度發生。此外,一直待在此地的泥沼中也很危險。我們的腿可能會再染上那種叫fe|fe的疥瘡,而蚊子也會夾帶象皮病的病媒絲蟲前來。

  里芙建議:我們應該像島民一樣放棄叢林,住到海邊,因為那裡的風會把蚊子驅散。我同意了。但是我們必須逃往另一個河谷,因為島民有很多疾病,我們無法住到海邊的村子和他們一起生活。   我們向派奇奇求助,將我們的困擾告訴他。但他只堅持著他的家就是我們的家。提歐帝似乎了解我們的心思。他說,如果我們想逃離蚊子,就必須試著翻過陶奧烏何山脈。在這個島的另一側,從東邊吹來的季風比較強,昆蟲會被趕到河谷濃密的灌木叢裡。   不管是提歐帝或派奇奇,都不曾翻過山到另一岸去,但是維歐卻去過。他向我們確定,那兩座山是陶奧烏何山和納馬納山(Na|mana),彼此相連成一堵巨大的牆壁,把多風的東岸河谷與受屏障的西海岸隔開。哈納瓦維河谷和哈納胡瓦(Hanahoua)河谷之間如針孔般狹小的道路已經不通,唯一可使用的通道在中央高原,那裡有一條古徑曾經切入懸崖地區,一路下達歐維亞(Ouia)。歐維亞是另一岸最大的河谷,山崩雖然把通道沖掉大半,但只要小心行走,還是可以下山。   除了歐維亞,另一岸已無人居住。因為所有部落都已滅亡,所有河谷都空無一人除了一位還住在歐維亞的老人,他叫泰特瓦,和養女孤寂地住在一起。維歐見過那位老人。泰特瓦曾經是四個部落的酋長,但是族人和十二名妻妾都已經過世,只有他倖存至今。他在歐摩亞的親戚把一個叫塔希雅.姆姆的小女孩送給他做伴。   提歐帝解釋:泰特瓦是過去那個時代唯一還活著的人。維歐點頭同意。老人是祖先輩的人物,是吃過人肉的原住民中至今尚存者。   我們都知道,五十年前,這裡還有食人的風俗。一八七九年,一名瑞典籍木匠曾在希瓦瓦被吃掉。這個島最後一次的食人記錄是一八八七年,在波茂河谷的一項儀式中執行。泰特瓦已經是老人,他的河谷也被遠遠隔離在這個島的另一側。然而,即使是過去的食人族,孤單時也期待有人做伴。從各種角度考量,另一岸沒有別的河谷可以選擇,歐維亞是我們唯一可以到達的河谷。沒有人能從那裡再走到其他地方,因為所有的河谷都被難以翻越的懸崖隔絕。   維歐告訴我們,這個島的另一岸比較乾燥。雲層會在陶奧烏何山脈聚集,下雨前會先飄到我們這邊。此外,蚊子也比較少。   提歐帝和派奇奇機靈的兒子帕荷,自願隨我們翻越那座山脈。但是維歐不願意去。他是我們的朋友中唯一知道路的人。而且即使拿我們從希瓦瓦帶回的東西當禮物,也無法誘惑他。他沒有告訴我們任何理由。   帕荷突然出現在我們廢棄的竹屋前。他說,如果我們送他從希瓦瓦帶回的禮物,他會拿去和另一個人分享,那個人知道翻越山脈的路。他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其實,我們也沒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天黑之後,我們跟著帕荷,帶著所有財產下山,來到派奇奇的木屋,睡在地板上一張露兜樹皮編成的席子上。   尋找新世界   當派奇奇叫我們起床時,天空還是一片漆黑,太陽並沒有升起的跡象。村子還在沉睡中,我們只聽到海浪規律的低沉吼聲。朋友已經把我們的行李裝上馬背。   提歐帝警告我們,別讓人知道我們要搬去哪裡。他誰都不相信。我們小聲向派奇奇和他熱情的家人道別,然後跟著提歐帝和帕荷走。兩匹馱馬緊跟在我們後頭,我們悄悄走到海邊。幾隻狗懶洋洋地吠出聲,我們沒有看到半個人影。   我們從前往高原的那條熟悉的小徑出發。我們在那裡碰到了第三位同伴,我們曾見過這個年輕人,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等到我們的馬走過去之後,才跟在我們的行列後方。   那天早晨,太陽沒有升上來,雲層由黑轉灰。我們繞著彎曲的小徑,穿過熟悉的中央高原上的峽谷與丘陵,能見度才慢慢轉好。一到達那裡,我們的嚮導終於走到隊伍前頭,然後幾番猶疑,找到由主要道路岔出去的一條茂密小徑,領著我們朝最高的山峰向東而去。我們依循的這條路線,地面經常潮濕鬆軟,難以行走。有一陣子我們穿過一座山林,倒下的樹木不時阻擋前方的通路。下午,我們碰到一處竹林,像堡壘般擋住通道。竹莖有粗有細,有黃有綠,有時交叉混雜在一起,一旦被砍倒,像刀刃的邊緣就如同刺刀般頂著我們。   提歐帝砍倒一根粗壯的竹子時,被滑下來的竹竿刺中手掌,傷得不輕。里芙坐下來照顧他流血的傷口,用葉子和粗樹皮做成繃帶為他包紮。她看了一下他的右腳踝,十分震驚,然而她沒有停止包紮,只是用眼睛偷偷暗示我。我也看到了提歐帝雖然穿長褲,但一隻褲腳卻是撕開的,以便讓腫大的腿和腳踝有充裕的空間。他右腿的象皮病症狀已經開始擴大,而他一直想要遮掩。我們站起來,繼續跟在這位樂天派的教堂執事身後向東走,為這悲慘的發現感到不安,也因此更加了解,遠離那一群會造成感染的蚊蟲,是多重要的事。   東風猛力吹著,我們抵達一處筆直陡峭的懸崖,下方的深淵是另一個地底世界:歐維亞。馬兒幾乎沒有立足之地了,於是我們把它們拴在樹幹上原地放牧,我們自己則靠著雙腳前進。我們砍斷馬兒拖曳的杆子,把行李背到肩上,開始向上攀爬。岩壁幾乎是垂直的,但古人已經在左側刻了一道狹窄的棧道,我們只有踩在上面才能站穩腳跟。有一部分老舊的棧道因為腐蝕和鬆動已經壞了,不過嚮導早有準備,預先帶了一支堅固的竿子架在懸空的地方。   我們彼此都坦承十分害怕,但卻別無選擇。帆船已經離開,我們被送上岸,來到這個沒有足夠食物的高原,而我們在歐摩亞的家,已經被甲蟲和蚊子占領。情勢很明白,我們必須克服嚴重的暈眩,以離開這個懸崖。我們開始向下爬。   下山之前,我們的另外三位同伴,因為即將見到吃過人肉的族人而興奮。吃人肉對他們多神教的祖先來說是最可怕的罪行,但是他們似乎有共識:吃了不潔之人才有罪,因為會接收被吃者血液中的邪惡。當時所有的人都是多神教徒,而且也都不潔,而人們認為,如果有像基督那樣聖潔的人,吃掉他就不會被玷汙。提歐帝這位新教的教堂執事因而有段艱難的日子,他曾經說服其他兩人(甚至包括派奇奇的兒子),教堂裡的耶穌像所以憔悴,只是一種象徵,是神愛世人的一種表達方式。   我們來到深邃漆黑的河谷,垂直陡峭的深淵從三個方向包圍著我們,我們沿著湍急的河流,穿過一處雜亂的木槿花叢。地面被更多混亂的卵石覆蓋,我們必須在沒有小徑可依循的情況下,盡快前進。途中,整條河流突然消失到地底下。隨著我們的前進,地面的石頭逐漸比土壤還多。河流突然又在河口附近出現,從岩石之間冒了出來。我們沿著在卵石之間湧動的河流,朝海邊前進。   帕荷沿河跑到最前面。遠處低沉的獵犬吠聲說明,不用再走太遠,老人的木屋已經到了。   河谷慢慢變寬,很快就明亮開闊起來。波光粼粼的海面旁,厚厚的樹叢圍繞著一個椰林海灘。太陽再次冒出頭來,我們深吸了一口從遼闊大海吹來的清爽海風。就在右邊,高聳的椰林之間,我們看到一排被太陽晒得焦黑的低矮木屋,那是利用木材和茅草搭蓋的老式玻里尼西亞建築。我們也看到了那位老人。   老人泰特瓦奔跑起來像年輕的山羊,肌肉結實,身手敏捷。他看來飽經風霜,全身被晒得黝黑,身上什麼都沒穿,只在腰間繫上一個樹皮製成的陰莖袋。他似乎只有實際年齡的一半大,露齒而笑,臉上充滿了快樂活潑的神情,他的牙齒像我們床下藏的那顆骷髏頭的牙齒一樣健康。我向他伸出手,說了一句土語:你好!他抓住我的手笑著,侷促不安,像個害羞而說不出話的孩子,整個人壓抑的能量幾乎要爆發出來。經過多年的孤寂,他似乎無法表達想說的話。   最後,他大聲宣布:吃豬!豬吃完了,我們就吃雞。雞吃完了,我們就吃更多的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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