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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叢林之雨,大洋之浪

綠色安息日 托爾.海雅達爾 6847 2023-02-05
  雨來了!不是午後讓空氣清涼的短暫陣雨,也不是為村落帶來洪水威脅的傾盆大雨,而是像小偷般偷偷潛入的雨水,偷走了太陽,用一個大而濕的背包把太陽藏了起來。沒有陽光,厚重的雲層日以繼夜壓在我們頭頂的半空中,把亮晶晶的雨滴灑在椰林、蕨類和萬物之上。到處都是雨滴,雖然不會穿透我們的椰子葉屋頂,但溫暖的熱帶濕氣卻會滲過竹編的牆面,使我們的氈子帶著厚重的濕氣。我們再也聽不到河谷潺潺的呢喃聲。從早到晚,耳中只充滿了來自各方的水滴聲、流水聲、漩渦聲和水花四濺聲。空氣中帶著黴味和菌味,沒有花草的氣息。我們的小屋似乎變成了叢林泥海中的一艘船。   除非肚子餓,否則沒有什麼事會讓我們離開這個庇護所。太陽只在極短的時間探出頭。天氣更熱了,陽光的力量發揮到極至,似乎要晒乾叢林的泥沼和苦難,不過這反倒令我們心安,因為我們可以看出夜晚或家裡沒人在時,是否有人來過不可能有人潛入我們的屋子,把蠍子放進我們床裡,而不在泥地上留下足跡。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過去了。雨還在下,泥沼增加了。我們開始停止較長時間的外出,只在屋子四周熟悉的地區活動。然而,我們的雙腳卻開始出現惱人的症狀:里芙的腿上長出一個大疥瘡,而我在搔著、摳著雙腳和足踝時,也開始出現無法癒合的開口。   有一天,提歐帝來探望我們。我們沒有注意到,他的一隻腳已經開始腫脹那是象皮病!這種恐怖的疾病借由蚊子叮咬,把絲蟲注入體內而蔓延。提歐帝保證,我們不會像他一樣得到這種慢性病,只是得到一種叫fe|fe的疥瘡,只要用對了藥草就可以痊癒。他教我們把木槿花煮開,用熱泥敷在傷口上。我們依樣畫葫蘆,然而里芙的瘡卻裂開了,變得像我的傷口,而且開口愈來愈大。我們有好幾天都平躺在床上,因為如果側臥,就會聞到竹牆上那種令人不悅的黴味;如果趴著,則會聞到葉子鋪成的席子透出更強烈的黴味。

  各種昆蟲開始逃離外面的泥沼,侵入我們家中。縱使我們已經把食物用椰殼裝起來,像晒衣服般掛在木槿編成的繩子上,橫掛在屋內,小小的黃螞蟻還是成群結隊,從地板上進攻這些食物。里芙曾經翻起床上的席子,發現了三種不同的昆蟲,只見這些受到驚嚇的寄生者四處逃逸,想保住它們的蟲卵。   竹製地板下的屋柱立在水澤中,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昆蟲老是從樹上飛入或掉進屋裡。雨水為蚊子製造了一個快樂天堂。數以百萬的蚊子幼蟲在水池裡扭動,大自然很快就賦予它們翅膀,直朝著我們的竹屋飛來。不管屋內屋外,我們總是被一大群厚厚如雲層的蚊子包圍。   一天晚上,里芙被蚊子咬得痛苦萬分,在地板上前後翻滾。頓時,我們決定投降。我們不可能會贏的!如果還要忍受這種有翅膀的惡魔,捐血給它們,我們將無法存活下去。

  我們的四肢和身體仿佛浸在蟻酸裡,灼熱異常。我們踉蹌著腳步,沿著小徑走到海邊威利的家,用現金買下他大部分的蚊帳,也買了兩雙大號的網球鞋村民在死者入殮時為死者穿上的鞋子,那可以讓我們的雙腳免於泥沼的感染。然後我們趕緊回家,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   突然,我被一聲巨大的驚叫聲喚醒!當里芙從捕蟲網爬回床邊,脫下一隻鞋子時,裡頭出現一隻我從未見過的特大號蜘蛛,正吊掛在她的腳趾頭上。蜘蛛掉下來爬過地板準備逃開時,牠那八隻毛茸茸的腳使牠看起來像一隻老鼠。里芙的腳趾明顯有被蜘蛛咬過的痕跡。我趕快幫她把血擠了出來,擦上萊姆汁。我們早就預料到會發生糟糕的事情,而現在,里芙向我保證,最糟的時刻就是她感覺到被叮咬,並且看到腳趾掛著東西的時候。一切都過去了!

  有些東西攻擊我們的木屋,但我們總是看不見,這慢慢變成我們最痛苦的事。不管我們的門窗是否關上,這種看不見的敵人可以像鬼魅一般,穿過門,穿過窗子,甚至是每道牆,一旦進入屋裡,就沒有辦法趕走它們。我們原先並沒有發覺,直到一種很細的竹粉開始從牆上無數的蟲洞裡掉落,粉塵像雪花般落在地板上,像麵粉般掉在床上,又好像細沙塞進鼻孔與牙縫之間。艾歐恩沒有告訴我們,用綠竹搭蓋的屋子會受到叢林甲蟲的直接攻擊,雖然美觀但無法持久。我們應該用熟透且堅硬的黃竹來搭建屋子。然而一切都太遲了!我們很快就可以用手戳穿牆面。   提歐帝難得來一趟,這次,他帶來了一大塊新鮮旗魚肉,以及村子裡剛發生的新問題。威利小店的稻米和麵粉已經賣光,除非有商用帆船載來新貨,否則村民們都要挨餓。大家現在已經習慣吃進口穀物,對帆船的倚賴程度遠超過帆船對他們的倚賴。椰子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食物,而是鈔票。一袋袋椰乾已裝捆起來等著帆船來運走,晒乾的椰乾則堆在威利屋外發臭,散布在帶著濕氣的微風中,遠遠飄散到河谷。

  沒有帆船到岸。我們開始在河谷聽到人聲。村民們來此找尋食物,甚至連艾歐恩也來了,他宣稱有權收割租給我們的土地上那些水果或堅果。我們很快就發現,即使屋外最高的椰子樹,頂端的椰子也被人摘得精光,不必再期待椰子會掉到我們身旁。至於上游谷地,我們比從海邊來到內地的人更熟悉,還是能夠找到椰子,也可以捕捉到溪蝦。然而,即使在泛濫的河水裡,蝦子好像也都躲了起來,除了蚊子,什麼也看不見。叢林裡的蚊子慢慢變得恐怖,訪客都被它們趕回海邊的開闊地區,因為那裡有風,會驅散大多數蚊子。   禁忌之地夜之水   我們兩人住在這孤零零的屋子裡,什麼也不想,只想逃離這個島,而現在,時候到了。逃到哪裡都好。逃到任何一個呼吸時不會吸入竹屑和蚊子的地方;逃到任何一個可以用很多東西填飽肚子,不再令人想到饑餓的地方。

  饑餓驅使我們前去拜訪派奇奇。我們從他那裡得知,村民正沮喪地期待任何一艘帆船來訪,但卻無法如願。有個婦女踩到一支魚刺,這個小傷口已受到感染,正向周圍擴散。她和我們一樣長了疥瘡,這種病會難以控制地擴大。她的腳已經脫皮,而且沒有皮膚了,每個人都知道,如果把她送到大溪地,她的腳一定會被鋸斷。   我們回到小屋等候船隻到來,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日復一日等待著。一天傍晚,我們正坐在竹桌旁嚼著椰肉,突然聽到遠方傳來巨響。好像是一艘大型遠洋郵輪發出的深沉聲音。很顯然地,那是一艘郵輪!由於天色太黑,無法找到下山的小路,那一整夜我們幾乎合不上眼。天亮之前,我們從床下拖出收藏起來的準備將來離開時要穿的文明服裝。盛裝打扮的感覺很怪異,有些笨拙。衣服聞起來有黴味,卻讓我想起過去在另一種不同生活中的許多歡樂回憶。

  里芙找到她的旅行用化妝鏡,以便我可以在頸子打上一條笨笨的領帶,她咯咯笑了起來,我則哈哈大笑。領帶被我一團亂的茶色鬍子遮住,完全看不見。我的刮鬍刀組沒了,已留給山谷下方的艾歐恩。我盯著自己晒黑的臉,看來像個發瘋的維京人,長長的頭髮垂落在白領子上。里芙雜亂的頭髮梳理過後,金黃的髮絲披在精緻的洋裝上,樣子就好看多了。我們這般文明的打扮卻配上晒黑的臉孔,看來實在很滑稽。我們笑彎了腰,整個叢林充滿了笑聲。   天色昏暗,但是沒有下雨。我們將原來打算裝收藏品的睡袋穿在腳上,拉高到膝蓋再綁起來,以便在泥地上發揮保護的功效。接著,我們一跛一跛向河谷出發,到達維歐的家之後就脫下來,然後在街道上散步,表現出白人優雅雍容的樣子。我們的盛裝打扮引人注目,前往海濱準備拜訪那艘郵輪時,我們再度覺得自己正站在世界頂端。

  但是,到了海灘之後,卻根本沒有看到任何船隻。海平面上除了湛藍的海洋,什麼都沒有。海灘空蕩蕩的,沒有郵輪到岸的跡象,甚至沒有帆船。昨晚村人看到的光線是郵輪經過它航行在遙遠的海面。   更惡劣的是,提歐帝在我身邊悄悄地提醒,腿部得了象皮病的海伊,正拿著所搜集的蠍子朝河谷去。我們很快掉頭趕回河谷。當我們來到村子最後一間屋子找到預藏的背包,正要套上雙腳時,我們在維歐家門口發現了海伊。他腰間圍著破布,出現在一個巨大的木臼後方。我們曾經吃過由麵包果製成的poi|poi麵團,就是用這種碗型木臼製作的。海伊一隻手拿著斧頭,一隻手拿著長彎刀,他揮舞著手中武器的模樣就像是瘋子。但是,他並沒有追趕我們。後來我們在回河谷的路上,除了自己的足跡,也沒有看到其他腳印。

  村子的情況變得讓人難以忍受,老年人和年輕人都已習慣進口食物,以致只吃島上原來的食物就會胃痛。幾乎沒有人還保持祖傳的保存食物的方法把poi|poi麵團保存在地底下的貯藏站,雖然他們都喜歡吃poi|poi麵團,而且在稻米和麵粉被帶上島之前,他們全是吃這種食物長大的。由於缺乏稻米和麵粉,他們開始挨餓,如果只吃豬肉和魚肉,很快會生病。威利的小店已經沒有稻米、蔗糖或罐裝餅乾,他曾經划著獨木舟,沿著淺水航行到哈納瓦維河谷,打算向一個開小店的中國人借點貨,然而對方店門深鎖,去高地獵山羊了。   那段時間,我們也曾經駕著獨木舟在哈納瓦維航行。事實上,我們是和提歐帝一起出航的,坐著他那艘小小的獨木舟,一路沿著未開發的西岸航行,幾乎到達這座島的最北端。在那裡,來自南美洲的洋流沒遮沒攔地掀起巨浪,拍向岩石,從海岬傳來的隆隆聲讓我們感到害怕。

  提歐帝曾經砍下一節樹幹,獨力建造獨木舟,而且採用玻里尼西亞設計,加上舷外支架以取得平衡。這種船大約是澡盆的兩倍長、一半寬,我們得花點力氣才能擠進船。   為了盡量避開季風,我們緊貼著筆直的岩岸它們高聳在我們面前,深深插在清澈蒼綠的大海中。我們不時被這面海的熱帶河谷中美麗的景觀吸引,直到河谷再次被岩壁遮住。和緩的洋流起起伏伏,岩石上的海草也時沉時浮,規律地展現出一個多姿多彩的海葵岩石花園,各種色彩、造型的海洋生物爬行或悠遊其中。   但是,這一切美麗與狂野的展示,被一種長相醜陋、指頭大小的墨黑色小魚搶了風采。小魚的頭很大,尾巴強而有力,每回海流沿著岩壁升上來時,它們便數以千計地盡力快速跳上乾岩壁,靠著一種吸盤吸附在上方。它們跳躍的樣子就像沒有腿的青蛙,正使力跳出水面。   我們這顆星球的進化已經停止了嗎?數百萬年前,海裡的魚類曾經爬上岸,進化成兩棲類和爬蟲類動物。為什麼這些大膽無畏的魚,卻只有這小小的成就?它們一定曾經不斷努力想跳得更高,跳到水平面之上,但最後還是落回海水中。它們長相類似,像同一個模子翻製的,但就像其他同類一樣,沒有發展出肺或其他器官特徵。   一天晚上,我們隨浪飄浮到一個洞穴前方的卵石海灘,睡在明朗的星空下。洞穴裡有個內陸湖,被稱為懷波湖(Vai|po),意即夜之水。那是個禁忌之地,傳說有人潛到水底找到一條通道,通向另一個乾燥的洞穴,其中有一具醫師的骷髏坐在石桌上。由於有濃密的灌木叢和落石,我們不得不睡在海水沖刷範圍之外的海蝕卵石上。   當晚,我被一種恐懼感驚醒,感到一具骷髏冰冷的手指正觸摸我全身包括我的臉、我的腰、我的腳。我甚至聽到骨頭關節喀啦喀啦的聲音。我坐起身來伸手在空氣中揮打,什麼也沒打到,什麼也沒看到。天空還是那樣陰沉,四周一片漆黑。其他人醒來時,也發出嗚咽聲與恐怖的叫聲。不過提歐帝很快就大笑起來,那種在卵石上滾動、像骷髏散落般的聲音,其實是大蝸牛殼,多半像雞蛋那麼大,很久以前就被造殼的海蝸牛棄置,然後被忙碌的寄居蟹背負在背上。我抓起寄居蟹才知道,原來那種指頭頂著我的尖銳感覺,正是這種蟹打算從殼裡逃出時所伸出的的螯爪。   我們發現,睡覺的地方有數千隻寄居蟹,在黑夜中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即使是提歐帝,也沒有見過這麼多寄居蟹。它們在做什麼呢?最大的寄居蟹就像小孩的拳頭,最小的則像顆稻米。它們從一出生就在尋找可以寄居的家。自然界的精靈直覺用我們無法聽到的聲音告訴它們:必須尋找一個尺寸最適合的蝸牛殼。   年幼的寄居蟹需要小的殼,它們會在海灘上搜尋被棄置的舊蝸牛殼,然後巧妙地把自己裝入殼中,把殼當成盔甲,保護自己像龍蝦般柔軟的身體。身體長得比寄居的第一個殼還大時,就必須再找一個更大的殼,此時,它會停止依靠小殼,再找一個更大的新家。仿佛原來的殼不合身似的,小寄居蟹把長而蜷曲的身體從殼裡抽出來,很快進入新殼,然後快樂地背著新家到處移動,就像把帳篷背在背上,直到必須再找更大的家為止。寄居蟹長而柔軟的身體天生是螺旋造型,能夠適應蝸牛殼的曲線。它還有一隻很大的螯,堅硬、精巧,正好能搭配它找到的殼,當成緊密的蓋子或是一扇門。   全世界的寄居蟹都會尋找被棄置的蝸牛殼,以保護柔軟的身體。而章魚一樣有柔軟的身體,卻不會模仿寄居蟹,為什麼?難道是是寄居蟹能獨立思考,或是在某個頻率中被同一種遙控力量引導,而章魚剛好錯過了這個頻率?答案是本能。我們想出了這個神奇的字眼,以掩飾我們的無知。   另外有一種蟹,也被驅使去做一些不一樣但相當聰明的事。蜘蛛蟹利用它們的螯,從岩石間採擷幼嫩的海草,然後像園丁一樣,把海草種在自己的背上,目的是偽裝。海草長大後,它們的移動就不易被掠食者偵察到,可以躲在隨著它們移動的海草花環裡。   直覺提供真綿蟹(dromia)另一種點子。這種蟹是寄居蟹的遠親,會在海平面下方閒晃,尋找一種活的海綿。這種海綿不是它的食物,重要的是它會把海綿種在自己的背脊上。這種像馬鈴薯的海綿會愈長愈大,最後長得比蟹還大,然而卻相當輕巧,所以不算是負擔。這聰明的傢伙就躲在海綿下,在海床上爬行,因而可以完全變形,避開專吃螃蟹的掠食者。這個點子有一種合理的解釋:海綿不能吃,可以吃的是那隻謹慎小心的螃蟹。有創意的本能,再一次設計出一個如此聰明的點子。   很早以前我就覺得,生物學者和門外漢沒有兩樣,都把那種恆久存在、從不會失誤的力量稱為本能,我覺得這樣太草率了。在這種力量背後,一定有一把鑰匙,可以打開科學或宗教中無法言傳的寶藏。   獨木舟探險   回歐摩亞河谷的路上,我們在提歐帝的獨木舟上進行了一次探險。這艘船對克服我來自童年怕水的恐懼感,當然一點幫助也沒有。我們耽誤了一些時間,因為我們必須把水果裝上船,而提歐帝正在撒網捕魚。熱帶太陽筆直落到海裡時,我們突然陷入黑暗中。有時一大朵雲飄過後,我們還看得到星星,還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法圖希瓦島的地平線。但是大半時候,提歐帝把舵交給海浪掌控而我們則看不到任何陸地的跡象。   海浪愈漲愈高,長長的海浪掀起尖峭的背。有些海浪因為拍碎海沫而發出嘶嘶聲,在黑夜中閃閃發光。這艘小小的獨木舟一下子被頂高,一下子又掉下來,因為它的造型無法承受波濤翻滾。我們無法看見海浪以便應對,只好把水果和魚從船舷丟入海裡。每次有不可預測的海浪打到我們腿上,我們就必須設法拿點什麼舀水。為了保命,我拿了一個大葫蘆碗,里芙拿著一個椰子殼,提歐帝則拿著他的帽子。把魚血從船舷倒出去餵鯊魚,真是有點瘋狂,但是在下個大浪打進船裡之前,我們一定要舀乾船艙內的水。船隻兩頭浸在水中,已讓船幾乎滿溢。   提歐帝說,如果艙內和艙外的水一樣高,就一定得舀到沒有水為止。我發誓,再也不要搭這種沒有遮攔的獨木舟在海上冒險。提歐帝則解釋,這種獨木舟是不會沉沒的。水已打到頭上,我們還得繼續划槳如果不想餵鯊魚的話!這個水域是全世界鯊魚最活躍的地方,因為不時有山羊從海濱懸崖掉下來。鯊魚有特殊的器官,全身都有嗅覺,在不可思議的距離外滴落一滴血,它們都可以聞得到。世界上最大的藍鯊就在馬克薩斯群島的海崖附近巡邏,有些體型是一艘獨木舟的兩倍大。   我開始擔心,在海上漂浮,恐怕無法回到藏在黑暗中某個地方的歐摩亞。我們又是划槳,又是舀水(其實大多數時候都在舀水)。坐這樣一艘隨時可以被海浪填滿、樣子像澡盆的船在海上旅行,真是一件瘋狂的事。然而,玻里尼西亞人所設計的船外支架提供了穩定效果,也讓我們驚訝它似乎可以撫平海浪。十年後,我志願在同樣的海上漂流時,將九根巨木捆綁在一起,讓海水在木頭之間流動,對那種方法毫不懷疑。但現在坐在提歐帝的獨木舟裡,沒有人能服說我喜愛這無邊的海洋和海浪狂舞的美感。   遠離法圖希瓦海崖的這一夜,令我們覺得像是站在一條緊繃的繩索上。我父母親過去曾經爭辯人死後是否還有來生,我現在就站在答案的門檻上。我覺得大概有吧!童年時父親在床邊給我的教導,令我感到寬慰。我開始多用一點力氣划槳,提歐帝注意到了,也更賣力地划。   最後,我們接近海崖,認出熟悉的歐摩亞灣入口。一團巨大的營火為我們引路,派奇奇正在等我們。我們在惡浪中登岸,被強而有力的手臂拖到營火旁。我期待內陸,想遠離海浪和海洋。我們真高興還活著,寧可被一千隻蚊子叮,也不願意被鯊魚咬。   回到村子,人人還在期待帆船到來。一週一週過去了,一個月一個月過去了。但是,第三個月過後,這個海島的瞭望臺在地平線上仍看不到帆影或煙訊。島上兩個村落的情況已經令人難以忍受。最糟的是皮耶,現在他可以不惜代價,只要能夠逃離這個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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